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押到鳳儀宮門前行刑,讓所有人看清楚,欺騙太后會是什麼下場!”德嬤嬤的臉上只有冰冷嚴肅之色,如同紙捏成的人。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冷得怕人。
柳雲熙已經再沒有力氣掙扎,軟弱無力地攤在地上。眼睛似睜微睜,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有種錯覺,雙頰似乎已經不在了。
直到兩個太監把她按跪在佈滿牛毛般細小的針板上,柳雲熙才反抗地扭了扭身子。
細小的刺針深深扎入她的膝蓋裡,密密麻麻,卻沒有一點血跡涌出。
除了第一下的刺痛之外,只餘下一片酥麻。恍若有無數的螞蟻咬噬她的膝蓋,遠遠沒有掌刑那般劇痛入骨。
“你們守在這裡,看着她跪一個時辰。我先回去向太后覆命!”
德嬤嬤握着手裡的木板,冷銳地瞥了一眼柳雲熙,看她不再做任何無謂的掙扎之後,轉身進了鳳儀宮。
一個時辰的釘膝,不會讓她從此落下殘疾。但到了陰雨天的時候,雙腿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就會又酸又疼,一輩子都不能痊癒。
太后娘娘給的這個教訓,不輕也不重,但足以讓柳雲熙記一輩子,悔一輩子。雖是不會影響走路,但從此跳舞卻是不能了。
……
側殿內,柳雲錦懶懶地靠在軟榻上,也不拘束,撿了一塊紅棗的糖糕,細細地嘗着。
外面一點哭喊的聲音都沒有,不用想也知道,太后肯定讓人封了柳雲熙的嘴。
也不知她的“好”妹妹會不會甘心……
柳雲錦像是想起了什麼趣事,掩着脣角,笑得魅惑撩人。
柳雲熙若是肯甘心,肯就此罷手,她也就不叫“柳雲熙”了。前世,柳雲熙可是用盡了辦法坐上了那本就不屬於她的鳳位,甚至爲了她肚子裡的孩子,殘忍地毒殺了她的錦兒。
前塵往昔,她忘不了。拜柳雲熙所賜,她十年流放,冠上毒婦之名。日夜被人凌辱,最後還被她派來的人灌下了那杯穿腸蝕骨的毒酒,最終活活疼死。
柳雲熙如今受的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
手指死死捏緊,紅棗糖糕碎成了齏粉。
環玉瞧見了,什麼也不問,趕緊替她清理手心裡的殘渣。
眼中的戾氣緩緩褪去,恢復瞭如常的清明光彩。她轉頭對環玉問道:“不知太后如何處置了我的妹妹?”
環玉幫她擦拭細屑的手一頓,捏着帕子道:“回稟小姐,太后施以了掌刑和釘膝之刑。”
“掌刑與釘膝……”柳雲錦沉吟一句。這刑法比她想象中的更重,總算可以讓柳雲熙痛上一段時間,安靜一段時間了。
要知道每日防範柳雲熙這條毒蛇的襲擊,也讓她很是頭疼心煩。
掌刑算不得什麼,雖然當時疼痛無比,但最多過一個月就能消掉。而釘膝就不一樣了,會留下長久的病痛,讓柳雲熙再也無法翩然起舞。
無法翩翩起舞……
柳雲錦擡起幽冷如水的眸子望向了宮殿的木窗之外,她記得乾坤殿也是這樣的雕花木窗。
柳雲熙曾在這木窗之下翩然而舞,狀若飛蝶,暗香盈袖。一舞終了,引得無數蝴蝶圍着她飛舞不停,如同天妃下凡一般,美到了極致。
她憑藉這一曲《蝴蝶舞》成功爬上了慕容閣的牀,讓慕容閣三天三夜都沒有離開過她的寢殿,不久之後便懷上了龍種。雖然只是個公主,卻也讓柳雲熙從嬪妃變爲了貴妃,幾乎能與身爲皇后的自己平起平坐。
東陵國中都知道皇帝身邊有個絕色佳人,起舞能引來蝴蝶紛飛。柳雲熙成了風頭無兩的“香妃娘娘”,每次出宮巡遊,都是萬人空巷。
只是釘膝之後,柳雲熙還能再成爲“香妃娘娘”嗎?
柳雲錦無聲勾起嘴角,笑意冷銳嘲諷,晶亮無情的鳳眸讓人聯想到,聞着血腥回來復仇的孤狼。
落下的夕陽透過木窗,把緋色的霞光映在柳雲錦精緻豔麗的面容上。
木窗花紋投下的陰影,交織着緋色霞光,如同是鐫刻在她臉上的詭異花紋。光與暗融合一起,豔美與森然相交映。宛若開放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帶着噬魂奪魄的力量。
環玉和環珠只看了一眼,就不約而同地移開了目光。在這位“新主子”的身上,她們感受到了與太后相同的威儀之氣。除此之外,這雙清冷鳳眸中偶爾流*的光澤,悠遠冰冷,如同洞穿了世間的一切,讓她們心生敬畏。
不愧是太后看中的人,雖然只是個庶女,卻奇特可怕的很!
“太陽已經偏西了……”柳雲錦喃喃自語道,“她的刑罰也快結束了。”
素手按了按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心,柳雲熙受了罰後又豈會善罷甘休,又要有一場硬仗要打。
“去收拾東西,我們準備出宮回府。”清雅的聲音淡淡道。
她們既然已經被太后賜給了柳雲錦,從此柳雲錦就是她們的主子了。主子怎麼說,她們就怎麼做。
她們各自回了原來住的地方,收拾起日常換洗衣物,又去通知了兩個嬤嬤。
柳雲錦優雅慵懶地靠在軟墊上,望着環珠、環玉兩個人的背影。
環珠年長一些,看上去憨直老成。環玉與自己年紀相仿,卻也乖巧安靜,不失靈慧。一個眼神,她就能大概猜出自己的心意。
……
側殿的大門緩緩打開,發出沉重的聲響。
柳雲熙的刑罰已經結束,疼得面無血色,滿頭冷汗淋漓。不知是不是太后的旨意,她頭上的飛鳥銜珠的髮簪被撤去了,臉上的胭脂也被洗得乾淨。
素面朝天的樣子,顯得她憔悴難堪。
此刻,這具嬌軀軟弱無力地倒在鳳儀宮的門口,如同離水的魚一般,不停喘息顫動。
德嬤嬤冷睨着她,規規矩矩站在一旁,連將柳雲熙扶起都不願。
瞧見了柳雲錦一行人,臉上的冰冷不變,卻朝着柳雲錦屈膝行禮道:“奴才見過大小姐……”
“嬤嬤是宮中老人了,雲錦怎能擔得嬤嬤一跪。”說話間,言笑淡淡地虛扶了德嬤嬤一把。
德嬤嬤也順勢站起了身子,看柳雲錦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審視。想不到五品官員家的庶女,也能如此得體有禮。她以爲柳家大小姐得了太后重視,會像後宮裡的嬪妃一般目中無人呢!目光閃了閃,步子緩緩地退到了柳雲錦的身後。
半死的柳雲熙聽到身後說話的聲音,費盡全身力氣,勉強擡起了身子。入眼的是一雙精緻貴美的錦靴,再往上是一截繡花層疊的裙裾,華麗絕倫,宛若春花。甚至與清婼公主身上的裝束不相上下。
濃豔灼人的夕陽之下,她那張明豔的臉幾乎要讓人窒息。猶如一隻展開金翅,幾欲飛翔的九天鳳凰。
柳雲熙眯着眸子,只覺得眼前的景象太過刺眼。
“妹妹你沒事吧……”柳雲錦含笑微微俯下身子,伸手似要去攙扶她。
明豔的笑,冷嘲的眸。
手指幾乎要碰到柳雲熙的時候,柳雲熙詭異淒厲地笑了起來。
“呸!”一口血痰朝柳雲錦的臉吐去,吃力道,“別在我這裡……惺惺作態!”
柳雲錦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做,臉微微一側,就躲過了柳雲熙的這口痰。
“大膽!”德嬤嬤猛然一聲冷喝,“大小姐好意扶你,你還恩將仇報!”
“嬤嬤算了……”鳳眸凝視着柳雲熙這張猙獰蒼白的臉,無所謂地翹起嘴角,“妹妹心中恨我也在情理之中,是我害得妹妹被罰。如此,我便不惹妹妹生氣了。還請嬤嬤過會將妹妹送上馬車。”
德嬤嬤臉上的厭惡已經顯而易見了,柳雲熙被送出宮的一路恐怕還得再吃點苦頭。是她自己非要折騰,怪得了誰。
柳雲錦毫不猶豫地從她身邊走過,身後跟着兩個宮女,兩個一等品級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