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終於從京城消失了,接下來的日子,錦好就忙着大婚的事宜。
到了六月初八,她的新娘禮服總算是送了過來,豔紅色的嫁衣,用金絲鎖着邊兒,五彩的絲線繡着精緻的龍鳳呈祥的暗紋,硃紅色流蘇的雲霞披肩,纖細的腰肢,微收,顯得玲瓏有致,襯得錦好整個人流光溢彩,明豔生輝,脆生生的站在那裡,就跟一朵嫣色的玫瑰花,渾身透着喜慶的色彩。
“真好看。”雪蘭看着錦好,眼中全是驚豔之色。
“是啊,咱們的小姐可是貨真價實的美人。”雲燕也很贊同的點頭,什麼叫凝脂如玉,什麼叫國色天香,什麼叫傾國傾城,看看她們的小姐就知道了。
離兒和翠兒也是一臉驚豔的看着錦好,早就知道小姐長的好,卻沒有想到簡單的打扮一番,就這麼的炫目。
“我瞧着袖子稍微有點長了,再改改
。”
姚麗娟細細的打量自個兒的女兒一番,眼中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還有濃濃的不捨,當初那個自個兒抱在懷裡的小嬰兒,即將出嫁了,成爲人妻了。
時間真是轉眼而過,一切似乎就在昨日一般,那個小小的嬰兒,給了她新生,給了她不敢奢望的幸福,而很快也會有另一個人,像她一樣,願意全心全意的愛她,若生命般。
她細細的打量眼前的女兒,眼中是讚美,是精益求精的苛求,不能容忍她婚禮有四號的馬虎。
錦好穿着嫁衣,心中對三日後的婚禮生出了期待,大概每一個即將嫁人的女子,心裡都有一個如斯美麗的夢,更何況她要嫁的人是她的心上人。
“要不要將鳳冠試一試?”姚麗娟柔聲問:她嘴裡的鳳冠,是朱三爺親自陪她去定製的,先不說材料是怎樣的價值連城,就是上面鑲嵌着的九十九顆南海珍珠,每一顆都是價值連城。
在姚麗娟看來,雖然朱三爺很喜歡金翰林這孩子,可是最近卻看他十分的不順眼,原因不過是他要搶走朱三爺的心肝寶貝女兒。
朱三爺恨不得將錦好藏在家裡,一輩子不出嫁纔好,若不是婚事早就定下,只怕朱三爺這輩子一定打着招婿上門的念頭——朱家的男人對自己珍愛的人,護短的讓人髮指。
錦好瞧着那九十九顆價值連城的珍珠做成的鳳冠,以黑絲線的骨架上施金地點翠爲底,面飾金鳳,金鳳翅膀各飾珍珠、紅藍寶石、貓睛石。金鳳嘴裡各銜一排垂珠瓔珞,垂珠低飾紅藍寶石綴角,整個鳳冠流光溢彩,想到這是朱三爺的一番慈父之情,點頭,姚麗娟眼眶有些發紅,將這頂足以傳家的鳳冠帶在錦好的頭上,襯托她面如明珠般灼目,似盛開的牡丹,芬香馥郁,顏色濃豔,靜靜釋放傲視萬紫千紅的瑰麗。
次日下午,許家來催狀。
一百六十八擔的彩禮擡的滿滿的,打頭的是兩株血色珊瑚,足足五尺高,兩尺長,天下罕見,緊跟着的是和田玉福祿壽星翁,高有尺玉,陽光下通透異常,引得行人紛紛佇足觀看,暗暗乍舌。
衆人只看到浩浩蕩蕩的彩禮,卻不知色彩鮮豔的紅漆描金的禮盒中,裝的更是貴重,《通書龍鳳貼》和《過禮大貼》自是不必說,大酒罈以紅漆油飾,繪了藍色龍鳳呈祥的圖案,綢緞尺頭、金銀首飾、龍鳳喜餅、各色喜果、合歡被褥,活蹦亂跳的鯉魚……最難能可貴的是,居然還有一對胖胖的大雁,足足堆滿了一個院子
。
打開看了之後,更是令人吃驚,江南的綃紗八十八匹,江北的羽紗八十八匹,各色彩繡的雲錦蜀緞一百零八匹,三四兩重的龍鳳赤金鐲十八對,嵌珠龍鳳赤金簪十八對,還有鮑魚、蠔豉、元貝、冬菇、蝦米、魷魚、海蔘、魚翅和魚肚外加發菜等上品海味,姚麗娟現在有些眼色了,瞧着這麼一堆東西,居然看出來不少是上貢的好東西。
她對那些財物,倒是不太在意,最滿意的是那對肥胖胖的大雁,這時節大雁算是稀罕物,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很多人家都用鵝來替代,就是這麼個細節,衆人就再次領受到翰林大人對親事的重視,對錦好的在意,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第二日,錦好的嫁妝單子就到了許家,田莊,地契,古董字畫這類就不說了,現成的銀子就有八萬多,若不是錦好嫌棄太過大眼,只怕朱老相爺和朱三爺還要往上添,就是這樣,邱如虎背地裡,又暗暗塞了二萬兩銀票給錦好,說什麼銀錢是通好的路,由不得她不要。
不過光是賬面上的八萬兩白銀,就已經萬般嚇人了,尋常官宦人家,嫁給女兒,全部的嫁妝,若是受寵的庶女也就五千兩白銀,若是嫡女大概二萬兩也就是了,她這裡光是現銀,就讓人大吃一驚,更別說那一擡又一擡的嫁妝,雖說有部分的聘禮,但是那也是從朝陽升起,一直擡到夕陽落下,纔算擡完。
京城的人士驚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雖然沒有傳出具體的數目,但是衆人都看在眼裡,這麼多嫁妝實在是罕見,嫁公主怕也就是這麼個排場。
當晚,錦好剛剛散了發,想要休息,就見雲燕含笑進來,臉上一副戲謔的樣子,見錦好擡頭看她,抿脣一笑:“小姐,有人在亭子裡等你。”
錦好聽的這話,心頭一動,隨即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這婚嫁的前三日,新娘和新郎不能見面,否則就沒有美滿的婚姻,她是不太相信的,難道表哥和她一樣,也覺得不可信,婚姻的美滿,是要靠彼此雙方共同努力維繫的,可不是這些世俗。
雲燕見錦好下牀,手腳麻利的幫着她盤了發,選了根玉釵,簡單大方,卻也美麗俏皮,還不耽擱時間。
朱家是幾百年的豪門世家,這院子的佔地面積這麼一代一代傳下來,自然不會小,一路九曲十八折的連廊,放眼朝四周望去,九曲迴廊、亭榭翼然,處處景緻,自成一格,竹影搖曳、水煙溟漾,每每風光,一草一木,都透着世家的底蘊
。
不用什麼清歌助興,不用什麼曼舞襯情,單單是這些賞心悅目的景緻,微風清爽,就會讓人的心情隨之輕快起來,更何況還有等候着她的心上人。
雲燕領着錦好到了院子,輕輕的叫了聲:“金公子!”
就聽到假山後面傳來他低沉溫潤的聲音:“這裡呢!”
錦好聽着熟悉的聲音,心跳就加速了起來,就等着他從假山後面走出來,可是等了半響,也不見那人出來,不由得詫異道:“表哥,你怎麼不出來?”
只聽得那邊道:“婚前三日不能相見,否則不能白頭到老,我們隔着一座山,算不得見面,自然會白頭到老的。”
他的聲音依舊慵懶飄逸,讓人聽了渾身透着一股子舒適勁兒,可是誰都能聽出他話中的認真來。
錦好的嘴角不由得彎出了一個翹翹的弧度,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般傻氣的時候,可是這心裡卻暖暖的,聲音不由得多了幾分婉轉柔情:“既然不能相見,你還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
“沒有,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聽着你的聲音,我這心裡就踏實了,就不怕自家的媳婦被人藏起來了。”
不見面,聽聽她的聲音,也是會讓他覺得踏實的。
金翰林自個兒也知道自己這行爲挺傻的,可是他就是想聽聽她的聲音,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的,就覺得這跟做夢似的,總有些不真切的感覺,所以他這才冒着被朱三爺活剝的風險,偷偷溜了進來。
也不知道岳父大人最近是不是辣椒吃的太多了,這火氣特大,而且發火的對象,就是他,怎麼看他都不順眼,想想都覺得可笑,他已經從有爲青年,變得偷人心肝女兒的壞人。
說真話,他還真怕朱三爺哪根筋忽然搭錯了,將他的新娘給偷藏起來。
錦好這是又感動,又好笑,聽着這人,居然臉皮超厚,人還沒進門,這媳婦就叫起來了,不由得佯怒道:“哪個是你的媳婦,再亂叫,就叫人,將你個登徒子打出去
。”
“我媳婦自然是你了。”金翰林的笑聲從假山後面傳出來,顯得得意洋洋,彷彿這是個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錦好聽着他的笑聲,心裡就跟漫開了花一般,最近朱三爺是防火防盜防翰林,兩隻眼睛瞪的跟燈籠一樣,表哥能闖過他的防護網,深入腹地,實在是不容易。
看來他和她一樣,心中都記掛着對方,即使不見面,可是聽着對方的聲音,這空落落的心,就被撞的滿滿的,他與她一般,在想着她,念着她啊。
錦好倚在假山的這一面,二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若是二人不說話的時候,就這樣默默的待着,什麼話不說,什麼聲音不出,與四周的寂靜融爲一體,卻也不覺得孤單寂寞,因爲那個深深牽掛的人,就在咫尺,這就足夠。
錦好的心,被金翰林填滿了,這個男子,天朝的人誰不知道他清高自傲,溫潤如玉,這麼傻里傻氣的事情,實在輪不到他做,可是他做了。
這個從來視禮教如糞土的男子,這個差點就壓着她,要提前洞房的男子,卻在即將成親的時候,爲了這個習俗,明明想要見她,可是卻隔着假山,不敢與她相見。
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哥,卻怕這小小的習俗,會帶來的影響,他是那麼的想要和她白頭到老。
“傻子……”聲音低低,卻纏綿悱惻,每一個女人,這一生都會有被打動的時刻,錦好覺得這一刻,她完全的被打動了。
金翰林的認真,讓她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所有的幸福都是在彼此珍惜的前提下才會開始的,他如此重視她,這樣的感覺,不正是幸福的感覺嗎?
他一定會讓她幸福的。
錦好的心裡如同飲多了蜂蜜一樣,甜的她嗓子都黏糊了起來,感受着對方的全心全意,突然之間,覺得幸福原來就是隔着一座假山,什麼都不說,就這樣靜靜的依靠着,感受着。
她的傻瓜二字,傳到他的耳朵裡,他又笑了起來,即使這一刻,他看不到自個兒臉上的表情,他也知道是傻氣的,真的當得起她這個傻瓜之說
。
可是,當傻瓜又有什麼的,只要能擁有她,這輩子,他都願意當她的傻瓜——因爲他知道,擁她在懷,他寧願會幸福的傻去。
清風吹,陽光照,他們的眼底的甜蜜都涌了出來,金色的光芒,如同橙色的蜂蜜,填的發膩。
許久之後,錦好緩緩地開口:“你還是回去吧,等一下若是給父親知曉了,怕是又要跳腳了。”
“嗯,等一下,我就回去。”他深深的嘆息,很是不樂意的語氣:“你說岳父這是怎麼了?一個女婿半個兒,我怎麼也算是他半個兒子,這麼惱做什麼?”
其實他都想過了,不就是捨不得錦好離開嗎,等他們成了親,他天天帶錦好回來不就是了,若是朱三爺願意,他還打算效仿岳父大人,當初他都能捨了老父,難不成那烏煙瘴氣的許家,他還捨不得嗎?
若不是他有非要留許家不可的理由,他也不會在許家成親。
“沒皮沒臉的,還岳父?也不羞的慌。”錦好啐了一口,一張臉紅潤潤的:“你快走吧。”
她還真的怕金翰林被朱三爺撞到了,到時候就要鬧笑話了,不就是昨兒個一天沒見,這就巴巴兒的趕了過來。
“哎,再熬一天就好了。”他嘆息着,萬般無奈的道:“也不知道這是誰說的,真是急死人了。”說着又壓低聲音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要隔九個秋才能相見,你可要想我。我可是想你都想瘋了,昨夜想你,想的睡不着,我就將咱們的喜房又看了看,知道你怕熱,我特意半夜將人叫起來,搬了幾塊冰放在喜房裡,到時候,你就不覺得熱了。”
半夜叫人起來,搬冰塊進喜房?
錦好臉上頓時燒了起來,只怕又要有閒話說了,這個傻子,她人還沒去,這喜房裡熱一點又怎樣?居然半夜巴巴的搬冰塊進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不過,這般傻傻的他,卻比任何時候都能打動她。因爲在乎,所以願意爲她做着傻事。
人都說,要看一個人是否愛你,不是看他爲你做了多少聰明的事情,而是要看他爲你做了多少傻事
。
丫頭們早就很有眼色的離開,周遭只有他們二人,就是說出真心話又怎樣?
她無意識的纏繞着青絲,鼓起來了勇氣,道:“我也想你。”
怎麼會不想?他是這輩子,她選定的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輩子在紅繩的另一端,牽着的人,就是他啊。
金翰林沒想到錦好會回答他,他的心上人,可是個鋸嘴的葫蘆,尋常有什麼心思,都是放在心中,什麼都不說,可是這一刻,她居然這般明確的迴應了他。
他的嘴角又彎了起來,露出一份帶着七分甜蜜,三分傻氣的笑容,心頭一陣陣的冒油,幽深黑漆的眼睛中露出灼熱的光芒,俊朗如天人般的面容在陽光下明豔的讓人無法直視,奪人心魄般的。
他的心上人想他了,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激動的?他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張開嘴巴,卻變成了最簡單的兩個字:“等我!”
話畢,錦好就聽見假山的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想來是他離開了,錦好也含着甜甜的微笑,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等到他們都離開之後,朱三爺和姚麗娟從遠處的樹後,走了出來,朱三爺的臉色苦的快要滴水,聲音滿是不甘:“若不是你拉着我,今兒個非要打斷這臭小子的腿。”
憤憤不平啊,自家如花般的女兒,眼看着就要成了別人家的了,這讓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你啊……”姚麗娟搖頭長嘆,對忽然變得幼稚的丈夫,實在有些無語了,上次金翰林過來,嚷着要放狗趕人,這次更是要直接打斷他的腿。
雖說,這孩子做的有些不對,居然連三天都忍不了,可是倒也注意了,隔着山說話,也沒有壞了習俗,她這丈母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了。
其實,她心裡在偷偷的樂,這麼瞧着,翰林這孩子果真是對錦好情根深種,一天都離不開。
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兩日是怎麼過的,新嫁娘的心情,她前世已經體驗過一次,但是感覺與這次完全的不同,腦子裡紛紛亂亂的
。
到了前一日,用了晚飯,一家人用了飯,姚麗娟就隨了錦好去了閨房,而邱如意也跟着去了,娘三個說了會話,姚麗娟就趕邱如意離去,可是邱如意卻不願意,纏着姚麗娟,要留下來,姚麗娟就伸手,將邱如意往外趕,今兒個這話題,哪裡是未出閣的女兒家聽得的。
錦好前世有點經驗,心中知道姚麗娟會說什麼事情,忙幫着姚麗娟趕邱如意,氣的邱如意嘴巴一嘟:“今晚你趕我,明兒個我就加倍的爲難新郎官。”
說着,跺了一下腳,轉身離去,像個孩子似的。經她這麼一鬧,倒是將錦好心中那份離愁給折騰沒了。
姚麗娟先說了不少夫妻相處知道,什麼關懷體貼是個寶,夫妻想好,少不了;什麼說話婉轉多思量,恩恩愛愛自然到;什麼關鍵時刻忍住氣,吃虧就是佔便宜。
錦好一一記在心中,不過想到邱如意臨去擱下的狠話,倒是有份擔心,這天朝盛行下婿風俗,有從盤詰戲謔到棍棒相加,戲弄爲難新郎人人都認爲是天經地義的,也不知道這下婿的時候,會不會有那莽撞之人,不知道輕重,傷了金翰林。
擔心過金翰林的時候,又聯想到自個兒身上,也不知道許家那邊的親戚如何,弄婦的時候,會怎麼捉弄她。
姚麗娟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她的擔心,溫言細語的哄了她一番,然後見天色不早了,這才掏出一本書來,遞給錦好,輕咳一聲:“你明兒個成親,這個是壓箱底,你看看,看好了就收進箱子裡。”
錦好臉色微紅,點了點頭,接了過來,縱然親如母女,遇到這等事情,也有些尷尬,姚麗娟又說了幾句,然後道:“你早點睡,明兒怕是要累一天。”說完,這才施施然離開。
錦好瞧了眼,那壓箱底,實在沒有打開的興致,紅着臉,讓它頓時進了箱子,成了名副其實的壓箱底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入睡,第二日清晨,錦好還在夢中,就被邱如意給叫醒了。
全福太太是長公主的好友——楚王妃,一早矇矇亮的時候,就趕了過來,雲燕立刻將兩個大大的紅包送了出去,嘴裡一個勁兒的說“辛苦”,楚王妃也不推遲,笑吟吟的讓身邊的丫頭接了過去。
瞧着粉面玉琢的錦好,楚王妃就笑了起來,讚道:“果真是個難得的美人
。”
錦好已經沐浴好,然後就被安置在鏡子前打扮起來,楚王妃是個手腳麻利的,給錦好絞面的時候,那動作是又快又穩,還沒等錦好叫個過癮,這項工程就給結束了,再然後,沒等她回過神來,臉上就被塗上厚厚的香膏,那香氣,薰得她頭都發暈起來,這還不算,又給她粉刷般的上了幾層的白粉,然後就是描眉塗脂,這麼一番下來,錦好瞧着鏡子裡的人,差點尖叫起來——根本不認識啊,就是一團塗了胭脂的白麪團啊。
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前世爲何能待嫁成功,就這麼一團白麪團,那個知道這麪糰下的真面目啊。
就在她恍惚之時,就聽得楚王妃子一邊幫她梳着如雲的青絲,一面說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錦好被香膏薰得腦袋暈沉沉的,接下來的流程,就不太清楚了,只覺得頭上沉沉的,像是扛了座山一樣,想來是那頂足以傳家的鳳冠上頭了,脖子頓時重了起來。
廚房送了點甜甜的燕窩紅棗粥來,她象徵性的吃了幾口,雖然味道不錯,可是想到上了轎,就不能下來,還是少吃點爲妙。
剛剛放下碗筷,就見屋子裡涌來一大幫人,嘰嘰喳喳,說了諸多的吉利話,更吵得她腦子發沉,好在她只要垂着腦袋,不說話,裝羞澀就好,這般鬧了許久,就見眼前紅豔豔的一片,原來已經蓋上了紅蓋頭。
這時候,就聽見外面鞭炮聲響了起來,緊接着,就聽到丫頭進來報喜:“金公子來迎親了……”
錦好就覺得心頭一緊,手就握的緊一些了,姚麗娟帶着婆子先去迎客。
“新郎迎親了……”外頭傳來喜娘高聲的喊聲,錦好身邊的兩個喜娘就站直了身子。
沒多久,就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想起,蓋頭下的錦好,終是鬆了一口氣,看來今兒個下婿的人,都是知道輕重的,金翰林很大方,紅包沉甸甸的,守門的人很是滿意,房門打開,娶娘婆子就領着他進來,到了錦好面前站定。
“新郎作捐了……”娶娘婆高聲喊着。
錦好咬脣,就聽得如泉水般的聲音響起:“夫人,有禮了……”
喜娘將紅綢子塞到錦好的手裡,金翰林前頭引路,到了正堂拜別高堂
。
朱老相爺今兒個表情很嚴肅,神色莊嚴的看着下首給自個兒叩首的金翰林,冷着一張臉接過他敬的茶水,然後半句話都沒有,就給了他一個紅包,那麼冷冷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多不滿意這麼親事,倒是金翰林今日娶得心上人,哪裡會被這麼點冷氣給凍着了,一直笑得春光明媚。
姚麗娟倒是滿意這個女婿,說了幾句場面話,不過心底到底不捨自個兒女兒,沒說兩句,就哭了起來,只將朱三爺心疼的什麼似的,對金翰林越發的不待見了:都是這個臭小子,這麼早娶親幹什麼,怎麼着也該讓錦好丫頭在家裡再呆上個十年八年的,嗯,就是沒有十年八年,但五年四年總可以吧。
於是,他哄了會自家的老婆,然後站出來壓場,先是說了幾句天作之合,頗感欣慰的話,不過若是他面色不那麼沉黑的話,或許更有說服力。
金翰林不管他臉色好看,難看,反正都是笑着給敬茶行稽禮,然後領着錦好給朱三爺,姚麗娟叩首拜別,朱三爺差點跳起來,搶回自個兒的女兒,不過,卻到底忍住了,卻是差點淚眼嘩嘩,道:“汝等爾後要互敬互愛,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想想,到底不甘心,冷眼看向金翰林道:“不許欺負我女兒,只要我知道一星半點,我就打上你許家門去。”
姚麗娟瞪了朱三爺一眼,才上前死死拉着錦好的手,眼中淚光閃爍,錦好在紅蓋頭下,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她不捨之意,低着腦袋看着母女二人緊緊相握的手,她忽然鼻頭一酸,大大的淚珠而就落在了二人交握的手上。
姚麗娟也忍不住落淚,卻忍着,好容易從脣中擠出幾個字:“好好的,以後要好好的……”
錦好心頭酸澀不已,一句話也無法開口吐出,只是用力的點頭。
拜別了高堂,由喜娘攙扶着,到了大門口,由邱如虎揹着上轎,轎簾子剛剛放下,就聽得朱丹青的哭聲響起:“我要二姐姐……我要二姐姐……”
錦好聽得肝腸寸斷,忍不住嗚咽起來,聽得轎子外的金翰林心如刀絞,靠近轎子,低語:“莫哭,我明兒個晚上就偷偷帶你回來
。”
似乎聽得有人“撲哧”的笑聲。
錦好聞言臉紅了,傻眼了,這人又歡喜的傻了,三朝回門,他居然說什麼明兒個回來。
不過,聽了他的傻話,這心裡卻舒坦了一些,車轎晃動,錦好知道這是要啓程了,吸了吸鼻子,從袖子中抽了面帕子,小心的吸乾眼淚,不讓自個兒成了花臉貓。
八人大轎,描金繪彩,寬敞的很,擡轎子的轎伕應該都是好手,根本感覺不到晃動,很是平穩,一路上,就聽得震耳的古樂聲,街道上到處是笑談聲,想來是議論她的婚禮。
不過六月裡成親,實在是對新娘子的極大考驗,到了許家門前時,坐在轎子裡的錦好,就已經熱的喘不過氣來。
新郎也好不到哪裡去,金翰林亦是汗流浹背,心疼轎子中的心上人,下馬挨着轎子,低聲道:“好好,你且忍忍,到了喜房就舒坦了。”
又聽見“撲哧”的笑聲,就聽得有人狂笑着出言奚落金翰林。
好在金翰林的臉皮夠厚,對這衆人笑道:“你們莫笑,總有輪到你們的一天。”伴着迎親的,都是未曾成親的,所以這算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有人高笑道:“你也莫威脅我們,等到了那天,我們再做計較。”
說說笑笑中,錦好下了轎子,許澤和長公主領着許家的兒女立在院子裡,看到錦好入門,許澤就跟樹樁子一般,動也不動,長公主瞪了他一眼,笑吟吟的上前,迎着錦好走了幾步,意思爲沾點新娘的喜氣。
只是許澤心中已經恨死了錦好,哪裡覺得她是喜氣之人,自然不願意沾染了,於是梗着不動。
他不但梗着不動,心裡更是打定主意,今兒個一定要挫挫錦好的銳氣,讓她知道什麼叫媳婦的本分?
------題外話------
公爹要整媳婦了,哈哈……到底誰會被誰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