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今天一大早就去了你大姑家。”陳永英用帶油的抹布擦了擦手,農村婦女倒也沒有那麼多的講究,說話的時候,陳永英眉間露出了一絲憂愁,她也不知道自家男人今天能在他姐姐家裡借到多少錢。
袁方國一聽,心裡忽然間就變得有些難過起來,他知道父親袁成祝跟奶奶秦明珍是去大姑家給自己借學費,大姑家的條件也不好,只不過幾個孩子早早都成了家,平日裡就靠着姑父養鴨以及姑媽幹農活爲生,從大姑家到自己家得走三十多公里的山路,奶奶又是個小腳老太太,走的很慢,估計他們沒有晚上十點之前是不會回來的。
一想到學費,袁方國吃的並不多,因爲他知道父親這一趟去大姑家借不到多少錢,離着自己的學費還差100來塊錢,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後來是高中的年級組長得知自己無錢上學這一消息後,趕緊呼籲年紀的老師們爲自己捐錢,老師們你五塊,我十塊的,這纔給袁方國連路費都湊了出來。
三弟跟四妹卻是狼吞虎嚥地吃了兩大碗飯,直到肚子都有些撐不下去了,這才作罷。
袁方國並沒有讓弟弟妹妹收拾,而是在他們吃完之後,自己一個人端着碗筷走進了竈屋裡面。
等着他收拾乾淨之後,來到堂屋,又幫母親清理着養蠶的簸箕。
每隔一天,蠶糞鋪了薄薄一層的時候就要開始清理黏在簸箕上的糞便,否則的話,蠶很容易得病。
這是一項細活,因爲家裡捨不得錢來買喂蠶的網兜,只能是一條條的把蠶捉起來,然後再清理,家裡餵養了二十張簸箕的蠶,老媽一個人忙活的話得幹到晚上十一二點,這也是最後一季的秋蠶了,下個月初賣完蠶繭之後,明年的第一季早蠶得等到五六月份去了。
以往家裡就指望着蠶繭以及玉米、紅薯、小麥那些農作物來給他們幾兄妹換取學費。
眼下,袁方國就要上大學了,家裡的經濟條件變得更加的捉襟見肘起來。
幫着母親清理秋蠶糞便的時候,袁方國見着三弟跟四妹不停地打着哈欠,他不由得笑着道:“你們兩個,趕快去洗臉洗腳,洗了之後,上牀睡覺。”
哪知兩個人卻是倔強的很,搖搖頭,又強打起精神,幫着一起清理。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父親跟奶奶也終於回到了家裡。
“借到了嗎?”在屋檐下,母親小聲地說道。
袁成祝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借到了,但是不多,還差100塊錢。”
“這五十塊錢該從哪裡去借?”一時之間,陳永英也是變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老大,我明天去問問老二家藉藉。”這時,一旁的奶奶秦明珍終於說話了。
“媽,你就別去了,你去了還懶得受委屈。”袁成祝跟陳永英一起說道。
“不,比起這委屈,我大孫子的學費更重要。”秦明珍似乎堅定了心。
袁成祝一共有兩兄弟跟三姐妹,老二叫袁成亮,年輕的時候不好找老婆,四十歲的時候娶了一個拖家帶口姓李的寡婦,結果李寡婦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跟着袁成祝還有那幾個姊妹們關係都處的不好,先前秦明珍是兩家各自半年半年的住,結果李寡婦嫁過來不到半年,秦明珍都被氣哭了好幾回,但凡見着秦明珍對袁方國幾兄弟姊妹好,李寡婦總是會冷嘲熱諷,老太太面子薄,自然也是受不了這些。
陳永英跟袁成祝也都是老實人,爲了不讓老母親七十多歲了還受委屈,便是獨自承擔了照顧秦明珍的活。
然而李寡婦似乎還不知足,逢人便講,說這袁成祝跟陳永英面上看起來老實,肚子裡可是一肚子壞水,整天惦記着秦明珍的兩間土坯房跟幾畝的自留地,讓他跟袁成亮都沒有機會孝敬老人。
“媽,那女人歪的很。”袁成祝一臉的難色。
“老大,沒事,我專挑她不在家的時候去,我不信老二就這麼薄情寡義。”秦明珍一臉的堅決。
想着老二袁成亮以前打光棍的時候跟兄弟姊妹們的關係也都處的不錯,只是這李寡婦到來後才變成那樣後,袁成祝也只得點點頭,同意母親去試一試。
“咱們都進去,不要亂說話。”秦明珍不由得叮囑道。
陳永英跟袁成祝不由得點了點頭。
一見父親跟奶奶走了進來,袁方國趕緊讓四妹給父親跟奶奶端來還熱乎乎的飯菜。
“好點沒有?”秦明珍一臉慈祥地看着大孫子說道。
“奶奶,我的感冒發燒完全好了,不信你看?”袁方國不由得說道。
“我看看。”秦明珍邊說邊將自己如同是老樹皮一樣的大手伸到了袁方國的額頭上。
果然,不燙了。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秦明珍趕緊一臉祈誠地對着堂屋神龕上的觀音菩薩畫像雙手合十,一臉的祈誠。
“奶奶,這是什麼呀?”袁方安的目光忽然間落在了秦明珍的碎花布包裡面,一個很漂亮的塑料瓶,裡面裝着一瓶清澈的液體。
“這是香灰水,菩薩給的。”秦明珍趕忙示意袁方安把瓶子拿給她。
一聽是香灰水,不是飲料後,四妹的嘴巴一下子撅的老高。
秦明珍像是拿着寶貝一樣將這瓶香灰水拿在手裡,給着家裡每個人都倒了一碗。
“觀音菩薩靈着呢,把這些都喝了,咱們家就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健健康康……”秦明珍一臉慈祥地看着自己的三個孫子。
在袁方國記憶中,小時候的他沒少喝過這種水,只要是身體不舒服,奶奶便會去附近的寺廟那裡拜佛,每次回來也總是會帶一大瓶香灰水。
袁方國點點頭,拿起土碗,脖子一仰,全乾……
三弟跟四妹見狀,也趕緊照做。
見着三個孫子都喝了下去,秦明珍露出了一臉慈祥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