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空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倒是倏然起得很急,吹得御花園的樹葉灑灑作響。
衆人都站得有些累了,這庭閣之中,容納不下這麼多人坐着,所以,年輕的皇孫公子,貴家郡主小姐們,都是站立在外面。
阿蓀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深呼吸一聲,想站起來衝出去爲阿蓁解圍,但是這一次,拉住她手的,卻是冷君陽。
冷君陽閉上眼睛,他是軍旅中人,武功高強,聽覺要比在場的人好。
在阿蓁最後吹奏的幾個音符裡,他聽出了號角聲,是戰場上召集士兵的號角聲。
如今,他彷彿聽到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鐵騎聲音,這種聲音是十分浩大的,但是,認真聽着,又彷彿是那麼的輕微。
本來明朗的天空,忽然黑壓壓一片。
人羣中有人驚呼出聲,“天啊,是什麼東西?”
衆人擡頭,看向本來還明朗的天空,然後,一片寂靜,連呼吸都似乎靜止了。
所有人都震驚了,或者說,所有人的血液都沸騰了,他們從沒見過這麼多鳥兒一同低飛,成羣結隊,彷彿蜂羣般飛下來。
帶頭的是一隻頭冠五彩紋的大鳥,形如朱雀,身體的羽毛呈青色,鴻前麟後,燕頷雞喙,蛇頸魚尾,龍紋龜背,落地站直,竟有四五尺高。
有博學之人心底閃過一個名詞,但是,卻不敢出聲,怕驚走了它。
越來越多的鳥兒在庭閣之上盤旋,熟知的有翠鳥,麻雀,金絲雀,三文鳥,相思鳥,鷹,灰雀,燕子,畫眉,百靈……其餘還有些多,壓根連見都沒見過的。
一層層一層層地飛下來,幾乎已經沒有地方容納了。
連皇帝在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眼睛從沒有過的瞪大,呼吸是屏不住的,因爲,血液翻騰激動,呼吸聲也只會越來越急促。
皇太后也是震驚的,她沒有想過百鳥來賀,會是這麼多的鳥兒,相信她十輩子加起來都不可能見過這麼多的鳥雀。
尤其,尤其那最先落地青色的大鳥,她不知道那是什麼鳥,若說是鳳凰,卻又和古籍記載的不一樣,至少,和她與皇后身上所繡的鳳凰不一樣。
阿蓁盈盈一笑,走上前去,幾乎有人要驚叫出聲,只怕她的腳步聲驚走了鳥兒。
但是,奇怪的是所有的鳥兒見她走過來,都紛紛俯首,連那青色大鳥在內,彷彿十分尊敬阿蓁。
阿蓁從頭上取下簪子,放在青色大鳥的眼睛前一晃,那青色大鳥微微飛起,落在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望着它,便見鳥兒一批批有秩序地飛進來,在皇太后頭頂上盤旋一週,然後沖天而起,往遠方飛走了。
這一個過程,足足維持了一刻鐘。
當所有的鳥兒都朝拜完畢,青色大鳥才飛起,在皇太后面前撲棱了幾下,然後繞着庭閣盤旋了一圈,又盤着皇宮飛了一圈,才消失在天空中。
整個過程,沒有人說得出一句話。
所有人都是震驚的,皇帝,皇后,皇太后,冷君陽,冷逍陽,琪親王,昭貴妃……
最先出聲的是皇帝,他的聲音也有些變調,“那青色的大鳥,是什麼鳥?”
阿蓁上前福身,道:“回皇上,那是鳳凰種類之一,在鳳凰之中,排行第二的青鸞。便是它帶着百鳥來賀壽,皇太后是真鳳,五色彩鳳,居鳳凰首位,它聽到傳旨,特帶百鳥前來臣服!”
“天啊,竟然真的是鳳凰!”孫太傅喃喃地道,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但是眸光卻異常明亮。
那方纔還尖酸刻薄諷刺阿蓁的鸞楓郡主,驚得站立不穩,雙腳一軟,嘴脣一個勁哆嗦,甚至要懷疑,方纔不過是一場夢。
琪親王首先上前,笑盈盈地看着阿蓁,然後,對皇帝道:“父皇,想來今日的才女魁首,已經有人選了吧?”
皇帝微微點頭,眸色讚賞地看着阿蓁,“你今日絕技震驚四座,讓朕大開眼界,朕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奇景,你讓朕長了見識。”
阿蓁微微福身,“皇上過獎,民女不過是代傳皇太后懿旨,百鳥來賀,是四海昇平之相,也是皇上威儀震懾四方三界,可喜可賀!”
此等奉承的話,換做以前,阿蓁是決計不肯說的,但是如今,若不說這一句,只怕會讓皇帝更加的忌憚皇太后。
果然,皇帝聽了她的話,臉上露出歡喜的笑意,“好一句四海昇平,好一句震懾四方三界,朕相信,此乃大周國昌盛繁榮的景象。”
他頓了一下,又和藹地環視了一眼在場的人道:“今日點獨孤蓁爲才女魁首,在場諸位愛卿和諸位親貴都不會有反對的聲音吧?”
衆臣下跪,“臣等沒有異議,臣等祝賀皇上皇太后得鳳凰朝賀,祝賀我大周國得神靈護佑,繁榮昌盛!”
皇帝含笑點頭,“如此,便請皇后授予黃綢御令!”
黃綢御令,是每年贈與魁首,其實並無實際的作用,不過是彷彿下了一道聖旨,封她爲才女。
皇上親封的才女,對一個琴棋書畫什麼都不懂的人而言,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皇后含笑問道:“皇上,這才女有了,才子呢?”
皇帝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道:“雖然說每年都必定有一才子才女成爲佳話,只是往年的才子才女才藝相當,今年便無人能出阿蓁左右了,朕以爲,今年才子魁首之位,便不再設了,就只點一人吧!”
皇后眸色忽閃了一下,低頭斂去,“是!”
果然,是被她猜中了心思。
阿蓁躬身接過皇后授予的黃綢御令,退了回去。
經過這一次的百鳥朝賀,終於再無人敢對阿蓁出言不遜了。
阿蓁這一個絕技,確實讓許多人對她另眼相看,畢竟,在場的親貴大臣們有心胸氣度的還是多數,可也畢竟有些心胸狹隘之人,想着她一介民女,首先得皇太后愛重,後又能招來百鳥,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那鸞楓郡主回過神來,忽然
笑着說了一句,“獨孤小姐竟然能號令百鳥,不知道是些什麼樣的本事呢?我從書上看過,湘西有一種女巫,養鳥養蛇,也能號令百鳥百蛇,不知道獨孤小姐剛纔表演的,是不是這種邪術呢?”
邪術便是禁術,在大周國是嚴令禁止的。大周國的國師出身道家,學的是正規道術,所以,大周國對於國內的一些部落或者是偏僻地方,修習的邪術一律趕盡殺絕。
國師所言,但凡邪術,必定是用來害人的!
之前,國師曾開過講座,指出道術與邪術的分別。
道術乃以道家心法修習,集天地日月靈氣,提升內在修爲,以降魔服妖匡扶正義爲己任。
而邪術,陰狠毒辣,多以詛咒害人的姿態出現世間,而且,若只是害人性命也就罷了,偏邪術還會禍及被害人的子孫後代,使其十八代皆不得善終,即便被害人投胎轉世,也會綿延這種詛咒,實在是陰毒邪惡至極。
所以,鸞楓郡主的一句邪術,叫在場的人頓時臉色一變。
彷彿這邪術二字,說出來便會遭受詛咒一般。
瑞郡王也顧不得天威在前,低吼了一聲,“你給我閉嘴!”
鸞楓郡主委屈地道:“父親這麼兇做什麼?女兒也不過是有所擔憂罷了。”
皇后蹙眉,想了一下,看向皇帝,“皇上,鸞楓郡主所言也不無道理,這百鳥來賀,本就有違常理,如今已然八月中秋,二月閏了一月,嚴格算起來如今已經是九月十五了,初冬日近,鳥兒都該南下避寒,怎可能還有這麼多鳥兒飛過來?而且方纔黑壓壓的一片,也不見得是昇平之相。”
皇后知道這話必定觸動皇帝逆鱗,皇帝是最不愛聽這些話,他方因爲阿蓁的百鳥來賀而自得,如今皇后說這樣的話,便是推翻他剛剛所說百鳥來賀是昭示大周國運昌盛的吉兆。
他臉色微微沉了下來,“皇后,鸞楓郡主年幼無知,說了些胡話,自有瑞郡王教導,不知道皇后是不是也要請國丈出來再教導一番呢?”
國丈聽得此言,嚇得噗通一聲跪下,“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並非是這個意思!”
皇后握拳,跪了下來,“臣妾並無這個意思,只是今日是母后壽辰,凡事還是謹慎些爲好,不如,便傳召國師前來,問個清楚,也好叫大家放心!”
皇帝淡漠地笑了,身子微微前傾,“嗯?”
皇后心中一驚,摸不準皇帝這一個嗯字背後的含義,但是多年夫妻,她怎會不知道皇帝此刻已經十分震怒了?只是,若今日叫那獨孤蓁在他心裡留了好感,只怕後患無窮。
她已經年老色衰,兒子雖被封爲琪親王,但是到底不是太子,一日沒奪權之前,都不能再讓冷君陽往皇上身邊安插人了。
想到這裡,她毅然擡頭,眸光正氣,“皇上,臣妾也是爲江山社稷着想,能呼喚百鳥的人,定必不是尋常人,臣妾不願意把江山和這麼多親貴大臣置於危險之中,懇請皇上下令,調查清楚此人的來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