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汝陽去,重生之嫡女不乖,五度言情
知道老祖宗這是擔心自己,君逸之忙點頭應承道:“孫兒會小心謹慎的。”
楚太妃嘆了口氣,“你父王是個沒城府的,你的事別跟他說,你大哥那裡……若是上頭不讓你說,你也別說。”
君逸之笑道:“孫兒知道。不過老祖宗是孫兒見過最有見識的人,所以孫兒願意跟老祖宗說。”
楚太妃笑着拍了拍寶貝孫子的手,“小馬屁精。”仔細看了看孫子那張俊帥絕倫的臉,驕傲地道:“一時受挫也沒什麼,我的逸之這般出色,總有一天要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瞪裂了眼眶子。”
君逸之呵呵地笑,“那到時我請老祖宗看眼眶子瞪裂的把戲去。”
楚太妃道:“眼眶子裂了,眼珠子就會掉下來,那可不好看。”
祖孫倆笑作一團,君逸之便趁勢請求道:“老祖宗,依父王的脾氣,不拉我去賠罪,必定會要讓從文去賠罪,可是從文跟了我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不想失去這麼個左膀右臂,還得請老祖宗幫忙援手一下。”
楚太妃一怔,逸之不去賠罪說得過去,可是畢竟傷了靜晟世子,若是連個下人都不交出去,旁人便會說楚王府仗勢欺人。
君逸之不待老祖宗拒絕,就抱着老祖宗的腰搖得跟不倒翁似的,“老祖宗,訓練個侍衛要花多少心血,怎麼能隨便交出去?再者說,您也知道孫兒這麼做是爲什麼,既然沒有錯,爲何要低頭?交下人出去也是低頭吶。”
楚太妃默了默,拍着他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別搖了,再搖我的骨頭都要散了,不交了,咱們沒錯爲什麼要交人!”
君逸之立即心花怒放地說了一串好話兒,又聊了陣子閒天,才告退回夢海閣。
第二天一早,楚王爺便來同母親商議,要把從文交給靜晟世子發落,被楚太妃罵了個狗血淋頭,“我們逸之又沒錯,爲什麼要交人出去!沒見過你這般沒底氣的王爺,那平南侯再勞苦功高,也是侯爵,比你這個親王差了不知多少級,你這般畏懼是爲何?”
楚王爺自認爲交個下人出去是兩全其美,沒想到一大早地被母妃噴了一臉口水,只得悻悻地出了門,遙指着夢海閣的方向,跟親衛隊長嶽勝說道:“把夢海閣給我看牢一點,若是那小兔崽子再跑出府去,我唯你是問!”
嶽勝大驚失色,正要稟報說“二少爺已經不在府中了”,可惜上朝時辰臨近,楚王爺已經急忙忙地蹬鞍上馬,帶着親衛飛馳而去。
此時君逸之正搖着摺扇大搖大擺地敲開了伊人閣的大門,又大搖大擺地晃進如煙的房間,如煙捏着能滴出水來的嗓音笑道:“昨日二公子被人帶走後,奴家心慌了一整夜呢。”
君逸之磨了磨牙,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少噁心我!”說完便從窗口躍了出去,輕巧地幾個飛躍,從品墨齋的後門閃入小隔間中。
爲首的少年一見到他,便調侃地笑道,“假公濟私的君二爺來了。”
君逸之得意地搖着扇子,“非也非也,我只是爲了公子的囑託啊。”
少年哂笑,“我只是讓你阻止靜晟接下出使南唐的職務,可沒叫你毀他的容。”
韓世昭也笑道:“就是啊,我以爲他會敲斷靜晟一條腿呢。”
君逸之笑得風流瀟灑,“若是敲斷他一條腿,以平南侯爺的精明,肯定會想到這趟差使上去,可是毀容嘛,他就多半以爲我嫉妒他。”說着呸了一口,“長着一副小倌樣兒,我會嫉妒他!”
幾人鬨笑起來,韓世昭笑得格外不懷好意,“你真不是怕某些小姑娘,一見到靜晟世子的花容月貌就動了心,才故意毀他容的?”
幾人都拿君逸之取笑了一番,少年才正色道:“逸之這次辦得不錯,不過爲了你的安全着想,還是到外地去避一避比較好。”君逸之挑了挑眉,少年繼續道:“正好有事想要你去一趟湖北。”
一大早,俞筱晚便去給老太太請安,剛到進稍間,便聽得暖閣裡武氏的聲音道:“燕兒是養在我名下的,眼瞧着轉過年便十四了,親事卻沒半分着落,我心裡一點章程也沒有,還得請老太太多操心操心,好歹疼她一疼。”
俞筱晚就頓住腳步,談到親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就不方便進去,於是指了指稍間的長榻,示意杜鵑將茶放在几上,自己先去那邊坐一坐。
暖閣里老太太也正仔細琢磨着,“是該訂親了,旁人家的女兒都是十二三歲訂親,備上兩三年嫁妝,及笄了便好出嫁。這個張氏,辦事就是這般不牢靠!”
武氏聽得心中一頓,老太太這還是讓大夫人出面的意思嗎?她苦於出身低了,官宦之家的夫人們並不怎麼理會她,不然就會親自出馬幫燕兒尋門好親事,多少也能幫襯着敏兒一點,可若是落到張氏的手中,燕兒的親事可就麻煩了,這才特意求到老太太的跟前,老太太卻是不願多管的樣子。
俞筱晚在外頭聽得也暗皺眉頭,她一直覺得老太太對這兩個庶女比較冷淡,請安也只讓她倆每月的初一十五過來,以前以爲是嫡庶有別,可是現在看來,這其中肯定有什麼緣故。她悄悄地招了招手,將初雲喚到身邊,小聲兒地道:“讓豐兒打聽打聽,老太太爲什麼不喜歡貞表姐和燕表姐,你跟美景和芍藥也聊聊,別讓她們發覺了。”
初雲應聲退下,俞筱晚聽得裡面的話題轉了,忙示意杜鵑通稟,進去給老太太請安,陪老太太用了早飯,又聊了會閒天,纔回到墨玉居。
看到初雲的暗示,俞筱晚就忙屏退了左右,留趙媽媽和初雲說話。初雲小聲地道:“以前老太爺曾寵過一個小妾,差點兒寵妾滅妻了,不過這個小妾只生了個女兒,後來成親了,還給舅老爺下過絆子,就是爲了將自己的姨娘擡上來,還好老太太有兩個兒子傍身,手段又高明,就給壓下去了……所以老太太特別不喜歡庶出的女兒,倒是那位庶出的舅老爺,對老太太十分孝順,所以老太太也一直挺疼敏少爺的。”
原來如此,俞筱晚想了想,這是上代人的恩怨了,可是在老太太的心底裡留了印象,庶出的就是不好,要想改變這個觀念,就得讓燕兒表姐有所表現纔是。她前思後想了一番,目光落在那幅小炕屏上。以她的目光來看,繡功是很不錯的,聽說曹中燕的生母以前就是位繡娘,估計是遺傳了些天賦,但是花樣子並不大出彩,很普通的百蝶穿花,喜氣,但是不靈動,若是能有一副好畫,燕表姐應當能繡出一幅好炕屏來,若是送給老太太,應當能讓老太太多看燕表姐幾眼。
趙媽媽對自家小姐這般爲一個庶出的表姐打算,表示很不理解,“舅老爺家是人丁單薄,若是人口多些,有些規矩森嚴的人家,都不見得會叫庶出的做表姐,見面打個招呼,也不過就是個面子情。”
這的確是大多數世人的看法,趙媽媽怕她跟庶女走得太近,連帶着被高門大戶的夫人看輕了。俞筱晚卻淡淡地搖頭笑道:“媽媽你想,雅兒會與我同心嗎?我在這個世上,總要有幾位親人,日後纔好相互照應。貞表姐就算了,燕表姐是個知道感恩的,小舅母要操心敏表哥的婚事,老太太又說要舅母來管燕表姐的婚事,舅母哪會認真替她選,我若不幫她,就沒人能幫了。”
趙媽媽想了一歇,認同地點了點頭,卻又遲疑道:“可是老太太的心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打開的。”
“能打開就成,燕表姐還沒滿十四歲,女孩兒家十七歲出嫁也不算大,這幾年的時光足夠了。”
說話間到了巳時正,古洪興遞了帖子拜見,俞筱晚照例在二門花廳裡接見。古洪興隔着屏風向東主請安,恭敬地磕了三個頭,俞筱晚坐在屏風後靜靜看他的表情,隔了一歇才含笑道:“快請起,初雪,爲古叔安張座。”
古洪興連道不敢,再三推讓,纔在丫頭搬過來的小圓凳上側坐下,心中卻是暗暗警醒自己,都說小東主性子溫婉和善,可是今日卻讓我行足了全禮才叫起,可是我做了什麼不妥當之事?
那廂俞筱晚已經沉穩地問上了話,“古叔到我店中任職也有半年了,不知對店鋪熟悉得如何,有何見教?”
原來是要考我,古洪興略安了安心,將自己觀察所得,分了長處和短處,一一細細闡述,末了建議道:“其實京城的綢緞鋪子和香料鋪子有不少,若想做得比旁人出色,一是貨品要好,二是人脈要通。店裡的綢緞都是從杭州孫家進的貨,貨品這一點倒不必擔心;人脈嘛,小的斗膽自薦,不出三五個月,必定幫姑娘您拿下幾家大戶,讓生意翻上一兩番。只是目前,姑娘一時無法疏通過多環節,不如先做些奇巧的生意,便是不必太多人脈,也能生意興隆。”
俞筱晚聽得眼睛一亮,連連追問,古洪興也不藏私,將自己的想法歸納了一下,“不妨借用金大娘的名氣,在咱們的綢緞店裡,也同時賣成衣。香料那邊,可以多做些雕功精美的香山子、香木擺件,一味的賣薰香用的香料香粉,並非上策。”
俞筱晚聽得連連點頭,笑讚了幾句,隨即語氣一轉,淡然地問,“古叔這個想法,可同文伯和敏表哥談過?”
古洪興一愣,忙欠身拱手道:“因還未與小姐商議過,不敢隨意便提。”
俞筱晚輕輕一笑,從屏風的縫隙裡仔細看着古洪興的表情,徐徐說道,“古叔是官宦之家的管事,應是最懂規矩的,有何提案,理應一層一層上報。文伯倒是隻管帳房,可是敏表哥卻是幫我統管店鋪的,而且也是官身,按說古叔你應當先同敏表哥商議,再由敏表哥來與我談,你說對不對?當然,我也知道宰相府的門房三品官,原本古叔在這京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奴才,我店裡這幾個管事,是遠不如古叔的,古叔看不上眼,也是常有的。若是日後你升了總管事,就可以直接來同我商量。”
輕飄飄的幾句話,讓古洪興原本多少帶些得色的臉上,得意的表情僵了一僵,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緊張地站起身來,忙忙地解釋道:“小的並未是小視幾位管事,實在是……實在是不知這些策略是否可行,小的以前……並未管理過店鋪……因而……”
古洪興原以爲俞筱晚看中他,是爲了跟各府打通關係,好將綢緞和香料生意擴大。畢竟京城中的世家望族,採買這些用品,都有固定的店鋪,若是想打開銷路,的確是要有個跟各府管事當家人都熟的人來出面牽線。論到京城各府的人脈,還真沒幾個能與他相比的,有了這層倚仗,他在店鋪中雖沒分配什麼職務,卻多少有些拿大,思考問題也是站在統管的角度出發。
此時聽了俞筱晚的話,才驚出一身冷汗,他原就是官宦之家的奴才,怎麼不懂做奴才的規矩,最忌諱的就是拿大,不論他多不甘心,他現今的主人是屏風後的這位小姑娘,她若是願意用自己,自己好好努力,還是能重回往日的風光,若是她不願意用自己,那他就只有漸漸埋沒,淡出世人的視線了。
不過,他至少是的確在爲姑娘打算,目前看來,所想的營生策略,姑娘似乎也挺滿意,只要他日後盡心竭力地效忠,應當還是能得重用的。
因而古洪興的神情從驚愕到緊張再到慌張,最後終於拿定了主意,露出一抹沉穩,神色也更爲恭謙。是個識實務的,俞筱晚這才滿意地笑道:“原來如此,那古叔一會子不妨去店裡先找文伯,敏表哥下了衙,也會去店裡看看,你們三人再仔細協商一下,若是有了明確的章程,我再來拿主意。”
古洪興連聲應“是”,俞筱晚示意初雲端杯茶水給他,然後含笑道:“今日請古叔來,還有一事相詢,這裡沒有外人,還請古叔直言不忌。”
看到那杯茶,古洪興便知道自己今日算是過關了,剛鬆了口氣,又聽得俞筱晚是問如今朝堂裡的局勢,而且還要知道各府之間的關係,他便不由得一怔,東主一個小姑娘家,爲什麼要知道這些?
儘管心中各種疑問,古洪興還是將目前朝堂上的各方局勢歸攏了說明,力求精簡清晰,免得小姑娘聽不懂,“如今皇上年幼,攝政王監國,韓丞相、平南侯、楚王、晉王、秦國公、越國公六位大臣爲內閣大臣。越國公的嫡長女就是攝政王妃,自是向着攝政王的;韓丞相在朝中聲望不錯,也聯絡了許多大臣,同攝政王爺……嗯,也不是作對,就是監督着王爺。”
有些話,真是不好直接說出口,說得隱晦了,又怕小東主聽不懂,古洪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屏風後,見那個朦朧的小腦袋點了點,才又繼續道:“楚王和晉王都是皇族,太后、楚太妃和晉王妃是三姐妹,自是幫着皇上的;就是秦國公與平南侯,從不與人交往。秦國公與平南侯曾因兒女結親的事鬧過一場,關係並不和睦……”
俞筱晚好奇地打斷道:“是怎麼個鬧法?”
“那時先帝還健在,秦國公想將女兒許給靜晟世子,找人委婉地傳了話,越國公也有這個意思,平南侯更看中憐香縣主些,卻又沒將秦國公這邊推掉,就這樣兩邊吊着,事後不知怎麼的,讓秦國公給發現了,平南侯就稱兒女尚小,不急着定親,卻請了保山去越國公府說項……就這樣鬧起來了,也沒鬧多大,畢竟兩家都沒臉的事,但是私底下的交情就惡了。”
原來如此,俞筱晚又問道:“靜晟世子長得如何?”
“龍章鳳質、一表人才,嗯,聽說他與靜雯郡主生得十分相像。”
那不就是男生女相?俞筱晚撇了撇嘴,靜雯郡主生得十分美豔,若是男人生成這樣,不就跟個小倌差不多?她想了想又問,“平南侯爲人如何?”
“小的沒見過平南侯爺的真容,只是聽說他性情剛烈、脾氣躁,但遇事還是十分沉穩的,也十分護短。”古洪興仔細想了想,又補充道:“帶兵打仗的人,脾氣差點倒是正常,但肯定不會急躁。兵家最講謀略,只怕是個胸中大有溝壑的。而且平南侯把握的軍隊,旁人是輕易插不進人手的。”
俞筱晚聽得眼睛一亮,軍隊不讓旁人插人手進去,說明平南侯是個有所圖的人,他又不是尋常的小官,太后和攝政王肯定都在拉攏他,可他這樣兩邊不靠,不論是想擁兵自重,做個逍遙土皇帝,還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都不會讓太后和攝政王放心,難怪君逸之劃傷了靜晟世子的臉,還有人幫其說話,原來平南侯府早就成了衆矢之的。
再者說,君逸之和靜晟世子也是爲了爭小倌纔打起來的,說起來的確是兩人都有錯,靜晟世子如今也在軍中任職,還打不過一個京城聞名的紈絝子弟,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嗎?若再摻雜上這些政治因素,君逸之這回必定是有驚無險的。想到這一層,俞筱晚的心中大定,神色也輕快了起來。
古洪興又說了些世家之間的恩怨,俞筱晚想着今日也差不多了,便打發了他回去。
回到墨玉居時,曹中燕已經在東廂房裡等了好一會了,俞筱晚忙讓芍藥將人請到東稍間來,不好意思地陪笑道:“方纔跟店鋪的管事談事情,怠慢表姐了。”
曹中燕紅着臉搖了搖頭,小聲地道:“沒事。”連客套話都不知道說。
俞筱晚暗裡輕嘆了一聲,難怪燕兒表姐嫁出去後那般不幸福,一來是舅母選的親事就是個外甜內苦的,二來也是她自己太不會爭取,不會討巧了。
俞筱晚拉着曹中燕坐到竹榻上,笑道:“一會兒做完針線,就是晌午了。雖是入秋了,可是晌午還是有些暑氣,表姐不如在我這兒一道用飯,歇了午再走。”
曹中燕訥訥地道:“太打攪了。”
“沒事。”俞筱晚也不待她再推辭,直接吩咐初雲去廚房交待一聲,“燕兒表姐的飯食也提到墨玉居來。”
初雲應了一聲,拉着果兒親熱地出了門,兩個小姑娘就坐在一起繡手帕。俞筱晚也沒藏私,將自己的心得一五一十細細道來,繡花的針法十分繁複,各家繡樓都有絕活,可是在金大娘的嘴裡,能繡出好圖面來的就是好針法,花裡胡哨的東西不頂用,關鍵還是看構思,看配色,藏針匿線。一幅繡品若想要栩栩如生,首先就得不露線痕,否則,就算你的花樣再精美、配色再自然,繡面後面一堆的亂針腳,也只能作下品論。所以這段時間俞筱晚只跟着金大娘學瞭如何藏匿針腳,讓繡面看起來乾淨清爽。
曹中燕認真仔細地聽了,邊繡邊琢磨邊請教,一下子便心領神會。兩人安安靜靜坐在竹榻上,繡了大半個時辰,一條精美的手帕便繡好了。俞筱晚繡的是朵玉蘭花,曹中燕繡的藍粉蝶,再細看背面,也跟前面差不多,再沒了凌亂的針腳,曹中燕忍不住露出甜美的笑容。
俞筱晚笑讚道:“燕兒姐姐真漂亮。”
曹中燕小臉一紅,極難爲情地道:“哪裡及得上表妹。”
芍藥帶着幾個婆子提了午飯進來,安置在西稍間裡,又進東稍間來請人。俞筱晚就挽了曹中燕的手臂,先到後面的淨房淨手。初雲和果兒幫主子挽起袖子,俞筱晚便一面淨手一面同曹中燕道:“我不假作謙虛,但表姐也別妄自菲薄,須得知曉,老話有說,各花入各眼,世人都愛茶花,可是照樣春賞桃花秋賞菊,夏慕荷花冬慕梅,可見,花兒呢,只要知道綻放自己的美麗,就會有人欣賞。”
曹中燕不聲不響地聽了,若有所思地垂眸不語,俞筱晚點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說了,有些事得她自己慢慢去領悟,旁人再心急,幫忙想得再多也沒用。
兩人淨完手,一同過去西稍間,吃了一頓氣氛溫馨的午飯,不得不說,芍藥服侍起曹中燕來,殷勤程度不少於對俞筱晚。俞筱晚看在眼裡,嘆在心底,跟曹中燕歇了午,待太陽沒那麼烈了,便讓芍藥送燕表姐回順年堂,同時讓芍藥給武氏帶幾句話。這個時辰,敏表哥差不多要下朝了,機會給了芍藥,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自己了。
俞筱晚看了會醫書,芍藥果然沒有即時回來,想是尋了藉口留在順年堂,到時辰該給老太太請安了,她便帶上初雲初雪去往延年堂。
武氏卻是坐在延年堂內,老太太拉着俞筱晚在自己身邊坐下,也沒避着她,就問武氏,“吳庶妃還沒有信兒嗎?”
武氏的眸光就黯淡了下來,眼看着張君瑤就要生了,都說看肚子象個男胎,孟孺人孔孺人也懷了幾個月了,可是吳麗絹卻依然沒有一點消息。老太太只得安慰道:“過個一年半載才懷上身子的多的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雖如此,可是到那時,就怕生兒生女都不帶長字了,又是庶出的,幫襯不到曹家一星半點。
這樣的事俞筱晚只能在一旁聽着。曹老太太聊着聊着,不由得咳了幾聲,俞筱晚忙她順着背,一面不着痕跡地握着老太太的手腕,爲她扶脈,一面關切地問道:“老太太您怎麼了?”
老太太笑了笑道:“沒什麼,就是秋躁,痰多,愛咳,人老了,便是這樣的。”
俞筱晚仔細把了脈,確定是一般的秋咳,這才放下心來,叮囑了一番養生之道。老太太笑着摟緊她,感嘆道:“到底是孫女貼心,哪象男孩兒……”說着聲音有些哽咽,忙止住了話頭。
這是說曹中睿,覺得老太太逼他娶了何語芳,心中不滿,這大半年來每日請安只是來點個卯,老太太問什麼答什麼,多的一個話也不說,再沒得往常的親熱勁兒。
俞筱晚不好接這話頭,便轉了話題道:“燕兒表姐今日送了個繡屏給我呢,我瞧着真好看,便想着給老太太也繡一幅,選了幾個花樣,老太太您挑一個?”
老太太頓時就開心了,俞筱晚忙讓初雲把自己畫的幾幅畫拿來給老太太挑,若要問她的興趣,其實就是畫畫,雖然沒得過名家指點,功底不足,但是勝在十分有靈性。給老太太的畫都是老人家喜歡的喜慶畫,仙鶴、青松這類代表長壽的。老太太仔細地一張張看過,挑了張仙鶴的,笑問:“這幅不錯,繡起來應當不會太費眼力吧?”
原來老太太是怕她傷了眼,俞筱晚心中一酸,便笑着拉出那張鶴梅圖,“老太太若是喜歡仙鶴,您看這樣怎麼樣?”
老太太推了一番,終是拗不過真心喜愛那張畫,便應下了,叮囑道:“慢慢繡就是,夜裡別繡,天光若暗了也別繡,眼睛壞了可沒處補去。”
俞筱晚含笑應下了。
武氏笑看着這祖孫倆選花樣,一時又笑道:“說起來,以前老太太的衣裳都是石姨娘做的,石姨娘的針線也極好,不如讓石姨娘幫着繡一些。”
老太太笑道:“不必了,讓她好生伺候爵爺便是,若能生個一兒半女的,爲曹家多添些人口,我就開心了。”這個人口,指的也是庶子。
武氏便蹙了蹙眉道:“說起來,爵爺正當壯年,石姨娘又是花一般的年紀,怎麼一年多了,卻也沒見個信兒。”
俞筱晚的眸光閃了閃,老太太聞言聲音也沉了下來,“你沒差人請個大夫給瞧瞧?”
武氏忙低了頭,目光閃躲,“請是請了……”
老太太盯着她問,“請的誰?如何說?”
“唔……請的是聖手堂的孫大夫,說石姨娘身子結實着呢,就是有些寒宮……”
俞筱晚知道,寒宮就是不足之症。一是先天體弱,二是後天挨凍挨多了,尤其是身上來的時候下冰水,就容易造成寒宮,三嘛,就是誤服藥物或食物造成的。既然石姨娘身子結實,就不可能是先天的,可是後天嘛,石姨娘一開始當差就是在老太太的院子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怎麼可能挨凍?那就只有第三種可能了,但石榴跟在老太太身邊這麼多年,什麼東西女人要少吃,難道會不知道?
小舅母這時提到此事,莫非是知道了什麼?俞筱晚轉眸看向武氏,忽而想到,今日舅母張氏還沒來請安,難得一次只有小舅母陪在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似是也想到了這一層,便沉着氣問,“你就沒問問原因?”
武氏支吾着道:“大夫說應當是服用了些性寒的食物。”
老太太眼中精光一漲,“能確定是食物不是藥物?”
武氏便道:“能確定。”遲疑了一下,再想說些什麼,一擡眸,就看見俞筱晚輕輕地朝自己搖了搖頭,武氏便立即住了嘴。
老太太也沒再問,可是握着柺杖的手卻暴起了青筋,顯見是在強壓怒氣。
沒多大會兒,曹清儒就攜了張氏、曹中睿夫婦和曹中雅前來請安。俞筱晚忙起身見禮,才又依次坐下。
張氏近幾天又開始神輕氣爽起來,走路都帶着一股風,她一坐下就開始眼觀六路,不難發覺武氏的眉宇間有絲輕愁,便顯擺地向老太太道:“老太太,正有一件事要請您示下。張側妃眼見着就要生了,我備了份禮單,按府中的慣例擬的,老太太您看合適不合適。”
曹老太太“嗯”了一聲,接過張氏遞來的禮單,仔細看了看,又交還給她,和藹地道:“既是按府中的慣例擬的,自然不會有錯,就這樣吧。”
張氏一口氣悶在胸口,臉色變了幾變,強壓着脾氣,小聲道:“老太太您看,要不要再添點什麼?”
俞筱晚暗暗好笑,舅母就是想讓老太太主動添賀儀的,可是老太太不上當,也只得自己說出來了。
曹老太太溫和地道:“以前送各家王府也是這些禮,若是越過去了,旁的王府會如何看待咱們?就這樣吧。”
張氏頓時又覺得胸肺間又鼓了一團氣,嘔得生疼,哼哧了半天,才嚅嚅地應了。精神萎靡了不過片刻,又抖擻起來,笑盈盈地道:“媳婦邀請了韓夫人到府中來賞蓮吃蓮子羹,正是時節,韓夫人已經應了。”
老太太笑着點點頭道:“是該多辦些宴會,貞兒、燕兒年紀不小了,她們的婚事你也該上心些。對了,廚房上的管事是姓劉吧?”
張氏不知道話題怎麼從庶女們的親事跑到廚房管事身上的,忙應道:“是姓劉,是媳婦的陪房。”
老太太道:“我想再提拔三個副管事上來,跟着她多學學。你看,貞兒燕兒的婚事定下後,你就得準備她們的嫁妝和陪房了,這位劉媽媽既是你是陪嫁,必是信得過的,自然要跟着雅兒嫁去夫家纔好,提拔上來的三人,其中兩人跟着貞兒和燕兒,餘下那位就在府裡任管事。”說着就說了三個人選,都是曹府的家生子。
安排得合情合理,可是卻將張氏的人從廚房裡拔了出去。自古以來廚房就是重地,一應飲食都是從廚房出來的,沒個自己人在那地兒,張氏如何放得下心?當下就想拒絕,“只怕是不成的,何必讓劉媽媽跟去當陪房,說起來,沒幾家會讓媳婦的陪房當擔廚房的管事……”
老太太含着笑看向張氏的眼神裡就帶着絲嘲諷,張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由得訕訕地閉了嘴。旁人不會讓媳婦帶的陪房擔當廚房的管事,那她的陪房憑什麼當廚房管事?
老太太沒再理張氏,笑問起爵爺今日的差事是否順利,曹清儒恭敬地回了話,老太太又笑道:“這陣子你多半是宿在石姨娘那兒,姨娘的份例少,你又是時常辦差辦到深夜的,若是餓了,可記得讓廚房着緊着做了送去。”
曹清儒忙道:“多謝母親關懷,其實苑兒早就想到了這一層,時常差人送些補湯過來。”
老太太就含笑看了張氏一眼,“難得你這媳婦賢惠啊。”
張氏的眼皮就是狠狠一跳,表情頓時不自然起來。
到了晚飯時分,老太太將人都給打發了回去,獨留下俞筱晚陪自己用飯,用過飯又打發了丫頭們退下,拉着她的小手問,“你可知我今日爲何要將劉媽媽架起來?”
俞筱晚佯裝想了想才道:“莫不是這個劉媽媽不可靠?”
老太太長嘆一聲,“我告訴你,女人最要注意的就是吃食,若東西吃得不好,很難懷上孩子,懷上了也難得保住。若是沒個一兒半女的依靠,到了晚年,就只能孤獨終老。”又一點不避忌地說起張氏的打算,“不用問,給你舅父送去的補湯裡,一定是下了藥的。你舅父正寵着的石姨娘,怎會不與她分享?石姨娘再怎麼精明,也料不到張氏敢在丈夫的湯裡下藥……性寒的藥也不利男人生育,不過張氏已經四十多了,不可能再生了,所以巴不得你舅父也不能再育了纔好。”
俞筱晚裝作纔剛剛知道的樣子,驚訝道:“那老太太爲何不教訓一下舅母呢?”
老太太嘆得更重,搖了搖頭道:“女人難爲啊。當正妻的若不防着點妾室,這位置可就坐得不穩當,石榴是個有心計的,又正是年青貌美之時,若你舅母不壓着,我還嫌她沒手段,所以這般作爲,我不想說她什麼,不過我曹家子嗣不豐,我也不能由着她。”
這樣矛盾的心理,俞筱晚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又聽老太太絮絮叨叨地教導了她一番當正妻應有的手段,就悶悶地告辭了。
趙媽媽見小姐悶悶不樂的樣子,以爲是張氏沒受到處罰,她心有不甘,忙寬慰道:“老太太也是沒辦法,下回一定會處罰舅夫人的。”
俞筱晚搖了搖頭,“舅母不可能休的。”能休舅父也不會休,她與舅父本就是一體的,當初害她的人中,何曾少了舅父的身影?說不定一切都是舅父指使的,舅母只是個執行人而已。
俞筱晚想了又想,若真要想報復舅母舅父,一來要弄清楚當初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二來,也必須等她出嫁,與曹家脫離開了關係,否則的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想越覺得氣悶,她忽然很想回家鄉,於是頓住腳步問道:“媽媽,你說我如果想回汝陽祭拜父母的墳塋,老太太會答應麼?”
趙媽媽愣了愣,“小姐您想回汝陽嗎?可是,既不是清明,又不是週年,這時節回去,卻是說不上個理來。”
可是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來,就開始瘋長,俞筱晚彷彿一刻都忍不住似的,立即轉回身去求見老太太,磨了許久,說是祭拜父母,同時看一下莊子,免得那起子奴才不認得主子了,終於讓老太太答應她過幾日就出發回去。
俞筱晚興奮異常,出了延年堂就開始交待趙媽媽和初雲初雪等人收拾行囊,一路嘰嘰喳喳着回了墨玉居。
待她的身影消失於門簾之後,墨玉居院中的一株大樹上,兩道黑影閃電般地射出圍牆,離了曹府。
君逸之差點將摺扇搖出花來,喜滋滋地道:“我要離京,她也要離京,而且我們還正好同路。從文吶,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做緣份吶?”
一個到汝陽,一個到湖北,不完全同路好吧!何況時間上也不同!從文抽了抽嘴角,“您說是就是。”
君逸之心情太好了,沒介意他敷衍的態度,心裡讚了自己不知多少次英明,她總窩在曹府,小姑姑請了她幾次都沒請動,已經有半年沒見了啊,明日要出發,他實在是忍不住心中的衝動,偷偷潛入曹府,就爲了能再見佳人一面,卻沒想到,竟得知了這麼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