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不了。”
高陽順着謝景行的目光看去,只見花叢中,那沈妙的貼身丫鬟囑咐了小太監什麼話,小太監應了,大約是第一次拿到這樣多的銀子,十分的喜形於色,又恭恭敬敬的對丫鬟說了什麼,才離開。
待小太監離開後,驚蟄站在原地,面上也浮起一絲狐疑之色。沈妙特意吩咐她一定要將東西交到這名小太監身上,可是這個小太監分明是新入宮的,和沈妙並沒有什麼交集,爲何還要特意囑咐呢?
想不清楚其中的原因,驚蟄搖了搖頭,總之目的已經達到,便也轉頭離開了。
“沈家這位小姐,膽子很大。”高陽評價道:“連宮中也敢耍手段,而且看起來,沈信都不知情。”
謝景行不置可否,一個連自家祠堂都敢一把火燒個精光的人,他從來不認爲對方會膽小。至於在什麼地點行什麼事,大約在沈妙眼中,也並無不同。
“走吧。”他脣角浮起一絲奇怪的笑容:“我們也該去看看戲。”
“我便不去了。”高陽眨了眨眼:“如今行事還是小心爲上,何況,計劃有變,更要謹慎。”
“隨你。”謝景行懶洋洋道,忽而想起什麼,隨口道:“若是有時間,也去太醫院那些老傢伙那裡打聽打聽有沒有東西。”
“遵命。”高陽拱了拱手,這纔不緊不慢地朝另一頭走去。
……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去,總歸是要到回朝宴開始的。
女眷們坐在大殿下首,男眷們坐在大殿上首。最左側靠近正中高座的則是皇子。周王、靜王、定王三人已經先到。隨後而來的則是離王、襄王和成王。
周王靜王是兄弟,自然是一夥兒的,而襄王和成王以離王爲首,又是自成一派。至於還未到來的太子殿下,則有軒王、楚王支持。至於九皇子,定王殿下傅修儀,則是不佔幫派,看着實力最爲弱小,也最中立的一派。
隨着三王的出現,廳中方纔的喧囂都是漸漸靜了下來。
文惠帝也是古怪,生的九個兒子,各個都極爲優秀。若是平常人家,有這麼多優秀的兒子怕是早已樂開了花,可是高門貴族中,優秀的兒子越多,競爭也就越激烈。更不幸的是,這九個優秀的兒子,生於天地間最無情的帝王家。這也就意味着,他們的優秀,將會成爲彼此眼中的釘子,都是欲處之而後快。
如今九子長成,雖然太子已立,可各方勢力卻並未收斂。文惠帝如今在時,還維持着其中的平衡,但是終有一日這盤踞的巨龍也會老去,那時候,早就蠢蠢欲動的明齊皇室,只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而周王兄弟一派,離王一派,太子一派中,太子表面瞧着實力最高,可是太子身子卻孱弱,文惠帝不會允許一個孱弱的兒子坐上龍椅,所以太子的勢力,與其說是正統之下的追隨,倒不如說是虛的。若是身子稍有不適,只會便宜手下的軒王和楚王二人。離王一派,因着人數多,勢力也大,百官之中,不少都暗中投靠了他的麾下。周王靜王兄弟雖正統及不上太子,勢力及不上離王,卻有一個備受皇帝寵愛的母親徐賢妃,徐家也算強有力的支持。
剩下的那個定王,並未被人放在眼中。論起勢力,一個人單打獨鬥也像是個笑話,論起背景,生母董淑妃也極爲低調,若非生了傅修儀,也輪不到坐四妃的位子。傅修儀固然優秀謙遜,可是一個人的力量始終有限,是以衆人也並不看好他。雖然傅修儀表現中立,對奪嫡之事不感興趣,可是這重重深宮中,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的幾個兄弟,依舊對他虎視眈眈。
不過女眷們看人沒有男眷們看人那般深刻,在座的少女們,卻是偷偷打量着傅修儀俊逸的容貌,微紅着臉低聲議論。
平心而論,傅家人都長了副好皮囊,而傅修儀在九個皇子中,又是最爲出色的。皇室賜予他不凡的氣度,而他又總是一副淡然姿態,既不擺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將下巴昂到天上去。對於少女們來說,這樣“親切”又“出塵”的男子,真是滿身都是風華。
“定王殿下也確實生的太俊了些。”耳邊傳來少女低聲的嘟囔,沈妙轉過頭,馮安寧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湊到了她身邊,對她嘿嘿一笑,隨即又板着臉道:“你既然到了,怎麼不來找我,還擺出大小姐架子,讓我找你不成?”
沈妙被她的話弄得有些莫名。對於馮安寧這個大小姐什麼時候跟塊牛皮糖似的愛粘着她,沈妙也有些無奈。更不知道馮安寧何時對她轉了態度,沈妙畢竟不是真正的豆蔻少女,同馮安寧之間,做不到同齡人之間的親密無間,並且如今,她無法毫無防備的接受別人的善意,所以倒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馮安寧。最後,只得搖了搖頭,找了個藉口道:“我沒看見你。”
沈妙自然不知道,若是從前的她,馮安寧定是多看一眼都不會,可是如今的沈妙,是沐浴過明齊後宮血雨腥風的皇后,人對於比自己強大的人都會有一種跟隨崇拜的心情。馮安寧能隱隱感覺到沈妙內心的強大,自然要不自覺的跟隨。
“嘁,”馮安寧撇了撇嘴,忽然又捉弄般的悄聲道:“不過定王殿下也來了,好歹也是你曾心悅之人,怎麼都不見你看一眼?”
彷彿是爲了映證她的話,馮安寧話音剛落,便聽得江曉萱笑着高聲道:“沈五小姐,定王殿下到了!”
她本就是爲了令沈妙出醜,又知道衆目睽睽之下,當着皇家人的面,沈妙也不敢動怒,便是羅雪雁也得忍着。這樣的話可以權當做是玩笑,可是早前沈妙癡戀定王的事情明齊舉朝皆知,她的話一出來,不僅女眷,連男眷席上的目光都瞧過來。
羅雪雁咬牙,她知道這人就是故意激怒沈妙的,雖然沈妙說自己如今已經不再愛慕定王,可羅雪雁知道,喜歡一個人不是說那麼容易放棄就放棄的,沈妙表面看着若無其事,說不定內心也是極爲痛苦。羅雪雁惱怒沈信這時候偏偏不在,她扭頭看向沈妙,生怕沈妙因此而傷心難過,輕聲道:“嬌嬌……”
男眷席上,衆人的目光也是十分精彩。蔡霖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當初校驗場上沈妙害他丟了臉,如今沈妙自己也要重蹈他的覆轍,想到便覺得開心。蘇明楓和蘇明朗並坐着,蘇明朗拉了拉蘇明楓的袖子,驚喜道:“大哥,沈家姐姐也到了麼?”
他個頭太小,桌子便將整個人的視線擋住,更加不可能看得清沈妙了。蘇明楓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爲何對沈家五小姐頗有好感,若不是因爲蘇明朗太小了,蘇明楓險些以爲自己這個弟弟對沈妙起了別的心思。
不過……他也轉頭看向沈妙,這樣近距離的碰面,沈妙會以何種面目來面對定王呢?
在男眷席上的角落,還有一名青衫男子,比起其他錦衣華服的貴人們,他的穿着極爲樸素,然而這並未讓他相比之下顯出狼狽之態,相反,因着衣着簡單,也有一種遠古名士的風流瀟灑之態。此刻,他也正靜靜地看着那垂頭不言的紫衣少女,目光中隱隱有波動。
這人正是裴琅,這樣的場合本來裴琅是沒有資格參加的,可是今日廣文堂的監正家中有人歿了,監正便讓裴琅來代替廣文堂參加,裴琅在廣文堂雖是先生,實則也算是半個監正了,因此也沒有推辭。
誰知道來了後,便瞧見這一幕。
周王和靜王站在傅修儀身邊,江曉萱那故意挑撥的話也聽在耳中。周王笑了一聲,拍了拍傅修儀的肩,意味深長道:“我們九弟,可真是了不得啊……”
傅修儀眉心微皺,面上卻浮起一抹淡笑:“四哥說笑了。”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卻不自覺的飄向了座位中的少女。
“呵。”一聲輕笑,從少女的脣角逸出,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這一聲笑容,竟是聽不出任何情緒,說是嘲笑,卻顯得太過輕柔,說是快活,卻又十分平靜,彷彿一杯沉澱了許久的烈酒,五味陳雜,繁複的千般滋味在心頭,最後只化爲了一聲輕飄飄的談笑。
男眷們還好,女眷們卻是驚異,她們浸淫宅門這麼多年,竟是根本聽不出沈妙這笑聲中的意味。她纔多大?
沈妙擡起頭,目光沒有停頓,彷彿當日在校驗場上對着蔡霖射過去的箭矢一般,猛地射向了那負手而立的身影,傅修儀。
傅修儀微微一怔。
少女的目光中,沒有癡迷、愛戀、崇拜和驚喜,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平靜。彷彿輪迴百年的老人,滄桑的隔着長久的歲月看他,無悲無喜,卻讓人心中不安。
那雙清澈的眸子有着極爲好看的形狀,若是彎一彎,應當便會甜蜜的讓人想起蜜糖的滋味。但是她只是靜靜地看着,傅修儀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不安,好似在叢林中踽踽獨行,卻被掩映的草叢深處,一隻巨獸的眸子給盯住了似的。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他臉上淡淡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收起,定定的注視着沈妙。
“呵。”沈妙又是輕笑了一聲,這一次,衆人看的清楚,她紅潤的脣角微微一彎,眼角卻未動,分明是一個冷笑。
大約是對自己愛而不得的心上人因愛生恨,生出的淡淡怨氣而凝聚成的一聲冷笑吧。衆人這般想着,卻又驚異沈妙竟然敢這麼直截了當的表達自己的不滿,在宮中和皇子放冷笑,誰有這個膽子?
傅修儀沒有動。
那一聲冷笑中,他分明看到了一層淡淡殺機,雖然被刻意掩飾,卻彷彿連掩飾都收斂不了其中暴涌的氣息。那種勢在必得的冰冷,竟讓他的心頭一縮。
只因爲不接受對方的心意,就對他動了殺機?傅修儀有些愕然,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竟然覺得那殺機充滿了威脅?
這莫非是他的錯覺?
待他再凝神看向沈妙的時候,後者已經轉過頭,與馮安寧說些什麼了。
沈妙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殺意,這麼久了,即便是校驗場,她也只是和傅修儀遠遠地打個照面,不想和傅修儀這般近距離的見面,就是因爲,她怕一旦接近傅修儀,她會掩飾不了自己的滔天恨意!
江曉萱挑釁的話,就在沈妙兩聲莫名其妙的輕笑中度過了,她第一聲輕笑複雜,第二聲輕笑微冷,可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那其中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沒有一絲對傅修儀的情義!甚至在笑了兩聲後,她索性就直接與身邊的姑娘說起話來,那輕蔑和無視,竟然讓人也說不清楚是有心還是無意。
只是氣氛,終究是被她弄得冷了下來。
周王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笑着湊近傅修儀道:“九弟,看來你也不那麼所向無敵嘛。”
傅修儀苦笑一聲,心中卻漸漸對沈妙重視起來。
“嘿,看來那沈家五小姐,倒有幾分氣魄。”蘇明楓饒有興致道。如今他的“重病”已經好了不少,卻仍舊不能辛勞,因此他的官位,仍舊沒有復職。
“沈姐姐本來就很好。”蘇明朗白了他一眼。
座位上的裴琅低下頭抿了一口茶,眼中卻閃過深思。
正有些沉默着,便聽得一聲爽朗洪亮的笑聲:“哈哈,諸位,來的遲了!”
那小山似的身影,不是沈信又是誰,緊跟在沈信身後的,就是沈丘。見這重頭人物都來了,各位官僚便紛紛與他打招呼,沈信同周王幾個行過禮,便入席就坐。他和沈丘也是錯過了方纔那場好戲,否則就算沈信不出手,沈丘纔不管會不會憐香惜玉,肯定讓江曉萱吃不了兜着走。
沈信過後,離王三人,太子三人也相繼到了。太子身子孱弱,太子妃倒是生的大氣端莊,沈妙瞧了太子妃一眼,目光動容。
這太子妃身後有丞相孃家,本是太子藉着太子妃孃家勢力穩固地位,後來太子妃有孕,文惠帝怕太子身子病重,反倒便宜了太子妃一家外戚專權,竟是生生使了手段讓太子妃小產。太子妃對太子情深意重,哪知道夫君對自己的骨肉都能痛下殺手,又怕告訴孃家爲孃家惹來災禍,後來鬱鬱而終。太子妃死後三年,丞相府得知真相,想要爲女兒報仇,最後卻是投靠了傅修儀……
沈妙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盞,傅家人各個都心狠手辣,傅家男兒皆是負心薄倖,她和太子妃想來並無不同,都是江山權謀下的犧牲品,一顆無辜的棄子。
如今,她要做執棋的人,誰想要來下棋,誰就要做好犧牲的準備!
太子妃落座後,原先出嫁前的好友便紛紛與她說笑。男眷那邊,豫親王也到了。
豫親王一到,女眷席上的人皆是有些沉默,尤其是那些少女,更是嚇得面色蒼白。
往年的回朝宴,豫親王都是不會參加的,這麼多年,他對朝中事物完全不放在眼中,也因此,生性多疑的文惠帝纔會對這個弟弟格外寬容。這其中固然有豫親王年輕時候捨命相護的功勞,可要不是豫親王這麼多年都安安分分的不插手朝中事物,只怕就算再大的救命之恩,也抵不過文惠帝的疑心,畢竟當初文惠帝的兄弟,可都是盡數死於他手。
歷來不參與回朝宴的豫親王突然出現,讓女眷們不安,男眷們疑惑,幾位皇子卻是笑的心知肚明。那座位上與太子妃交好的婦人便道:“也不知親王殿下怎麼會出現?”話中都是試探之意。
太子妃自然是知道其中原因的,揚起脣角,笑道:“王叔這麼多年鰥身一人,也該是時候找個人伺候他的生活了。”
此話一出,女眷們都是驚疑不定。難不成豫親王要選王妃了不成?可是成爲豫親王妃可不是什麼好事,至少此刻,少女們的身子都不由得瑟縮了一些。
“敢問太子妃,”那夫人笑着問道:“不知是哪位小姐有此福氣呢?”
太子妃卻不肯說了,只是搖頭笑道:“待會兒便知道了。”
因着太子妃的這番話,女眷們陷入了一片僵局,衆人都有些害怕。那豫親王妃的名頭就像是催命符,睡得了,無非是死得更快些,哪裡算得上什麼好事呢……
馮安寧湊近沈妙,問:“你猜,那豫親王妃究竟是誰?”
沈妙道:“我猜不着。”
“你真沒意思。”馮安寧撇了撇嘴。
另一邊的沈清卻是緊緊抓着衣角,看到豫親王的一剎那,她的腦中鋪天蓋地想起的都是那一夜豫親王對她的萬般折磨手段,若非任婉雲死死掐着她,沈清只怕是要大聲尖叫出來。
“莫怕清兒,”任婉雲湊到沈清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她道:“今日豫親王來,是替你收拾那個女人的,等她進了豫親王府,自然有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一邊,陳若秋瞧着任婉雲和沈清的動靜,飲了一口面前的茶,微微笑起來。
豫親王過後,本以爲除了帝后外所有人都已經到的差不多了,突然聽得陣陣驚呼聲。馮安寧正拉着沈妙說話,聽見動靜也擡頭看去。
只見那深宮之中,大殿門外,自遠而近走來一人。紫金袍,青絲靴,眉目明麗英俊的不像話,腳步不緊不慢,懶洋洋行來。
臨安侯謝鼎先是驚喜的叫出聲來:“景行!”隨即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皺,看着人影說不出話來。
衆人又是驚詫,今日的回朝宴究竟是個什麼來頭,不僅從不出面宮宴的豫親王出現,現在連謝家小侯爺謝景行也到了。
而女眷們激動癡迷的神色,竟是一點兒也不比方纔傅修儀出現時候的少,甚至穩穩的壓了過去。
少年身姿筆挺,雖然瞧着步履閒散,一步一步卻自有威壓。他本就是極出色的容貌,這麼一來瞧着,在紫金長袍的襯托下,竟然有隱隱不可逼視之感。顏如雪,眼如漆,眉如劍,那微微挑着的脣角,就如冰雪中欺霜盛開的紅梅,有種豔若桃李的色彩。這比女子還要精緻的眉目間,卻無一絲女子的陰柔之氣,反而如天上的旭日,滿滿都是灼目的亮眼。他一個人走來,這文武百官都好似成了陪襯,彷彿這明齊的真龍皇室,金燦燦的宮殿,終於將他骨子中刻入骨髓的高貴和傲氣激發出來。
實在是英俊的讓天地都失色。
而這如烈日一般灼目的少年郎,卻有着森然銳利的目光,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細細看去,也盡是冷漠和殘酷。
“這謝家小侯爺,什麼時候如此出色了……”馮安寧喃喃道。
以往的謝景行雖然也極是俊俏招搖,但是和今日的他一比,卻是黯然失色。彷彿過去都故意掩蓋光芒一般,眼下的謝景行,褪去了那層掩飾,真正的他,這身風華,傅修儀和他比起來,實在是,彷彿他纔是該站在王朝頂峰俯視衆生的人!
這個念頭一出,沈妙也被自己驚了一跳。她擡眼看向謝景行,紫衣少年行至席前,迎着衆人的詫異的目光,挑眉一笑:“今日我也來湊湊熱鬧。”說着,就走到席間坐下,可卻並非挨着臨安侯謝鼎,而是挨着蘇明楓。蘇明朗撇了撇嘴,不情願的挪了一小塊地方。
見狀,謝鼎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而周圍的人瞧見,雖是議論,卻未阻撓,謝景行自來就是這麼個玩世不恭的性子,今日怕也是興之所至。
“謝家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羅雪雁神情凝重,是龍是蟲,她看人一向精準。這謝景行行動間有種大氣度,並且沒來由的讓人感覺有些危險。上過戰場的人,對那種危險感受的更加敏銳。
沈丘瞧見謝景行,卻是眼睛亮了一亮,差點站起身來,隨即抓了抓頭髮,掩飾般的一把抄起桌前的茶杯灌了一口,這般粗魯的行爲惹得周圍人都是古怪的瞧着他,沈丘連忙嘿嘿一笑。
“謝家這小子倒是不錯。”沈信十分滿意,對於能給自己的老對頭添堵的謝景行,他簡直欣賞的無法溢於言表,若非對方是謝家人,說不定還能和對方拜個把子。
傅家的幾名皇子,目光卻同時有些陰沉。
這個臨安侯府的小侯爺,看起來太過出色了。雖然他並沒有入主朝堂,可是單憑着那股無法無天的氣度,便已經可以感受出不是能屈居人下的人物。這等人物若是無法收服,最好早下殺手。
看見一個手握兵符的侯府壯大,出個大人物,可不是皇室願意見到的。
正在這時,便聽得太監拖長的聲音喊道:“皇上到——皇后娘娘到——”
帝后終於在衆人的等待中,姍姍來遲。
文惠帝看上去心情不錯,皇后卻是顯得有些凌厲,作爲一個女子,她長得也算是秀麗,大約可以瞧出來年輕時候的風姿,然而年華老去,臉頰凹陷,就顯得有些刻薄。
因着太子有病,這位皇后的手段向來十分凌厲。從前沈妙站在傅修儀這邊,嫁給傅修儀後,沒少被這位皇后刁難,在這位皇后手中吃過的苦頭數不勝數,也正是這位皇后,以自己爲例子,教沈妙看清楚了宮中生存的手段。
前塵種種,皆是虛妄,她爲復仇而來,可最後的目的,卻是要整個皇室徹底顛覆。蜉蝣撼大樹,杯水救車薪,就如同她現在和皇后的距離。
可是這後位本就是她的,終有一日,她會重新坐上那個位置。
沈妙垂下眸子,輕輕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
在她不遠處,沈清也露出一絲微笑,彷彿爲了和她一起慶賀似的,同時舉起了茶盞抿了一口。
笑容彷彿更暢快了。
沈妙眼中黑色更濃,脣角倏爾一彎,和冷笑不同,這一笑,眉眼彎彎,甜甜蜜蜜的模樣,竟是極爲動人。就連對面男眷席上,有注意到這邊的,都被沈妙的笑容晃了下神。
裴琅一直緊緊盯着沈妙,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麼做,彷彿這少女身上有什麼一直吸引着他,然而幾個月之前,沈妙不過是廣文堂一個草包。裴琅待她溫和,也不過是禮節使然,內心裡,是看不起她的。
帝后就坐,宴席開始。這所謂的君臣同樂,其實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君仍然是君,臣仍然是臣,大家開着無傷大雅的玩笑,彷彿真的就是天子與庶民同樂了。
蘇明楓碰了碰謝景行:“你怎麼來了?”
“來看熱鬧。”謝景行脣角一勾,女眷席上頓時又是一片低低抽氣聲。
“這麼無聊,有什麼熱鬧可看?”蘇明楓頭疼。
正說着,卻瞧見豫親王開口道:“皇兄——”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廳中卻立刻安靜下來,顯然,衆人都極爲忌憚這位煞神。
“前些日子答應臣弟的選妃一事,臣弟已經想清楚了。”豫親王笑容古怪,他道:“既然今日是喜事,不如雙喜臨門。”
“臣弟中意——沈家姑娘。”他說的極爲緩慢,眼中毒蛇一般的光芒纏纏繞繞,如跗骨之蛆,緊緊地攀上了端坐的紫衣少女面前。
------題外話------
誰說娘娘木有追求者的,傅渣不算,裴先生和明朗正太已經上線了,小侯爺要哭暈在廁所,老的小的都要防……重生之將門毒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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