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冬也留意到了他的神色,遂輕聲說:“二爺不必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雖然不確定她是不是居心叵測,但是,人有錯眼是正常的。”
楚君憐聽了這話,也覺得有道理,道:“你說的也是,她該是沒有什麼居心的,或許是她看錯了。”
“是的。”墨冬說。
她端着酒杯,心頭不知道爲何苦得很,身邊站着的這個人,是她夢寐以求都想要得到的,只要她跟他說,沒錯,她就是救他的人,即便他不愛她,都會娶她。
可她不願意這樣。就算他真的愛她,她也不能這樣,因爲,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離他而去。
仰起頭,想把杯中酒喝盡,酒杯剛舉起,便被人強行奪了去,惱怒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不是讓你少喝點了嗎?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
墨冬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眸子泛着怒氣,臉色也有些鐵青,墨冬的心臟倏然縮緊,笑了笑,“一時間忘記了。”
“這也是能忘記的嗎?”楚君憐有些生氣地說着,一仰頭,便喝了她杯子裡的酒,喝完之後他整個人都怔住了,這杯子,是墨冬喝過的。
滿桌人的眼光都看着他,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她顧不顧自己的身體,和他有什麼關係呢?他巴巴地緊張又是什麼意思?
墨冬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眼底卻掀起了波瀾。
沈家豪蹙眉看着楚君憐,“二弟,你這是做什麼?”
楚君憐收斂了一下神色,放下杯子,環視了一下滿桌的人,連太子冷君陽都用略微詫異的眼光看着他,讓他片刻有些下不來臺,遂一把扯過墨冬身上的披風,動作過大,墨冬面前的湯碗傾瀉下來,灑在放在膝蓋的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見,只淡淡地說:“許是擔憂飄飄的病,一時間有些失神了,對不住,我得回去看一下飄飄。”
他說着,便有些狼狽地走了。
樑漢文坐在墨冬身側,見一碗滾燙的湯悉數潑在她手背上,湯裡有油,燙得要緊,她白皙的手腕頃刻便紅了一大片。
樑漢文執起她的手,生氣地道:“這人怎麼這樣?燙了人連句對不起都不說就走了。”
他把自己碗裡的酒倒在墨冬的手背上降溫,見她一動不動,神色怔惘,眼底盡然是哀傷之情,便知道她爲楚君憐最後一句話傷心,只得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聲道:“我和你走吧,你的手一會兒定是要起泡的。”
沈家豪聽了樑漢文說,急忙站起來走到墨冬身邊看了一下,微微皺眉頭,回頭吩咐了幫中弟子去取燙火膏,然後歉意地說:“墨冬姑娘,對不起,二弟是有些魯莽了。”
墨冬緩緩地把眸子轉向沈家豪,脣瓣浮起一抹蒼白的
笑,“沒事,小小燙傷,不礙事的。”
楚君憐最後一句話,幾乎把她的心擊成粉末,她一直以爲自己可以坦然面對任何事,包括他與小景的婚事,可聽到他說擔心雲飄飄,她才知道,原來一直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都紅了一大片了。”段棋走過來,口氣竟有幾分心疼,而在不久之前,她對墨冬還有一兩分的敵意,只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真心喜歡墨冬這個姑娘,覺得自己和她比起來,壓根就不懂得什麼是愛情。
且說楚君憐心神紊亂地走回去,剛好阿蓁拖着青青出來,見他失魂落魄地走着,便道他擔心雲飄飄,上前就說:“她沒事,睡着了,你也不要去妨礙她。”
楚君憐見青青也出來了,不由得皺起眉頭說:“你不在屋子裡伺候她,出來做什麼?”
青青這會兒還有些餘悸,聽得楚君憐的問話,她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辯解,只得有些無助地看着阿蓁。
阿蓁道:“飄飄說累了,想睡一覺,不想有人打擾,我便帶了青青出來,還有,我有點關於青青的事情想跟你說的。”
“說什麼?”楚君憐看着阿蓁問。
阿蓁正要說,見有弟子急匆匆地拿着燙火膏經過,她伸長脖子看了一下,見幾個人圍着墨冬,她心中一沉,急忙拉着青青走了過去。
楚君憐也怔了一下,他並沒有看見墨冬燙傷了手,見幾個人圍着墨冬,他心中微驚,跟着阿蓁走了過去。
“怎麼回事?”阿蓁分開衆人,問道。
“沒事,就是小燙傷。”墨冬溫婉一笑,寬慰阿蓁。
樑漢文卻有些不悅地說:“剛纔你們家的二爺也不知道做什麼,把披風給了墨冬,又搶了回去,還把湯灑了,你看,墨冬的手都紅了,一會兒準起泡。”
墨冬擡起頭看樑漢文,卻見樑漢文身後站着楚君憐,她眸子縮緊,揚起一抹笑意,“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楚君憐低頭看她的手背,果然紅了一大片,近乎有些紫紅色,邊沿的部位已經起了泡,他不禁有些懊惱,“是我弄的?”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墨冬堅持地說。
“不必爲我遮瞞,如果是我的話,直說就是,我犯得着要一個女人爲我代過嗎?”楚君憐不知道爲何,心頭升起了一股子怒氣,尤其看着她蒼白的臉和發紅起泡的手。
墨冬臉色白了一下,擡起頭看他,眼底終究還是掩不住,有一絲傷痛滑過,她站起來,僵硬地笑了一笑,“樑漢文,送我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
樑漢文狠狠地甩了一下爲墨冬清洗傷口的手絹,扶着她說:“走!這破地方,我們不稀罕來。”
阿蓁把燙火膏丟給樑漢文,冷着臉道:“馬車上幫她塗一下。”
“嗯!”樑漢文接過來,牽着墨冬就走。
墨冬的腳步有些踉蹌,喝了些酒,本就有些不勝酒力,如今又受了打擊,心頭如蒼茫野草般悽愴,連行動都沒了力氣了。
楚君憐看着她孤獨的背影,彷彿心頭被人挖去了一塊,頓時空落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剛纔爲什麼要這麼衝,他不想針對她,只是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很懊惱,不明白怎麼就在這個關頭上失去了冷靜。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阿蓁,阿蓁並不看他,只坐下來淡淡地道:“來,喝酒。”
她舉起杯,喝了一大碗,心頭有些後悔,或許,今日她不該讓墨冬過來的。
冷君陽在桌底握住她的手,她看着他,他輕聲說:“別人的事情,不要太上心。”
她微微點頭,抽回手,沒有說話。
這一桌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和其他桌子相比,那邊熱情熱鬧,這邊氣氛僵冷,直接不是一個畫風的。
楚君憐坐下來,有些自嘲地解釋:“我失態了,或許是因爲太過擔心飄飄。”
段棋橫了他一眼,有些氣憤地說:“那二爺回去陪着她吧,這裡的人客,我們招呼就是了。”
段棋從不曾用過這種語氣跟楚君憐說話,不僅僅因爲楚君憐是漕幫二爺,還因爲她心裡一直思慕楚君憐,而楚君憐也習慣了段棋與他說話的方式,忽然聽到這硬梆梆的話,頓時一怒,冷眼看着段棋,“段棋,你跟誰說話呢?”
段棋面容冷硬地對着他,“屬下冒犯了,請二爺恕罪。”
沈家豪淡淡地瞥了段棋一眼,道:“段棋,坐下來,說話也不分場合麼?你好歹也是堂主,注意些分寸。”
段棋神色一斂,環視了在場的羣雄,知道自己也有些失態了,遂輕聲道:“對不住,幫主,是屬下欠缺考慮了。”
楚君憐瞧得心頭窩火,“你們一個個針對我做什麼?莫非我是故意燙她的麼?我也不知道啊。”
阿蓁沉默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算了,不要再說了,以後我不會帶她過來。”
她把青青拉到身前,看着楚君憐說:“二哥,我跟你討個人,青青伺候人穩妥細心,我想要了去,讓她伺候墨冬,你捨得嗎?”
楚君憐有些詫異地看着青青,又看着阿蓁,“你府中缺伺候的人嗎?她一直伺候飄飄,飄飄也習慣了她,若你要了去,怕飄飄那邊難以習慣。”
他只覺得有些奇怪,阿蓁一直都知道青青如今伺候飄飄,她也該知道飄飄身體不好,而青青伺候人確實是細心妥帖,她若要了去自己用倒還好,怎地讓青青去伺候墨冬?青青不曾伺候過墨冬,隨便找個乖巧點的侍女伺候墨冬不是一樣嗎?倒是飄飄習慣了青青,換了去怕不好。
阿蓁聽他一口一個飄飄,心頭不禁便竄起了怒火,只是人多,她只得按捺住,微笑道:“我已經問了飄飄,飄飄說讓青青去的。”
“她只是心善,其實她肯定不習慣其他人伺候。”楚君憐還是有些堅持。
其實阿蓁都誤會了他的意思,他倒不是真的有多在乎雲飄飄,只是覺得如果換了人去伺候雲飄飄,到時候飄飄不習慣,麻煩的人還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