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走後,皇帝卻沒有繼續看書,只是懶洋洋地閉上眼睛,問春意,“你怎麼看?”
春意垂首站立在他身後,輕聲道:“奴婢不知道。”
皇帝眸色微冷,“從國師推算的卦象看,母后身邊大概也有這樣的能人吧?她也推算到,獨孤蓁若能重用,必成大事,所以,她千方百計,要阻止朕殺獨孤蓁,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保她,就是爲了把獨孤蓁讓給太子。”
春意眉心一跳,卻依舊平和地道:“只怕是皇上多心了,皇太后未必有這個意思。”
“多心?”皇帝冷笑一聲,“若沒有這個意思,她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要把獨孤蓁收爲義女,是什麼意思?一旦她成了皇妹,朕還能納她爲後宮麼?”
“皇上,一旦獨孤蓁成爲皇妹,那,太子自然也不能娶她,所以說,皇太后並非是皇上所想的意思。”春意道。
皇帝淡淡地瞧了春意一眼,“只要她不是朕的妃子,即便是皇妹,太子都可以重信她,你莫要忘記,獨孤蓁就是太子舉薦入宮的,朕懷疑,兩人早有私情在先,或許,是等成事之後,許她貴重身份,也未可知的。”
春意擡了一下眼皮子,只覺得心頭對皇帝的猜忌心有說不出的疲憊和沉重,“皇上,校場射箭,已經證明了太子與獨孤蓁並無私情,否則,獨孤蓁也不會見死不救。”
皇帝眉心一緊,“若她早就知道是朕命人下的手呢?”
春意搖搖頭,“這便更不可能了,皇上是臨時起意,又並未告知任何人,除了奴婢與沈路,誰知道此事?他們又不是神仙,可以未卜先知。如果能先知,平南王便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皇帝望着春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笑容凝在脣邊,有森冷的弧度,“春意,朕發現,你越發會爲太子說話了。”
春意急忙跪下,委屈地道:“皇上是懷疑奴婢了麼?奴婢在皇上身邊,三十餘年,不曾有過異心,若皇上不信奴婢,把奴婢砍了就是了。”
皇帝的神色這纔好了一些,伸手拉她起來,“朕什麼時候不信你了?瞧你說得,活像朕給了你天大的委屈,好了,起來吧。”
春意紅着眼圈道:“奴婢不敢說委屈,只是,不願意一片丹心被誤解。”
皇帝笑了,“傻妹妹,也只有你敢跟朕說這樣的話了,這麼多年,朕與你雖說是主僕,可份同兄妹,朕怎會誤解你?不過是那麼隨口一提,你還跟哥哥較真,是不是你的不對?”
春意這才笑了,“哪裡敢較真?分明是皇上欺負人!”
“真好!”皇帝忽然有些感觸地望着她,“我們許久都沒有這樣對話過了,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年少時代,朕還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放風箏,每到春日起風的時候,便拉着朕往御花園跑,一眨眼,都三十多年過去了。”
春意眼底也有濃濃的暖意,笑着說,“可不是麼?還記得皇上剛登基就大婚,還是孩子心性,那會兒弄壞了奴婢的風箏,奴婢哭了一宿,後來是旌德皇后,親自做了一
個風箏……”
春意的聲音戛然而止,像一曲彈得十分悅耳的曲子,忽地斷了琴絃,讓人的心,忽地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皇帝神情有片刻的迷惘,他收斂了神色,淡淡地道:“你下去吧,朕看會兒書!”
春意黯然道:“是!”
出了門口,春意只覺得胸口還是微微發痛,旌德皇后去的時候,她去送了一程,那是一心求死的女人,絕望到了極點,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孩子,懇求她無論如何,也要幫她看好孩子。
她用全身的力氣,去愛一個男人,也曾得到那男人的傾心相待,可惜,卻不長久。
若沒有敬貴妃的出現,該多好啊!
沈路從石階下走上來,見春意站立在廊前靜靜看着桂花樹,心事重重,便輕聲喟嘆一聲,“想這麼多做什麼?辦好差事就是了。”
春意淡淡地笑了,“人都是有心的,怎會不想?我只是覺得,我辜負了旌德皇后所託。”
“你我的力量有限,能做的也有限。”沈路黯然道。
春意望着他,“獨孤蓁如今何在?”
“如皇上所料,她想出出宮,我已經阻止了她,不許她出慈心宮。”沈路道。
春意疲憊地笑了笑,幽幽地道:“有時候,覺得自己的真很老了,在這宮中,見了這麼多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想出宮去過些安寧的生活。”
“出不去了,出不去了!”沈路苦笑說了一句,手中拂塵甩了一個弧度,又靜靜地躺在手肘外。
“不進去回差麼?”春意問道。
“不必,皇上心中有數!”沈路靜靜地道。
春意詫異地瞧了他一眼,頓時便明白過來了,是的,如今他是連沈路都信不過了,所以吩咐沈路辦差的時候,也暗中命人監督沈路。
春意諷刺地笑了,“皇太后那邊可有什麼動靜嗎?”
“凌晨的時候,望鄉閣的閣主六月入宮,在皇太后宮中詳談了許久,想來,皇太后早便知道皇上打的是什麼主意,而皇太后的舉動,也正如皇上所料,三日期限,獨孤蓁是不能治癒皇太后的眼疾,所以,這一次,不是皇太后,便是獨孤蓁,其實,他們母子真的十分了解彼此,畢竟,血濃於水!”沈路靜靜地說。
春意閉上眼睛,兩行含淚滾滾落下,始終,他還是走上了這一步。
壽宴那日,他與皇太后一同離開,母子兩人說了些體己話,本以爲,縱然不能解開彼此芥蒂,也定能逐步化解僵局,想不到,竟是要置自己的母親於死地。
所有的事情,像是一下子逼到了眉睫,因太子與平南王受傷,徹底觸怒了皇太后,皇太后交出兵權給太子,皇上震怒,這一下,親情便成了犧牲品了。
如此兩敗俱傷,三代鬥爭的局面,若不是迫不得已,皇太后絕不會這樣做,她擺下這個局面,證明,很多事情,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她也已經對皇上絕望。
阿蓁在冷蘇殿內心急如焚,出不去,如何去取火焰雪蓮?而
且,三日期限若是從今天算起,已經過了大半日了,只剩下兩日三夜的時間,是否充足?阿蓁自己心裡都沒底。
看着日頭一點點地西移,她的心更是煩躁。
正無計可施之際,一抹紅衣出現在她面前。
“王爺?”阿蓁擡頭,見冷逍陽站在她面前,面容白玉的他,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出不去?”他彷彿知曉一切,只道來意,“我送你出宮。”
阿蓁微怔,“你幫我?”
“誠然,”冷逍陽聳聳肩,“我是在幫你,但是,實際上我是幫的人不是你,不是嗎?”
阿蓁道:“只是,宮門封鎖,我出不去,國師又佈下了結界,硬闖的話,他必定知道。”
“你不知道麼?這天下,有一人可以大搖大擺地自由出入皇宮。”冷逍陽淡漠一笑,神情有些疏離,跟往日阿蓁所見的不羈瀟灑有些許的不一樣。
“謝謝!”阿蓁鬆了一口氣,確實昨日也親眼見到他在皇帝面前是如何的受寵,想來,最不受限制的就是他了。
“本王要知道你的計劃,你打算如何醫治皇祖母的眼疾?”冷逍陽問道。
阿蓁想了一下,道:“我要去取火焰雪蓮!”
冷逍陽倒抽一口涼氣,驚疑地望着她,彷彿她說的是極爲恐怖的事情。
“你說的,可是生長在地獄和人間夾縫的火焰雪蓮?你可知道,你此行極其兇險?”
阿蓁烏黑的眸子不泛一絲波瀾,靜靜地道:“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冷逍陽望着她,似乎在分析她話中的真實性。
“我有一個要求!”良久,冷逍陽才說話。
“說!”阿蓁眸子一緊,這個時候,他還要提什麼條件?
“帶上太子一同前去,他可以幫助你!”
“不……”
“本王要確保萬無一失。”冷逍陽道。
“帶上太子,便無法確保萬無一失,若太子有事,是你我都承擔不起的後果。”阿蓁跟他說話很直接,雖然大家都不知道大家的底細,可想來心中都有數。
“太子不會有事,地府沒有任何東西可傷他。”冷逍陽淡淡地道。
阿蓁一怔,“什麼意思?”
“你只管帶去就是,我會想個辦法,讓太子也一同出宮去。”冷逍陽道。
阿蓁聽他語氣篤定,便知道他主意已決,而她也確實需要他幫忙。
“好,我答應你!”阿蓁道。
冷逍陽即刻命一名隨從進來,然後施法讓隨從變成阿蓁的模樣,阿蓁也不勞他費心,自己變成了隨從的模樣。
她對冷逍陽有些好奇,皇室中人,怎會學道術呢?而且他隨手可幫人易容換裝,想來功力不淺。
“本王的母妃,曾修道!”冷逍陽彷彿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地說了一句。
阿蓁知道他的母妃就是生前十分得皇帝寵愛的敬貴妃,皇帝對冷逍陽的寵愛,也是從敬貴妃那裡延續下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