寧清卓花了兩天時間安排盧陵的大小事務,又挑選了三名機靈的青年族人,帶着他們,隨沈鴻銳上京。一路無事,就這麼行了半個多月,終於到達了京城。
時是盛夏,京城街道上熙熙攘攘,沈鴻銳與寧清卓下馬而行,沈鴻銳一邊走,一邊爲寧清卓介紹:“……幾個城門都是辰時初開,酉時末關閉。京城正中是皇城,其餘地方分爲八個城區38個坊,我們現下在西北城區……”
寧清卓心不在焉聽着。這些事情,當初她爲逃離孫劍鋒,早就摸了個透徹。卻遠遠瞧見了不遠處有家茶樓,便是前世孫劍鋒送她的那家,心中好奇,遂指着那茶樓幌子道:“我們去那茶樓看看吧。”
沈鴻銳一眼看去,便是一拍手:“巧了!我正好想帶你過去瞧瞧!”他側身貼近,笑得眉眼彎彎:“清卓清卓,你說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
寧清卓將他推開,自個行去:“得了得了,一路花言巧語,也不見你口渴。”
沈鴻銳便搖頭晃腦跟在她身後:“世人皆道秀色可餐,卻不知秀色亦可飲,有你在我眼前,我便是不吃不喝不穿不睡,也是行的。”
寧清卓嘴角微翹,擡腳跨進店門
。可她的笑容還來不及擴大,卻聽身後的沈鴻銳朗朗一聲喚:“哎,夏掌櫃!”
寧清卓一愣,偏頭看沈鴻銳,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見到茶樓中有名紅衣□□,正倚着櫃檯吃話梅。那女子螓首蛾眉,雙瞳剪水,冰肌玉骨,着實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她聽見沈鴻銳喚,直起身悠悠行來,行路姿態竟是難以言說的妙曼。那纖纖玉指又拈起盤中話梅送至嘴邊,紅脣微啓含入……那副景象,寧清卓一個女人看着,心都跳快了兩拍。
夏掌櫃行到沈鴻銳身旁,嘻嘻一笑:“喲,這不是沈大才子麼!你這是出遊回來啦?”
沈鴻銳也跟着嘻嘻笑:“正是。”又傾身,含情脈脈道:“這不,一回來,便急急趕來看夏姐姐了。”
寧清卓臉色便不好看了。沈鴻銳卻依舊笑眯眯:“我離開這半年,夏姐姐可有想我?”
夏掌櫃一挑眉,拋了個媚眼:“你若想了我,我自然也是要想你的。”
沈鴻銳便也脈脈望回去,語氣親暱好似情話:“我自然是想你的。”
寧清卓在旁偏頭,深深吸了口氣。上一世,她只聽孫劍鋒說,這茶樓的掌櫃是個女人,覺得做生意無趣,便收拾行李走了,他這才盤了下來。卻不知道……竟是個行事這般妖孽的女人!
夏掌櫃吃吃笑,卻不理沈鴻銳,而是轉頭看了看寧清卓,嘆氣朝沈鴻銳:“你又招惹誰家姑娘了?”
寧清卓這些天風塵僕僕,不曾打理過儀容,又穿寬大男裝,是以少有人發現她是女兒身。卻不料這夏掌櫃一眼看了出來。她回望夏掌櫃,心中莫名有些沒底氣,遂擡袖擦了擦臉,又理了理頭髮,挺直了腰板。
夏掌櫃見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沈鴻銳也笑意盈盈:“夏姐姐說話不公道,我何時招惹了哪家姑娘?”他還想說什麼,卻暼見寧清卓正面無表情盯着他,連忙斂了笑,正色道:“這位是我此次外出結識的至交,盧陵寧家族長寧清卓。”
夏掌櫃微訝,上下打量寧清卓一番,讚道:“哎喲哎喲,小姑娘不簡單,竟然做了族長!”
沈鴻銳笑道:“不止如此,她此番進京,便是打算開茶莊。我便想着,你家茶樓往後不如找她進貨?”
原來是生意!寧清卓立時壓下心中那些莫名的情緒,躬身一禮:“清卓見過夏掌櫃。”
夏掌櫃嬉笑擺手:“客氣客氣!待你在京城落了腳,可以過來找我,我們詳細聊聊。”
寧清卓笑應是,沈鴻銳便又與那夏掌櫃調笑了幾句。寧清卓看着心塞,卻記着生意,不好多說。好容易告辭,兩人剛出店門,寧清卓便沉了臉。偏偏男人還不知死活湊上來:“清卓,這夏掌櫃的茶樓在京城頗有名氣,好些文人都喜歡來這,你若能和她做生意,有許多好處。”他桃花眼彎彎看着寧清卓:“我如此爲你着想,你可是該好好謝我?”
寧清卓一聲嗤笑:“明明是你趕着去見你的夏姐姐,現下卻向我邀起功來,真是好沒道理。”
寧清卓不想耍脾氣。她暗自開導自己:兩人不過是同盟關係,她實在沒理由吃沈鴻銳的閒醋。而且姓沈的本來就是個風流胚子,和這人生氣,簡直是和自己過不去。再說了,去茶樓一趟,她結識了夏掌櫃,總算有所得。
這麼一想,寧清卓心情總算通暢了些許,卻不料……經過一鏢局時,一勁裝女子看見了沈鴻銳,柳眉倒豎,便是一聲叱喝:“沈色狼
!吃我暗器!”將手中的茶碗朝沈鴻銳擲去!
那茶碗從寧清卓身側飛過,重重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幾塊。沈鴻銳及時閃身避開,朝着那勁裝女子哈哈大笑:“哎喲喲!這不是‘天下第一女鏢師’麼!怎麼,可是我走這許久,你想念我了?一見面便如此熱情……”
寧清卓咬牙,只覺剛剛順下去的那口氣,又堵去了嗓子尖上。
半個時辰後。
寧清卓看着街邊正與沈鴻銳歡快敘舊的姑娘,又看了看她攤位上的一籃雞蛋,終是忍無可忍!調頭朝着來路行去!
沈鴻銳一看之下,急急告辭,追去她身旁:“哎哎!清卓你往哪裡去?不是說好了先到我府上小坐麼?沈府在那邊!”
寧清卓腳步不停:“我改主意了。我與你相交尚淺,實在不便去你府上叨擾,還是去盧陵會館暫住吧。”
會館是旅居異地的同鄉人共同設立的館舍,可爲進京的舉子或商人提供住所。沈鴻銳聽言,立時苦了臉:“好好的,你怎麼又改主意了!我這十來天可是白勸了……”
寧清卓停步,拱手利落告辭:“便這樣吧,有事再聯繫。”
沈鴻銳一聲嘆:“不急,那我送你到盧陵會館吧。”
寧清卓不願多說,便默許了。這麼行到一路口,寧清卓正要往右邊行,沈鴻銳卻指着左邊道:“這邊走。”
寧清卓偏頭看他:“我是要去盧陵會館。”
沈鴻銳無辜點頭:“這就是去盧陵會館的路。”
寧清卓沉默片刻。她有前世的記憶,自然知道盧陵會館應該走右邊,可沈鴻銳讓她走左邊,卻又是爲何?
——他難道以爲,他還能把她忽悠去沈府麼?!
寧清卓也不拆穿,只是依照沈鴻銳的指示行路,便想看看這人要耍什麼花樣。這麼兜兜轉轉經過了幾條小街,竟然來到了一條小河邊。小河上有一座窄橋,石塊已經被風雨侵蝕,看着有些年代了。
寧清卓一愣。她知道這個地方。這座橋,在京城有個別稱,喚作“鵲橋”,得名於牛郎織女七夕鵲橋相會。橋面狹窄,只能容兩人貼身並肩通過,於是不知何時,便有好事者編了傳說,若是男女能共同從橋上走過,此生便能永結同好,執手恩愛。
——沈鴻銳竟然是帶她來這裡。
沈鴻銳行到橋邊,身體遮住那橋柱,朝寧清卓介紹道:“此橋名‘及第橋’,風水極佳,在京城頗負盛名。相傳曾有數名狀元自橋上走過,是以來京趕考的舉子,都會來此橋上走一走,沾沾喜氣。”
寧清卓默默看他:他以爲他動作快,她便沒看清橋柱上寫着“鵲橋”兩個字麼?
——說謊也不怕閃了舌頭。
沈鴻銳見寧清卓不給反應,便笑嘻嘻收了摺扇:“清卓,咱們此行雖然不是爲了科考,但是這運道卻是一樣,不如,便一併走上一回?”
寧清卓微垂眸:“及第橋,倒是好名字
。沈公子過去一心想考個功名,可是時常來這裡走上一走?”
——帶着你的夏姐姐,鏢師姑娘,雞蛋妹妹?
“這個……”沈鴻銳一愣,搖搖頭:“倒是不曾。”
寧清卓並不對這一答案置予評論,卻只是不遂他的願:“沈公子自個一人走便是。運道這東西,我向來不信。”
沈鴻銳不放棄:“還是一起走吧!咱們可是同盟,自然要並肩而行。清卓,你便陪陪我吧,就當是討個好兆頭。”
寧清卓沉默片刻,忽然勾脣一笑:“那好啊。”
她果然行到沈鴻銳身旁,與他並肩走上了石橋。許是故意,又許是橋面太窄,沈鴻銳貼得很近,手甚至虛虛環在寧清卓身側,寧清卓竟也一反常態,並不介意。行至橋頂時,她低頭看了眼橋下的流水,朝着沈鴻銳露齒一笑。
半柱香後。沈鴻銳從橋底半人深的水中爬起,一身泥濘。男人再無風流公子的形象,面有慍色朝寧清卓喊:“寧清卓!你幹嗎踢我下水?”
寧清卓蹲在橋頂笑眯眯看他,悠悠答了句:“對不住啊,一時不小心。”她轉頭原路下了橋,又喚上她的三名族人,竟然就這麼上了馬車,徑自離去!
沈鴻銳在河中千般呼喊,寧清卓也沒有回頭。還是他的小廝和馬伕下了河,將他們的少爺拖出了水。沈鴻銳坐在小河邊的草地上,很有些懨懨,小廝一邊幫他擦頭髮,一邊埋怨道:“少爺,你既然喜歡寧當家,爲何一路過來還要與其他姑娘調笑,讓她巴巴在一旁看着?”
沈鴻銳看着寧清卓的馬車消失在街角,長長一聲嘆:“我這不是……久別重逢麼!”
那廂,車廂裡,寧家族人寧傑也連連嘆氣:“當家的,你也太過分了!竟然將沈公子踢下水!”
寧清卓輕挑車窗簾朝車外看,聽言輕聲答:“我沒有踢他。”
她的確想在橋頂踢沈鴻銳下水,可還沒動手,卻被別人搶了先。蹲在石橋上時,她便看見了一顆熟悉的黑色小石子,靜靜躺在腳邊。
寧清卓放下車窗簾,緩緩閉眼:她進京城不過一個時辰,孫劍鋒就出現了。
——動作還真快。
可他既然不現身相見,寧清卓便也當不知情。那人到底是錦衣衛指揮僉事,公事繁忙,她便不信他能一直跟蹤她。
寧清卓長呼出一口氣,睜眼道:“我們去盧陵會館。”
作者有話要說:小廝問:少爺你喜歡寧當家爲何還要和其他女子調笑?!
(叮!沈鴻銳請選擇:
A、我這不是……嘴賤沒法治療麼!
B、我這不是……欠調教麼!
C、我這不是……看着讀者不喜歡我,破罐子破摔麼!)
沈鴻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