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上鉤,重生之嫡女不乖,五度言情
俞筱晚正要跟君逸之說自己的計劃,忽聽芍藥稟道:“二少夫人,慈兒表小姐來了。”
俞筱晚忙道:“快請。”又朝君逸之一笑,“我約她來的。”
君逸之瞧了眼自鳴鐘,不滿地嘀咕,“怎麼這個時辰來,討厭,我好不容易忙完了外面事回來陪你的,你快點打發了她,進來陪我。”
俞筱晚這才注意到,就快晌午了,曹中慈這會子來,肯定是要留飯的,只留她一個人又似乎說不過去,明明府中還有一位表妹不是?那就必定要請曹中妍過來。雖然在別的府中,來了女客,男主人會避忌,但是君逸之卻不會,他一來從不理會這些世俗禮數,二來黏她黏得緊,這麼一來,曹中妍就有機會多與君逸之接觸……曹家還真是好策略。
俞筱晚搖頭想笑,見君逸之臭着一張絕世俊臉,忙在相公的俊臉上吧唧一口,“不可能啦,我肯定要留飯的。”
君逸之歪頭想了想,“算了,用膳時來叫我吧。”主要是上回曹中慈落落大方,給他留的印象還不錯。
哄好了相公,吩咐初雪安排個人去請曹中妍,俞筱晚這才整了整衣裙,扶着初雲的手慢慢踱到暖閣。曹中慈已經坐在藤條編的圏椅上喝冰鎮果子汁了,見到她忙站起來,蹲身施禮。
俞筱晚笑着伸出手虛扶了一下:“自家姐妹,別這麼生分,快坐吧。”
曹中慈站直身子,卻不忙先坐,而是又給俞筱晚福了一福,陪着笑道:“對不住,是大舅父有事找我,談了許久,到府上就是這個時辰了。”
看來她也知道我請她過府所爲何事。俞筱晚笑着起身,虛扶着曹中慈落座,這才嗔怪道:“說了都是自家姐妹,還陪什麼禮?我已經使人去叫妍表妹了,別說已經是這個時辰,就是你一早寅時就來了,我也得留你陪我一天。”
嘴上說得客氣,心裡不一定是這麼想,這道理曹中慈如何不懂,只是臉上還要做出開心的樣子,“我也正想多賴一會兒呢,好久沒好好跟您說過話了,妍表妹回京也不過半個月,正好今日咱們三個可以多多親近親近。”她邊說邊暗中觀察俞筱晚的表情,見晚兒始終微笑着,沒有露出任何不快之意,忙又跟着道:“啊,老太太還讓我帶句話呢。”
俞筱晚擡眸笑問,“什麼話?”
“昨日王府差人過來讓收拾妍兒的行李,說要留妍兒小住幾日,老太太不知這是怎麼回事,讓我來問一問。”
曹中慈說完,立即端起小几上的水晶杯盞,輕啜着鮮紅的果子汁,掩飾臉上升騰起來的熱潮。
俞筱晚的眸光閃了閃,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讓曹中慈傳來這句話,不過就是想說,這不是她的意思,她拗不過舅父罷了。
舅父急着攀上一門貴親,好爲保全自己的官職和性命,俞筱晚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還沒嫁過來的時候,就想着陪嫁媵妾呢,現在送一個曹中妍過來,她並沒有半分受傷的感受,不過是覺得無奈加可笑罷了。
見曹中慈眸光閃閃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回答,俞筱晚便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表姐也不知道麼?”
曹中慈抿脣笑了笑,“我只知妍兒回京後,大伯母曾帶她出去參加周家的宴會,與周家的九小姐相處得極好,原本昨日是陪九小姐去廟裡求籤的,不知怎麼就來了這兒。”
求籤求到了楚王府,這可真是怪了,俞筱晚卻沒發表任何見解,只是笑道:“一會兒妍兒來了,直接問她便是。”
說話間,便聽得丫鬟們通稟,“曹小姐來了。”
俞筱晚道了聲“快請”,門簾一挑,曹中妍垂着眸,邁着小碎步,優雅地走了進來。
這位表妹生得十分秀麗,有股嬌怯怯的弱態,很容易勾起男人的保護欲,比俞筱晚還小了一歲……曹家大約真是沒有女兒可用了。
俞筱晚待曹中妍行了大禮,便讓初雪給添個座。三姐妹坐在一塊兒聊起了閒天,曹中妍閉口不談入楚王府之事,曹中慈也不願意提,就怕萬一俞筱晚要將人趕走,自己回去沒法子交差。俞筱晚只有自己來觀察判斷了。
曹中妍秀麗的小臉上,表情嫺靜,只是眼眸之中卻流露出淡淡的憂傷,俞筱晚心中一動,莫非妍兒表妹並不想到楚王府來?
再看曹中慈,卻有幾分春色入眉的喜氣,俞筱晚忍不住猜測,難道說,她已經定親了?
好在現在身份不同了,也不必太顧忌,想到便問,“說起來,我也有兩月餘未與老太太和舅父、舅母通訊兒了,不知表姐可曾定親?”
曹中慈瞬間嫣紅了雙頰,垂着頭不聲不響,倒是曹中妍略含羨慕地道,“堂姐已經與晉王府的勉世子定親了。”
俞筱晚大吃一驚。之前看曹中慈一臉春意,想到她對君之勉的一番深情厚意,不想想像二人有過接觸了,但是仍是吃驚於二人已經定親。她忙問道,“這是何時的事?”
曹中慈含着羞澀,輕聲地道:“就是上個月底的事兒。月底的時候,府中向饑民施粥,施水,我、我去幫忙,誰知道,遇上民衆擁擠,秩序混亂,幾乎要將粥柵衝散,幸虧勉世孫巡視到此處……嗯,後來就……”少女到底臉皮薄,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俞筱晚不禁感嘆,君之勉兩次出手相助,似乎真是冥冥之中有天意,他與慈兒表姐就是有緣分,心中也替曹中慈歡喜,忙恭喜了一聲,又問道:“不知婚期定下沒有?”
談到這婚期,曹中慈臉上的笑容頓了一頓,隨即又自然地續上,含笑道:“還未請期,晉王妃的意思,還是要待迎娶了正妃之後,再議婚期。”
俞筱晚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差一點衝口而出,你居然不是正室?隨即一想也就明白了,君之勉那人似乎也是極挑剔的,若是正妻,恐怕不會這麼爽快地應允,可是……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問:“表姐你是……嗯,側室還是……”
側室好歹日後還有升爲側妃庶妃的希望,若是爲妾,就算是貴妾也沒指望了。
曹中慈急忙接話道:“自然是側室。”
俞筱晚也不知說什麼好,換成她肯定是不願的,可是看人家似乎還挺高興,理當恭喜,但恭喜的話她又實在說不出口,只得笑道:“定下日子,就告訴我,我好給表姐添妝。”
曹中慈只是“嗯”了一聲,然後羞澀地低頭不語。曹中妍卻一個勁兒地走神,不知心裡想着些什麼。
用膳的時候,難得兩位表姐妹沒盯着君逸之看,君二少爺心情立時好了起來,看在是妻子的表姐妹的份上,不住勸菜,又客套地請她二人有空常來玩。二人都極爲有禮地應承下來,卻也沒表現出格外的興奮。至此,俞筱晚深信,曹中妍心裡定然是有人了。
其實想一想也能推斷得出,這世間的女子幾乎都是十二三歲開始議親,在地方上,四舅父那個縣令也是當地的大官,哪家不得求着巴結着,地方上的規矩也不如京城裡嚴苛,想必表妹也常與相仿的男子在宴會之類上相聚,或者踏青時偶遇,若是其中有個俊美出塵的,芳心暗動也不無可能。只是爲何到了十四歲還未定下親事呢?莫非是個窮書生?
俞筱晚只想了一歇,便丟開不理會了,妍兒表妹若是不想入選,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其它的,她又不是月老,也幫不上忙。
待送走了兩位曹小姐,君逸之忙拉着晚兒進屋,纏着她吻了半晌,才笑眯眯地問,“晚兒,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好主意的,要我配合什麼,快說快說。”
俞筱晚輕輕一笑,“你的任務是,先去說服大哥,對宛婷表妹好一點,最好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意思,但是又不能讓人抓着把柄……若是他不想娶宛婷表妹的話,若是想娶,就當我沒說。另外,在這六位小姐中,挑一個相貌出挑的,也是這樣對待。”
她的話還沒說話呢,就被君逸之給否決了,“這不行,宛婷可是沾上就別想甩脫的,還要再多一個,那怎麼可能。況且大哥也不一定會願意,他不象我,他不喜歡哄女孩子。”說完就發覺自己這句話說錯了,忙道:“我哄女孩子,主要是爲了扮好紈絝子弟,這你是知道哦。”
俞筱晚根本就沒在意,不過他急巴巴解釋的小心樣兒倒是取悅了她,笑瞪了他一眼,揪着他的耳朵問道:“以後還哄不哄?”
君逸之忙表示,“不哄了不哄了,真沒意思,我就哄你,啊不,就聽你的。”
俞筱晚噗嗤就笑了,獎勵性地親了他一口,繼續道:“先說正事。你的任務是這樣的,說服大哥先對宛婷表示出好感,一定要讓宛婷覺得十分有希望,然後大哥再從這幾位嬌客之中,挑選一人,要讓宛婷覺得出現一個強勁的對手,而且比她的機會更大。而且母妃對那位女子也要有好感,讓宛婷對母妃大大的失望,在強烈的失落之下,大舅母和宛婷表妹或許會口不擇言,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到時母妃自然就能明白,她在舅母他們的眼中,到底是親人還是踏板了。”
君逸之仔細想了想,這辦法似乎有幾分可行,但是他還是有顧慮,“宛婷表妹倒也罷了,就衝她那天那不知廉恥的樣子,怎麼耍也不過分。可是別的小姐卻不成,倒不是我多心疼她們,而是怕傳出去之後,會有損大哥的名聲。”
俞筱晚笑道:“原本我也怕這一點比較難,現在倒是很容易了,我家的妍兒表妹,應當是心有所屬了,讓她配合一下便成,當然,這可以等我確認了之後,再定,還得跟老祖宗先商量着,這樣纔不會露餡。若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也無妨的,只是咱們做戲就得做足,會多花些功夫。若是大哥和妍兒都同意,就能事半功倍。然後呢,你有意無意地告訴宛婷表妹,說老祖宗選世子妃的標準,就是家世不能太好的,這樣妍兒就成了宛婷的頭號敵人,只要咱們想辦法讓母妃也接受妍兒,嗯,以側室或妾的身份,想必母妃不會拒絕,然後悄悄傳些言語到宛婷表妹的耳中,就說妍兒已經定下來了,她必定會着急,行事只怕就沒有深淺了。”
以俞筱晚的觀察,這位宛婷表妹必定是不個不能容人的,表面上故作大方是可以的,但是她自己的正妃之位還沒到手,未來夫君的身邊就已經多出了一位美人,想必不會容忍,一開始會求着母妃,可是一旦發覺求了也沒用之後,還不一定會對母妃說些什麼惡毒話呢。
君逸之思索一番,覺得可行,便笑道:“也好,反正世子妃的人選,最終是老祖宗來決定,母妃並拿不了主意,咱們玩些小把戲,無傷大雅。至於舅母那邊,如果能正式交惡,我還求之不得呢。”
心動就立即行動,君逸之立即拉着晚兒往外走,“咱們跟大哥談去。”
俞筱晚笑着甩開他的手,“這事兒我去多不方便,你自己去跟他說吧。”
君逸之一想也是,大哥臉皮可比自己薄得多了,便拿着扇子,帶上從文,樂顛顛地去了。
俞筱晚待酉正換了衣,帶着丫鬟們去春暉院請安。幾位嬌客又由各自的親戚帶着,到了春暉院,今日楚太妃藉口天兒太熱,有些氣悶爲由,將人都打發了回去,只留下俞筱晚陪着。
俞筱晚見楚太妃的臉色如常,想來是覺得太吵鬧,便放輕了聲音,一面幫老祖宗打扇,一面搜腸刮肚地想話題聊天。楚太妃閉着眼睛享受了一會兒孫兒媳婦的服侍,才揮了揮手,將下人都摒退了出去,睜開眼睛看着晚兒,緩緩地道:“晚兒,老祖宗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回答。這幾個丫頭,你瞧着哪個好?”
俞筱晚只沉吟了一下,便笑道:“若是問相貌,晚兒還可以說說自己的感覺,若是問才情,那就各有所長,若是問人品,這才一天的時間,晚兒無法做答,若是問誰最適合大哥,那得問大哥的意思。”
楚太妃笑嗔道:“你就是個小滑頭,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她緩了緩,又問道:“你就不奇怪,怎麼府中忽然來了這麼多嬌客麼?”
俞筱晚手中的扇子一頓,被老祖宗這麼一提醒,她才恍然發覺,的確啊,怎麼忽然來這麼多,而且是在一天之內來的。若是說因有蘭淑雲和原宛婷爲前例,旁人心中也有了想法,也依樣送自家的侄女外甥女進來,這倒是很正常,可是不正常的就是,怎麼趕得這麼巧,全是在一天之內到了楚王府。
她遲疑着問,“莫非是,有人指使?”
楚太妃讚賞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的道:“我原是想,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逼得淑雲一早就回府,所以讓人去查了一下,順道讓齊嬤嬤帶些補品去蘭府,慰問慰問她,哪知她竟不在府中,我使人回蘭府打聽,才聽說她陪我那侄兒進宮了。”
俞筱晚一怔,進宮?難道蘭淑雲竟是宮裡的人指使的?那麼這些人……
楚太妃淡淡的道:“就算不全是她指使來的,也是她指使人挑唆着來的。”說着重重地嘆了一聲,“也不知她哪那麼重的疑心。”
俞筱晚不敢接話,她猜測的時候,都不敢直稱太后。楚太妃淡淡地道:“我的長孫媳,可不能是隨便誰都能挑唆得動的人。”又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認識的千金裡,若有合適的,記得有機會指給我瞧瞧。”
一句話,將這六位小姐,都劃出了世子妃的範疇,若是她們願意爲妾,可能還有幾分機會。
一晃幾日過去,幾位嬌客每日裡請安問候比俞筱晚這個正經媳婦、孫媳婦都勤力,君逸之則是每日尋着她們不在的時候去給老祖宗和母妃請安,倒也相安無事。
隨着七月十六日越來越近,俞筱晚的心就越來越緊張,她會擔心,也是因爲君逸之時常看着窗外,上回還說,希望陛下祈雨能夠順利,否則不光是多旱幾日的問題,而是怕有心人會拿來做文章……能求雨得雨,自然是真龍天子,可是若是求雨不成呢?
這幾句話讓俞筱晚頓時着慌了,她重生一世,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雖然大旱如期而至,可是哪能保證雨水也如期而至?當時也不知怎麼會那麼篤定地說,必定會降雨,逸之還慫恿着陛下親自求雨,她不會害了陛下吧?若是……換成欽天監的人,會不會好一點?
見小妻子也着慌了,君逸之忙安慰道:“沒事沒事,祭天要連續三天,祭天之後幾日之內降雨,也可以說是陛下祭天求來的雨水,這前後就有好幾天的時間。已經旱了兩個月了,應當會下雨了。”
話雖如此說,可是君逸之自那之後就每天早出晚歸,而且一天回得比一天晚,俊眉蹙得一天比一天緊。
今日就是七月十六,俞筱晚一早起來,君逸之已經出門了,她給老祖宗請過安,實在沒心情跟那幾位小姐閒聊,便尋了個藉口回屋,站在窗邊往外看。外面的日頭仍是烈得能將人給燃起來,天空中萬里無雲,院子裡靜得一絲風都沒有,連蟬都渴得叫不動了,哪裡有半點要下雨的樣子……不會真的不下雨吧?
事實就是,一連三天,天空仍是萬里無雲,到了七月十八日的晌午,烈日曬得院子裡最後一支鮮花也蔫了,俞筱晚幾乎要窒息了,絕望地關上了窗戶。
初雪不由得問道:“二少夫人不舒服麼?”
俞筱晚搖了搖頭,“不是,只是覺光線太刺眼了。”
初雪想說,可是關了窗,就太悶了,只是見主子蔫蔫的,便轉了口道:“那奴婢再拿一塊大冰進來。”
俞筱晚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倒在竹榻上,沉重地闔上了眼。不知天壇之上的陛下,是否還在期待?還是已經絕望?
輾轉反側間,俞筱晚迷迷糊糊地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忽覺門外的丫鬟們嘰嘰喳喳個不停,她動了動眼皮子,想讓她們安靜一點,可是頂不住瞌睡,沒能睜開眼睛。忽地,一陣清涼的風從身上刮過,不同於丫鬟們打扇時的斷續和輕柔,是連續的,是猛烈的,清涼得她胳膊上都冒出了一顆顆小小的雞皮疙瘩。俞筱晚一驚,猛地坐了起來,四下張望,只見起居室裡門窗大開,透過窗櫺,院中的月桂樹隨風狂舞,天色也了下來,大團大團的黑雲迅速地佔領着蔚藍的天空,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
耳邊響起初雲興奮地聲音,“二少夫人,快要下雨呢。您睡下後不久,天色就陰了,現在烏雲越來越多了,蔡嬤嬤說,應當傍晚就會下雨了。”
蔡嬤嬤也隨即進來了,含笑道:“那是之前說的,瞧現在這樣子,不用等到傍晚,頂多一刻鐘,這雨就能下下來,而且還會很大呢。”
俞筱晚盤腿坐在竹榻上,還有些呆呆的,不敢相信真的要下雨了。半晌才驚覺,“二少爺呢?回府了麼?”
蔡嬤嬤有些尷尬,“回少夫人的話,二少爺還沒回呢,大概是有事兒吧,前陣子二少爺不是每天都在家陪着您的麼?況且從文他們都跟着,也不會讓二少爺淋着雨的。”
俞筱晚此時已經恍過神來了,心中被滿滿的喜悅填塞着,想着總算是沒害着陛下,她問君逸之,不過是想找他一起來分享喜悅的,便也沒在意,只揮了揮手,讓蔡嬤嬤等人都退下,自己也不下榻,趴在窗臺上往外看。
蔡嬤嬤到底是有經驗,真的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天空中下起了雨,一開始只是星星點點地往下落,只片刻間就開始密集起來,雨點比黃豆還大,砸在臺階上的青瓷蓮花大缸上,發出清越的聲響,先是噼噼啪啪的,再後來,就聽不出節奏了,密得只能以轟鳴來形容,對面穿堂屋檐上升騰起了水霧,雨水沿着瓦片的縫隙,在檐前形成了一道瀑布。
俞筱晚滿心喜悅地張望着,只是久久沒見到君逸之的身影,不由得又回頭喚來了丫鬟,讓去前院問一問,二少爺什麼時候回來。
進去聽命的是豐兒,她得了吩咐,忙出了正房,就要沿着抄手遊廊去前院,才轉了彎兒,就被蔡嬤嬤給攔了下來。蔡嬤嬤小聲地道:“我讓人在前面盯着呢,你一會兒回去跟二少夫人說,就說是王爺留了二少爺說話。”
豐兒咬了咬脣,有些遲疑,“可是,我怕二少夫人會察覺我說謊的。”
蔡嬤嬤道:“怎麼會知道?二少爺回來了,我自會去前院迎着,跟二少爺通個氣兒。”
豐兒這才應下,到前院處去蹭了蹭,才撐着傘回來,照蔡嬤嬤的吩咐,說給了主子聽。
快到晚膳時分,君逸之才一身溼漉漉地回府,蔡嬤嬤果然在前院迎上了他,小聲將自己的謊言告訴他,還叮囑道:“二少爺萬不可說漏了。”
君逸之奇怪地挑起了眉,“我爲何要這般說?”
“二少爺!”蔡嬤嬤的語氣有些嚴厲,“老奴原不當說您什麼,可是仗着奶過您幾天,今日就僭越一下,您這才新婚多久,就成天往伊人閣跑了,您是不知道,每日您走了之後,二少夫人都望眼欲穿地守在窗邊,老奴瞧着都心疼,您就一點也不在意了麼?”
君逸之抽了抽嘴脣,總算是明白了原因,原來是夢海閣的下人們,以爲他最近成天混到天黑纔回府,是開始喜新厭舊了。他去辦事,的確是時常借伊人閣的道,或許是府中哪位奴僕外出辦事的時候,瞧見了吧?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解釋纔好,只好順着蔡嬤嬤的話點了點頭,反正晚兒是明白他的。
下雨了,一下就是接連三天,雖然給人們的出行帶來不便,但着實解了京畿一帶的旱情,百姓們個個三呼萬歲,感謝陛下爲他們祈來了雨水。朝廷也極快地下達了一連串的新政令,打壓哄擡物價、平抑糧價,並減免了今年的賦稅,雖然旱了兩個月,京畿一帶會欠收不少,但是江南和東北一帶仍是風調雨順,朝廷已經決定從外地調來食糧,按人頭下發口糧和今年的糧種,災民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百姓們又開始讚頌攝政王爺體恤民間疾苦,還爲他在京城各處撐起了萬民傘。百姓們安穩了,貴族們自然就更開懷。沉悶了兩個月的京城又開始熱鬧了起來,各家各府都大擺宴席,一時間邀請函滿天飛。
楚太妃手中就接了不下百張,只得使人去請了二少夫人過來,笑着問道:“晚兒,你幫老祖宗挑挑,看去哪家比較合適。”
俞筱晚輕笑道:“晚兒也正發愁呢,不過攝政王府和晉王府、曹府的宴會肯定會去,其他的,還想等着老祖宗拿主意呢。”
楚太妃搖頭笑嘆,“這日期都排到八月十五了,我一把老骨頭的,可不想這麼勞動,不如請幾家來府中玩玩吧,湖上的荷花開得正盛,也能供客人們玩賞一番了。”
俞筱晚笑着湊趣道:“還可以多請幾位千金來,也讓老祖宗仔細挑挑。”
楚太妃呵呵一笑,忽而又斂了笑問,“琰之最近怎麼又有些咳了,昨天我還跟逸之說,再去請智能大師來看看,不知他去請了沒。”
俞筱晚忙解釋,這是大哥的一計,想看看這些千金們,會不會嫌棄他是個病秧子。
楚太妃蹙眉道:“這幾個人有什麼好試的,還有,我最近聽說他跟宛婷走得比較近?”
俞筱晚忙告訴老祖宗他們的計劃,那天君逸之找了君琰之之後,君琰之倒是同意了,不過或許是知道祖母和父母親都關心他的婚事,這幾位千金的出身相貌氣質都不錯,他也打算好好觀察一番,所以多出了一個裝病之計。
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君琰之不過多看了原宛婷幾眼,甚至連話都沒多說,原宛婷就已經覺得自己大有希望了,而且發覺君家兄弟的感情極好,君琰之對自己的弟弟弟媳十分溫和、甚至有些言聽計從之後,她就每天勤勞地跑來找俞筱晚,奉承討好,自然是希望俞筱晚多幫自己美言。
雖然這是楚王妃最初的初衷,可是看着孃家侄女一連幾天不到自己跟前來,來了也只是敷衍一下,楚王妃當然是酸在臉上,苦在心裡。不斷打發人去給原宛婷送吃食送衣裳,原宛婷倒是記得去謝恩,但是她已經看清楚了,在楚王府,只有楚太妃說得上話。可是楚太妃一直以來對她的印象就只是如此,所以她必須與林太妃的最疼的孫兒媳婦處好關係,況且因爲上回下藥之事,君琰之對母妃都是淡淡的,原宛婷自然要抓住一切機會解釋,這是楚王妃自己的主意,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俞筱晚便乘機暗示,要她有時間多陪陪太妃,王妃那裡少一點沒關係。而原宛婷自動地將此話理解成,要討太妃的歡心,就不能與王妃太親近,甚至是有些遠離楚王妃纔好。
當原宛婷開始疏遠楚王妃之後,君琰之又關注起了曹中妍。曹中妍在一衆嬌容之中,的確是相貌最出挑的,兼之有種獨特的令人憐愛的氣質,又是俞筱晚的表妹,時常能在夢海閣出入,立時被原宛婷當成了頭號大敵,明裡不敢怎麼樣,暗地裡不知給曹中妍穿過多少小鞋。
現在,魚兒已經吞了餌,只等哪天收網了。
楚太妃這樣的人精,聽了此計之後,就知道爲的是誰,不由得輕嘆一聲,拍了拍俞筱晚的手,緩緩地道:“萬莫讓你婆婆知道了,她那性子,可不知會不會體諒你的一片苦心。”
其實俞筱晚也明白,婆婆跟孃家人鬧翻了,肯定會又生氣,又覺得沒臉面,若是讓她知道是自己布的局,只怕會將怒氣轉嫁到自己身上來,當然是不能告訴的。只是難得老祖宗會這般提醒自己,若不是真的關心,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俞筱晚感激地道:“多謝老祖宗提醒,晚兒會謹慎的。”
楚王府要辦宴會的消息一經傳出,還沒等王府裡的請柬製做好,就有不少人上門來打聽了。誰讓楚王府裡有一位俊美溫柔又未婚的世子爺呢。
因此,平日裡一些根本談不上交情的夫人,也開始過府探望俞筱晚了,話裡話外都是想弄一張王府宴會的請柬,好帶自家的妹子來參加,在楚太妃的面前露露臉,能撈個世子妃當着更好,不能的話,側室什麼的也行。
俞筱晚一上午接待了三撥人,最後一撥人還不得不留了午飯,頭暈得不行,用過午膳想歇一晌,哪知蔡嬤嬤又拿着一張燙金名帖走進來,遞給她,稟道:“靜雯郡主和憐香縣主求見,人已經過來了。”
俞筱晚不由得申吟了一聲,這人也太霸道了吧,她還沒說想不想見,她就大大咧咧地闖了進來。只是這靜雯多少跟楚王府沾親帶故,俞筱晚也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便吩咐道:“嬌蘭,帶幾個人撐傘去接一下郡主,嬌蕊,去準備些冰鎮果子汁來。初雲,吩咐人送兩塊大冰到正廳裡。”
丫鬟們領命退下,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靜雯和憐香就一同來到了正廳。俞筱晚端坐在打橫的正位上,絕美的小臉上含着淺淺的微笑,一動不動地看着幾人。
靜雯一見俞筱晚這架勢,恨得直掐手掌心,可也沒有辦法,她如今不過是一名正五品的軍官之妻,縱使頂着郡主的頭銜,也比郡王妃要低上幾級,只得斂了衽,慢慢行禮。俞筱晚只是含笑看着,待她福下去了,才說免禮。
靜雯的臉孔扭曲了幾下,才忍着氣道:“聽說貴府要辦賞荷宴,是定在哪天,我好安排日程。”
憐香覺得靜雯說話太嗆人,忙笑道:“還不知道到時我們能不能來呢,貴府的宴會恐怕已經人滿爲患了吧?”
俞筱晚垂了眸笑道:“再人滿爲患,也得請上幾位啊。”
這幾位都已經出嫁,而且除了靜雯,嫁得都不錯,可能是爲了夫家或者孃家的妹子來求請柬的,反正楚太妃想多見幾位千金,邀上也無妨。
得了準信,靜雯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得意,然後便坐不住,告辭回去了。靜雯那個笑容到底是什麼意思?俞筱晚忍不住深思起來。
還沒容她想上多久,原宛婷又捧着一個瓷盅跑了進來,瓷盅外面還有些細細的白霜,想必裡面又是冰鎮的什麼湯品。
她羞澀地道:“二表嫂,這是宛婷親手做的海蔘羊肉羹,冰鎮了的,您要嚐嚐麼?”
俞筱晚抽了抽嘴角,這好象是補腎的吧,她用得着吃麼?當下順着這話便道:“我不用補,倒是最近大哥有些體虛。”
原宛婷小臉一紅,支吾了半晌,見俞筱晚不接話,只得厚着臉皮道:“那、那就給琰之哥哥補身子吧,就說是表嫂您做的,不用提宛婷的。”
俞筱晚真想搖着她的肩膀大聲喝問,你說我一個弟媳婦,給大伯子送補腎的湯水,這算是什麼事?
緩了緩氣,俞筱晚淡笑道:“我怎敢佔了表妹的功勞?嗯,正好逸之在大哥那裡,我要過去,表妹不如一塊兒吧?”
原宛婷興奮得紅了臉,忙故作矜持地推讓了一下,才應下來。
俞筱晚進內室換了身衣裳,暗中使了人去請曹中妍,這才帶着原宛婷去了滄海樓。
兩人擠在一頂小軟橋裡,天兒熱,轎簾自然是拉開的,原宛婷眼尖地發覺一頂小轎從滄海樓裡出來,裡面赫然坐着曹中妍。她強壓住心底的酸氣,示意俞筱晚看過去,“是曹小姐呢。”
待俞筱晚側過頭去,小轎已經錯開了,原宛婷只好壓下探問的話。
進了滄海樓的正廳,君琰之接待了弟媳和表妹。原宛婷忙將自己手中的瓷盅奉上,含羞介紹了一番。君逸之忍着笑朝嬌妻擠眉弄眼,俞筱晚回了他一笑,故意問道:“方纔妍兒來過麼?”
君逸之收到嬌妻的暗示,先“驚”了一下,然後故作鎮定狀,“哦,只是來問你在不在,又走了。”
君琰之不動聲色地看着這兩口子表演,眉毛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再看一眼瓷盅裡的湯水,又抖了抖,忙虛拳在脣邊咳了咳。
君逸之忙撫着大哥的背,歉意地朝原宛婷道:“宛婷妹妹,大哥剛喝了補湯,此時也吃不下,不如你先放在這裡吧。”
原宛婷心中一動,故作不解地問,“啊,琰之哥哥這個時辰才用午膳麼?這可不好啊,用膳一定要守時,否則對身體極不好的,尤其你現在還病着。”
君逸之忙道:“午膳早用過了,只是剛喝了些曹小……啊,那個湯。”
雖然曹小姐的那個姐字沒說出來,可是君琰之和原宛婷都聽見了,原宛婷頓時倒翻了一肚子的酸水,而君琰之則咳得更厲害了……不咳他怕他會一腳將弟弟踢飛。
又在滄海樓賴了好一會兒,君琰之露出十分明顯的“疲憊”之色,原宛婷才只好與表哥表嫂一同告辭了。
剛到岔路口,原宛婷就尋了個藉口,請君逸之陪她走一段,俞筱晚含笑先回了夢海閣。
待左右無人,原宛婷立即委曲地問道:“逸表哥你告訴我,是不是曹中妍來過,琰之哥哥還喝了她送的補湯。”
君逸之顯出幾分無奈,尷尬地咳了幾聲,不說是,可是那神情,分明就是。
原宛婷咬了咬牙,恨聲問,“逸之哥哥,你告訴我,琰之哥哥他是不是……是不是……喜歡曹小姐?”
“那個,大哥只是覺得她嫺靜可人。”
這樣說總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