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嬤嬤奉了陳老夫人之命即刻秘密出府,直到天色將黑之時她才匆匆趕了回來,悄悄向陳老夫人復了命,這才退下去休息,這一下午她可跑了不少路,着實累了。
次日早上剛交辰時,鄧嬤嬤按着昨日說好的悄悄在西角門上等候,辰時一刻,一個打扮做尋常婦人,莫約五六十歲的乾瘦女人便到了靖國公府西角門,由鄧嬤嬤將她引入慈萱堂後院的小佛堂。
今日陳老夫人一起身便說要到佛堂頌經,不許人在跟前服侍。陳老夫人頭些年三五不時便要到佛堂頌經拜佛,一向不要人服侍,自老靖國公過世之後,陳老夫人進佛堂頌經的次數才比從前少了許多。這一二年間她幾乎都沒有再進過佛堂。
因此陳老夫人一提出要進佛堂頌經,倒讓跟前服侍的人微微吃了一驚。不過想到府中連着出了兩樁白事,丫鬟們卻也覺得這是應當的,沒有人多想什麼,只恭敬的服侍着陳老夫人進了佛堂,然後各自散去。
陳老夫人進佛堂,至少也要半天的工夫,在慈萱堂當差固然有油水,可是事情也多,難得有閒暇之機,這些丫鬟基本上都是家生子兒,誰不想趁機回家瞧瞧父母親人,只要拿捏好時間就行了。是以陳老夫人進佛堂後不久,整個慈萱堂便空蕩了許多,下人們自以爲得計,卻不知道這正是陳老夫人的目的所在。
那個乾瘦婦人被鄧嬤嬤秘密引入佛堂,陳老夫人見了那個乾瘦婦人,竟然頜首爲禮,輕聲問道:“仙姑辛苦了,請用茶。”
鄧嬤嬤趕緊倒了一杯茶奉到那乾瘦婦人面前,乾瘦婦人大喇喇的用了,並沒有絲毫的不自在。
陳老夫人又問鄧嬤嬤道:“路上可曾遇着人?”
鄧嬤嬤忙回道:“回老夫人的話,並不曾遇到,奴婢先時已經仔細安排了。”
陳老夫人點點頭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鄧嬤嬤行了個禮退下,她素知陳老夫人的規矩,見吳道婆的時候是一個下人都不許在跟前的。
“仙姑……”
細細的聲音從緊閉的窗子傳前,鄧嬤嬤雖然站的遠,卻依然努力豎起耳朵傾聽,奈何只聽到一聲“仙姑……”便什麼都不聽到了,就算是在佛堂中,就算是周圍除了鄧嬤嬤再沒其他下人,陳老夫人還是謹慎的將聲音壓的極低,不讓自己的秘密有一絲一毫的泄露。
鄧嬤嬤在外頭幹站了一個多時辰,陳老夫人才將佛堂的門打開,低聲吩咐道:“去安排一下,送仙姑出府。”
鄧嬤嬤趕緊應了,飛快出去安排,莫約一刻鐘後,她才一溜小跑的回到佛堂,將扮爲尋常婦人的吳道婆送出了靖國公府。
午飯之時,陳老夫人從佛堂中出來,珍珠翡翠兩個正在擺飯,碧璽突然從外頭進來,來到陳老夫人耳旁低語了幾句,陳老夫人眉頭先是一皺,繼而立刻站起身道:“去春熙堂。”
衆丫鬟婆子忙簇擁着陳老夫人向外走,在半道上正遇着帶着一幫丫鬟僕婦的柳氏,柳氏一見本應在慈萱堂用午飯的婆婆突然出現,趕緊上前行禮問安。
陳老夫人看着她,突然道:“雖則府中各房飲食由各房自備,然大房如今只得憂姐兒忌哥兒兩個小主子,下人們欺她們年幼也是有的,你這個親嬸子豈可不多多關心她們,怎麼我聽說憂姐兒和忌哥兒的飲食竟沒個正經主子過問?”
柳氏心中突的一跳,忙躬身道:“母親教訓的是,媳婦正要往春熙堂照看。”
陳老夫人這才嗯了一聲,沉沉道:“那便一起去吧。”
陳老夫人和柳氏帶着人到春熙堂偏房之時趙嬤嬤陳國公主給的徐嬤嬤正帶着丫鬟擺桌子,季無憂和季無忌則坐在桌旁靜靜的看着。
一進偏房,陳老夫人和柳氏便聞到一陣撲鼻的香氣,那股子鮮香怎麼聞都象是山菌野雞崽子湯的香氣。陳老夫人面色一沉,也不理會驚詫站起來的季無憂季無忌姐弟,只陰沉沉將目光投向那碗香氣四溢的雪白濃湯,然後將目光移向趙嬤嬤徐嬤嬤的身上。
趙嬤嬤徐嬤嬤並沒有一絲驚慌,只按着規矩上前行了禮,陳老夫人語帶怒意的喝問:“你們就是這般服侍的?分明是心懷叵測要害哥兒姐兒的名聲!”
柳氏一聽這話心中大喜,立刻搶步上前指着那一大海碗雪白濃湯叫道:“好大膽的狗奴才,哥兒姐兒正在熱孝之中,豈可沾這葷腥之氣,這裡可是靈堂,供着的可是爲國捐軀的郡王爺和太妃!”
季無憂心中暗自冷笑一聲,果然春柳已經搭上慈萱堂的線了,她只略施手段就讓春柳露出形跡。這回縱不能將春柳趕出樂宜院,也得將她貶做三等丫鬟,再不叫她沾手上房之事。
季無憂緊緊抓住弟弟的手,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叫了一聲:“祖母。”然後便向柳氏笑了一下。她臉上絲毫沒有被人抓個現行的難堪,季無忌也沒有,小臉上有的只是憤怒。
柳氏一見季無憂的笑心裡不由人的發虛,幾乎是種本能,她向後退了一步,繼而又似驚覺自己的後退而猛的向前走了一大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季無憂,高聲道:“憂姐兒,你小孩子家饞也得分時候,如今正在熱孝裡,闔府上下不沾一點兒葷腥酒氣,這裡還是靈堂,你和忌哥兒怎麼可以這般不孝,竟公然食用葷腥?”
柳氏自以爲捏住了季無憂的錯處,是以說話之時聲音上也比平時高了許多,以至於那些丫鬟僕婦雖然未進來,卻聽到大小姐和大少爺偷食葷腥之事。
聽到老夫人和二夫人污衊郡主和小王爺在靈前動葷,趙嬤嬤氣的臉色紫漲雙脣直哆嗦,她怎麼想也想不到老夫人和二夫人竟然會用這麼無恥的手段污衊她的一雙小主子。一時之間趙嬤嬤氣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徐嬤嬤倒比趙嬤嬤冷靜許多,她先是給從長公主府帶出來的小丫鬟雀兒暗暗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鬟便悄悄挪到窗子旁邊。
徐嬤嬤見雀兒已經就位,便立刻高聲說了起來:“柳二夫人一未見此羹用何材料所制,二未親口品嚐,如何只看了一眼便知此湯用了葷腥之物,還不由分說將不孝之句強加於皇上親封的郡主王爺身上,難道說二夫人以爲皇上還不如二夫人有識人之明,朝庭竟封不孝之人爲王侯麼?”
配命着徐嬤嬤的話,雀兒飛快的推開窗子,如此一來院中站着的僕婦不只能聽到,更能一眼看到房中發生了什麼。
陳老夫人聽了徐嬤嬤的話,心中一驚,立刻覺出這裡頭別有內情,絕不可讓柳氏再說下去,否則必成難了之局。
只是柳氏自那日受了陳國公主的氣,便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又見陳國公主身邊的徐嬤嬤頂撞自己,立時氣的什麼都忘記了,只上前劈手便扇了徐嬤嬤一記耳光。“
一聲”啪……“的脆響突然響起,就連柳氏也驚住了,她沒想到徐嬤嬤竟然不閃不避,着着實實了受了自己這一記耳光。
季無憂原本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是當柳氏這一記耳光扇中徐嬤嬤,季無憂臉上神色立時轉爲大怒。她搶步上前扶住徐嬤嬤,一雙含怒的雙眼直直的瞪着柳氏,冷冷道:”二嬸好威風好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