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了竹簾,望着駕馬車的崑崙奴背影,無聲輕笑。他早已想好放棄一切,等天下穩定之後,找一沒人的地方隱居,不要功勞,不求封賞。
慕容武生死,天下興衰,都跟他沒有關係。
城外荒野中,慕容武沒有率領殘兵弱將逃跑,反而像是在等他們。
慕容閣坐在壯碩的戰馬上,無比得意傲慢,他的身邊,左邊是柳世誠率領的御林軍,右邊是慕容玉帶來的王家秘軍。
而他的身後緩緩駛來一輛香車寶馬,車簾捲起,露出美人蒙着面紗的嬌顏。淡淡惹人憐惜的柳眉下是一雙野心勃勃的杏眸,她坐在馬車軟墊上,噙笑望着眼前一切。
“大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不是我不顧念手足之情,是你太過張狂,竟敢跟我爭奪皇位。這皇位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坐得,只有九五之尊,天之驕子才能問鼎天下。而那些沒用短命的人,只能成爲天子腳下的泥。”慕容閣撇了嘴角,洋洋得意的大笑,將這些年的怨恨嫉妒全都傾瀉而出。
他一直都是不受寵的四皇子,各項平平,母妃還是個宮女。誰見了他,都沒有見了身爲太子的慕容武那般小心恭敬。
就是誰也沒有預想到,不受寵的四皇子也能有翻身做皇帝的那一天!
“你是我大哥,留下你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以!”慕容閣輕佻地斜嘴而笑,眼神中的譏諷玩弄叫人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你跪下來求我,我說不定心情愉悅了,就能留下你的性命。”
慕容武望着他,眼神之中唯有漆黑的殺戮與深沉的恨意,他沉聲唾道:“慕容閣你別得意太早,天下之事皆無定數!你這皇帝,未必當得成!”
他話音落下,身後陡然多出了一支神秘軍隊。
爲首的“男子”,容顏近乎豔麗奪目,鋒芒盡現,好似一把開鋒的精美利刃。
看清她容貌的柳雲熙與柳世誠同時變了臉色,竟然是她!
她不僅沒死,竟還來了這裡!
慕容閣一會也認出她來,這不是柳家大小姐,南陵王的側妃嘛!一個女子也能上戰場?
如此思量,慕容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以爲你找來了什麼救兵,原來是一支娘子軍啊!”
話音剛一落下,柳雲錦後面一道淡色的影子陡然出手,誰都觸不及防。
兩隻飛刀扔出,只聽馬的一聲嘶鳴,兩條前腿在一瞬間被砍斷,戰馬跌跪在地上,馬背上得意的慕容閣意想不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華美的雕龍金冠也摔落在了一旁,吃了一嘴的草土。
柳雲熙最先反應過來,驚惶大叫道:“快保護皇上!”
御林軍將狼狽的慕容閣攙扶到了後面,幾十個御林軍涌上前來持矛已待,準備開戰。
柳世誠見她身後有高手助陣,心中幾分忌憚道:“爲父真是好心痛啊!你身爲柳家的女兒,竟然幫着叛軍來攻打皇城,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要遭天譴!不如趕緊想清楚了,迴歸正道,幫着皇上一統江山,驅除叛軍。或許將功補過,皇上還能饒你性命。”
聽着柳世誠假仁假義的話,柳雲錦忍不住笑了起來,“柳家大小姐早已死在南陵正王府的屠戮之中,現在的人只姓君,不姓柳。當日柳家小姐身死,不見柳家有人來問過一句,怎麼今日在戰場上,反而攀起親來了?我們不相識,也無關係,想奪天下,但憑本事!”
“好一句,不相識,也無關係!我今天就要殺了你這個不分善惡,仁義的不孝女,替天行道!”柳世誠怒目圓瞪,怒意交織着殺意,絲毫不留情。
“殺了她!”柳世誠大喝一聲,聲如驚雷。
兩軍交鋒,崑崙奴趕着馬車將慕容玉帶到了安全的地方。
同樣,柳雲熙和慕容閣也有剩下的御林軍護送到了高處,瞧着他們廝殺。
一向驍勇好戰的王家軍隊發現了不對,這支秘密出現的軍隊裡面的士兵不是尋常人,而是一等一的刺殺高手。
一道影子落上了戰馬,馬背上的士兵還未反應過來,就被輕而易舉地扭斷了脖子扔了下去。
這樣詭異快速的殺人手法還有很多,他們像是從地獄中橫生出的影子,無處不在,極是輕巧靈活,身體能扭轉成各種角度,躲過刺來的長矛刀劍,讓王家軍與御林軍互相廝殺,自己則在人羣間不斷穿梭躲避,甚至能從刀刃上一跳而過,將劍送入你的胸口。
蒼狼握着劍,血灑了一身,背後持矛欲刺的御林軍倒在地上,眼睛未曾閉上。
轉瞬之間,他如閒庭漫步,刀劍揮過又是一批御林軍橫屍地上。
柳雲錦握着君頤給她的寒月刀,落在了柳世誠的身邊。
柳世誠拔出劍,使出渾身的勁向她砍去,好似只要砍死這個不孝女,就能擺脫柳家跟叛軍的關係,就能獲得一世的榮華富貴。
柳雲錦沒躲,眉眼流轉,豔中帶煞,橫刀擋住了柳世誠的這一擊。
刀劍相碰,火花耀眼。
柳世誠沒想到她竟有內力,還會武功,眼中流*驚訝,隨即收劍,毫不留情地一揮,妄圖剖開她最柔軟沒有防備的腹部。
柳雲錦反應極快,豎起刀背一抵,沒讓柳世誠得逞。
鳳眸光芒瀲灩,同樣無情望着他,冷聲道:“我敬你是我生父,對我有養育之恩,讓你三招!”
柳世誠心中驚惶羞怒,口不擇言道:“柳家何曾出個你這個弒主,殺父的禽獸敗類!我定要親手殺了你這孽障!”
“是嗎?”柳雲錦目色幽寒,又擋過柳世誠一劍。
見三劍都沒能傷他,柳世誠焦急起來,開始微微喘氣。
柳雲錦踏過城牆,飛躍起身,寒月刀泛着月色的冷意,向柳世誠砍去。
柳世誠用劍相抵,嘴裡叫道:“我是你父親,你敢殺我,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不殺你,留你一條性命,讓你看着柳家一家老小的性命是如何毀在你手裡的!”刀光揮過,快如流星追月,柳世誠慘叫一聲,丟了手中的劍。
就在那一瞬,他右手手筋被割斷,鮮血噴濺在城牆上。
“這一刀是爲了我的生母,你忘恩負義,毀了她一生!”柳雲錦慢聲,一字一句道。
下一刀又至,快得讓柳世誠感覺不到疼痛,左手手腕同樣被她割破。
柳世誠無力再握繮繩,從馬背上摔下,橫躺在地上,祈求卑微地望着柳雲錦道:“你饒了我吧!我是你的父親,我生你養你,這些恩情你都忘了嗎?”
柳雲錦用刀指着他道:“這一刀是爲了我,這麼多年來,你生我,卻不育我。在你眼中,我不是你的女兒,而是一件能用於討好權貴的禮物。”
在柳雲錦跟柳世誠說話的同時,柳雲熙從馬車中摸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把慕容閣找人爲她特製的弓弩。
她裝上了短箭,瞄準了柳雲錦。
馬車中的慕容玉望見了這一幕,他朝着柳雲錦聲嘶力竭地叫了一聲,“小心!”
與此同時,他從馬車中跳下,拼盡全力向柳雲錦的身邊跑去。
聽到慕容玉的叫聲,柳雲錦擡頭看去。
馬車中的柳雲熙按動了弓弩,短箭飛射而出,面準了柳雲錦的心臟。
她知道心臟是人的最重要的地方,射哪都不如射心臟,只要這一擊中了,柳雲錦就必死無疑!
柳雲錦有一瞬微怔,眼瞳中映出飛箭的影子。
柳雲熙在微笑,笑容柔美而殘忍,短距離的射擊,弓弩的威力比得上手槍,就算柳雲錦會武功也未必能躲得過!
飛箭沒有射到她的身上,在最後的關頭,慕容玉重重地推開了她。
這一箭刺入了慕容玉的後背,深深地直入肌骨。那一瞬,他聽見自己骨頭破碎的聲響。
兩人跌到在地上,慕容玉伏在她的身上,發出一聲極輕的悶哼聲。
在跌到的時候,他還不忘護着柳雲錦的頭,不讓她撞在地上。
“慕容玉……”她輕聲顫抖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被他摟在懷中,嗅着他身上墨竹的清香。
“雲錦!”他想要支起身子,叫了她的名字之後,一口血染在了她的胸前。
慕容玉重新跌回了柳雲錦的懷中,沒有力氣再起身,“雲錦,你陪陪我好嗎?”
“好!”她來不及去擦身上的血,將臉色蒼白的慕容玉抱在懷裡,他的背後有個清晰的血窟窿,嫣紅的血從窟窿中溢出,染透了他的後背。
她伸出手幫他按着出血的地方,希望那些滾燙的血慢點從他身體裡涌出。
懷中的人輕輕喘息,每一下他都能感覺到身體內的劇痛,“雲錦,我從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你,所以這麼做我不悔!”
“慕容玉你別說話!”她緊緊地按着他背後的傷口,睫毛在不住顫抖,宛若欲落的飛雪,“我馬上揹你進皇城找大夫!”
她準備將慕容玉扶起,卻被他拉住了手,“雲錦哪也別去,我就想靠在你的身邊,跟你說會話。有些話不說,我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你說!”滾燙的鮮血染紅了她的手掌,滴落在荒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