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住見劉病已說得這般嚴重,他是明白人,舉掌立誓。
劉病已從大飯堂的西門離開,冒着風雪,朝邊城驛的西大門舉步,左彎右曲的西門大街不見行人,形成街巷的土屋間間門窗緊閉,內裡透出閃耀的火光,走在風雪裡,令劉病已感到給排斥於溫暖之外、”無家可歸“的感覺,頗有一番感觸。
四周視野迷離,雨雪茫茫,足踏雪地,陷足盈尺,”舉步維艱“。世上或許確有“踏雪無痕”的功夫,但肯定限於一里半里的短途裡,久了就像在乾旱的沙漠狂奔,任誰都吃不消。劉病已自忖辦不到。
這場大風雪對“天網不漏”的行動有何影響?
別的不說,首先令他記起當年山南驛的大風雪,將所有人困在驛內,常惠就在那裡遇上鳥妖、香香和風夫人。風雪稍斂,鳥妖偕兩女立即離開,然後李陵的大軍來了。
這場風雪絕不是偶然的,是冥冥中的巧安排,每一個人都受影響,中斷了所有活動,該發生的事延後。
花容和他的人,是否滯留驛內?
據間住之言,花容的秘巢位於驛東約五十里山區內一個叫羊角坳的地方,築有堡壘、倉房,有可走驢馬車的山路連接。從東面青海湖和中土偷運來的鹽貨,先送到那裡儲存,收到道路暢通的消息,才大批的送往西域。
沒有氐人點頭,楊玉休想在邊城驛附近設立這個關係重大的中轉站,亦須賴氐人供應日常所需,更重要的,是他們可隱藏在二線的位置,不論匈奴或大漢,若要對邊城驛動武,氐人均首當其衝。
雙方的關係並不對等的,楊玉販運私鹽的集團,不可沒有氐人;但氐人沒有了他們,頂多減少收入,其他一切依然。
因此,當間住發覺花容在關係到邊城驛存亡的重大事情上,瞞着他和族人,雙方間立現難以縫補的裂痕,徘徊於破裂的邊緣。
在這樣的情況下,花容怎麼辦?
無論如何,一切均有待風雪停下來的時候,如重演山南驛當年的情況。
西驛門在望。
記起花容說過,若要找他,可到首間土屋找人傳話,就在此時,心生異感。劉病已別頭後望,風雪下不規整的長街”模模糊糊“,兩邊的房舍似失去了實質,卻沒發覺有異常的情況,可是自己道心式的感應,從未出過誤報,怎會一無所察?
雨雪深處,兩道人影現形,漸轉清晰。
前方十多步外的雪地上,有東西動了,就如一團雪活了過來,往來人竄去,快如飛箭,剎那工夫就迎上走來的兩人,更撲入其中一人懷抱裡去。
劉病已轉過身來,嘖嘖稱奇,心中涌起難以描擬的觸感。
來的是許延壽和天竺女郎,肩並肩的,態度親暱,絕不像今早方初次邂逅的男女。前者於原本的裝束外,加披厚長棉外袍,又戴上帽子,該是盛情難卻下,接受的禦寒裝備。
天竺女緊裹在連斗篷的純白羊毛皮袍內,由於她身形高跳優雅,穿得非常好看,與風雪合而爲一。
雖漫步走來,劉病已總有兩人在雪地上共舞的奇異感覺。劉病已張開兩手歡迎他們。
許延壽與今早離大飯堂去見善德大妃時的神態,分別明顯,多了某種他一向沒有的東西,而正是這東西,使他看來”神采飛揚“,渾身魅力。
他奶奶的!
這小子認爲不會發生在他身上的事,終於發生。
許延壽趨前兩步,與他緊擁一下,在風橫雪狂之時,抱禮令人別有深刻滋味。許延壽離開他,回到天竺女旁,介紹正含笑向劉病已施禮的天竺女道:“她叫雲泥,是天竺和匈奴間克拉底國的人,習藝於該國地位最尊崇的武學大師卓多拿,因善德大妃有恩於克拉底,雲泥奉王命到天竺伺候大妃,以三年爲期,亦令大妃動了返故地探望族人之心,因成此行。雲泥說她有辦法爲我們尋得鳥妖。唉!想不信你的‘天網不漏’也不成。”
“天竺女”原來並不是來自天竺,而是北面的小國克拉底,不過,她與劉病已認識或見過來自天竺的美女,同樣輪廓特別清晰分明,如若刻削,形相極美,雙眸深邃誘人,所以絕不怪許延壽這麼快墜入無法抗拒的情網,他也有”一見鍾情“的傾向,如此美麗的異國女郎,誰能不爲之”顛倒迷醉“。
劉病已”自然而然“在她嬌軀搜索起來,非是登徒浪子的無禮目光,只在看那白東西躲在她外袍內何處。
雲泥當然知他在找什麼,淺笑道:“瞞不過胡當家呢!雪子快出來打招呼。”又以劉病已聽不懂的語言又輕又快的說了兩句。
雪子從斗篷內美女的玉項位置探頭出來,小如點漆的黑色眼睛好奇地打量劉病已兩眼,又畏縮的退返斗篷內主人提供的密藏處所。
劉病已讚道:“厲害!我要到它移動,才發覺它不是一團雪塊。”
許延壽笑道:“你也快變雪人了!”
劉病已道:“淋雪和淋雨的感覺同樣地棒。”
許延壽道:“剛纔我們做了個小試驗,雲泥着雪子到你坐的位子嗅過後,將我們帶到這裡來。”
雲泥”小鳥依人“的傍着許延壽,”含情脈脈“的看着他說話,那種深情款款的樣兒,劉病已心中也不由得爲之一動。
許延壽續道:“雪子是在克拉底山區雪原上的生物,非常罕有,適應力強,是雪狸的異種,嗅覺敏銳,須秘傳的手段方可馴服它,關鍵處在乎人與動物能互相敬重。”
劉病已抓頭道:“問題是我們怎找得鳥妖坐過的地方給它嗅嗅?”
雲泥“噗哧”嬌笑,向許延壽撒嬌的道:“胡爺的話很有趣!”
許延壽對雲泥的癡纏表現得”落落大方“,保持一貫的瀟灑自然,在這方面他有這種似與生俱來的灑脫氣質,許延壽更多表現出浪人的不羈,也正是他最吸引女性,令她們一見傾心的魅力。
許延壽道:“方法是雲泥想出來的,她是‘旁觀者清’,知鳥妖是養鷹的人,與獵鷹長期接觸下,會染上鷹的氣味,非是用水可以沖刷掉。”
劉病已叫絕道:“對!這麼簡單的道理,偏我們想不到。”
雲泥道:“你們想不到,因你們沒雪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