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曾顏良只覺得自己全身痠痛難忍。他現在身上被拇指粗的繩子結結實實綁了好幾圈,身上的迷藥藥勁兒似乎也還沒有過去,他雖然勉強想要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現在的處境,但努力了幾次卻只能讓自己越來越暈眩。
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爲什麼會到這裡來?發生了什麼事?
陣陣冷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吹進來,這才使得曾顏良稍微清醒了一點。他穩住心神,漸漸回想起了在這之前發生的事情。
對了,軒蓉被人綁架,我和王駕親衛兄弟們一起出皇城尋找……後來……我找人心切,與親衛兄弟們走散了,然後有人朝我放了冷箭,那箭頭上還帶着一張紙條,讓我到皇城外土地廟去找軒蓉……去了之後……
那座土地廟沒有什麼靈驗的事蹟傳出來,所以平時也就只有陰天下雨的時候行路人到裡面避避雨,並沒有什麼人去參拜。古廟年久失修,看上去非常破落。曾顏良雖然知道這樣被人牽着鼻子走一定會有危險,但一想到冷軒蓉身處險境,他便什麼都不願多想,自己一個人跑到那裡去了。等他進了土地廟找了一圈兒也沒有看到什麼人,就在他想要離開的時候眼前卻騰起一股蠟黃濃煙,這迷煙算得上是常見的江湖伎倆了,曾顏良雖然知道,可說時遲那時快,想要防範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他就此暈倒,之後的事情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軒蓉……軒蓉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曾顏良努力掙扎一下,一股鈍痛傳來,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時曾顏良才感覺到自己頭頂大概是被罩着什麼東西,嘴裡也塞着什麼,所以現在他的呼吸都不太順暢,看來對方不單是不想讓他逃走,也怕別人發現他。曾顏良心中暗想,如此說來,他們現在並不是在什麼隱秘的場所了?
隨着身上感覺的恢復,曾顏良能夠感覺出周圍的顛簸,他推測着他們也許是乘着馬車趕路。
要去哪裡?
曾顏良心中有了一點期待,也許到了地方之後能夠見到軒蓉。雖然現在他這個情況沒有辦法救她,但若是兩人相見,總會安心許多的。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兩個人都能一起想辦法。
可就在曾顏良這樣想着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一陣嘈雜過後,曾顏良突然聽到有男人粗重的嗓音焦躁的吼叫起來,“老子他媽的拿錢辦事兒,跟你們他媽有什麼關係?老子可他媽告訴你們!誰他媽要是敢擋老子的路,老子手裡這口刀可他媽不認人!”
話音剛落,一陣風起,曾顏良頭頂罩着的東西被人猛地掀了起來。
“就他媽這小子啊?長得是挺壯實,就是他媽不帶着富貴樣兒!”
曾顏良聽着那男人刺耳的聲音,努力撐開眼皮,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不停的晃動,他卻分辨不出對方的面容。
“就是這個人了吧?一定沒錯吧?好!那老子可他媽就要收銀子了!”
男人這話說完,曾顏良就看到他擡起手來,那手中還有什麼東西閃閃發光。
一瞬間,一股寒氣逼來,一個念頭從曾顏良腦海中閃過,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朝堂議事特意選在召明宮中,在場這些人都知道是爲了什麼。
整個召明宮外面戒備森嚴,重甲侍衛守住幾道宮門,金甲侍衛帶刀侍駕,還有衆多戴着烏頂紅簪的近侍在召明宮外面排了幾層。這種時候,也許說是有人特意讓他們將這裡重重圍住也不爲過。
驍瀚王杜亦霖冷着臉悠然坐在那裡用指尖輕輕敲着手邊那青瓷茶碗,茶碗中滾燙的茶水似乎一口都沒動,幾片不落底的茶葉飄蕩在蒸騰起來的白氣之中,隨着輕微的震動煩躁的顫抖着。
坐在驍瀚王對面的,是一位滿面紅光氣勢沉穩威嚴十足的男人,他雖然已經快到花甲年紀,但看得出保養的很好,臉上也沒有什麼褶子,唯獨頭髮已經花白,但據說早在年輕的時候,他的頭髮便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這個人就是首輔丞相安龍義,在所有人都躁動不安的時候,似乎唯獨他能夠壓住現在這個場面,讓這股煩躁的氣息顯得稍微穩定了不少。
安龍義撩眼皮掃了一眼杜亦霖,他一雙眼眸深邃無比,誰都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這時,旁邊有人沉不住氣,站起身來沒好氣的問杜亦霖,“驍瀚王調了這麼多近侍至此,是什麼意思?”
杜亦霖像是被這話問愣了,擡起頭來盯住說話的人,上下打量打量,開口冷聲道,“遲將軍爲何有此一問?硃砂近侍本來就是要保衛皇上安全的,皇上在哪兒,他們自然也在哪兒。更何況……遲將軍你堂堂大將軍,怎麼連宮裡規矩都不知道了?硃砂近侍與這宮中所有侍衛一樣,都是直接聽從皇上調遣的,如果這些硃砂近侍是本王調來的,那麼那些重甲侍衛和金甲侍衛又是誰調來的?”
說罷,杜亦霖冷眼望向安龍義,冷哼了一聲。
遲將軍一聽杜亦霖這麼說,頓時知道自己是說錯話了。他這個大將軍可算不上是名至實歸,煌湳國多年沒有發生與鄰國的戰事,遲將軍祖輩都是馳騁沙場的悍將,可傳到他這裡,唯獨他這個長子懦弱無能。好在他家中同輩還有是出了不少的將才,所以他才能夠仗着家族勢力繼續繼承大將軍位置。這麼一個沒有眼力又沒有實力的人,平日裡很少在皇上面前出頭挑什麼事端,這次也是受了安家種種脅迫,逼不得已才走到了這一步。
遲將軍覺得自己倒黴,驍瀚王和安家的爭鬥他已經想盡一切辦法躲開了,可偏偏被一個什麼小丫頭中毒的事情給捲入其中。這種八竿子打不着的倒黴事兒都能栽到他頭上,遲將軍也明白,這一定是因爲兩方較力鬥到最激烈的時候了。
現在這個時候,他只能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做,也只能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話說,保住自己性命,保住家族地位纔是最基本的。所以當安龍義親自把那奏摺交到他手裡的時候,他也只能選擇“正確”的處理辦法,與安龍義一起來向皇上奏請這件事。
然而,驍瀚王毫無懸念的出現了,還帶着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積蓄起來的硃砂親衛。這羣人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不單在人數上能夠與安龍義多年安插下的重甲侍衛和金甲侍衛抗衡,而且看得出那些人也不是臨時拉出來湊數的,都是經過精心訓練過的。
遲將軍爲驍瀚王的準備感到吃驚萬分,而包括他在內,所有與安龍義一起來求見皇上的人此時也都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困境。他們原本都是仗着安龍義和他手下那些人的力量,以爲這件事萬無一失了,誰知道突然有了岔頭,眼看着驍瀚王一句話就能把他們全數拿下的樣子啊。而且消息靈通者也都得知,不單是硃砂近侍被調動起來,就連驍瀚王的王駕親衛也都在皇宮外面靜候着。
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毫無預料的危機是誰都不想看到的,就連現在高坐正中的皇上都是這麼想的。
皇上看看安龍義,又看看自己那個會惹事兒的弟弟,心中暗想,莫非就在今天了?莫非我這皇弟是等不下去了?要在今天動手了?能成功麼?朕還沒來得及與愛妃道別……
就在皇上皺起眉頭想到了這些事情的時候,只聽杜亦霖高聲道,“本王聽說安丞相今天是帶着什麼重要的事情來召明宮的?依本王看,不如趕快議事,早下個論斷之後也好早早散去。這酷暑之下,實在是難熬啊。”
他這一句話像是給所有人都提了個醒兒,之後的事情會如何發展,實際上全都應該是被他們將要討論的事情左右的。如果能夠得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麼他們這些人也就不會再有什麼性命之虞了。首輔丞相與驍瀚王之間的爭鬥,到現在已經變得迷霧重重,差不多也是到了撥開迷霧的時候,衆人翹首以待。
皇上聽到杜亦霖這話,也急忙穩住心神,對安龍義說,“安丞相,衆卿家都到齊了,議事吧。”
安龍義衝着皇上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從自己袖筒中拿出一封書信和一個奏摺。不需要他說話,就有小太監過來將兩樣東西接過去送到皇上面前。
趁着皇上看書信和奏摺的時候,安龍義緩緩開口,沉聲道,“想必在座各位都已經聽說了,老朽家中發生了不幸的事情。犬子平之身患祥月之疾,久治不愈,雖然與武明郡郡太守賀笠靖的女兒賀蕊萍有了婚約,卻遲遲沒能促成喜事。月前賀府來書信催促,恰逢犬子病情穩定下來,便特意前往武明郡,將那位賀小姐接回府中準備成親。哪知這大喜之事最後竟然成爲了禍患,那賀家小姐福薄命短,沒能入得了我們安家門……”
說到這裡,安龍義輕嘆了一聲,搖頭道,“皇上贖罪,這本是老臣家中私事,卻沒想到,如今還成了佞臣禍國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