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等等”餘巧兒快步的追了出來,對着晨兮欲言又止。
晨兮轉過身,冷漠地看着她,她總是用這種柔弱無依的樣子看着別人,只要見着的人都會覺得她被欺侮了般,前世如此,今世依然沒有變。
見晨兮就這麼站着,根本不爲她所動,餘巧兒眨了眨眼,眼底迅速迷漫出一層霧氣,咬了咬牙懾懦道:“表妹,對不起,剛纔我本來是想幫你的,可是我怕…怕…。外祖母對我失望,你也知道我畢竟是寄人籬下的…。”
“不用說了。”晨兮打斷了她的話,深吸了一口氣後,讓自己的臉顯得儘量溫柔,聲音柔軟道:“我明白的,我真的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快點回兮園休息,你懂麼?”
餘巧兒眼底閃過一道失望,才溫順地點了點頭:“好的,那我不打擾表妹了,等明天我去你那,幫你一起抄經書,畢竟你是因爲我才被外祖母責罵的,我要不做點什麼心裡會不安的。”
晨兮掩住心底的厭惡,搖了搖頭道:“不用了,老夫人罰我抄五百遍,又沒罰你,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反而不好了,到時我被捱罵不說還連累了你。”
餘巧兒遲疑了一下後,纔不好意思道:“那…。我去你那裡打打下手吧。”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晨兮只想說你不幫忙就是幫忙了,暗中翻了個白眼,擠出一抹微笑:“表姐,真的沒有什麼,你放心吧,你的情我記住了。”
餘巧兒才吁了一口氣,作出關心狀道:“你不怪我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晨兮點了點頭,快速的離開了。
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餘巧兒才收回了柔和的目光,瞬間恢復了冷漠。
餘巧兒的奶孃林嬤嬤不解道:“小姐這是怎麼了?您連二房的嫡女都不怕得罪,卻爲何對一個沒權沒勢的大小姐這麼討好?”
眼微微一閃,餘巧兒柔柔道:“要不是表妹救了我,我如今不知道是何般模樣呢,做人得有良心,何況今日之事也是因我而起,我自心中有愧。”
陳嬤嬤嘆了口氣道:“小姐就是善良。只是今日之事恐怕大小姐對你生了嫌隙。”
餘巧兒笑了笑,對她道:“走吧,出來一晚了,我也累了。”
她聲音如水般的柔軟,身型更是如弱柳般的軟綿,可是眼中閃爍的卻是陰冷算計!
如今的她已然不是幾日前要仰人鼻息生存的餘巧兒了,如今的她十分明確的知道她是秦氏心中的寶貝,早就超越了所有的孫女,只要她做得不是太過份,秦氏一定會幫她的!
可是她可以得罪所有的人卻不能得罪晨兮,因爲當她做任何事時她必須有替罪羊,這替罪羊當然是晨兮這個毫無背景的人!
只要她每次爲所欲爲拉着晨兮,秦氏在左右爲難時才能將晨兮拋出來以平衆怒!
脣間又勾起了笑意,眼中閃爍着未明的光芒:人不爲已天誅地滅不是麼?!
她嫋嫋如風中信子,飄然走入內室,卻見秦氏正半倚在美人榻上,那樣子似乎是在等她,她心中一驚:
難道秦氏要責怪於她?
腳下加快連忙上前數步,溫順道:“外祖母怎麼還沒有睡?”
“還不是等你?”秦氏寵溺的白了她一眼。
見狀,餘巧兒心中一定,十分乖巧的給秦氏捶起了腿,柔聲道:“外祖母這話折煞我了,我怎麼能讓外祖母這般年紀的人等我呢?”
“你不回來我怎麼睡得着?”秦氏才這麼一說,心頭竟然涌上了女兒臨出嫁時的情景,眼微微溼潤,感慨道:“唉,兒行千里母擔憂,想當年你母親遠嫁,剛開始半年我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沒想到…。”
說到這裡眼中一酸,淚又禁不住的掉了下來。
餘巧兒也低下了頭,狀似悲泣的抹起了淚。
其實她對母親並無太多的感情,她的母親楊寶珠這短短的一生,唯一做的事就是跟她父親不停的吵架,跟不斷納進來的姨娘鬥智鬥勇,對她跟弟弟根本沒有關心,更別說母愛了!直到楊寶珠死時,她看着楊寶珠的面容,她竟然生出了許多的陌生感,甚至是害怕的…。
但她知道,秦氏之所以這麼疼她只是因爲移情作用,她必須表現出她與楊寶珠母女情深,頓時泣道:“我每每想到母親,就在夢裡也哭醒,外祖母,您說母親不要了我們姐弟,我們姐弟可怎麼辦?”
秦氏聽了心中一疼,一把將餘巧兒摟在懷裡動情道:“我的乖兒啊,你還有外祖母,外祖母會照顧你與富文的。”
“外祖母…。”餘巧兒撲入了秦氏的懷裡嚶嚶的哭了起來,哭着哭着竟然真哭了起來,倒不是想到了楊寶珠,卻是自懷身世,想到了前些年受的苦,這一哭卻哭得一發不可收拾了,直把秦氏哭得心都疼了。
鸚鵡連忙勸道:“老夫人,入夜多哭會傷身的。”
這話也是提醒餘巧兒,餘巧兒聽了立刻止住了哭泣,勸道:“外祖母,快別哭了,都是巧兒不好,要是外祖母因此而傷了身,巧兒是萬死也莫贖其罪了…。”
“我的乖兒啊…”秦氏看着餘巧兒乖巧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你知道麼?看着你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外祖母心裡就彷彿戳了把刀啊,你可知道當年你母親在家裡是何等的意氣奮發?又是何等的驕傲尊貴?可是沒想到嫁到了遠方,竟然落到這種地步,連帶你也…也…這讓外祖母怎麼不心疼呢?”
餘巧兒心中一動,露出了仰慕的神情:“在家常聽母親說起外祖母,說起她在外祖家時的風光,本以爲只是母親誇大的,自從見到了外祖母,得到了外祖母的愛護,巧兒才知道母親所說的還只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才知道外祖母當年是多疼愛母親的。”
“你知道就好,所以巧兒,你放心吧,在這府裡沒有人敢欺侮你,你會比當年你母親過得日子更好!”
一晚聽到秦氏兩次的保證,讓餘巧兒彷彿吃下了定心丸,她低下頭,掩住了眼中的得意,作出一副感恩的樣子:“這全是外祖母的恩德。”
“說什麼恩德?誰讓你是寶珠的骨血呢?”秦氏又是欣慰又是傷感的嘆了口氣。
這時餘巧兒突然道:“外祖母,對於母親幼時的事,巧兒一直很想多瞭解,可是今日聽兩位表妹似乎對我母親有些不齒,爲此巧兒與她們爭執了起來,所以…”
話音未落,只見秦氏眼中一寒,冷聲道:“這兩個嚼舌頭的東西,今日沒有發落她們倒是我太仁慈了!”轉眼對上餘巧兒卻滿眼慈祥道:“別聽她們胡說八道!當年我寵着你的母親,招了那幾個眼皮薄的人的眼了,所以她們是中傷你母親呢。”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被她們說得心裡有些難過。”
秦氏看了她一眼,才道:“你可是爲了我責罰你晨兮表妹而難過?”
餘巧兒假作害怕不敢說話。
秦氏見了嘆了口氣道:“傻孩子,對外祖母有什麼不敢說的?你啊,就是太善良了,不明白這宅門中的手段,你二嬸身爲候門之女,雖然只是個庶女,卻也代表着候門的臉面,我看了她的薄面也不能過於苛責她兩個孩子,你又是我的心尖尖上的人,我怎麼捨得責罵你?但這事必須有所交待,所以晨兮必須站出來承擔責任!再說了,她身爲長姐沒有照顧好你們,難道就能置身世外了麼?”
餘巧兒這才感激道:“是巧兒的錯,差點錯怪了外祖母。”
秦氏愛憐地摸了摸巧兒的頭,唉息道:“傻孩子,你只要知道,這宅子裡只有外祖母是全心全意爲你好的人!”
“這個巧兒早就知道了。”餘巧兒順勢將頭枕在了秦氏的膝上。
膝上一軟,看着餘巧兒極似愛女的臉,秦氏的心更是柔軟了。
眼中的溫暖稍縱即逝,她寒聲道:“本來是不知道那兩個丫頭的破嘴,早知道了,今日非得責罰了這兩丫頭不可!”
餘巧兒勸道:“算了,外祖母,既然是她們胡言亂語的,我們又怎麼能當真呢?”
“你啊,就是心太善良了!”秦氏又是欣慰又是擔憂的看着餘巧兒,怎麼看都怎麼喜歡,過了一會她才道:“巧兒,你可知道我爲什麼要讓晨兮抄經文五百遍麼?”
“餘兒不知。”
“你可知道明日大房的老太太就要來了?”
“大房老太太?”一道光閃過餘巧兒的腦海,她似乎有些明白,臉上卻作出遲鈍狀。
秦氏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盡去,看來這個外甥女真是個憨的,什麼都不關心,這樣也好,說明是個孝順的,也不枉她這麼疼她了。
秦氏笑道:“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說來你母親也不知道呢!你可知道咱們楊家原來是勳貴之家?”
“勳貴之家?”餘巧兒真的有些意外了,她這幾日也打聽清楚了,知道大房老太太要來,好象跟子嗣有什麼關係,她想着這子嗣跟她定然是沒什麼關係的,所以也就沒有上心,現在聽到勳貴二字,竟然讓她心頭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一種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正是,當年楊家隨着開國皇上打天下,待天下統一後,論功行賞,咱們楊家就被封爲護國候,而且這個爵位是可以世襲的。”
“世襲?”餘巧兒驚叫出聲,眼睛晶亮晶亮的,那她豈不是也算是候門之女了?
“當然!”老夫人不無得意道:“別看你二舅母是候門之女,可那畢竟是庶女!論到家世咱們楊家也是候門,你母親的祖父也是正兒八經的候爺,當年你母親也算是候府小姐!那可是正宗的嫡小姐!”
正宗的嫡小姐!
餘巧兒的眼睛更亮了,她一激動握緊了秦氏的手道:“那現在是不是皇上要把這個候府的稱號給咱們楊家了?”
“傻丫頭,護國候一直是楊家的。”
“一直是楊家的?可是爲什麼大舅舅卻被人稱爲將軍呢?”
“所以說到了大房太太了!”秦氏有些不甘道:“當年老候爺同時娶了兩個妻子,又同時懷上了孩子,於是定下誰先生下兒子,誰就繼承這候爺之位…。”
“然後呢?”餘巧兒的手不禁緊了緊。
“然後?”秦氏嘆了口氣道:“這就是福氣全在天萬般不由人啊,兩位候爺夫人同時生產,沒想到前後只差了半柱香的時間,偏生又都生了兒子,於是世子的位子就落到了大房的頭上。”
餘巧兒聽了如泄了氣的皮球般鬆開了秦氏,嘆道:“真是造化弄人。”
“誰說不是呢?”
突然餘巧兒道:“會不會是大房的作了什麼手腳,讓孩子早產出來了?”
秦氏陡然眼睛一利看向了餘巧兒:“你怎麼知道這些醃的事?”
餘巧兒心中一驚,連忙低下了頭,囁嚅道:“平日常聽母親…母親…”
說到這裡眼圈一紅,子不言父過,身爲女兒自然不說母親的不是,她這般欲言不語是最好的,既讓秦氏明白了,也能理解她的孝心。
果然秦氏聽了不再追究,心中一苦道:“作孽啊,我的兒竟然被逼到了這個份上!”
她自然不會責怪自己女兒手段醃,卻把這些都怪到了別人身上。
嘆了口氣後,她才道:“巧兒,這些話就算是事實,你也不能亂說,需知這事已然成了定局,何必傳出是非惹人討厭呢?”
“外祖母教訓的是,是巧兒失禮了。”
“你明白就好,其實我另有想法,你可知道?”
餘巧兒心頭狂跳,一種強烈的預感讓她雀躍不已,可是她卻不能表現出來,如果她表現的太於聰明的話,會引起秦氏的猜忌的,畢竟她只是外甥女不是親女兒!
她低着頭溫順道:“還請外祖母示下!”
秦氏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你可知道大房是絕戶?”
“絕戶?”
“正是大房雖然承了襲,可是大伯卻只娶了一妻一妾,那妻就是大房老太太了,一妾還是因爲曾經救過大伯才被留下的,所以大房子嗣單薄,只有大房老太太生了一兒一女,那妾據說是生了一女。”
“如此說來不是大房有兒子麼?又怎麼會是絕戶?”
“這你又不知道了,大房老太太生的那個兒子,算來也是你的堂舅卻是個短命的,不到三十多歲就染病去世了,去世時,膝下就留下了兩個女兒,你說這可不是絕戶麼?”
說到這裡秦氏竟然開心的笑了,眼底劃過一道譏嘲:“這機關算盡有什麼用,不是還沒把襲位給保住麼?”
“襲位沒有保住?”餘巧兒心中一疼,這感覺彷彿要從她心頭挖肉似的:“那可怎麼辦呢?這老祖宗拼死拼活掙來的榮耀就這麼沒了?”
“可不是?”秦氏撇了撇嘴道:“你表舅這纔去世三個月,這朝廷早有規定,如果一年內不再薦舉承襲人,那這襲位就沒了。”
“那怎麼行?沒有了大房還有咱們二房不是?”
秦氏彈了彈餘巧兒的腦門,嗔道:“說你是個傻的,你還真傻了不成?”
餘巧兒眨着眼不解的看着秦氏。
“傻丫頭啊,這襲位落在了二房,跟我有什麼關係?”秦氏輕蔑一笑道:“說來不過是個虛位,拿些俸祿罷了,又不是有什麼實權的位置!我現在什麼都好,還要那虛名作什麼?”
餘巧兒掩住了內心的狂喜,試探道:“那外祖母的意思…。”
秦氏眯了眯眼道:“這候位到了二房,不過是錦上添花,但落在別處卻是不一樣的。”
說到這裡她看向了餘巧兒道:“只是難爲了富文了。”
餘巧兒這下真是快高興暈了,這秦氏的意思分明是想讓她弟弟去承襲,那她豈不成了候爺姐姐?到那時別說楊家了,就是整個大西北都得高看她一等了,她算不算苦盡甘來?
身體都激動的快發抖了,她努力保持着鎮靜,臉上現出了悲色:“說什麼難爲弟弟了,父親只知道打罵母親,只知道尋歡作樂,我們姐弟倆除了知道有母根本不知道有父親這兩字,要不是有了這個姓,我們都不知道跟餘家有什麼關係,就算是最難的時候,餘家也沒有伸出手來幫過我們姐弟兩,我們還能吝嗇這個姓麼?只是如此會惹得幾位舅舅不高興,這纔是巧兒擔心的。”
聽到楊寶珠捱過餘家的打,秦氏的心都疼得抽抽了,對餘家是深惡痛絕,對餘巧兒不認祖宗的行爲再也沒有一點的懷疑,直覺的是餘巧兒被打怕罵怕了,不認餘家很正常。
她哪知道餘家雖然對楊寶珠不好,但是卻絕不敢動手打楊寶珠的,倒是楊寶珠動手把餘巧兒的父親抓傷過數次,但餘巧兒是什麼人?眼前着潑天的富貴就要來了,別說是姓氏了,就算讓她賣了親爹她都願意。
“這個挨千刀的!”秦氏咬牙切齒,恨恨道:“本來我還有些不忍,讓富文改了姓畢竟是斷了餘家的後,現在想來,真是活該斷後!既然這樣,我也不用顧忌了。”
餘巧兒怔怔的看着秦氏,一言不發。
“怎麼了?巧兒可別嚇着外祖母。”
“外祖母!”餘巧兒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外祖母這般疼惜巧兒姐弟,巧兒這輩子都感恩不盡!這些年巧兒拉扯着弟弟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總以爲從此就是過這種日子了,沒想到卻遇到了外祖母,更是得到外祖母細心的照料,真是天大的福份!其實現在巧兒在外祖母的護翼下已然很是滿足了,可是巧兒卻想着弟弟總是要成年的,總是不能這般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今日知外祖母如此爲我們操勞,真是既慚愧又不安。慚愧的是巧兒不能替外祖母分憂解難卻還要外祖母事事操心,不安的是我們明明只是外來寄客卻要佔了楊府的襲位,巧兒真是…真是…。”
“哎呀,我的乖兒,快快起來…。”秦氏聽到餘巧兒這般懂事,頓時覺得沒有白疼她,又爲她這般愛護弟弟而滿意,一把拉起餘巧兒道:“你又何必心存不安?要是你母親生爲男子之身,這襲位如果在咱們二房,那還不是你母親的,現在你母親沒了,富文卻是男子,只要大房老太太把富文過繼過去,那富文就是名正言順的楊家兒郎,那承個襲又是怎麼了?”
巧兒感激得涕淚橫流:“一切全仗外祖母了。”
“嗯。乖,所以明日裡好好的在大房面前表現,只要討得大房老太太喜歡了,還怕將來的潑天富貴不落於富文之手麼?”
餘巧兒點了點頭:“怪不得外祖母讓表妹抄經呢,這樣大房老太太明兒個就見不着她了,外祖母爲了我們姐弟真是用心良苦。”
見巧兒明白了她的心思,秦氏滿意地笑道:“你明白就好,晨兮那丫頭雖然是性子軟弱,但畢竟是大儒世家出來,我也不得不承認,這整個宅裡的孫女卻是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風儀的,要是讓大房見了她,必然會心生歡喜,對你就是一個威脅,所以你明兒個只要曲意討好大房,人都有先入爲主的意向,只要大房心裡有了你,晨兮再出色也沒用了。”
聽秦氏誇獎晨兮,餘巧兒眼底閃過一道嫉妒之色,在她認爲晨兮不過是因爲長年養優處優慣了,纔出落得一身風流體態,要是她也這般衣食無憂,她定然超晨兮百倍千倍!
臉上卻不露出什麼表情,只是乖巧道:“是。巧兒知道了。”
“嗯,快去洗洗睡吧,明兒個打扮得漂亮些見大房老太太。”
“是,外祖母也早些休息,免得累着了,巧兒可是會心疼的。”
“好。”秦氏含笑目送着巧兒離開,眼中全是慈祥。
“真是個孝順的!”直到餘巧兒走得沒有人影了,秦氏的脣間還含着笑。
沈嬤嬤眼一閃陪笑道:“這可是老夫人您的骨血啊。”
秦氏一樂:“是啊,這府裡終於有一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了,而且還這麼孝順,那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沈嬤嬤眉微微一皺,老夫人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何況老夫人還被親情矇蔽了,可是她怎麼覺得這個表小姐未必象她表面看上去那麼孝順,溫順,性情善良呢?
看着秦氏滿足的笑容,沈嬤嬤不敢打斷了秦氏的興頭,只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中只想希望餘巧兒能念着老夫人對她的一片真心,真的孝順纔好。
六月荷花香滿湖,紅衣綠扇映清波,晨兮坐在亭中,聞着墨香荷香,正一字一筆端正的抄着金剛金。
“小姐”春兒端了碗蓮子羹走了過來:“先喝點蓮子羹去去暑再寫吧。”
“好。”晨兮笑着放下了筆,洗過手後,慢慢的吃了起來。
春兒將寫好晾乾的紙一張張收起來,一面收一面埋怨道:“老夫人真是偏心,明明不關您的事,卻還要罰您,太過份了!”
晨兮笑了笑,又慢悠悠的抿了口蓮子羹,讚道:“春兒的手藝不錯,這蓮子熬的是又香又糯!”
春兒一喜:“小姐愛吃奴婢下次再做!”剛說完立刻明白這是晨兮轉移她的注意力呢!臉一冷道:“小姐,您怎麼能這樣?一點不生氣?表小姐也太過份了,明明自己犯得錯卻全推在您身上!”
晨兮放下的碗,側着臉打趣道:“呀,我這個當事人都沒有生氣,你倒氣上了?來,春兒姐姐,喝碗蓮子羹降降火吧!”
“小姐!”春兒跺了跺腳,眼圈一紅:“小姐可是要折煞奴婢?奴婢爲小姐心裡不服,您卻還打趣奴婢?”
“好了,好了”晨兮見春兒急了纔不逗她了,拿了手絹遞給她道:“快擦擦吧,都這麼大的人還掉金豆子。”
“你。”春兒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晨兮,把晨兮的手絹送了回去,自顧自拿了自己的手絹擦了擦眼角,披了披嘴咕噥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撲哧”晨兮颳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這話說得。”
隨即伸了個懶腰,明眸輕轉,對春兒道:“我寫字寫得有些累了,春兒陪我在湖邊走走吧。”
春兒立刻知道晨兮有話要跟她說,連忙應了聲,然後隨着晨兮往湖邊走去。
“春兒,你可知道今日是誰來了麼?”
春兒不聽則已一聽氣得不行:“小姐,您不說奴婢也不提了,您這麼一說,奴婢更是生氣了,今兒個是大房老太太來了,全府都出去迎接了,連咱們幾個姨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帶着幾位小姐去了,就咱們夫人和小姐沒去,這算什麼?這不是有意冷落咱們麼?大房老太太指不定對咱們夫人還有您心裡產生多大的隔閡呢!”
晨兮淡淡一笑:“母親身體不好,常年躺在牀上,不去也是正常的,而我又被罰在兮園抄金剛金,這也是說得過去的。”
“纔不是呢,奴婢覺得這是老夫人有意的,有意讓大房老太太對您不滿,對咱們大房不滿。”
晨兮突然定定地看着春兒,眼一眨不眨,神情嚴肅,看了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直把春兒看得一頭霧水,有些忐忑不安道:“怎麼了?小姐,難道奴婢又說錯了麼?”
“撲哧”晨兮忍不住地笑了起來:“沒有,說得對極了!”
“小姐!”春兒不依的叫了聲:“您快把奴婢嚇死了!”
“呵呵,我只是想什麼時候春兒也會分析了,能揣摩到老夫人的心理了。”
“小姐…。”春兒嘟着嘴道:“難道小姐以爲奴婢是蠢得什麼都不會的麼?”
“當然不是。”晨兮笑過後才正色道:“咱們將軍府家大宅大,人口又複雜,上上下下有近千人,每人都有每人的算盤,各人更有各人的心思,我又處在這種風口浪尖的位置,卻偏生父親不親,母親無力,所以咱們得步步小心,不能落一點的錯處。春兒你今日能這麼準確的分析到老夫人的心思,真的讓我很欣慰!”
春兒心疼的看着晨兮:“按說奴婢比小姐還大着一歲,可是思慮卻遠比不上小姐,奴婢不求能幫上小姐,只求能不給小姐添麻煩就足已。唉,這宅子真不是人過的。”
晨兮幽幽道:“年年難過年年過,人總得活着不是麼?”
眼看向了遠處,目光變得堅定:“總有一天,我會讓我所關心的人都活得肆意,活得瀟灑!”
“會的,一定會的。”春兒也堅定的點了點頭,譏道:“老夫人能攔着您這次不見大房老太太,還能攔着一輩子麼?等過些日子,小姐見着了大房老太太,將事實解釋清楚了,憑着小姐的才氣,小姐的氣度,小姐的風華,這滿院子裡都找不到象小姐這樣的,大房老太太還能不喜歡小姐麼?”
“要大房老太太喜歡有什麼好的?”晨兮突然失笑起來。
“怎麼不好?”春兒陡然提高了聲音,發現聲音太高後連忙看向了左右,看到沒有人才低聲道:“小姐您在兮園是不知道,聽說大房老太太來大西北是爲了找能承襲的子嗣!”
承襲?
晨兮忍不住地勾起了譏嘲的笑容,如果不是兩世爲人,她也會被大房騙了!
“小姐,您知道麼,現在咱們將軍府裡所有的夫人,姨娘,但凡有男孩的人都擠到大房面前獻殷勤去了,只等着大房老太太慧眼識人,過繼了去,從此就飛黃橫達了,哼,那架式比皇帝選妃都熱鬧!”
“撲哧!”晨兮眼如水般劃過了春兒的臉:“你看過皇上選妃麼?”
春兒一呆,扯高氣揚道:“沒看過殺豬,還沒吃過豬肉麼?”
晨兮一愣後才大聲的笑了起來,那笑聲如銀鈴般穿透了雲間,吸引了無數的飛鳥,在空中盤旋着,而此時滿湖的荷花似乎也慢得歡快了,在風中搖曳着絕妙的身姿。
春兒驚訝的看着晨兮,這些日子來晨兮一直是內斂的,成熟的不象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只有現在,她笑得是這麼了歡暢,這麼的愜意,是發自內心的笑,這時候晨兮的美也是驚人的,這滿院的美色成了她的點綴,她的眼一如湖水般流蕩着嫵媚的溫柔,點點的笑意更是繁星閃爍的璀璨,讓人不禁沉淪其中。
百米開外的樹上,一個男子張口結舌的看着這般風流肆意的晨兮,不敢相信一個還未及笄的女孩能笑得這般風華萬千,有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豪情,又有着婉約卓秀的妖嬈,彷彿烈焰,讓人如飛蛾撲火情不自禁的淪陷,又如冰水湛藍,流動出勾人的晶瑩,她恰似牡丹的尊貴,又有罌粟般的誘惑…。
“此女過妖!長大必是紅顏禍水!”男子暗中咬了咬牙,眼底閃過一道陰冷的殺意。
“小姐…小姐…”華兒從遠處跑了過來。
晨兮頓時止住了笑,目光微凝,看向了華兒不動聲色道:“怎麼了?”
華兒臉色一黯,剛纔明明聽到大小姐爽朗的笑,怎麼到了跟前,大小姐又變得這麼冷漠了呢?難道大小姐這般疏離只是針對她的麼?看向春兒的眼神又是嫉妒又是羨慕。
她定了定神道:“夫人有些不舒服,請大小姐快去。”
“什麼?母親不舒服?”晨兮心中一緊,快步往門口走去,快走到門口時,琥珀迎了上來,對晨兮行了個禮後道:“小姐。”
“夫人怎麼樣了?爲什麼會突然不舒服?”
琥珀眼一閃道:“還是平日裡的老毛病,剛纔突然感覺有些心慌,想見見小姐,所以就差奴婢來請小姐去一趟。”
晨兮聽了心下稍定,走了幾步見琥珀並不着急之色,立刻就明白過來,母親定然沒有什麼事,只是心疼她身爲嫡女卻被排除在外,生怕失了禮數被大房太太看不起,所以藉着這個由頭讓她從兮園裡出來。
從兮園到母親的主院,必然要經過芳園,那麼就此去行個禮也不讓人落下閒話。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是母親哪知道她根本不願意去趟這混水?芳園裡現在夠熱鬧了,她去了豈不是礙所有人的眼?
於是只作不知,顧自往前走去,走到了芳園附近,琥珀連忙叫住了她,期期艾艾道:“小姐…。這經過芳園了,是不是…”
晨兮神色不動道:“有什麼比母親的病更重要?先去看母親。”
說完加快了腳步,只沒幾分鐘就走過了芳園的門口,芳園內一個丫頭探了探頭,看到晨兮臉色一變,忽溜一下跑進去了。
春兒不屑道:“至於這樣麼,還派人盯着?二姨娘也太小心眼了,我們大小姐要去給老夫人請安,她還能攔着不成?”
晨兮勾了勾脣,腳下卻更快了。
經過上次的整頓,院子裡的人比上次稍好一些了,但還是不盡人意,看向晨兮的眼光不恭敬也不鄙夷,反正就是那種你挑不出什麼不好來,也絕不舒服的那種。
晨兮冷冷一笑,早晚這些奴婢都得打發出去,當下也不理她們,顧自往裡走去。
林氏正歪在美人榻上喝着藥,見晨兮進來了,臉上一驚:“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可曾…”
晨兮上前行了個禮,然後接過了林氏碗中的藥放在一邊,笑道:“聽說母親身上不利爽,我就緊趕着來了。現在看着母親臉色不錯,心下也安定了。”
林氏的眼光射向了琥珀,琥珀委曲的低下了頭,晨兮連忙道:“母親不要怨她,是我不想去請安的。”
“唉”見晨兮堅持,林氏也不勉強,嘆了口氣道:“本來是想編個理由讓你請安去的,這可好,請安沒請上,倒反而落得她們的口實了,我總是幫不上你的忙,還給你添麻煩。”
“母親這是說什麼話來了?百事孝爲先,母親身體有恙,做女兒的自然來看望,別的什麼事哪比得上母親重要?不管大房老太太也好,還是老夫人都挑不出這個理來是不是?”
林氏聽了心下稍定,但總是有些不安。
晨兮眼瞟過了林氏的藥,拿了過來聞了聞後,突然道:“母親一直喝的這藥麼?怎麼喝了這十幾年了也不見好?”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是這麼容易好的?”林氏看了那碗藥,皺了皺眉道:“這藥看着都難受,可是不喝卻太浪費了,說是裡面全是貴重藥材呢。”
晨兮的眼一閃,道:“既然沒有用,不喝也罷。”
“總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不喝卻是不好。”
這時琥珀突然走了進來,低聲道:“夫人,二姨娘着人來了。”
林氏神色一怔,喃喃道:“又有什麼事?”
“讓她進來吧。”晨兮不動聲色的吩咐道。
不一會二姨娘身邊的陳嬤嬤走了進來,進來後立刻頤指氣使的指揮着幾個丫環將一疊的宣紙與筆放在了晨兮的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這是二姨娘讓奴婢給您送來的。”
晨兮看了眼一疊疊的紙,冷笑道:“這是什麼意思?”
“嘿嘿,什麼意思?大小姐這麼聰明的人不明白麼?老夫人罰您在兮園寫金剛金,您卻偷偷的溜了出來,二姨娘不忍你沒了規矩,又顧念着夫人的臉面,所以讓老奴把這紙筆送來,讓小姐您在這裡寫也是一樣的,順道讓夫人也沐浴一下佛光,早日康健,二姨娘一番苦心,想來大小姐應該明白。”
晨兮勾了勾脣:“二姨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
“不過什麼?”陳嬤嬤見晨兮眼中露出一抹雲淡風清的笑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上次大小姐眼中露出這種神色後,她就倒了大黴,難道…。
果然晨兮把手狠狠的一拍,寒聲道:“不過,刁奴目無主子這事我卻要替二姨娘管管了!”
不等陳嬤嬤反應過來,就聽晨兮喝道:“來人,將陳嬤嬤這老刁奴拉下去打二十個耳光,讓她知道什麼是尊卑!”
琥珀與翡翠立刻衝了上來,抓住了陳嬤嬤,陳嬤嬤大驚失色,怒目相禮,罵道:“你敢!你要是敢找我,我就讓你…讓你…”
“好你個刁奴,居然在主子面前以我自稱,還敢說你沒有心存不敬麼?今日不打你簡直就是壞了將軍府的規矩!來人,給我打,狠狠的打!”
“你敢打我,二姨娘不會放過你的…”陳嬤嬤聲嘶力竭的叫了起來,掙扎着不讓人拖出去。
晨兮冷笑道:“果然是刁奴,都到這份上了還給自己的主子抹黑!二姨娘是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身份?二姨娘又怎麼不會放過我的?你簡直就是挑拔離間,二姨娘在府裡一向盡守姨娘的本份,待各個主子更是兢兢業業,不敢疏忽,在府裡更是人口稱道,你這話是陷你主子二姨娘於不義!來人,將這個誣衊主子的人再打二個大板,讓人知道知道這就是背後給主子扎針眼的下場!”
一番說得陳嬤嬤張口結舌,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被劈里叭拉了打了十幾個耳光,等她反應過來,她正準備呼天嗆地時,一條黑乎乎的抹布塞入了她的嘴裡,頓時她頭一昏,被人放在了凳上,板子狠狠的打了下來…。
林氏聽了擔憂的看向了晨兮:“兮兒,陳嬤嬤是二姨娘的奶孃,你這麼打了她,二姨娘是不會跟你善罷甘休的。”
“要的就是她不善罷甘休!”
這時門口傳來二姨娘兇狠的叫聲:“你們這幫賤蹄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麼?敢打我的奶孃?還不給我住手!”
晨兮跨上一步,淡淡地看了眼二姨娘:“二姨娘來了,怎麼不進來給母親請安呢?這在門外大呼小叫的,傳到了大房老太太的耳裡,平白惹了笑話。”
本來氣焰囂張的二姨娘聽了心中咯噔一下,她正想法討好大房老太太,要是傳出去她爲人不好,那大房老太太怎麼可能讓她的兒承襲呢?
想到這裡,她按奈住了怒意,對晨兮道:“陳嬤嬤到底犯了什麼錯,卻輪到大小姐來教訓了呢?”
晨兮並不回答,只是道:“二姨娘,禮不可廢,母親等着你請安呢!”
“你…。”二姨娘一口氣憋在了那裡,要是平時她早就發火了,可是今日不與往日,現在她一言一行都被關注着,稍有差池滿盤皆輸,爲了兒她忍了!只要她飛黃騰達的那日,必將這對母女置於死地!
她美目冒着火,一瘸一拐的往裡走去。
爲了顯示她對大房老太太的敬意,這次二姨娘可是冒了大險了,不顧傷腿強自走路,嘿嘿…。
晨兮的脣勾了勾,眼底一片冰冷:一個瘸了腿的二姨娘,父親的愛還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