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皇帝在新都病危。
子靜終於再度進宮來,不爲別的,只爲樓蘭親筆寫給她的一封信。
她終於回來,卻不是爲他,亦不是爲了他與她之間的孩子,而是爲了樓蘭。
彼時,曹叢燁已經貴爲南詔王。三軍對戰時,他最終還是迴護着自己的家國大周,甚至不惜與父親反目成仇。他在軍中立下奇功,被當朝百姓們稱之爲戰神。
南詔王的封號,是軍民們一致擁戴給他的,也是南宮凌灃親自下的詔書。
面對着昔日的情敵,南宮凌灃終於承認,自己終有無法超越他的地方。
徐致將她引進了寢殿,一路上的宮人們都是跪在地上,一點人氣也不曾聞見。空氣裡漂浮着辛澀的湯藥之氣,掩淡了後院飄來的桂花清香。
寢殿四下原本都有極高的窗櫺,懸有華麗厚實的窗紗簾幕,這時早已盡數放了下來,陰暗的光線中,南宮凌灃靜靜臥在寬大的牀上,雙目緊閉着,走的近了些,纔看清,他臉色灰白,面上似乎淡淡蒙了一層灰燼一般,光華全無。
“娘娘,陛下方纔服過藥,這會纔剛睡着。”徐致小心的窺視着子靜的神色,他心裡隱隱察覺到,這位貴妃娘娘,與那時離宮時,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
從前的子靜愛笑,說話看人亦是和氣柔婉,禮賢待人,便是下人奴才,也從不輕易呵斥。可是現在?方纔一進殿門,他就發現其目光銳利深遠,從容淡定中甚至帶着一絲睥睨。
這一路進來,臉上的神色似是凝固了一般,彷彿眉宇都不曾皺過一下下。
她就這樣輕輕坐到了皇帝的身邊,垂目看着正在昏睡的南宮凌灃,既不言語,也不曾有半句問候。
“娘娘,旅途辛苦了,不如奴才安排人伺候您去更衣洗漱,一會再來看望陛下?”
子靜這才擡頭,她動作間極慢,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徐致。這一看之下,眼眸間的神色如冰雪凝結,生生的逼得徐致打了一個寒顫。
徐致這才肯定,面前的女子,真的是心性全改,絕非自己當初所認識的那個人了。
他以爲她會拒絕,不想子靜卻起身退開到了門邊,也不待他說話,便自己指了幾個垂手立在牆角跟的宮女,去了隔壁的殿中洗漱更衣了。
南宮凌灃醒來時,便見子靜安靜的坐在自己牀前,一手握着自己的手掌。他甫從夢魘中醒來,只以爲是自己一時錯覺,心中既驚且喜,眼睛剛一看清,便陡然起身道:“子靜……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她緩緩回頭,嘴角無聲的扯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半響才點頭回言:“是我!陛下,我回來了。”
她手心裡緊緊攥着那枚從他手上取下來的青玉扳指,生硬的石角深深的硌入掌心,無數的痛恨順着手腕流向肘底,不是痛,而是遲鈍的麻木,極細的一線線,繞上來,繞上來,麻痹的纏繞着,連心都像是裹上一層厚厚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