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詔趕回安泰國都,少則也要十日左右的路程,等回了柳府,她脖子上,身上的痕跡差不多也該消了。柳雲錦想了想之後,也就決定不去麻煩找東西來遮掩脖子上的印記。
柳雲錦用了早膳,讓桃兒收拾完東西,就準備上路。
剛出了宮殿的大門,就被兩個南詔宮女攔了下來,她們睡了一晚,沒想到南陵王就已經帶人離開了,公主下過命令,要想辦法留住南陵王。
既然留不住南陵王,留他身邊的人也好向公主交差。
她們看到柳雲錦脖子上的痕跡之後,神色一頓,臉色頗爲難看地朝着柳雲錦和她身邊的桃兒,嘰嘰哇哇說着什麼。
柳雲錦聽不明白,也不想去聽明白,左右不可能是好話。
她擡腳往前,熟視無睹地又走了一步,就被一個面容稍黑的宮女攔了下來,她急切地衝着柳雲錦開口,一副絕不讓她們離開的架勢。
柳雲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失去了耐性,直接兩個手刀,不等兩個宮女反應過來,就已被敲暈在地。
“快走!”柳雲錦對身後的桃兒道。
小公主想要留她下來,不會只派兩個宮女守着,現在只能趁攬月宮中其他人沒有發覺之前,趕緊離開這裡。
桃兒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柳雲錦的身後,從昏倒的宮女身邊繞了過去。
宮殿外蒼狼已駕着馬車在等待,等柳雲錦和桃兒坐上車之後,就一揮鞭子,駕起了馬車。
馬車內,換洗的衣服,食物,水,都是一樣都不缺,足夠他們一路消耗,不必再像她們剛來邊塞時那般辛苦倉促。
念及還在軍營中的刑嬤嬤,柳雲錦向蒼狼開口問道:“刑嬤嬤如今在哪?”
蒼狼答道:“小姐放心,當日小姐離開軍營後不久,冷月就安排暗部的人將刑嬤嬤送回了皇城,想來現在已經安然在府中了。”
得到回答之後,柳雲錦纔算徹底放心,馬車顛簸之間,她有了睏意,便靠在軟底上閉目休憩起來。
馬車一連走了六日,終於看見了久違的落陽關。
落陽關外,劍眉如墨,眉眼如星,一襲鐵甲紅纓的英朗身影極是眼熟,他瞧見駕車的蒼狼之後,直接闖了落陽關,直奔而來。
馬車外的蒼狼想要阻攔,嘴巴動了動,還沒發出聲音,柳雲澈已繞過他伸手掀開了車簾。
聲音難掩激動道:“姐姐!”
車廂內正在打盹的柳雲錦被這一聲“姐姐”驚醒,這幾日不知爲何,她總是渾身無力,睏倦得很。
前世,她也生下過孩子,對有孕之事還是有幾分瞭解,眼下的情況不像是有孕,倒是像中了*。車上的食物都是蒼狼一手準備,身邊伺候的人又是桃兒,不管如何,誰都不可能下毒。
正因如此,她才忍着睏倦不適,沒有聲張。
車簾外映出一張俊朗年輕的面容,脫去繁華錦衣,換上一身鵰翎鎧甲的柳雲澈添了幾分冷銳俊煞,更稱他驍騎統帥的身份。
柳雲錦似醒未醒地睜開眼睛,看清簾外的面容,輕聲喚道:“雲澈……”
不等柳雲錦完全清醒,柳雲澈就責備道:“姐姐也太胡鬧了!竟隻身一人來了邊塞,軍營之地豈是姐姐女兒家能待的地方!”
瞧着那兩道蹙緊不悅的劍眉,柳雲錦只能溫聲軟語“認錯”道:“是我莽撞,不辭而別,叫你擔心了。不過好在無事,弟弟大可安心。”
聽柳雲錦如此說,柳雲澈倒不好責怪了,只好輕展眉頭無奈道:“姐姐若想去邊塞軍營看看,只需與我說一句,我帶你過去。這一路多是流民匪賊極不安全,若是姐姐出現三長兩短,我還有什麼臉面再當你的弟弟!”
柳雲錦被“教訓”得無言,只能連連點頭。
落陽關離邊塞不遠,寒風迎面,如同刀割,只是掀開車簾這一會功夫,桃兒就忍不住來回搓手。
將自家姐姐仔細看了一遍之後,柳雲澈剛準備將簾子放下,就將目光釘在了柳雲錦瑩白的脖頸上。
一瞬間,這雙眸子中劃過震驚,詫異的神色,“姐姐,你的脖子……”
瑩白的脖頸上,極淺的幾朵緋紅,宛若官窯間燒出的白瓷瓶樽上的粉彩梅紋。
柳雲錦後知後覺地摸上自己的脖間。
“姐姐,是誰幹的?我要去殺了他!”他狠狠地將手捏成拳頭,敲着馬車車門前,眉眼之間充斥着難以壓抑的狂怒。
這幅樣子把桃兒嚇了一跳,三少爺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眉眼間的殺戮狠戾與往日的俊朗燦爛判若兩人,剛纔她都聽見車門斷裂的聲響了。
在他十三四歲的時候,孫嬤嬤就曾奉何氏的命令,給他送過兩個通房的丫頭,還教了他一些男女之事。只是他瞧不上何氏“好心”送來的人,一直沒碰過她們,但該知道的事情他全都明瞭。
軍營是什麼地方,那裡的男人都是些吃不到肉,餓極了的“狼”!不說是女人,就算是漂亮些,瘦弱些的男人,都少不得被羞辱被欺凌。
不管是誰,只要敢欺負,凌辱他的姐姐那就是個“死”字!
蒼狼握着繮繩的手指一緊,眉眼變得凌厲起來,他雖是三少爺的“師傅”,卻只效忠自家主上一人。
柳雲錦臉色微紅,自不在地對上柳雲澈心疼暴怒的眼神,心中將君頤罵了個遍,叫他吃了個遍還不夠,還給她惹了這麼多的麻煩,只好輕咳一聲解釋道:“是我自願的,不干他的事。”
柳雲澈一幅做夢的神情,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恨鐵不成鋼道:“姐姐……你還沒有出閣,怎能這般輕易與了別人!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我還想爲你尋一好夫婿,讓他一世好好待你……”
蒼狼皺了皺眉頭,三少爺這話怎麼聽着如此怪異,他自己還不是個男人?
柳雲錦卻是懂他的,柳家後院是如何情形,他們最清楚不過。柳世誠就是個列子,娶妾,娶了一個又一個,薄情寡義不說,後院爭鬥就從未停止過,柳家外的亂葬上不知埋了多少苦命的紅顏。
米已成炊,柳雲澈收回了拳頭無力垂下,眼中籠着一層深沉頹然的灰色,宛若燃燼的灰煙。他不想自己的姐姐,淪落到和那些女人一樣可悲的下場。
“姐姐,這件事我會保密!”柳雲澈的神色極是認真,他動了動喉結,沉啞鄭重道:“他若是對你不好,你告訴我,我不顧一切也會帶你走。假如他不能許諾娶你,對你負責,我依舊會爲你找個好歸宿!世間只有最好的男人,才配得上我家姐姐。”
桃兒聽着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不到三少爺對小姐如此上心在意。
蒼狼忍了幾次纔沒說,他們的主上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能配得上大小姐。到時候只要主上不放手,任你柳雲澈有再大的本事也搶不回自己的姐姐。
他晶亮認真的眼神,像是夜空中綻開的煙火,能衝破世間荒涼,溫暖她顛沛兩世的靈魂。
喉間微澀,她一時無言以對。
倏忽,柳雲澈放開了車簾,往後退了一步,眼中的光芒不散,“姐姐你什麼都不用說!你與我的性格最爲相似,應該明白世間人眼流言都不足爲懼,我們活着只是爲了自己。而我只想你過得幸福美滿,其他的一切,我會爲你擋着,扛着。”
蒼狼挑了挑擋在眼前的草帽,正色向柳雲澈看去。這小子真有幾分血性,也不枉自己做他師傅,教他武功。
只是他擔心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主上的性格,他清楚不過,極少對人或事上心,但一旦上了心,就再無放手的道理。
蒼狼淡淡一句,“雲澈不必如此擔憂,大小姐的眼光向來不差,能讓大小姐傾心的定然是人中龍鳳。”
柳雲錦瞥了蒼狼一眼,果然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樣的手下,厚臉皮倒是如出一轍,自吹自擂,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柳雲澈反是輕笑一聲,幾分狂妄不屑,“人中龍鳳又如何?皇帝還免不得後宮佳麗三千,難道人人都能得以恩澤?我覺着,皇后娘娘未必有山村農婦活得快活。我家姐姐,不屑和其他女人去爭,妒婦嘴臉最是可悲。”
這一句話極合柳雲錦的心意,前世她就是被榮華權勢迷了眼睛,落得悽慘下場,這一世,哪怕給她母儀天下的機會,她也不願。
這姐弟兩個的脾氣還真是如出一轍的特別,蒼狼抿了抿嘴,犀利的眸中劃過深色,柳雲澈小小年紀便有傲骨與輕狂,與他姐姐一般,日後只怕是非池中物。
到了安泰皇城之後,柳雲錦換了一身衣裳,又讓蒼狼弄來了一架皇宮馬車,坐着纔回了柳府。
柳府中無人知道大小姐今天會突然回府,都有些手忙腳亂,只是每個下人臉上都多了一份尊敬與討好,能進宮陪太后這樣的殊榮,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他們這些命賤的,只怕修幾輩子的福,也難見天顏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