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鳥的大學生活同一般人沒有什麼不同,吃飯、上課、睡覺、兼職,不過是比普通人要忙碌得多,因爲她的兼職實在是太多。兼職多的好處,是衣食無憂,可以提供弟弟更多的醫療費,壞處則是很容易睡過頭,誤了課程。
兩個室友呂緒緒和朱嬌亦不是勤快的女子,幸好許青鳥養成了定鬧鐘的習慣,才能在期末考試時掐着點兒、踩着鈴聲跑進考場。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監考老師略略不爽地瞥了她們一眼,但礙於她們沒有遲到,只能冷冷地批評兩句,接着開始發試卷。
京都的冬天比尋常地方更冷了幾分,考試這幾天,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將整座校園籠罩在一片白茫之中,也將這個世界的污濁短暫地掩埋。重生的體質使得許青鳥格外怕冷,等試題做完,雙手早已凍得通紅。她小心地將冰冷的手指靠在脣邊,哈了口氣,手指才稍稍暖了暖。
“冷麼?”一雙修長的手將她的手握入手心,兩雙手掌中間隔了一個小暖水袋。
蘇翼長長的睫毛上落了幾片雪花,一眨眼,雪花兒從睫毛上抖落,落入他微微勾起的脣上,又被溫暖的脣融化。
“謝謝。”許青鳥不冷不熱地道了句謝,將手從他的掌心收回。雖然有些留戀那種溫暖的觸感,但她十分冷靜地知道,那溫暖並不屬於她。
其他學生出了教學樓,看到這一對璧人站在雪地裡,都笑嘻嘻地喊道:“蘇醫生,又來接女朋友啦?”
自從蘇翼的傷好後,他時常來學校找她。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弄到了青鳥的課程表和兼職日程,竟每次都能趕着她下課的點兒來,再騎車送她到兼職的地方去。蘇翼沒有豪華的轎車,平日裡只騎一輛自行車,但爲了節省青鳥在路上的時間,他特意買了臺摩托車。銀灰色的車身,金屬黑的紋飾,不是很酷炫,但十分實用。再加上有蘇翼的駕駛,更使這臺普通的摩托車,帶了幾分文藝範兒。
許青鳥無奈地瞥了一眼那些看熱鬧的同學,她之前不知拒絕了蘇翼多少次,不知向他們解釋了多少次,可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硬生生地把她和蘇翼拗成了一對兒。許青鳥知道多說無益,徑自往前走去,突然腳下一滑,斜斜地跌在雪堆裡。
“唉......”蘇翼似笑非笑地蹲下來,伸出手道,“果然還跟小時候一樣冒失。”
許青鳥心裡不服,拍掉他的手,硬撐着要起來。可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滑得厲害,剛站起一點兒,又跌倒下去,身下沾了好多雪,冰涼冰涼的。
“來,”蘇翼道,“再跌下去,可要變成小白鼠了。”
許青鳥咬咬牙,搖頭道:“我自己可以!”
“好,”蘇翼沒有再堅持,直起身來,向後退了兩步,“你自己來。”
許青鳥用右手按住雪地,慢慢地起身。右手漸漸地插入雪堆裡,指尖碰觸到一個冰冷的堅硬的物體,形狀像是鐵棍,莫非方纔就是因了這個東西,才被滑倒了?她讓自己牢牢地在雪地裡站好,雙手將雪扒開,搜尋那個堅硬的物體。因爲大雪已經下了四五天,雪積得極厚,雖說大路的部分有專人清掃,但她現在走的這個路段人煙比較稀少,清掃便不夠及時。
蘇翼發現她在尋找些什麼,便蹲下來道:“怎麼了?”
“這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許青鳥說話時,尾音微微一抖,她突然明白了自己摸到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立刻抽回了手。
蘇翼發現她的臉色突然一片慘白,知道她方纔觸碰到的,定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既然她不敢拿,那麼就由他來。他將手中的暖袋放入她手心,修長的手撥開層層積雪,忽而倒吸了一口冷氣。積雪下面,赫然是一根白骨!
許青鳥雖然見過不少鬼怪,亦殺過人,但親手觸摸人類的屍骨還是第一次。那根骨頭像是有生命一樣,冒着森森寒氣,那寒氣繚繞不息,盤旋在她頭頂。許青鳥伸出右手,運起靈力,將那寒氣包裹入紅網之中。
“吱吱——”
骨頭突然動了一下,那團寒氣發出老鼠一樣的叫聲。
“有鬼,是麼?”蘇翼問道。
自從還魂之後,他依然無法看到人世間的鬼魂,但對於鬼魂的存在十分敏感。其實看不見,比看得見更加可怕,明明知道附近有鬼魂,卻看不到、聽不到,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樣子的鬼,不知道那鬼究竟想要做些什麼。若非蘇翼本就是沉穩淡然的性子,定會神經崩潰。
許青鳥點點頭,將紅網中的寒氣牢牢束縛住,她知道,這寒氣定就是那鬼魂的靈體!只見寒氣在紅網中奔突嚎叫,變幻成一張黑色的大嘴,要將許青鳥的頭顱咬下。許青鳥暗暗壓制住方纔被骨頭引發的驚恐,冷道:“小鬼,你在我面前是鬧不出什麼名堂的,乖乖給我安靜下來!”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確實無法抵擋住這紅網的力量,或許是折騰的累了,這團黑色的大嘴果真安靜下來,變回了一團無形無色的寒氣。
“很好。”
許青鳥將紅網收回,那團寒氣“呲溜”一下奔逃不見了,只留下那截骨頭。
“這是尺骨,從長度及粗細來看,此人年齡不小於5歲,但......也不會大於7歲,是個孩子。”蘇翼神色陰鬱地望着這片雪地,“或許這雪地裡,還會有剩下的殘骨。”
許青鳥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說,有一個六歲左右的孩子被害,他的殘骨就被埋在這片雪地之中。一想到自己方纔摔倒在一堆殘骨上,她感覺渾身一顫。可是,以這骨骼上腐肉全退的程度來看,這孩子應當已經死去很久了。爲何他的骨骼會出現在京都大學廢草坪的雪地裡?
蘇翼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你做什麼?”
“報警。”
“不行!”許青鳥意圖攔住他,“我要找到這個孩子的冤魂,爲他復仇。報警的話會將事態擴大,到時要復仇會很多一重麻煩。”
“青青,和殺人犯周旋哪裡有這般容易?先將此事交給警察處理,若警察做不到,再想辦法。更何況......”蘇翼望了望青鳥身後跑過來的人,“有人也看到了,你我若是壓下不報,才真正是脫不開干係了。”
許青鳥一怔,用餘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奔來的人影,點了點頭。
朱嬌和呂緒緒跑過來,氣喘吁吁地道:“姐,你們怎麼跑這麼快啊,我們的筆記本都放你哪兒呢!下午不背的話,明兒考試就完蛋了......”突然,她們瞥見蘇翼手上的骨頭,好奇地問:“蘇醫生,你手裡是打狗棍麼?”
蘇翼搖頭不語,直接打通110報警電話道:“我們在京都大學舊教學樓附近草坪發現孩童手臂尺骨......嗯,是的,沒有破壞現場......”
聽了蘇翼的話,朱嬌和呂緒緒的俏臉刷地一片慘白,剛剛伸手要拿那截骨頭,現在卻都退了好幾步,不停地把手往身後的衣服上猛擦。幸好方纔沒有碰到那截骨頭,不然真的會做噩夢的。
半小時候,警察趕到,將那截尺骨取走,並將那層厚厚的雪扒開。只見雪下只有一片潮溼的泥土,再將泥土扒開,一根又一根骨頭露出來。法醫將那些骨頭拼合完畢,經硬生生拼出了三個孩子的骨架!
許青鳥、蘇翼、呂緒緒和朱嬌被警方帶去錄口供,他們如實說明了發現尺骨的經過。當然,許青鳥隱瞞了那團詭異寒氣的出現。雖然警方將所有的證據、口供收集得十分齊全,但許青鳥並不認爲警方可以將真兇緝拿歸案,並判處應有的刑罰。
從警察局走出來,許青鳥思量着如何尋找那團寒氣的下落。冤魂執着於自己生前的過往,可能出現的地方有很多,大概搜索一下,可以推測出四個地方。其一,屍骨所在的地方;其二,屍骨被掩埋的地方;其三,生前的家;其四,被殺害的地方。現在屍骨全部收在警局,可她四處查看了一下,並未感覺到冤魂的氣息。屍骨的身份尚未確定,孩子們的家以及被殺害的地方亦無從知曉。不知道那團寒氣會不會再回到京都大學,現在只有去那裡再查探一下了。
“青青,”蘇翼將她的手握緊手心,溫柔地爲她晤暖冰冷的手,“不管遇到什麼大事,都不要忘記照顧好自己。懂麼?”
刺骨的寒風颳過青鳥的臉頰,讓她爲微微發顫,泛黃的髮絲在冷風裡飄搖。生命就像這不斷翩飛飄落的雪花一樣,生成、隕落、融化,最終歸於塵埃。到底是什麼人,竟然這麼狠心,對三個小孩子下手?人心的陰冷殘酷,比最冷的冬季都讓人心寒。可是在這寒冷的冬,有一個人還記掛着她的身體。不知爲何,這雙她不停揮開、不停拒絕的手,她忽而不想再揮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