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吃得甚是無趣,沉默着,誰要開口說句話,就彷彿能把整張餐桌掀翻掉。
席到中途,一晚上臉色都很難看的熊文斌藉口要去醫院,先離開。
沈淮慢條斯理的將飯吃飯,差不多八點半鐘才與孫亞琳、宋彤告辭離開譚家。
坐進孫亞琳的車裡,沈淮將車窗打開,讓冷凜的寒風灌進來,看着新年街頭冷寂的夜,無邊無際地肆意蔓延。
這頓飯吃得痛苦,宋彤再是粗神經一個,也能感受到沈淮與譚啓平之間有如深淵的痕跡,上車後也狠狠地吁了一口氣,訝異地問:“這頓飯吃得好壓抑啊,爲什麼你跟譚伯伯會水火不容?”
沈淮伸手摸煙跟火機,摸了個空,才發現煙跟火機丟譚啓平的書房,離開書房時忘了拿起來,跟宋彤笑道,“你從哪裡看出我跟譚啓平水火不容來了,我跟他不得了的好,就差在書房對掐了。”
宋彤涉世未深,雖能看出氣氛的異常,但沈淮顧左右而言其他,不告訴她答案,她還是想不明白沈淮跟譚啓平之間爲什麼有這麼深的矛盾。
宋彤難得來東華玩一趟,晚飯吃得鬱悶也就罷了,接下來自然要叫她痛快地玩一下;孫亞琳直接開車到萬紫千紅。
周知白、楊海鵬他們已經先一步到了萬紫千紅,也不進包廂,就坐在大廳小舞臺邊喝酒——外面太鬧,沈淮要楊麗麗幫他們開個包廂談事。
到包廂裡,沈淮把他跟譚啓平在書房密談的條件說給周知白、楊海鵬知道。
“譚啓平這麼器重周明?”楊麗麗疑惑地說道。
周知白嗤然一笑,說道:“周明能有什麼斤兩?譚啓平不過是保合資項目不受干擾罷了。”
合資項目所有的談判都進行得差不多,就差最後簽署協議,這時候提出更換中方總經理人選,也許不會有什麼不良影響,但是,誰願意去冒險?
說到底也是譚啓平太看重合資項目了,纔要確保協議萬無一失的先簽下來。
楊海鵬輕輕一嘆。
發生這樣的事,熊文斌與周明翁婿反目是必然的,而譚啓平既然選擇保了周明,接下來熊文斌給踢到一邊坐冷板凳去,也就不難想象。
楊海鵬問沈淮:“老熊現在在哪裡?”
“可能在醫院吧。”沈淮說道。
楊海鵬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九點鐘,想到熊黛妮跟嬰兒這時候說不定已經睡下,說道:“算了,我明天再聯繫老熊。”
“熊文斌也算是流年不利。”周知白跟熊文斌沒有什麼感情,評價倒也是隨意,“他也算是東華少有的有識有爲之人,這一跌摔下去,怕是再難起來了。”
其他官員給譚啓平拋棄,還可以重新選擇陣營,沈淮也可以擇人拉攏,偏偏就熊文斌不行。
熊文斌復起,雖然是經沈淮推薦,但畢竟是直接擔任市委副秘書長,作爲譚啓平的“大內總管”,而活躍在東華的官場之上。
梅鋼系人馬聚集在沈淮的大旗之下,從譚系獨立出來,也不用擔心譚啓平會用什麼嚴厲手段打擊報復,但要是沈淮拉攏熊文斌加入梅鋼系,就是破壞了官場最基本的遊戲規則。
不僅宋家不會容許沈淮如此破壞遊戲規則,但倘若熊文斌執意的“背叛”,譚啓平打擊報復起來,也很可能將不擇手段——沈淮雖然藉機跟譚系劃清界限,但梅鋼系跟譚系,目前都只能算是宋系之下的分支。
譚啓平只要一天是東華市委書記,從此往後,熊文斌就要坐一天的冷板凳——這是熊文斌無法逃避的結局——除非能有比譚啓平更強勢的其他派系人物,願意用熊文斌。
沈淮在萬紫千紅坐了一個小時,就先離開,直接坐車回梅溪鎮。
陳丹父母住隔壁,屋裡還亮着燈,有人坐在客廳裡聊天,但窗戶上拉着紗簾;沈淮看不清陳丹在不在家;倒是金子嗅覺敏感,搖着尾巴跑出來歡迎他。
沈淮輕輕拍了拍金子的脖子,翻進院牆,躲進了陳丹的臥室。
陳丹提着水壺從隔壁父母家過來,打開臥室的門,驀然看見屋裡藏着一個人,嚇得把水壺丟地上。
“啪”一聲響,水壺打得粉碎,熱水濺漫一地,在房間門口瀰漫出一大片白騰騰的水汽。
“怎麼了?”小黎跟陳丹她媽隨後進屋,看到陳丹剛進來就將水壺打碎,問道。
“沒有什麼,看到一隻大耗子溜過去。”陳丹順手把房門上。
“哪裡有什麼耗子,毛手毛腳的就知道找藉口。”陳丹她媽不高興的責怪道,將熱水瓶殼拿起來,拿着掃帚,要將瓶膽碎片掃掉,“一隻瓶膽要好幾塊錢,你們這麼毛手毛腳的,不知道要給你們糟蹋多少錢。”看着水溢進房間裡去,拿來抹布推開門就要去吸乾水漬。
陳丹嚇得不敢喘氣,小黎疑惑地看了陳丹一眼,探頭往陳丹臥室裡看了兩眼,就見金子在衣櫥前亂跳,似乎要扒開衣櫥門、鑽到衣櫥裡去,倒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陳丹七手八腳走進臥室裡,叫金子抱住不讓它亂蹦,還自嘲地說道:“我還說哪裡來什麼大耗子呢。”
陳丹她媽倒沒有起疑心,把殘局收拾好,說道:“你再拿瓶熱水過來,要再砸了,你明天自個兒去配瓶膽,都多大人了,還這麼毛手毛腳的。”
看着陳丹跟她媽到隔壁屋去,小黎打開衣櫥門,看到果然是沈淮蜷身躲在裡面,俯仰而笑,說道:“我說陳丹姐看到什麼大耗子呢?”
沈淮剛要鑽出來,金子飛的竄跳進來,將他撲倒在衣櫥裡,踩着他伸出舌頭在他臉上舔。
陳丹躡手躡腳的再走回來,小心翼翼地將房門反鎖好,看着沈淮七手八腳纔將金子趕走,狼狽不堪的從衣櫥裡爬出來,又是好笑,又是甜蜜,笑道:“做賊還做上癮了啊?不是要陪宋彤在東華玩嗎,你怎麼能有空脫身?”
“誰顧得上陪她啊。”沈淮說道,差點給陳丹他媽撞破,任他膽肥如狗,這時候多少也有些餘悸,坐在陳丹香噴噴的閨牀上,將外套脫下來,“晚上在譚啓平家裡吃飯,吃得我筋疲力盡;你們春節過得怎麼樣?”
“無聊死了。”小黎蜷腿而坐,說道,“酒店春節不歇業,偏偏又有員工請假回家,我也給拉過去當童工,你說春節有什麼樂趣的?下回,你再回燕京過春節,把我們也帶上,好不好?”
“好啊,我回去也無聊透頂得很。”沈淮說道,“恨不得能分身飛回來見你們。”
“好吧,男人都虛僞,只會說些騙人的謊話,這話真是一點假都沒有。”小黎爲陳丹打抱不平地說道,又笑眯眯地盯着沈淮的眼睛,問道,“你以爲你大過年的跟美女同學風流快活的事情,我跟陳丹姐就一點都不知道?”
“亞琳下午陪宋彤到酒店來玩,都知道你剛回來會特別忙,就沒有打電話告訴你。”陳丹笑着坐過來,說道,“聽亞琳她們說,你在燕京過春節,好像沒有你說得那麼無聊。”
“讓我冷靜一下。”沈淮搓了搓臉,轉了個話題,問道,“那你也知道老熊家裡發生的事情了?”
陳丹嬌嗔地瞪沈淮一眼,怪沈淮這麼明目張膽的就轉移話題,但想到熊黛妮跟周明的事情,忍不住長嘆一聲,說道:“我打算明天跟小黎去醫院看一下。”
“好的,我明天下午抽時間,陪你們去一下。”沈淮說道。
限於遊戲規則,他雖然在官場上不能給熊文斌什麼助力,但私下交往還是不受限制。
陳丹猶豫了一下,問沈淮:“你跟我們一起去,不大合適吧?”
“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沈淮說道,又問小黎,“你寒假作業完成得怎麼樣了?”
“不帶這麼明顯趕人家走的。”小黎嬌嗔道,“我今天晚上要跟陳丹姐睡,你要是不走,就睡我房間去。”走過來抱住陳丹的腰不鬆手。
沈淮七手八腳地將小黎的手扒開,將她推出房間去,逗得陳丹咯咯直笑。
陳丹也知道沒辦法趕沈淮回去,就拿熱水給他洗漱,一起鑽進溫暖的被窩裡說話。
“亞琳說了你相親的事情,說對方對你還算滿意。”陳丹依在沈淮的懷裡,感受他的溫柔,說道,“我想對方肯定也不會容忍你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愛情跟鬼一樣,只聽說卻沒有誰見過。男男女女之間的關係,更多面臨的是庸俗的現實社會。熊文斌要不是市委副秘書長,熊黛妮只是普通小市民家庭出身,對周明婚後出軌的事情也許就只能忍氣吞聲,熊黛妮要是性格軟弱的人,甚至都不可能去闖門捉姦。
但眼下,周明出軌的事情已經半公開化了,不要說熊黛妮個人的感受,熊文斌有熊文斌的尊嚴,他也不可能容忍婚後出軌,害得大女兒早產的周明,再進熊家的門。
這種情況對沈淮同樣適用,他真要跟父親身爲中央候補委員、兩年後可能會選任中央委員的成怡結婚,要想成怡在婚後容忍他在外面亂搞的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沈淮輕輕捂住陳丹的嘴,不讓她再說什麼,只在陳丹耳朵輕語,說道:“你說我貪心也好,無恥也好。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也不可以不要你。”
陳丹轉過身來,將沈淮緊緊地摟住,把腦袋貼在他的胸口,說道:“不管你這話跟多少人說過,我就當是說給我一個人聽的。算了,我也管不上太多,能多跟你一天,就算一天。”
沈淮一陣羞愧,只是看到陳丹在夜燈下清澈迷人的眼睛,在她脣上輕輕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