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注意到了蔣邕的眼神,不過他臉上的笑容不變,反而捋着鬍子對蔣邕點頭致意,並笑道:“以前倒是聽人說過蔣大人之女的救人事蹟。不過,沒想到原來蔣姑娘是捨命救人啊。蔣姑娘果然是將門虎女,義氣勇武!蔣大人教的好啊!”
蔣邕面色陰沉了下來,“義氣勇武”這四個字用來形容女孩兒家,實在算不上什麼好話了。只是他並不想多做辯解,只衝護國公略略拱了拱手道:“國公爺謬讚了。”
一旁的景王爺對護國公這個老丈人沒什麼好感,所以根本不理他這一茬兒,又拉着蔣邕去向皇上請求,硬要皇上幫他們做主結成親家。蔣邕心知景王此時完全是在藉着酒瘋胡鬧,可他卻又不能戳穿景王假酔的事實,只能自己想辦法將這件事情拖延過去。只要拖過了這一時,日後總能再想出別的法子來推了景王這門親事的。
“皇上,臣看景王爺怕是真的醉了,竟拿這種事情來煩擾您。不如,讓人將景王爺請到安靜的地方歇息一下,醒醒酒吧。”
皇上微笑着看向面色不愉的蔣邕,意味深長的道:“蔣大人,其實這件事情景王爺早就向朕提過了,倒不是他醉酒迷糊了纔會想起來的。朕聽了後倒也覺得,景王世子與德榮縣主年齡相當,挺合適的。況且,他們兒時又曾有過那樣的緣分,若是能湊成一對,倒也算得上一樁佳話了。”
“皇上……”
“哦,雖然坊間多有曜兒一些不好的謠言,但那些都不可信的。曜兒雖然性格有些過於剛烈,但本性卻是好的。況且,朕本打算着你若答應的話,便爲他們倆人賜婚。這樣的話,你便不用擔心女兒會被景王的兒子欺負了。說起來,這事兒景王來京後便曾三番兩次的求過朕,朕也覺得好得很。只是朕覺得,若不能得蔣大人允許便賜婚,似有不妥,因此纔等到今日還未下旨。蔣大人,對這門親事,你意下如何?”皇上笑着向蔣邕問道。
蔣邕聽得頭腦發昏,眼前發黑,胸口堵塞,一時有些難以應對。他深深吸了口氣後,方纔通順了氣息,躬身答道:“回皇上,婷兒是臣從嬰孩時便親自帶大的,實在不忍她將來的婆家離家太遠……”
“朕明白了,你是怕德榮縣主若嫁到景王府後,與你相隔太遠不能常見是吧?”皇上打斷了蔣邕接下來的長篇大論,直接開口問道。
蔣邕此時若還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便真的只能算是庸人了。只是,想到劉曜在景王府的處境;再想到若女兒一旦嫁到嶺南後,便是多年不能再相見了;蔣邕也只得硬着頭皮點頭應道:“回皇上,臣……正是這個意思。”
“蔣大人好一片愛女之苦心啊。”皇上未曾開口,坐於他身邊的慶王爺卻感嘆道:“蔣大人想得不錯,咱們這些當爹的,總覺得孩子還是放在眼前才能更放心些。可是說實在話,就算你能將女兒留在京城,她嫁人後又能回家見你幾次呢?本王倒是覺得,只要孩子能夠幸福,嫁到遠方也不見得就比留在京城裡差啊。”
“哦,皇弟這會兒竟然看得開了啊。”皇上彷彿忘了蔣邕,轉而對慶王爺問道:“怎麼,你已經不再爲安泰的婚事發愁了嗎?”
慶王衝着皇上苦笑連連道:“哪裡是啊?那丫頭被我寵壞了,哭着喊着不要嫁人,還說長大了她出門遊歷天下去。皇兄您說,這是女兒家應有的念頭嗎?我對她嚴詞訓斥了一番之後,她倒是不再說那些蠢話了。只是現在啊,她改了念頭,一定要嫁出京城去呢。”
“這又是爲何?”皇上好似對自家侄女的事情來了興頭,竟真的不管身前正立着的蔣邕和景王了。
慶王苦笑着搖頭答道:“她還不是覺着,離了京城後我便管不着她了嗎?這俗話說的對啊,女大不中留啊!咱們苦心一片想着將她留在身邊照顧着,可人家心裡卻總想着離咱們遠些,好能逃出牢籠呢!”
“哦?她竟然會覺得留在京城裡是被關在牢籠裡嗎?皇弟,這話若是讓母后聽了,安泰怕是要挨訓了哦。”皇上笑呵呵的與自家兄弟打着花腔。
“訓吧訓吧,只怕也就是母后的話,那丫頭才能聽得進去了。”慶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無奈的擺了擺手道。
蔣邕此時心中思緒萬千,如同一團亂麻似的,繞的他心頭髮悶。他明白慶王岔開話題的意思,也願意承他的情。可是,今日這事兒皇上已然開口,若他不能明確的將事情推拒了,日後必定推不掉的。可現如今皇上已經藉着慶王的話題下了臺階,他即便心裡有再多不願,也都只能先忍着了。
可惜,蔣邕能忍,另一個人卻不能忍。正醉的迷迷糊糊的景王爺聽着慶王與皇上在那兒聊開了天,他不樂意了。
“皇上,您先別跟慶王爺瞎扯啊,您還沒答應我的請求呢。這會兒我跟蔣大人都在,您就給我當一回媒人唄!”
景王這一嗓子,直接喊得整個御花園都靜下來了。大家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發酒瘋的景王,心道慶王爺好心好意給你倆找一臺階,你咋還不趕緊下了,還非要來這麼一出是要幹啥啊?難道說,這景王爺今天是真醉酒了,要犯渾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位爺平時對誰都是一副冷臉,像今天這樣犯渾的時候,可真是罕見啊!
蔣邕直接被景王這一嗓子喊得吐血三升。他本來已經打算要先退下去,將此事就此拖住了。可景王現如今這麼一攪合,這事兒就沒了餘地了啊。蔣邕暗暗咬牙叫苦,爲何他剛剛沒有趁着皇上與慶王說話的功夫,將這個渾人拉下去呢?
“皇上,景王爺醉了,臣這就帶他去歇息醒酒……”
“好了蔣邕。”皇上沉了臉色,看了滿臉混橫表情的景王一眼,然後又對蔣邕道:“景王的提議,你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若是果真不願意的話,也無妨。朕總不能讓你女兒因爲某些人的謠言,就嫁不到好人家的。”
蔣邕猛的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皇上,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知道前段日子京城裡傳了許多關於女兒的謠言。可如今謠言已經息止,他便忽略了這件事情對女兒的影響。
皇上封了婷兒做縣主,不光是爲了獎賞他功勞,更是爲了讓她能夠照樣風光的嫁給景王世子吧。皇上,是想要用蔣家與景王府的聯姻,來牽制嶺南嗎?或者,當初劉曜那小子進宮求賜婚的事情之所以能傳出宮來,就是皇上默許的吧。皇上,早就算計好了這一切……
蔣邕只覺得脊樑骨上冒出一陣刺骨的冰寒。皇上一直不放心景王府,所以纔要用婷兒來牽制未來的嶺南之主吧。他早就明白劉曜那小子對婷兒的心思,所以才藉助某些人的私心,將事情推動到現在這個地步。他的女兒,即便已經被封了縣主,卻也只能嫁給景王世子了。否則的話,已經名譽盡毀的女子,就算是縣主,又有哪個好人家願意娶?若將婷兒隨便嫁與一個貪圖富貴的人家,倒還不如嫁給喜歡她的劉曜來的更好些!皇上,早就看準了這一點……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蔣邕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他心中怨憤、惱怒,爲了皇家對婷兒的算計,更爲了自己此刻的無力。可就算他心中有再多怨言和不滿,此時也只能化爲一句:“回皇上,臣並無不願之意。臣只是怕小女配不上景王世子啊。”
“朕親自封的德榮縣主,哪裡就配不上他景王府的世子爺了?既然你願意,那朕便應了景王的請求,爲你們兩家做這個媒人吧。明日,朕便下旨爲德榮縣主和景王世子賜婚。”皇上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指着蔣邕道:“朕親自下旨賜婚,你日後就不用擔心他兒子會欺負你女兒了吧?”
“臣,謝主隆恩。”蔣邕此時實在無法說出什麼好聽的話來湊趣,只得跪下大禮參拜謝恩,以示自己對此事的態度。
慶功宴後,蔣邕疲憊異常的回了蔣府。雖然天色已晚,他還是讓人叫來了蔣婷,將皇上要爲她與劉曜賜婚的事情告訴了她。
蔣婷聽了以後,傻愣愣的看着蔣邕,有些不明白劇情爲何突然就發展到這兒來了。
賜婚?有沒有搞錯啊?她一不是公主,二不是郡主,怎麼就用得着賜婚了?而且,還是皇上賜婚?天爺啊,就連劉銘和孫芸的婚事,也不過是動用了太后懿旨賜婚罷了。怎麼她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卻勞動了皇上大駕來賜婚呢?
“爹,到底怎麼回事啊?”蔣婷忍不住問道。
蔣邕滿臉苦笑的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道:“你不要問了。聖上金口已開,明日咱們準備好接旨便成了。”
“不對,不是,這不合規矩啊!皇上賜婚,不應該是給那些皇子皇孫們用的嗎?爹,這事兒透着古怪啊!”
“是啊老爺,今天剛剛下旨封了婷兒做縣主,明天又要爲她指婚。聖上這是要做什麼啊?”溫氏也聽得坐不住了。雖說皇上的榮寵代表着家族的興旺,可這也榮寵的太過了點兒吧。
“皇上此舉,自有他的用意,你們就不用管了。”蔣邕揉了揉眉心,衝蔣婷擺了擺手道:“行了,這事兒你知道了就成,回去休息去吧。估計聖旨明天一早就到,早點兒休息,明天早起會兒吧。”
溫氏看出了蔣邕的疲憊,忙對蔣婷使着眼色讓她回去。蔣婷雖然滿腹疑惑,可看到老爹的樣子,此時卻也不好再問了。她只得對溫氏與蔣邕行了禮後,回去自己悶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