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院子裡的人全都散了,推柳雲澈入河的小廝也被關起來,等着年後處置。
文嬤嬤撐着傘遮擋風雪,一行人都回了墨玉軒。
樓中燈火通明,一個小腦袋從窗邊探出,焦急地張望着,看見她們回來了,小臉上露出了喜悅,如釋重負的笑容。
看着樓中的燈火,桃兒臉上的笑容,柳雲錦吐出了胸口中的悶氣,心情也從壓抑變得明快起來。
有人等她,有人在乎她的感覺真好!
進了墨玉軒,大家洗漱之後都聚在了一起烤火盆,守年歲。
桃兒嘴饞在火盆裡放了山芋,取暖的同時吃得滿嘴香甜……
窗外風雪逼人,窗內暖意融融。柳雲錦靠在牀榻上,手捂着湯婆子,看着幾個人臉上的笑容嘆了一口氣。
這些人明明和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卻讓她感到了家的溫暖。
等桃兒睏倦得睡去,文嬤嬤才靠到她的身邊,壓低聲音道:“今晚的事情真是好險,沒想到二小姐看着柔弱無辜,心計也深得怕人。”
“是啊……”柳雲錦聲音淡淡帶着疲倦。
這些黑暗的事情,她們下意識地都不想讓桃兒知道。看慣了太多爾虞我詐,人性的黑暗面後,就想去保護難得的純真潔白。
“幸好從小廝身上搜出了大夫人的東西,要不然就真被她們反咬一口了。”文嬤嬤說着,還有些後怕。
她雖有急智,卻也想不出好的辦法能把大小姐摘出來。
柳雲錦閉上了眼睛,眉頭顫了顫,“雲澈,我是一定要救的,哪怕是把我也搭進去。”
她這人向來是有仇報仇,有德報德。別人對她如何,她就加倍回報回去。
“而且我也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前不久刑嬤嬤截下了何氏和本家的通信,信上說,她最近失了掌家的位置,手裡缺錢打點,問本家借了一筆銀兩。柳雲熙一向喜好奢靡,何氏手裡的錢多半也是支撐她的用度,所以很難有錢餘下。何氏好面子,除非到了山窮水盡,絕不會問本家要錢。”柳雲錦頓了頓,脣角有了冷笑,“何家沒有回信,應該是還沒把銀兩送來,由此我猜測何氏買通下人用的不是現銀,而是拿出了她的箱底嫁妝。”
“至於賣身契,柳雲熙做事向來小心謹慎。只是這一次她謹慎過頭了,往日府中買下人,都是管家出面。她們爲了掩人耳目,不被追查,就偷偷買了下人進來。想着幹一票,就讓他走,不讓任何人發現。都說我二妹小心謹慎,買賣下人,她肯定不會出面。所以那小廝的賣身契上,僱主定是何氏無疑。”
文嬤嬤暗暗吃驚,大小姐不過十七八歲,如此縝密的心思,過人的眼力,連她這宮中老人都自嘆不如。
兩個人說了一會話,在除夕不平靜的夜裡沉沉睡去。
……
年初一,雪停了,晴空萬里。
府中來往的人臉上都是一片喜色,只有何氏一臉陰沉不快,她把筷子一摔,怒聲問道:“這是給主子吃的東西嗎?去把送飯的下人給我叫來!我才失了主母的位置一天,他們就敢這樣狗仗人勢了!我不給他們上點眼藥,以後豈不是要用鼻孔看我!”
在何氏身邊伺候的琳琅也不好過,只得好聲好氣勸着,“夫人也別生氣,這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說過節期間開銷大,衣服飯菜上就縮減一些。”
“這話你也信?怎麼早不減,晚不減,偏偏我成了平妻,老東西就開始緊衣縮食了?明明是跟我作對!這個老賤人!”何氏冷哼了一聲,口無遮攔道。
嚇得琳琅趕緊看了看門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被人聽去,又要鬧得家宅難安。
何氏瞧她這幅小心謹慎的樣子,格外不喜。她說話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誰敢來刁難她。現在好了,被老東西壓了一頭,每天都得提心吊膽過日子。
“把這些乾巴鹹菜,稀粥都給我撤下去,光是看着就沒胃口!”何氏一臉厭棄道,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她一天都過不下去。
琳琅剛端起桌上的飯菜,何氏又叫住了她,“去問清楚了,我哥哥明天什麼時候來?等他來了,我看老東西還敢耍什麼威風!我要讓我哥爲我做主,非讓老太婆,和柳雲錦那賤人吃不了兜着走!”
說着,何氏的眼中陡然迸出了要吃人般的寒光。
大年初一來的都是柳姓這邊的親戚,知道柳雲錦得了太后寵愛,柳雲澈又封了正四品的大官,飯桌上沒少說好話套近乎。
一向最受重視的嫡女二小姐柳雲熙,今年成了個透明人,只有寥寥幾個人跟她問好,其他的都圍在柳雲錦,柳雲澈的身邊有說有笑。
年初一的宴客飯,柳雲熙吃得又氣又悶,幾乎是食不下咽。想着等到明天,何家的親戚過來,她非得把面子裡子都掙回來。
到了晚上,用過晚膳之後,許嬤嬤來了墨玉軒,手上捧着一件衣衫,“大小姐,這是老夫人讓我送來的新衣,讓你明日會客的時候換上。”
接待許嬤嬤的環玉一臉奇怪,哪有人大年初一再送新衣服過來的,這年都算是過了……
而且大小姐身上穿的也是新衣裳,裡子是鹿皮絨,外面襯得是太后賞的金綃紗,加上文嬤嬤精湛的繡工,比外面成衣店裡賣得都要精緻好看。
環玉瞄了一眼許嬤嬤手上的新衣服,臉色變了變。衣服是普通的棉裙,看着就薄得很。淡紫的布料一點也不喜慶,衣服上零零碎碎有幾朵小野花,也瞧不出是什麼花樣。簡直普通素淨到了極點,和小姐身上穿的冬衣完全不能比。
柳雲錦在洗浴,環玉猶豫了一會,還是替柳雲錦把衣服收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這種衣裳,連她們身上穿得都不如。
等柳雲錦沐浴完出來,就聽見了環玉的抱怨,“小姐,您瞧瞧,老夫人命人送來的‘好衣裳’。還特意囑咐,明日年初二的時候,讓您換上它去會客。這不是故意要讓小姐丟人嘛!”
“衣裳?”她一邊擦拭着烏黑溼漉的秀髮,一邊望着環玉手中捧着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