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煜回京之後,便緊鑼密鼓的張羅起大婚之事,倒將過年之事撂下了。反正睿郡王府裡只有他一個主子,帝后捨不得他一個人在外頭,早就下旨命莊煜在宮中過年了。做爲特殊的恩典,隆興帝特意命人將冬日裡景緻最好的三友齋收拾出來以供莊煜在宮中居住。雖然莊煜滿打滿算也住不了幾天。畢竟莊煜與無憂大婚之期就在二月初二,日子已經很近了。
三友齋與東宮離的很近,一柱香的工夫便能走到,這可樂壞了太子的長子莊晟。在幾位皇叔之中,莊晟最喜歡的就是五叔莊煜,因此乾脆求了他皇祖父的恩典,硬是賴進了三友齋,日日纏着莊煜再沒個消停的時候。只有無忌進宮之時,莊晟纔會消停些。
早在三年之前莊晟便已經正式拜無忌爲師,無忌雖然只比莊晟大五歲,可那師道尊嚴的架子卻是擺的足足的,莊晟天不怕地不怕,卻獨獨對無忌這個小師傅又敬又畏,無忌的話在莊晟這裡,怕是比隆興帝和太子的話都管用些。
這一日無忌進宮請安送年禮,因爲大婚在即,無憂是不好再進宮的,所以給太后帝后以及東宮的禮物便要由無忌送過來。往年,這些事情無憂再沒讓無忌費一點兒的心思。
太后這兩年昏沉沉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她早已經不再接見進宮請安的人了。所以無忌只在慈安宮外磕了頭,送上節禮之後便去了懿坤宮。
皇后見到無忌又是歡喜又是難過,無忌的容貌象母親多過象父親,所以皇后見到無忌,便象是看到了妹妹,若是她的小妹妹還活着,看到這樣好的兒子,不知會有多麼的高興。
“無忌,快到姨媽這裡來,天兒冷,怎麼也不多穿些呢,看這小臉兒都讓風掃紅了。孟雪,快把那件新貢上來的烏雲豹氅衣拿來給忠勇郡王,把那件天馬皮裡鳧靨裘也包好拿出來。無忌,鳧靨裘是給你姐姐的。”
孟雪應了一聲,趕緊按皇后的吩咐捧了一領金翠輝煌碧彩閃爍的氅衣走了出來。無忌素來不在這些穿戴上用什麼心思,況且皇后每每見他都要賞東西的,所以無忌便笑嘻嘻的道謝收了下來。他絲毫不知道這件烏雲豹爲裡,雀金呢爲面的氅衣是真真國剛剛進貢的,大燕織工還沒有掌握織雀金呢的手藝,因此這雀金呢的面料便相當的貴重了,整個宮中也只有三件而已,不知多少妃嬪都眼熱着呢。
皇后素知無忌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便也沒有多留無忌,只問了問府中的情況就打發無忌去三友齋了,橫豎再有一個月無憂便要嫁給莊煜,有什麼話她們娘兒們都能留着以後慢慢的說。
孟雪服侍無忌披上那烏雲豹鶴氅,皇后看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命人送無忌去三友齋。無忌興沖沖的離開懿坤宮往三友齋走去。剛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遇上了前往懿坤宮請安的順寧公主莊嫣。
莊嫣也長大了,出落的很是水靈,這幾年她在宮中一直很安時守份,除了每日不落的給太后帝后請安之外,她幾乎是足不出戶,只在西四宮房學規矩做針線。兩三年下來,倒讓隆興帝與皇后對她的印象都好了許多,四時八節的賞賜也漸漸厚了起來。轉過年莊嫣便虛歲十五,也該選駙馬了。
無忌遇見莊嫣之時正在一處拐彎的路口,所以無忌並沒能及時避開。好在如今莊嫣處處按規矩行事,不論去何處,身邊四個大宮女四個嬤嬤還有若干小宮女的配置是絕對不會減少的。因此無忌並沒有與莊嫣撞個臉對臉兒。
莊嫣最初並沒有看到無忌的臉,只是看到那件燦燦紋彩輝煌的雀金呢鶴氅。這件鶴氅莊嫣自是知道的,她私心也想要,只是一直沒有說出來。若開口討要東西,這實在有損她端莊大方貞靜嫺雅的形象。
“咦,是誰竟然能得了件雀金呢?沒聽說父皇最近特別寵着哪位貴人啊?”莊嫣心中暗自詫異的猜測起來。這雀金呢極爲華貴鮮豔,只合給年輕之人穿用,有了年紀的人穿戴起來就顯的有些輕浮了,帝后自是不會穿用的。
在前頭開路的小宮女們已經看清了對面之人是忠勇郡王,忙屈膝行禮道:“奴婢西四宮房柳翠請季王爺安。”莊嫣心中一怔,暗道:“竟然是他!”
小宮女認得無忌,可無忌卻不認識那小宮女,只淡淡道:“免禮。”然後便向一旁讓去。西四宮房中公主所,宮中又只有順寧公主莊嫣這一位公主,而莊嫣又是無忌最不喜歡的人,所以無忌不打算與莊嫣打什麼招呼。
莊嫣心情很激動,只是面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她只平靜的走過無忌的身邊,在經過之時向無忌頜首淺笑的招呼了一句:“季王爺好。”
無忌微微皺了皺眉頭,向莊嫣淡淡點了點頭,回了一句:“公主好。”然後便什麼話都沒有了。莊嫣也沒有再說什麼,只帶人往懿坤宮走去。
無忌完全沒把遇到順寧公主莊嫣當回事兒,只徑自往三友齋找莊煜去了。可去懿坤宮請安的莊嫣心裡卻不平靜。忠勇郡王季無忌是居於深宮之中的莊嫣唯一見過的一個外男,與她年紀又相當,家世又好,若是能成爲忠勇郡王妃,對莊嫣來說是最好的出路。
身爲皇家公主,和親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雖然如今大燕四境太平,相鄰諸邦都對大燕稱臣,大燕一時還不需要用公主和親來換取安寧太平。可若是有異邦上表請求大燕公主下嫁以締結更加穩固的盟約,莊嫣相信她的父皇是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的。所以隨着年歲的增長,莊嫣心中其實很是不安,她一直在想辦法讓自己能留在京城,不嫁到那些蠻荒之地。
皇后對莊嫣並不冷淡,卻也不熱情,只是程式化的問上一問也就罷了。莊嫣再怎麼表現出極有規矩的樣子,皇后都不會輕易信任於她。當初莊嫣在漠南之時頂撞皇后說的那些話皇后可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能做到不在莊嫣的婚事上下絆子,皇后便已經很大度了。
“母后,聽說五皇兄回京了,不知道順寧可否去給五皇兄請安?”莊嫣到底還不夠沉穩,試探的問了起來。
皇后淡笑道:“橫豎日後你五皇兄會留在京城裡,見的時候多了,也不急於一時,如今他剛趕回京城,就讓他好生歇幾日吧。”
莊嫣明白這是皇后不願意讓她與莊煜多做接觸,更防着她接近忠勇郡王,她立刻恭順的應聲稱是,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痛快。莊嫣以爲這樣會很得體,卻不知道她越是如此越會讓皇后心生警惕,老百姓都知道不叫的狗才咬人,皇后可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承受任何的風險。她在心中暗自思量着,等辦完莊煜與無憂的婚禮,就得趕緊挑個駙馬將莊嫣嫁出去。省得她在宮中始終是個不安定的因素。
時近年底,宮中諸般事務極爲繁雜,皇后每日裡有上百件事情要過問處理,自然沒有時候與莊嫣虛耗工夫,莊嫣也有自知之明,很快便跪安了。
皇后此時並沒有時間多想莊嫣之事,又有外命婦遞牌子進宮,這一回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吳國公夫人林氏。她進宮請安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求皇后爲她的兒子莊焰指個媳婦。自打一年半之前吳王被貶爲吳國公,莊焰的婚事便越發的艱難了。如今連普通的品官都不願將女兒嫁入吳國公府,就算是做世子夫人也不行。吳國公被皇上厭棄是所有在京官員都心知肚明的同,與這樣的人結親家,那就是把自己往天牢裡送。所以莊焰到現在也沒能訂下親事,林氏爲此事急的頭髮都白了好些。
“臣妾吳國公府林氏請皇后娘娘安。”林氏跪在皇后的面前,極爲恭敬的說道。
皇后淡笑道:“弟妹快快請起,這大年下的府裡都極忙,你怎麼有空進宮來了?”
林氏並沒有站起來,只跪直身子向皇后說道:“回稟娘娘,臣妾今日進宮有一事求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淡笑道:“弟妹且說說看。”
林氏忙道:“前日臣妾有幸前往忠勇郡王府觀禮,相中了一位小姐,今兒特來求皇后娘娘的恩典。”
皇后心中一沉,能去忠勇郡王府觀禮的小姐,門第都低不了,這林氏想做什麼?心中那麼想着,皇后面上卻浮着淡淡的微笑,緩緩的問道:“不知弟妹看中了誰家的姑娘?”
林氏忙說道:“回娘娘,臣妾相中了程老太醫府上的孫女兒素素姑娘。”
皇后想了一會兒,纔想起來程素素是誰,生的是什麼模樣兒。有一回她出宮禮佛,無憂曾帶程素素前來侍駕,所以皇后對程素素這姑娘有些印象。
“哦,是她啊,若本宮沒有記錯,焰哥兒是屬馬的吧?”皇后不確定的問了起來。
林氏趕緊回道:“娘娘好記性,焰兒正是屬馬的。”
皇后眉間似是皺的更緊,爲難的說道:“弟妹大概沒有去了解程素素的年紀吧?”
林氏心裡有些發虛,忙應道:“妾身只看着那姑娘極好,倒沒有細打聽。”
皇后點頭道:“這就是了,本宮倒是知道些,那姑娘是屬牛的。”
“啊……她竟是屬牛的。”林氏立刻變了臉色,民諺有云:雞狗不到頭,白馬怕青牛,羊鼠一旦休,蛇虎如刀絞,龍兔淚交流。說的便是最不宜婚配的幾種屬相配對。其的白馬怕青牛,正應了莊焰也程素素的屬相,而且是莊焰屬馬程素素屬牛,這若是做了親,莊焰會被程素素壓一輩子的。
林氏可就莊焰這一個寶貝兒子,自然不肯讓兒子受一輩子的委屈,甚至是被妨了性命。她立刻急急叫道:“娘娘,就當臣妾從來沒有提過這事吧!”
皇后淡笑道:“看弟妹說的,你原不知道內情,又沒有真怎麼樣。焰哥兒媳婦的事情本宮一直放在心上,只不過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你也彆着急,不如等開春大選之時,本宮選給焰哥兒選個才貌雙全的媳婦?”
林氏心中還在暗暗後怕,哪裡還有心思想其他的,她只忙忙說道:“一切全憑娘娘做主。只要姑娘人好,其他的臣妾都不挑。”林氏倒是也想挑,可是如今她哪裡還有挑剔的資格。只要對方不嫌棄吳國公府背晦,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皇后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了,弟妹你且不要着急,焰哥兒總會娶到合心意的媳婦。”
林氏趕緊跪下稱是,她心裡有事,也不敢在宮中多做停留,只匆匆跪安告退出宮去了。那日看到做爲萱華郡主及笄禮有司的程素素,林氏只覺得眼前一亮,頭一眼便取中了程素素,她已經託了孃家嫂子往程府遞話了,如今這門親事萬萬做不得,她的趕緊回去告訴孃家嫂子。現在她只希望孃家嫂子大年下的事情忙,還沒有來的及去程家提起此事。
林氏出宮之後直奔孃家,正遇上坐車出門的孃家大嫂,林氏一問,果然大嫂正要去程家說項,林氏忙將大嫂攔住,急急說了程素素的屬相,果然莊焰的大舅母也嚇了一大跳,忙說道:“得虧我還沒去,我說姑奶奶你這事辦的也太馬虎了,連最基本的年紀屬相都沒打聽清楚就要我去說項,這事必是說不成的,沒的找難看。”
林氏趕緊道歉,林大夫人也知道小姑子爲了莊焰的婚事都急的亂了方寸,便也沒有往深裡說,只攜她進了靖海侯府。林氏已然到了靖海侯府的門口,豈能不進去拜見父兄。
林氏匆匆出宮之後,皇后對常嬤嬤笑着說道:“林楓真是急糊塗了,程家小姐雖然身份不高,可她同太子妃無憂和佳媛的關係都很不錯,便是沒有那屬相相剋之說,本宮又怎麼可能讓她做莊焰的世子夫人。”
常嬤嬤道:“娘娘聖明,只是這京城裡誰家不是牽連極多,滿京城倒真沒有合適吳國公世子的小姐了。”
皇后想了一會兒淡笑說道:“這卻也不一定,本宮心中倒有個人選,等過了年再說吧。”
不知道皇后已經暗暗選好莊焰媳婦人選的林氏正在拜見父親兄長。父女兄妹自有好些話要說。林大夫人便命廚下精心整治了一桌豐盛的酒宴,索性留林氏在孃家吃頓團圓飯。林老侯爺想了想,又命長隨去吳國公府請來吳國公莊鋮與外孫子莊焰,吃上一頓真真正正的團圓飯。
宴罷,吳國公帶着兒子陪老岳父和舅兄說話,林氏則與兩個嫂子到內宅聊天兒。自然她們的主要聊天內容便是莊焰的媳婦人選。
“大姑奶奶,其實也不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只是對方的家世簡薄了些,與國公府有些個不門當戶對。”林二夫人斟酌着說了起來。
林氏急忙問道:“二嫂快說說看是誰家的小姐?”
林二夫人笑道:“大姑奶奶許不知道我孃家有個堂妹嫁的是德武三年的進士安明,我這位堂妹夫家境貧寒,人卻是極好的,如今已經做到了東南道按察使,堂妹生了一男一女,兒子已經娶親,女兒今年十四歲,還未曾定下人家,若是在姑奶奶有意,我可以去探探堂妹的口風。那孩子品貌俱佳性情和順,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林氏心中有些個猶豫,東南道按察使聽上去很威風,可實際上只是從四品外官,祖上又是貧寒的,這家世卻也差了一些。可她轉念又一想,若是家世好有底子的,只怕人家又不敢沾吳國公府的邊了,倒不如先看一看,若那姑娘真的極好,這門親事倒也有的談。便是不成,多看看總也沒有壞處。林氏如今急的已經不敢再將視線只侷限於京城的閨閣小姐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