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殿上聽着太子尚且十分年輕的聲音朗聲宣讀聖旨,蔣邕腦中靈光一閃,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雖然他還沒想明白,皇上爲何封了蔣婷做縣主。但現在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了,那便是他們不用擔心皇家再讓婷兒做太子側妃了。
雖說這個德榮縣主不過只是空頭名號,比不得那些有封地的皇族貴女。但即使只是個空頭名號,它代表的意義卻是身份的不同。如果蔣婷只是一個一品侯府的嫡長女,被指爲太子側妃還是有可能的。但如今她已經被封爲縣主了,那麼這種可能性就完全沒有了。因爲無論如何,太子側妃的身份是不應該超過太子妃的。
想通了這一層,蔣邕原本惶惶不安的心情安定了下來。無論皇帝怎樣想的,蔣家能夠藉此避開皇家的爭鬥就是好事。
封賞之後,時間已近黃昏,便是要進行慶功宴的時候了。慶功宴在御花園舉行,早就有宮女來報,萬事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於是皇上大手一揮,親自帶領着文武百官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御花園。
如今正是盛春時節,百花齊放的好時候。御花園內草木欣榮,花團錦簇,在夕陽的餘暉中熠熠生輝,入眼之處都是一副漂亮的明媚春景,看得人心裡都覺得明媚起來。
慶功宴,自然不是真的爲了喝酒吃飯的。能像這樣百官齊聚的宴會,一年能有幾次?皇上身體不好,不宜多飲酒,不過在開席後說了幾句感慨之語,與衆位大臣們一起共飲了幾杯之後,便讓大家隨意了。
御花園裡,隨着宮中樂師來到席間吹奏起悅耳的絲竹之聲,美麗的舞娘們衣袂飄飄如仙子降臨一般舞進了席間,衆位大臣們也都漸漸放開了胸懷,與身邊人暢飲起杯中酒來。
蔣邕也是俗人,雖然心中仍有幾分冷靜,卻也漸漸沉浸在這一片歡暢的氣氛中了。不說別的,只說這場宴會是爲了他們這些凱旋而歸的將軍們辦的,便足夠他覺得滿心得意與快活了。
“蔣大人,本王敬你一杯。”
一個略顯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蔣邕回了神。他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卻不由愣住了。因爲來找他敬酒這人,是景王。
蔣邕連忙起身,拱手施禮:“下官見過王爺。”
景王一擺手,彎腰從案几上拿起蔣邕剛剛斟滿了酒的杯子,說道:“不用多禮,本王是來找蔣大人喝酒的。這一杯酒,敬蔣大人爲我南唐擊退兇敵!請了!”
說完,景王便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了。他將另一手中剛剛從案几上拿起的杯子遞給了蔣邕。蔣邕雙手接過酒杯,說道:“多謝王爺擡愛。”然後,他便也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了。
“蔣大人好酒量,咱們再來一杯!”景王看着蔣邕幹了一杯酒後,便又彎腰拿起了案几上的酒壺,先爲自己倒滿了一杯後,又往蔣邕身前遞了過來:“說起來,本王與蔣大人也算是有緣呢。四年前也就是這個時候吧,咱們因緣際會之下在來京的半道上相遇。之後,蔣大人之女,更是三番兩次救了本王之子。以前早就想與蔣大人喝上幾頓酒了,可一直沒有機會。今日,蔣大人可一定要圓了本王這個心思才行啊。”
蔣邕聽得心中打突,暗暗戒備了起來。他與這位景王爺根本不熟。四年前大家半路上一起走了一段是不錯。但後來因爲婷兒救了他兒子的緣故,他們很快便又分開了啊。後來來了京城,這位景王爺也沒表現出要與他交好的意思。倒是他兒子屢次纏着婷兒不放……
想到自家女兒與這位王爺的兒子關係匪淺,蔣邕便覺得十分頭痛了。這位主兒,不會是爲了要幫他兒子娶自家女兒,所以纔來找自己湊近乎的吧?不過也不對啊,不是都傳這位景王爺厭惡景王世子嗎?
蔣邕哪裡知道,景王爺這回不知抽了什麼風,突然就對劉曜轉了態度,這次來京根本不是爲了什麼恭賀西征大勝,他就是爲了幫劉曜娶蔣婷的。而且,人家都已經去蔣府通知過了,很快便要去蔣家下定了!
然而,爲了怕他擔心,溫氏和蔣婷都對張總管下了死命令,令他不準將景王去蔣府“求親”的消息告訴蔣邕。而景王馭下極嚴,也沒有人敢亂傳話。所以他去蔣府那所謂“求親”的事情,到現在還沒有傳開。蔣邕猜不到景王的用意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景王進京當日從宮中出來後便直奔蔣府的事情,還是被很多有心人發現了。所以,雖然不知道他去蔣府到底做了什麼,但京城裡已經重新生出許多猜疑的流言了。
因此,此時衆位大臣們看到景王爺親自來找蔣邕喝酒,兩人還相談甚歡的樣子,暗地裡也都在猜想,蔣家是不是真的要與景王府聯姻了呢?
蔣邕不明白景王的用意,而他自己本身又是個十分謹慎的人。所以,面對景王突然熱絡的態度,他在覺得莫名其妙之餘,便只有虛與委蛇的應付着了。不過,他本就對景王印象不佳,再加上對他兒子劉曜印象更不好,所以對景王的態度也就談不上熱情了。
蔣邕的本意是應付着與景王喝上幾杯,然後再找個法子把他打發了。可沒等他想好該怎麼做呢,景王便有些醉意熏熏了。他拉着蔣邕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一通,然後就突然拉着他來到了皇帝面前。
“皇上,臣有個請求想求您成全。”說着景王還不忘了將手中已經撒的只剩下半杯的酒喝了,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哦,什麼請求?說來讓朕聽聽。”皇上笑眯眯的看着景王耍醉酒瘋。
被他拉在身邊的蔣邕滿頭黑線的扶着景王站穩了,纔對皇上躬身行禮道:“皇上,剛纔臣與景王爺一起多喝了幾杯,卻沒想到害得景王爺醉酒。臣懇請皇上責罰。”
皇上衝着蔣邕擺了擺手,笑道:“你不必在意。景王爺方纔從朕這兒一路喝到你那兒去的,這會兒醉酒很正常。”皇上言下之意,景王爺自己貪杯才酔的,跟別人不相干。
蔣邕心下鬆了口氣,他就怕景王爺會做出什麼駕前失儀的事情,連累了自己。不過,看着雙眼迷濛、滿面紅光、醉意熏熏的景王爺,蔣邕心下卻壓根兒不相信他是真的醉了。只是,不知這位主兒到底想做什麼,還得非要裝醉才行啊?
“皇上,臣是想求您給臣當個媒人。”景王笑呵呵的將蔣邕拉到了身邊,指着他道:“臣覺得與蔣大人投緣的很,想與他結個兒女親家,您看成不?”
蔣邕猛的轉頭瞪向景王,滿臉的愕然與不可置信。他實在沒有料到,景王竟然給他來這麼一出,竟然藉着耍酒瘋來找皇上談兩家的婚事。他終於明白景王剛纔爲何非要拉着他灌酒了。可這會兒明白過來卻有些晚了。若皇上應了,他該怎麼辦?
皇上笑了,卻沒應景王,反而衝蔣邕問道:“蔣邕,你覺得景王的提議如何?”
蔣邕已經收回了臉上神色,勉強微笑答道:“皇上,景王爺怕是醉酒的厲害,一時迷糊了纔會說起這個吧。這兒女的婚姻大事,還是要慎重考慮之後纔好……”
“蔣大人此言差矣!我喝了不少酒沒錯,可還沒醉迷糊呢。俗話說了,這兒女親家,結的便是兩姓之好。你看,我與你性情相投,我兒子與你女兒有十分有緣,這結成親家是多好的事兒啊!”景王爺一副你這話不對的眼神瞟着蔣邕,揮舞着手臂喊道:“你想想啊,四年前要不是你女兒從樹林子裡找着了我兒子,那我說不定就把兒子丟那兒。還有,後來要不是她捨命相護,拼了自己全身受傷護住了我兒子,我兒子說不準那會兒就沒命了。這是多好的緣分吶!皇上,您說是不?”
蔣邕怔怔的看着滿臉得意笑容的景王爺,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就昏死過去了。他萬萬沒有料到,景王爺會如此不顧臉皮的嚷嚷出這些事情來。他兒子被個小自己兩歲的小姑娘救了,他竟然還喊得如此得意!這人是根本不在乎他兒子的名聲呢?還是根本就不要臉皮?
“咳咳,這個事兒吧,是挺有緣的。”皇上掃了臉色青黑的蔣邕一眼,輕輕咳了兩聲應道,強自忍住了沒有笑出來。
可是,皇上不笑,自有人笑。景王喊話的聲音很嘹亮,不少文武大臣們都聽得很清楚。就坐在不遠處的護國公,壓根兒就沒忍着,哈哈的笑了起來。
蔣邕猛的轉頭,眼神如刀的落在了護國公的身上。他一直很敬佩護國公的領兵之道,可護國公府與鎮北侯府的立場不同,決定了他無法與這位老將軍交好。可不能交好不代表他不能敬佩護國公。只是,護國公這一笑,卻將蔣邕對他所有的敬佩全都笑沒了。此時看着這位健碩的老將軍,蔣邕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他是在笑景王還是在笑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