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婚事是很繁瑣的,幸好像張家這樣的,給女兒的嫁妝都是從小就開始備着的,並一直不斷補充着,依着張之清夫婦寵愛女兒的那股子勁頭,嫁妝的數量和質量都是相當的客觀,這還不算沈夫人添上的那份兒。
這叫過來幫忙的盛家夫人看的咂舌不已,回去後,愣是掐着盛諾她爹的脖子,逼着將她家閨女本就不薄的嫁妝又給添了兩成,就這還跟人家差上一截兒呢,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再說沈夫人獨獨那份兒,鋪子地契、金銀珠寶、古董字畫這些都不提了,最叫張煙雙眼發亮,滿目崇拜的是,她祖母的一番諄諄教導。翻譯過來就是這麼個意思:
成親雖然成了別家媳婦,但孃家不是擺着好看的,受氣吃虧需要羣毆的時候,有生力量必須上啊!
皇家媳婦也是別人家的親閨女,雖然鬥不過,可是被欺負了噁心噁心他們還是很能夠的。
要記得皇家最是吃人不吐骨頭,你軟蛋了人家不一定會憐惜你,但一定有人得寸進尺落井下石,洛凌淵對你再好,也會有疏忽不到的地方,要是自己立不起來,路過的說不定都會踩你一腳湊湊趣兒……
聽得張煙背後汗毛豎了一遍又一遍,直覺自己不是去嫁人的,而是光榮英勇的闖龍潭虎穴去了。張煙在那麼一瞬間,果斷的慫了。話說,嫁人原來是件如此兇殘的惡事?爲毛盛諾就笑的一臉桃花開,春心蕩漾的表情簡直不要太明顯哦!
爲毛一到她這兒就完全變了個樣?難道是人品問題?可是,呵呵,她一直認爲她自己挺不錯的呀,怎麼別人的看法就偏差了呢!嗯,一定是他們打開的方式不對,張煙重重的點了點頭,自覺找到了真相。
然而,這還沒完,更火爆的還在後頭。
沈夫人特別來勁兒,把她想幹卻怕嚇着她娘而忍着沒幹的事兒,捋成團團兒,全都塞給她孫女,以備不時之需。大體意思是這樣:
夫妻琴瑟和鳴的確很好,可若是男人拿妾當物件兒,一個勁兒的往屋裡搬,那女人可是不要犯傻了,真當那些是個小貓小狗,給口飯就行。認真你就傻了好嗎!
一定要另闢他路,及時行樂啊姑娘,他做初一,不要猶豫,你果斷把十五給坐實嘍!就算往外發展存在困難,但是,不要氣餒,精神愉悅也是很重要的。一步一步慢慢來嘛!女性最突出的優點是什麼——熬啊,特別能熬啊!當然,你要是戰鬥力超強,氣死個什麼的,那就日子更自在了有木有。人生幾多春在呼喚你啊親!
張煙聽得變成蚊香眼,好半響腦子才反應過來,她家祖母已經歪樓到天邊了,雖然好意要心領,但一想到洛凌淵那張大黑臉,和看似悶騷實則霸道的死性子,還是老老實實把這些個想頭卷巴卷巴塞到箱子底下不見天日的好!
張煙老早想好了,若是洛凌淵言而無信,日子過好不容易,可雞飛狗跳還不簡單麼?只他別想順心就對了。張姑娘對自個兒睚眥必報的性子還是很滿意的。再者,若是真有那麼一天,那男人性子,指不定要拉着她一塊兒往棺材裡躺,放她獨自逍遙,那男人小氣極了,纔不會有此雅量呢!
當然,沈夫人同準新娘的一番深切交流,張三爺是毫不知情的。要是知道他娘還有這麼個打算,絕對要哭跪啊有木有!
張三爺在忙什麼呢?自然是爲寶貝閨女攢嫁妝。
雖然對閨女出嫁太早很是憤慨,可該準備的是一樣沒落下。尤其張三爺腦子轉的快,凡是給閨女長臉的行動一概不能放過。沒辦法,高嫁就這點不好,閨女要看婆家臉色過日子,後宅這一塊兒洛凌淵也不一定能面面俱到。
於是,爲了作爲文化人兒的張三爺,爲了不讓人小瞧自己閨女,決定給閨女陪嫁兩三馬車的孤本手抄本,好叫皇家那羣只知道瞄着別人腦袋的土鱉知曉,娶到他閨女,可是他們家福氣來着!
而這些書冊,大多是從兗州拉回來的,也就是從墨樓抄回來的。張三爺咬牙下了死令,領着倆兒子並幾個好友沒日沒夜的又抄了一遍兒,他們張家也得留個底呀!
什麼?
哦,你說令牌。
親,先輩的經驗告訴我們財不露白是必須地,那玩意兒統共也沒幾個,拉仇恨值不要太多哦!尤其對着的都是不能拒絕的人,索性捂嚴實了自個兒偷着樂吧!物以稀爲貴,弄不好,還能當個傳家寶,給她兒女什麼的。左右墨樓杵在那兒也不能一下子便沒啦。
張姑娘小算盤巴拉巴拉的盤算的精着呢!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很快就到迎親那天。
頭一天夜裡,柳氏特意給張煙做了婚前指導,具體就是一本防火圖。柳氏教女兒的時候還有些遮遮掩掩,畢竟房中事確實有些難以啓齒。可她無意間一擡頭,立時便無語了,只見她家閨女正雙手撐着下頜,眼睛亮晶晶的,聽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柳氏不由得有些擔憂,閨女腦門裡壓根兒沒有害羞那根弦,這要是在洞房時候自在過了頭,嚇着女婿可怎麼辦?
滿心煩惱的柳氏也沒心情再交待什麼了,反正瞧她閨女的模樣也不用她再費勁兒,於是,乾脆的柳氏便吩咐丫頭把防火圖壓箱底,然後扯着閨女上牀睡覺,趕緊把這禍害擱明兒送出去算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煙還迷迷糊糊的,就被拽起來丟浴盆裡了,然後就是穿衣、盤頭、開臉、上妝……反正是忙得夠嗆!
還有出嫁的時候不得哭嫁麼?旁人都是拉着自己孃親哭個幾聲意思意思,可到張煙這兒,柳氏一個沒注意,就又出了簍子。
就在柳氏擦着淚正準備送張煙進花轎的時候,斜刺裡突然衝出個人影,一把拽住張煙的衣袖,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嚎啕大哭起來,那個傷心的程度,嘖嘖,簡直就不像是辦喜事呢!
柳氏一驚之後,定睛一看,差點兒氣了個仰倒。好麼!她家最重臉面風度的夫君正毫無形象的拖着閨女,滿臉的涕淚橫流,那個傷心勁兒,可是別提了。
更叫她胸口堵氣的是,她家閨女也開始犯渾了,花轎也不上了,爺倆兒抱頭痛哭,要不是衣裳場面不對,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準備上刑場呢!
這倒不能怪張煙,猛地被人拉着,蓋着蓋頭看不清人,她便下意識的往被拉着那手上瞄,這一看,就看到一雙指節紅腫的雙手,瞬間張煙就知道這是誰了,然後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往下掉。
她爹爲了給她抄書陪嫁,兩三個月的時間,硬是把手給抄腫了,往常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就變成一幅豬蹄兒模樣,尤其對她爹這麼臭美的人來說,那得是多大的打擊,可是,爲了她,她爹一個疼字都沒喊過,這份兒用心,叫她怎能不心中感動萬分,除了她親爹,誰還會不求回報的爲她嘔心瀝血,做到這般程度。
心中思緒萬千,張煙這眼淚就像泄了閘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了。
他倆哭的痛快,可是苦着旁邊一羣人了。他們還得趕吉時呢。旁邊官媒跳着腳不知如何是好,她可是沒膽子上去拉扯,另圍觀的客人卻是被張三爺毫無形象的這出看的傻了眼。
最後還得是柳氏和洛凌淵倆人,滿頭黑線的各拉住自己家那位,一個暗暗掐着嫩肉,連拉帶拽的往門裡推,另一個直接抱起黑着臉卻小心翼翼的放進轎子裡,然後趁着丈母孃捂住老丈人的嘴,立時擡腿上馬,領着媳婦往自己家裡趕。
拜堂什麼的倒是沒出差錯,這個專門有人一直在旁邊指點着,纔沒讓張煙昏頭轉向,一直到最後坐到婚房牀上,張煙纔算鬆了口氣。
成個親真心不容易好麼!
接着,洛凌淵拿着喜秤挑起蓋頭,張煙眨了眨眼,心中有些疑惑,她娘不是說新房中有新出爐婆家媳婦們,怎的沒個聲響?心中疑惑,張煙擡起眼瞼飛快的掃了四周一遍兒,嗬,好傢伙,站了半個屋子的女人愣是沒半個發出音兒的,看來她家夫君威赫甚重啊,往後她就可以仗勢不被人欺了呢!
張煙很沒出息的兀自美滋滋樂着!
喝了交杯酒,再吃了生餃子,那頭兒洛凌淵就得往外頭敬酒去了,走之前男人給了張煙一個“你悠着點兒。”的眼神,看都不看那羣女人,便大步往前頭席面去了。
男人一走,屋子裡壓抑的氣氛頓時沒有了,衆人都暗自鬆了口氣,神情微微緩和,有了興致和膽子,開始打量這個新娘子。
對付不熟的人,張煙一律送予甜美的微笑,瞧着無害又靦腆。女人們悉悉索索的小聲討論着。這羣人裡張煙還是有個熟人的,站在最前頭,這會兒向她走過來的就是她的好友兼小姑子洛芝蘭。
眼見小姑子笑眯眯,饒有趣味的看着她,明顯是打趣她這個新媳婦兒。張煙這臉皮不要太小意思了,對着小姑子隱秘的呲了呲一口白牙,惹得洛芝蘭隱忍不住,噗嗤一笑。
兩人眉來眼去,卻被一旁立在靠前位置,身穿湖藍色錦緞,豎着婦人頭的小媳婦兒看在眼底,不覺生出絲絲複雜難辨的思緒來。她一雙眼直勾勾盯着張煙染了胭脂的精緻面容,不自覺的咬住嘴脣,心底抑制不住的泛起陣陣嫉恨。
見這尤帶稚嫩的小新娘眉眼含笑,一幅快活模樣,到底忍不住心底濃濃酸意,提着聲音,笑着開口道:
“新娘子性子真好,竟是一點兒不認生呢。這笑模樣兒看着可真可人疼!”
作者有話要說:脖子以上的親熱~~嗚嗚,好難啊~~我再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