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卓睡到中午方纔轉醒。再睜眼時,便是一派平靜模樣。她在孫劍鋒屋裡吃了餐飯,這才晃晃悠悠回了寧家。
之後的兩天,盧陵似乎風平浪靜。寧家二小姐被劫持一事並沒有引起多大波動,人們照舊出工勞作,可孫劍鋒心中卻不安寧。
他殺了太多匪賊,在他沒有官兵身份、沒有官府指令的情況下。他不知道這事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他暗自祈禱那些匪賊沒有途徑將這事通報官府,可天不遂人願,第二日下午,他從酒樓回家,剛到院門口,便見到一隊官差直直奔他而來。
孫劍鋒立在原地沒動,就等着他們來抓。他已經想好了,他不會反抗,也不會逃跑。如果官府判他死刑,那他也會乖乖領罪,因爲這纔是寧清卓心中,她的師父應該有的形象。
可出乎他意料的,官差們從他面前經過,絲毫沒有停留,竟是直奔寧家大屋而去。孫劍鋒遙遙見着衆人自大門魚貫而入,只覺不妙,思量片刻,幾個起落,熟練潛去了寧家屋頂上。
寧家院中,寧清卓照舊一身男裝迎出,朝着那隊官差的爲首之人一禮,笑道:“許叔叔,什麼事情竟然勞煩你親自前來?”
許通判倒也客氣,回了一禮,和善道:“清卓,我聽說,你昨日被赤峰嶺的人擄去了。沒事吧?”
寧清卓便請他進大堂入座,又喚人泡茶送上,這才道:“託福,此次總算有驚無險。倒是讓許叔叔擔心了。”
許通判呵呵笑了幾聲,忽然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寧清卓端起茶杯,面色不變道:“自然是姐姐四處奔波,借來了銀錢,這纔將我贖回來的。”
許通判便捋着小鬍子沉吟道:“這可奇怪了。赤峰嶺的人今日還派人送信去隔壁嘉臨府,只道昨日有人連夜潛入,殺了他們寨百來號兄弟,還劫走了一名人質。”
寧清卓只是裝傻充愣,聽言假意驚訝道:“竟有此事!”
許通判看她一眼:“他們說那被救走之人,就是寧家小姐。”他也不再繞圈子,直接攤開了話:“其實,官府近日遲遲沒有對赤峰嶺採取行動,就是因爲嘉臨知府想要招安。雙方一直在和談,眼見就要成功,卻被昨夜那不知輕重之人破壞了。”
寧清卓一聲輕笑,話便說得帶了刺:“哦?眼見招安就要成功,赤峰嶺的人昨日怎生還去打劫商旅?”她斂了笑:“看這行事,那些匪徒也不見得有多少誠意吧。”
許通判被她一小女孩一嗆,心下不悅,面色一凝道:“官府辦事,哪裡輪得到我們來評判!”他眯眼看寧清卓:“我便實話告訴你,赤峰嶺的人今日送信去嘉臨府,已經同意了招安。卻要求官府將昨夜闖入之人交給他們,以作交換。嘉臨知府發了密函給咱們周知府,周知府這才讓我前來拿人。”
寧清卓端着茶杯抿茶不語,也不表態,許通判便緩了緩語氣:“清卓,你爹爹與我是朋友,你是我的小輩,我也不願爲難你。你只需將昨日之人交出來,叔叔立刻便帶捕快離開。”
寧清卓默然半響,終是擡眼看他,萬般誠懇道:“許叔叔,不是我不肯幫你,只是昨夜闖入赤峰嶺之人……我也不認識啊!”
許通判臉色不好看了。他自是不相信寧清卓這“不認識”之說。若是不認識的人,又怎會爲了寧清卓捨身冒險,還殺了許多匪賊救她回來?那人定是寧清卓的舊識,而且與寧清卓關係甚是親密!
念及這小姑娘的狡黠,許通判忽然掛上了怒容,一拍茶桌站起,厲聲斥道:“寧清卓,休得胡言敷衍!你若不把人交出,我便抓了你頂替,送去那赤峰嶺交差,也是一樣!”
他氣勢兇惡,寧清卓卻很是淡然,慢吞吞“哦”了一聲,便再沒了下文。
許通判不料她如此淡定,一時沒了下招。可一直潛伏在屋頂的孫劍鋒聽到這裡,心中便是一驚,也來不及細想便急匆匆跳下,幾步衝到大堂中,擋在寧清卓面前,朝許通判道:“你要找的人是我。”
寧清卓臉色微變,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可看許通判一眼,卻又很快閉上。這些細小的表情卻沒逃過許通判的眼睛,他立時明白了孫劍鋒所言不假,一揮手大喊道:“快來人!把這人抓起來!”
衙役一擁而上!將孫劍鋒捆了個紮紮實實。寧清卓不料孫劍鋒竟然絲毫不反抗,不可置信瞪眼看他。許通判卻鬆了口氣,朝着寧清卓一拱手:“告辭!”就這麼帶着孫劍鋒離開。
寧清卓還擰着眉頭立在堂中。寧如欣此時從後堂出來,擔憂問寧清卓:“清卓,怎麼辦?”
寧清卓想了想:“姐,茶莊那六百兩銀子還在家裡?”
寧如欣點點頭:“管事還沒來得及拿回去,現下就放在爹爹屋中。”
寧清卓便朝寧爹爹屋中行去:“不用拿回去了,我一會就要用。”她朝着寧如欣揮揮手:“我去見周知府,晚飯你自己吃,別等我了。”
卻說,孫劍鋒被官差抓住後,並沒有立刻押上囚車送去嘉臨府,而是被投入了牢獄中。他在牢中待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有人來找他。
來人竟是寧清卓。她鑽進牢門,見面開口便是一聲罵:“師父你犯蠢啊!”她朝身後看看,見牢頭已經離開,這才壓低聲道:“他們抓你,你不知道反抗啊!你不是武功高強麼?怎麼突然不會揍人了?那才幾個官差,你就該打翻他們逃跑啊!”
孫劍鋒默默坐在地上聽她訓,心中卻暗道:前兩世他殺了人,利用權勢逃脫法網,寧清卓總是冷笑說他遲早遭天罰。這一世他殺了人乖乖頂罪,她卻也要罵他。
寧清卓又怨道:“師父!許通判說要抓我,不過是嚇我一嚇,難道還真敢把我一良民送去赤峰嶺?就你不多動動腦子想想,跳出來瞎逞英雄……”
孫劍鋒依舊不吭聲,卻是微微垂了頭。寧清卓說的道理,他後來也想清楚了,可是當時聽着只是心急,這才被那許通判訛了一道。
見孫劍鋒一直沒出聲,寧清卓終是停了話,坐去他身旁。她用肩膀拱了拱他的肩膀:“喂!師父,你生氣啦?”又放柔了聲音:“我也不是真心要說你,我這不是着急嘛。”
孫劍鋒便搖搖頭:“不生氣。”寧清卓這才道:“那就好。師父,我給你爭取了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知府同意給你百餘人調配,讓你進攻赤峰嶺,如果能得勝,之前的事情便一筆勾銷。”
這是件好事,可孫劍鋒卻皺起了眉:“周知府怎麼可能答應你這種事?”
寧清卓撇撇嘴:“招安赤峰嶺這事上,功勞都被嘉臨知府佔了。可若是周知府的人平定了匪賊,那功勞便全是他的。我不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和他說清了這問題罷了。”
孫劍鋒扭頭看她:“真的?”
寧清卓哼哼唧唧片刻,終是煩躁一揮手:“好吧!知道瞞不過你。我還給他送了六百兩銀子,又騙他說自己知道赤峰嶺的佈防……加上你那夜生猛,殺了那麼多匪賊,他便心動了。”她靠得更近了些,湊到孫劍鋒耳邊私語:“不過,那人也是老狐狸!他只答應給你這個機會剿匪,若是不成功,他還要將你送去赤峰嶺。你想想,左右他都不吃虧!”
女孩的脣就在孫劍鋒眼前張張合合,孫劍鋒定定看着,心中情緒忽然洶涌。
猶記前世,沈鴻銳受冤入獄,寧清卓爲之辛苦爲之奔波,孫劍鋒因此萬分羨慕沈鴻銳,甚至產生過想要變成那人的想法。他以爲那只是他一時軟弱又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現下……他竟真的變成了“沈鴻銳”。寧清卓爲他花錢爲他賠笑爲他辛苦奔波,只爲了給他博一線生機。
一些古怪而從未有過的情潮在體內蒸騰,孫劍鋒莫名溼熱了眼眶。他連忙偏開頭不看寧清卓。可寧清卓見他這反應,卻以爲他不願意接受周知府的要求,一聲嘆息道:“師父,我也知道,赤峰嶺上匪徒有數千人,周知府只給你百餘人剿匪,的確有些強人所難。可誰讓他是官呢?”她抓住他的胳膊扯了扯,央求道:“我們好歹一試吧?”
孫劍鋒好容易壓制了眼眶的溼意,這纔回頭看向寧清卓,點頭道:“好。”
——剿匪算什麼?他的心中滿滿,寧清卓便是讓他去當匪賊,他也絕無二話。
協議達成後,次日孫劍鋒便帶着小隊人馬從盧陵出發。見到他的臨時手下,孫劍鋒才知道寧清卓昨夜的話還有虛假。原來,周知府只給了他五十官差,還是寧清卓花錢租來了官府招募的一百丁壯,又從高元緯那弄來了三十地痞,這才湊了一百八十人。
孫劍鋒對此倒不甚介意。如何對付赤峰嶺,他心中早有想法。寧清卓卻很是緊張,一路都在他耳邊絮叨。
孫劍鋒自是不願帶寧清卓出來冒險,可小姑娘在周知府面前誇下了海口,只道熟悉赤峰嶺佈防,可以充當嚮導,孫劍鋒不能戳穿,便也沒法阻攔。衆人走走停停,戌時末(21點)快到赤峰嶺地界時,便就地安頓。孫劍鋒孤身一人先行潛入,將赤峰嶺安插在山中的探子殺了乾淨,這才帶着人馬潛入。
快到山寨外時,衆人再一次停下。寧清卓以爲大戰在即,緊張抓着馬繮繩,手心冒汗。卻感覺身體突然騰空而起!孫劍鋒拎着她幾個起跳,站去了一顆大樹樹杈上。
寧清卓生生壓下了驚呼,低低問道:“師父!你幹嗎?”
孫劍鋒也不答話,直接用繩索將她捆在了樹幹上。然後他站在寧清卓身旁道:“你呆在這裡,安全,我放心。”
寧清卓怒!還沒來得及開口,孫劍鋒又一指下方道:“還可以看到我們,也不無聊。”
也不給寧清卓多說的機會,就這麼跳下了樹。
孫劍鋒安頓了寧清卓,又安排佈置一番,這才一人潛入了山寨。半個時辰後,他拎着一個包裹出來,翻身上馬一聲號令,衆人齊齊朝寨門逼近,點上了火把!
山寨這時才發現衆人,敲鑼打鼓大喊。孫劍鋒拉弓搭弦,一箭射出!正中一山賊腦門,將那人射了個對穿!
許多匪賊都認出了孫劍鋒,見他一箭殺了一人,一時驚慌!孫劍鋒氣沉丹田,聲傳萬里:“錦衣衛千戶孫劍鋒在此!勞煩諸位記掛,特地請知府約我相聚。”他森森一扯嘴角,一字一句道:“我這就趕來相見了。”
寨門之上便是一陣騷動。大啓朝誰人不曾聽說錦衣衛的厲害!匪賊們本以爲他們只在這江南小打小鬧,不會引起朝廷注意,卻不料,竟是招來了錦衣衛這大麻煩!
——而且,這殺神若是錦衣衛千戶,那他身後衆人……難道是錦衣衛的校尉們?
匪賊紛紛凝目細看去,妄圖看清。可夜色沉沉,光線不佳,心虛之下,賊人們只覺寨外的隊伍氣勢森森。這麼數百人便敢闖上寨來,又怎麼會是一般官差衙役!正在猶豫之際,卻見那錦衣衛千戶解下馬上包裹,扭身一甩!竟是將東西甩到了寨門之上!
有大膽匪賊上前打開包裹,一顆頭顱便滾了出來:便見他們大當家雙目圓睜表情猙獰,已經斷了氣!匪賊譁然!卻聽那錦衣衛千戶又凌然號令:“校尉們聽令!聖上仁厚,只究首惡,不責脅從!若有抵抗,殺無赦!”
說罷一揮手,寨外隊伍便熱血沸騰殺聲震天衝了上來!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匪賊們看到大當家已死,亂了分寸,又以爲對手是錦衣衛,聽到“不責脅從”,更沒了鬥志。相反,孫劍鋒這邊,許多捕快精猾,見匪賊們已經亂了陣腳,又被孫劍鋒一身本事震懾,心知撈着了好差事,紛紛勇猛上前殺敵,就想多搶些功勞。丁壯與地痞們被感染,也不甘落後,不過一個時辰,逞霸一時的赤峰嶺便投了降。
自有老捕頭組織善後,孫劍鋒見到局面穩定,這纔出了寨門,跳去樹上找寧清卓。小姑娘依舊被捆在樹上,見他到來,抿着脣直直盯他。孫劍鋒以爲她還在生氣,也不多話,默默解開了她的繩索,摟着她落了地。
他鬆開寧清卓,將她好好擱在地上。卻不料寧清卓卻撲了上來,緊緊抱住了他!她顫聲連勝呼喚:“師父!師父!師父!”又倚着他的胸膛仰起頭看他,那雙眸子在火光之中,彷彿也跳躍着火花:“我就知道……你能創造奇蹟!”
許是寧清卓靠得太近,又許是她眸中那光芒輕易將孫劍鋒點燃,孫劍鋒覺得頭腦發暈身體躁動,連忙扒開寧清卓的手,將她推開些許。
自那夜認清了他的想法後,孫劍鋒便再不願寧清卓這般親近他。她將他當成長輩崇拜,而他卻對她生了不單純的念想,孫劍鋒無比害怕寧清卓會發現他的齷蹉心理,然後震驚生氣再不搭理他。而現下,他也只能掩飾一般揉了揉她的發:“不算奇蹟……略施小計罷了。”
這一夜剿匪的故事被參戰的數百人傳頌,最終成了酒樓茶館中時興的評書,風靡一時。孫劍鋒因此也成了盧陵城中的名人。在老捕頭的推薦下,周知府還召見了他與寧清卓,親切表彰兩人,又詢問孫劍鋒是否願意做捕快,爲民效力。
彼時,孫劍鋒已經辭去了酒樓幫廚一職,正在謀尋新出路。一方面,他也知道做生不如做熟,捕快這活計到底算他擅長之事,另一方面,寧清卓聽到這提議甚是興奮,一直用“我就知道我師父是個英雄”的小眼神看他。孫劍鋒無法拒絕,遂應承下來,自此成了盧陵城中的一名捕快。
小地方難得有大事,剿滅了匪徒後,孫劍鋒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舒坦日子。大部分時間他只是在城中巡視,偶爾查查案抓抓賊,倒是比酒樓做幫廚時更自在。
唯一讓他不適應的便是,彷彿一夜間,盧陵城中的小姑娘們突然就長大了。那些家長紛紛找了媒婆登門,只道要給孫劍鋒介紹好親事。
這日,媒婆登門時,寧清卓恰巧也在。小姑娘一邊撕着雞肉往嘴裡扔,一邊挑着眼,時不時往孫劍鋒和媒婆看。孫劍鋒默默聽完了媒婆的介紹,照舊冷淡拒絕了,媒婆掃興而歸。寧清卓這才端着盤子坐去孫劍鋒身旁,很是八卦問道:“師父,你爲啥不喜歡那賀姑娘呢?”
孫劍鋒哪裡說得出原因。他都根本不知道賀姑娘是誰,又長得什麼模樣。他會拒絕,只是因爲那是賀姑娘,不是寧清卓。
見他不語,寧清卓便連連搖頭:“哎!師父你怎麼這麼健忘!你記不記得,前年你在酒樓幫廚時,有個客人嫌你的芋頭絲切得太細,筷子不好夾,在酒樓裡無理取鬧。就是因爲這事,酒樓掌櫃還扣了你工錢!”
孫劍鋒想了想,似乎是有這麼回事,便“嗯”了一聲。
寧清卓憤憤一拍茶几:“那客人便是賀姑娘的爹!你看他以前欺負你的囂張樣!現下他見你做了捕快,月俸高啦,身份不同啦,還得知府賞識,就想把姑娘嫁給你,也真好意思!依我說,這家人就是勢利眼,師父你絕對不可以和他家結親!”
孫劍鋒沉默點頭。
寧清卓卻還沒說完。她將盤子放去茶几上,湊得更近了些:“師父,索性,我幫你推了那些媒人吧?你看你,不懂人情不通世故,那些媒人個個心黑着呢,收了銀子就會胡吹,萬一你被她們騙了,怎麼辦?!成親可是一輩子的事啊!”
孫劍鋒繼續點頭。小姑娘便眨巴着眼笑了起來,從盤中挑了根大骨頭遞給他:“師父真乖,吃雞腿!”
孫劍鋒當捕快的第二個月,寧爹爹回來了。他聽說了寧清卓被山賊擄去之事,左右放心不下,索性丟下商隊,自己一人掉頭回了盧陵。
這天夜晚,孫劍鋒巡查結束回家,便見到寧爹爹杵在院門口。他以爲寧爹爹又來找他比劃拳腳,進了院中,照舊脫去了外衫。寧爹爹卻阻止道:“小孫,今天咱們不比武了。”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壺酒:“我帶了壺好酒來,咱們哥倆閒話閒話。”
孫劍鋒有些意外,卻還是穿回衣裳,與寧爹爹坐去了院中石凳上。寧爹爹雖然是說要喝酒閒話,但其實開門見山,張口便問:“小孫,你是不是喜歡我家清卓?”
孫劍鋒正在斟酒,聽言動作便頓了一下。他擡眼看寧爹爹,不再繼續動作,也不答話。寧爹爹便一聲嘆:“我便知道!你若不是喜歡她,怎麼會爲了她孤身闖去赤峰嶺,還殺了百來號人!”
孫劍鋒繼續斟酒動作,然後將酒壺放下。他端了面前的酒杯,將那酒水一飲而盡,沉默片刻,承認道:“我是喜歡她。”
寧爹爹得了他這肯定回答,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措辭道:“小孫,我知道你人好,我也很欣賞你。可是……你不能和清卓在一起。”
孫劍鋒一時默然。前世的他或許會對寧爹爹的話嗤之以鼻,可現下的他卻完全可以理解寧爹爹:試想,他比寧清卓大整整12歲,寧爹爹剛剛還與他稱兄道弟了,又怎會願意把嫩嫩的小女兒嫁給他?
孫劍鋒自個再斟了一杯酒,端着那酒杯開口了:“自我來到盧陵後,你便開始做茶馬生意,一年倒有八、九個月不在家。這五年裡,我陪着寧清卓的時間,比你這個爹爹陪着她的時間還長。”
寧爹爹不料他會突然說起這個,也不知他什麼意思,只能愣愣聽着。孫劍鋒又繼續道:“她第一次喝酒是與我一起,第一次打架是與我一起,第一次出外做生意是與我一起。就連去年她第一次來了癸水……弄髒了衣裳不好意思回家,一個人在酒樓裡坐到半夜,也是我過去找她,把她抱回了家。”
寧爹爹便汗顏了:“慚愧,慚愧,寧某在外奔波,的確對小女照顧不周……”
孫劍鋒的本意並非指責寧爹爹,可見他這麼說,卻也不糾正,只是點點頭道:“你疼她,我也疼她。我照顧了她這麼多年,看着她一點點長大,我不可能會傷害她。”
說到這裡,他將杯中酒水再次飲盡,這才擱下酒杯平靜道:“我的確喜歡她。可她卻當我是長輩,我這心思,只會爛在我肚裡,她沒必要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他停頓了許久,緩緩朝寧爹爹道:“你便安心吧。”
孫劍鋒以爲,寧爹爹既是看出了他對寧清卓的感情,往後定是會設法阻止他與寧清卓再見。可是很顯然,寧爹爹的心思他猜不透。第二日,寧爹爹便派人相約,請孫劍鋒晚上來寧家大屋吃餐便飯。孫劍鋒暗自疑惑,待酉時到了寧家,才明白了原因。
寧家偏堂裡,幾人圍桌而坐。正中的是寧爹爹,左手邊是寧清卓與寧如欣,右手邊是他的同僚張捕快……和張捕快18歲的女兒。
——這不是一餐便飯,這是一場相親。
寧爹爹見到孫劍鋒,熱情迎上前,拖着他坐去了張姑娘身旁,這纔開了飯。張姑娘性子不錯,絲毫沒有小女兒家的扭捏,能喝能聊,一口一個孫大哥,陪着孫劍鋒灌了幾杯酒,甚是爽朗。
不得不說,寧爹爹在爲孫劍鋒物色相親對象的事情上,還算上心,這張姑娘配上悶不吭聲喝酒吃菜的孫劍鋒,竟是絲毫不沉悶。眼見氣氛愈發融洽,寧清卓卻跑來橫插一腳,也要與張姑娘喝酒。兩人連悶了幾杯酒,張姑娘有些吃不消了,笑道:“清卓妹妹酒量真好。”
寧清卓倒也不爲難她,此時便放下了酒杯。卻是眨眨眼,笑得天真爛漫:“張姑娘你不能叫我妹妹啊!”她一指孫劍鋒:“他是我師父,你叫他大哥。我是她徒弟,你怎麼能叫我妹妹呢!這輩分太亂啦!”
張姑娘的笑容便掛不住了。偏偏寧清卓還一拍掌開心道:“我知道了!往後我便叫你張姑姑吧!”她手肘拱了拱一旁低頭吃飯的寧如欣:“姐,快叫張姑姑!”
寧如欣的頭埋得更低了。張姑娘臉立時僵了。她自幼喪母,跟着爹爹長大,性子不似一般姑娘家柔順,長得又不夠漂亮,因此18歲還沒嫁人。城中常有人笑話她,便是明裡暗裡喚她“老姑姑”,現下寧清卓也喚她“姑姑”……
張姑娘勉強一笑,站起了身:“爹,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想要先回去。寧叔叔,謝謝你的招待。”
就這麼跑了。
張捕快見女兒傷心遁了,很快也告了辭。桌上立時有些冷清。可孫劍鋒還在,寧爹爹只得警告瞪寧清卓一眼,繼續招呼:“小孫,我們繼續,繼續!……這姑娘你覺得可還合意?”
孫劍鋒想了想。他記得寧清卓讓他別找媒婆,可現下給他做介紹的人是寧爹爹。又怕他拒絕了,寧爹爹會更不放心,左思右想,終是點點頭道:“還不錯。”
寧清卓猛然擡頭看他。寧爹爹卻是大喜!連勝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高興端了酒杯坐去孫劍鋒身旁:“那張捕快你也認識,張姑娘人也豪爽,你往後不如約她出來見見,看看處不處得來……”
寧清卓一聲冷笑,將筷子狠狠擱在碗上,一踢凳子站起,也走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諸位客官!今兒我們要說的故事是,《高手在民間:酒樓幫廚踏平赤峰凌》!”
咳……估算錯誤,以爲這章可以搞定,結果居然還沒寫完QAQ……
真沒想到會寫這麼多啊……三十萬的正文兩萬多的番外,往後誰說我不是孫劍鋒親孃我跟誰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