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五、太陽初出五陵高
兩人正說笑間,忽聽有人敲門:“老爺,有十萬火急的機密要件!”
孫元起心中一動,趕緊起身取過信件,匆匆閱覽後臉『色』變得陰晴不定,顯然是倉促獲悉大事發生一時間心『潮』起伏難平。楊度見狀連忙問道:“百熙,發生了什麼大事?”
孫元起聞言把信紙遞給楊度:“袁項城表面上看不動聲『色』,私底下卻已經開始秘密佈局,隨時準備對南方革命黨動手。也不知他是打算先下手爲強呢?還是想甩開我們單幹?”
對於南方革命黨人,孫元起的態度有些矛盾:一方面希望他們能相忍爲國,萬事和爲貴,遇到問題儘量通過法律手段解決,涵養國家元氣,而不是動輒通電全國、集會抗議乃至暗殺暴『亂』;一方面又希望他們鬧得更大、跳得更歡,以便他與袁世凱聯手,儘早殄滅這些只知民主共和、不知老成謀國的普世分子們。
誰知就在他猶豫之時,袁世凱已經磨刀霍霍向豬羊了。剛剛接到的信件,就是袁世凱秘密召開軍事會議、部署南征方略的會議記錄抄稿。
“本來北洋軍就兵力左右支絀,袁項城居然還敢採用三路進軍的方略,看來他是準備孤注一擲啊!”楊度一邊看信件,一邊拿筆在地圖上勾勒道:“陸路上分爲兩路,一路利用盧漢線向南集中,以湖南、江西、安徽爲攻擊目標。兵力佈置是以北洋第三師一部駐守武漢三鎮,餘部作爲攻贛主力,河南第一師、河南混成旅爲預備隊。倪丹忱(倪嗣沖)所部、毅軍趙周人(趙倜)部、北洋第二師集中於河南郾城一帶,相機對皖督柏烈武(柏文蔚)部展開攻擊。以黎輔臣(黎天才)的江南留鄂陸軍第一師和雷朝彥(雷震春)的禁衛軍一部移駐武昌、荊州,對湖南呈防守之勢。
“另一路沿津浦線向南集中,以江蘇的江寧、蘇州爲攻擊目標,順便策應安徽方面的行動。兵力佈置是以北洋第五師、張紹軒(張勳)的武衛前軍爲主力,北洋第四師爲預備隊。另以山東混成旅防守濟南,駐守揚州的北伐第二軍徐老虎(徐寶山)所部爲擾『亂』江蘇內部的牽制兵力。
“此外海路還有一支奇兵。預備以閩督孫退庵(孫道仁)部進駐上海;如果出現意外,則準備以駐紮京畿西陵、南苑、定州等處第三師一部替代,由海道輸送南方,但上陸地點臨時指定。不聲不響做出如此大手筆,顯然袁項城是想一舉底定江南半壁河山,然後與百熙你一較高下。其心叵測、其志匪小啊!”
孫元起面沉如水:“之前的幾個月,北洋軍各師曾多次小批量從北平鐵廠採購迫擊炮、從漢陽兵工廠購買步槍及子彈。我當時沒有太在意,只以爲是軍制改革之後部隊在換裝,原來袁項城是早有打算!看來不止咱們下屬的兵工廠接到訂單,恐怕北洋製造局、德州製造局以及福建制造局都在夜以繼日地趕造槍炮運往北洋各部吧?”
楊度皺眉道:“前幾日廣東汕頭的《大風日報》曾刊登一則不起眼的新聞,稱陸軍部秘密向德國克虜伯炮廠訂購各種口徑野炮18門、1888年式快槍五萬支、子彈四百萬發,又向奧國斯太爾公司購買1895年式曼利夏步槍1.4萬支。都是定期三個月內交貨。最初還以爲是小報故意捏造的花邊新聞,以期聳人聽聞。現在看來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孫元起道:“報紙上說是三個月,但夜長夢多、日久生變,袁項城是決計等不了那麼久的,估計近幾日他就會掀起波瀾,尋找藉機動武的由頭。半個月前,孫某也曾命駐紮川鄂邊境的劉明昭、尹昌衡等整軍備戰。必要時南下攻略湖南等地,然而時間倉促,恐怕短期內很難有成效。不知皙子有何妙計,能把袁項城行動的時間拖延上一段時日,好讓我軍從容備戰?”
楊度緩緩答道:“袁項城既然如此安排,必定是鐵了心要南伐,我們要想拖延時間,必須從多方面着手。像北平鐵廠、漢陽兵工廠延期交貨,積極爭奪蘇督之位,都是題中應有之意。此外,我們有必要在國會中卡一下他,因爲此刻袁項城最擔心的問題不是南方革命黨作『亂』,也不是咱們的威脅,而是國會遲遲沒有選舉他爲正式大總統。說到底他現在只是臨時大總統。在正式國會召開以後,這個‘臨時大總統’職位就顯得非常尷尬,幹什麼事情都名不正言不順。
“眼下他已經準備對南方國民黨四督以及孫逸仙、黃克強等要員動手,偏偏國會一直糾纏於宋教仁遇刺案和善後大借款案。對袁項城屢次提及的大總統選舉問題置若罔聞,遲遲不予討論。衆所周知,國民黨在參衆兩院中是數一數二的大黨,佔據三成以上席位。一旦戰爭爆發,國民黨議員宣佈退出國會的話,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難以滿足《臨時約法》規定的選舉總統要求,即需要國會議員總數四分三以上出席。那麼袁項城將不得不繼續以‘臨時’的身份代理大總統,這是他難以容忍的。”
孫元起道:“現在國會中有國民黨激進派攪局,根本不用咱們新中國黨議員出手,袁項城的總統夢就一時半會兒難以達成,這個問題倒好解決。還有其他法子麼?”
楊度道:“袁項城之所以敢如此不顧京畿一帶防衛空虛,大規模揮兵南下,是篤定咱們和他站在一條戰線上共同對抗南方革命黨,不會對他構成威脅。那咱們就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讓靠近湖北、河南、直隸的晉陝軍隊調動起來,比如突然招募大量新兵、沿邊各部加強戰備、部分師旅向東佯動、飛機轉場至太原大同等,讓袁項城不敢輕舉妄動。”
孫元起也有些無奈:“袁項城的密探實在是厲害,幾乎無孔不入,咱們除了部分極端機密的場所外,他們都能輕易獲得情報。現在好了,只怕咱們軍隊一動,袁項城就該懷疑咱們是不是和南方革命黨共同設局誆他入甕的了!”
楊度又道:“袁項城的密探確實厲害,咱們軍隊的佯動估計也騙不了他們多長時間,所以我們必須還要動點真格的。”說着指頭在地圖上河南的位置敲了敲,“袁項城雖然擬定了三路南攻的計劃,但他估計也對海路不抱有太大希望,畢竟海軍太弱,又沒有大規模轉運士兵的經驗,加上現在是蔣介石擔任海軍總長,他還真不放心把費盡心血訓練出來的北洋精銳交給海軍來託運。
“至於津浦一路,目標只是攻佔江寧、蘇州兩府,而且有徐老虎作爲內應,所以兵力也不是很強。
“此次南伐的真正主力應該是在盧漢線一路,目的是敲山震虎、殺雞儆猴,恐嚇以蘇、浙、湘、粵爲代表的南方諸省,以期取得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盡最大限度保存這幾個省份的經濟實力。我們要想拖延袁項城的時機,關鍵就在盧漢線一路;而盧漢線一路的關鍵,則全在河南!”
“河南?”孫元起有些大禍不解。
楊度解釋道:“河南上接京師直隸,下連湖北江西,此次盧漢線一路作戰的人員餉銀、槍支彈『藥』、被服糧秣全由河南運發輸送。一旦河南有失,盧漢線中斷,在湖北、江西、安徽等地作戰的北洋軍就會變成無槍無彈、無糧無餉的孤軍。假以時日,必定不戰自潰。故而河南是此次盧漢線一路作戰的七寸。
“再者,對於我們來說,在河南做手腳有幾個無可比擬的好處。一是河南周邊的山西、陝西、湖北等省都是咱們的地盤,出入方便;二來豫西現在正好有白狼作『亂』——
孫元起道:“難道和上次川、陝大軍入鄂一樣,咱們化裝成白狼『亂』匪,給袁項城添點『亂』?”
楊度搖頭道:“此事可一不可再!雖說是化裝,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背後的指使者,何況人多口雜,難保其中沒有人主動告密?上次對陣的是黎黃陂,不過是頂着副總統虛名的一省都督,得罪了也沒什麼要緊;而此次卻是實打實的大總統,若是如此明火執仗地與他作對,又不能徹底剷除,將來必定後患無窮!
“楊某的意思是咱們假裝成革命黨人,通過湖北、陝西等地秘密資助白狼匪軍槍支、彈『藥』、糧餉、情報等,然後慫恿他們破壞盧漢鐵路、焚燒北洋軍倉庫、擾『亂』河南地方治安等。袁項城聞訊必然要先剿除白狼匪軍,纔敢安心南下。從而爲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孫元起笑道:“其實在此之前革命黨人已經在秘密聯絡白狼匪軍並提供武器餉銀了,根本不用咱們冒着風險假裝。頂多咱們就是給革命黨人進出陝西、四川提供個方便,偶爾泄『露』一些情報,再賣點舊武器什麼的給他們,保證讓袁項城無跡可尋!”
楊度最後說道:“還有一點,那就是百熙你必須儘快宣佈就任總理職務,並開始執政視事。只有你坐上總理寶座,介入國家大事才名正言順,在南北衝突爆發之時也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否則如此拖延下去,難保中間不會發生什麼變數!”
孫元起沉思片刻後答道:“也好,孫某這幾日就把此事辦妥。”
楊度起身朝孫元起一抱拳:“那楊某就先恭祝百熙總理執政一帆風順!”
孫元起連忙起身扶住楊度:“秘書長未免太過客氣了,以後仰仗之處還請多多賜教!”
說罷兩人不禁相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