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有事同你商量。經歷過白日之事的葉氏怎麼都睡不着,輕輕推了推躺在身邊的季光慎,柔聲說了起來。
季光慎伸臂攬住葉氏的肩頭,笑着問道:“有什麼事非得這會兒商量,可是白日受了驚嚇睡不着?”
葉氏坐了起來,季光慎也隨之坐起來倚着牀頭,依舊攬着葉氏的肩,等着她說話。
“老爺,自我嫁給你,大哥大嫂對我們一直極好,如今大哥大嫂沒了,無憂無忌雖然身份高,可到底是孩子,有些事情他們是想不到,我們做叔叔嬸嬸的得爲她們想到頭裡。特別是無憂,將來總是出閣的,這嫁妝總不能定了親纔開始置辦吧。”
季光慎側頭看着妻子,微微皺眉的輕聲問道:“你是怎麼個意思?”
葉氏輕道:“原本咱們家家底子薄,也拿不出什麼象樣的東西,這話我只能存在心裡不敢說出來。如今我孃的嫁妝都追討回來了,我們手裡寬裕,我就想爲無憂準備嫁妝,將來出門子的時候,怎麼也得有十里紅妝才配我們無憂的身份。”
季光慎心裡有點兒小小不的自在,只粗聲說道:“我心裡有數,你孃的嫁妝你好生收着,我會給無憂攢嫁妝的。”
葉氏同季光慎夫妻多年,兩人又是共過甘苦的,如何還能不瞭解季光慎的心思,她只笑道:“那有大老爺們給家裡的女孩兒攢嫁妝的,老爺不是生生打了我的臉麼。再者說,若沒有無憂他們幫襯着,我哪能收回這麼多銀錢產業呢。老爺你又是最能幹的,往後咱們家的日子只是越來越好,難道還會再受窮麼。”
葉氏這麼一說,季光慎心裡便舒服多了,摟緊了葉氏輕道:“從前你盡跟着我受苦了,往後咱們的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你說的很是,若沒有五殿下看着,絕計賠不出這麼多東西。不是無憂無忌的關係,五殿下理我們做什麼。只是你要動你孃的嫁妝,我心裡很過不去。”
葉氏靠在季光慎的肩頭,溫柔的笑道:“有什麼過不去的,咱們是一家人呢,除非你還想給我納幾房妹妹。”
季光慎臉一沉,一把將葉氏勒入懷中,氣惱的叫道:“我早和你說過了,不論將來如何,我只過着你一個。咱們家再不要有那些個糟心的事情。”
葉氏也知道自己失言,溫順的伏在季光慎懷中,小聲道:“我錯了還不行麼。”
季光慎和葉氏是正直壯年,夫妻兩個挨挨蹭蹭這火便勾了起來,季光慎翻身將葉氏壓在身下,調笑道:“錯了就得認罰,今兒就要前兒你不肯的那一式……”
葉氏羞的不行,直推季光慎道:“還不曾滅燈……”
季光慎伸臂用力一扇,牀頭的燈燭立刻歇滅,滿室黑暗之中,只聽到陣陣急促的喘息和壓抑的低吟……
就在葉氏夫妻魚水和諧之時,慈安宮中太后的寢殿裡,一個身材瘦小的太監跪在太后面前,正低低的說着什麼。
“葉遠齋家真的被抄了?”只着寬大寢衣的太后看着面前的小太監冷冷的問道。
“回太后娘娘,葉大人家真的被抄了,奴才今日去尋着鄭氏取銀票,才發現葉大人家已經被查封,聽說所有的家產都被刑部抄走了。”小太監急急說道。
“刑部,葉遠齋犯了什麼事,如何會讓刑部抄了家,這抄家可是要有皇帝旨意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曾打聽清楚了?”太后的臉色越發陰沉,心中對隆興帝的不滿也又加重了一層。
小太監忙道:“回太后娘娘,奴才打聽過了,是左都御史魏大人蔘了葉大人,說是葉大人貪沒嫡妻嫁妝,虐待嫡妻所出之女,皇上大怒,命刑部徹查,刑部查實之後皇上就下旨抄沒葉大人家產。”
“那些產業如今在何處?”太后身子向前傾的急急追問起來。
“回太后娘娘,聽說按着葉大人嫡妻的嫁妝單子給了葉大人的嫡長女。剩下的收入國庫。”小太監忙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什麼,怎麼能歸了國庫!”太后恨恨的叫出聲來。話一出口,太后便立刻緊緊抿着嘴巴,彷彿想把這句話給收回去。
片刻之後,太后方沉聲問道:“葉大人的嫡長女嫁的是什麼人?”太后深信若是葉氏的丈夫沒有後臺背景,葉遠齋這個案子就絕計翻不出來。
小太監忙道:“回太后娘娘,葉大人嫡長女就是皇上新封的雲門偏將季光慎的夫人,聽說與忠勇郡王府走的很近。”
太后想了一會兒,方冷聲道:“就是靖國公府庶出的那個小子麼?”
小太監低頭道:“正是他。”
太后冷哼一聲,沉沉道:“雖然沒有取回銀票,不過你做的很好,去你李嬤嬤那裡領賞吧。”
小太監喜出望外,忙給太后磕了頭,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小太監一走,太后的臉便黑沉的嚇死個人,少傾李嬤嬤進來,見太后一動不動坐在榻上,忙上前來輕喚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冷冷道:“素青,你哪裡還有幾個人?”
李嬤嬤明白太后的意思,忙說道:“回太后娘娘,奴婢手邊可用的只有四個,其他人正在加緊訓練。”
太后點點頭道:“嗯,明日送兩個到哀家身邊來。”
李嬤嬤趕緊應了,見太后再無別的吩咐,便服侍太后就寢,看着太后睡下後她方纔輕手輕腳的退出了太后的寢殿,剛纔李嬤嬤一直在寢殿外守着,所以她知道太后盯上了季光慎的後宅。那兩個丫頭,想必就是爲季光慎準備的。“葉氏,那注銀子不是這麼好拿的!”李嬤嬤在心中暗暗的說了一句。
季光慎和葉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兩人正想着派人到何處去收好木頭,存起來好給無憂做嫁妝。
過了十餘日,無憂見沒有靖國公府那邊請禮部派人過府指點僭越之處,更沒有撤下靖國公府匾額的意思,不由暗覺好笑。難道死撐着不放就能恢復靖國公府的爵位麼,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想的。如今季重慎還在刑部坐監,陳老夫人都不想着讓兒子減輕些罪過麼。
叫過春竹吩咐一番,春竹立刻出去安排,不過半日,陳老夫人的陪房李旺家的便隱諱的告訴陳老夫人,府門口不好再懸靖國公府的匾額。
陳老夫人一聽勃然大怒,不由分說讓人將李旺家的拉下去痛打一頓,李旺家的原是一片好心,不想卻被老夫人狠狠的打罵一番,她如何能不灰心,便是李旺一家子也都灰了心。在李旺家的回家養傷的時候,夫妻兩個便開始計劃如何脫離陳老夫人,便是給人做奴才,也得挑個好主子纔是。
“當家的,你說咱們去投郡王府怎麼樣?”趴在牀上養傷的李旺家的趁屋裡只有李旺一個,便小聲問了起來。
李旺苦着臉道:“怎麼去投,咱們一家子的身契都在老夫人手裡攥着。”
李旺家的壓低聲音道:“這個不難,老夫人放身契的地方我知道。”
李旺大驚,瞪着老婆低聲叫道:“你要……”那個“偷”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他自己捂了回去。做背主逃奴可是要判重罪了,李旺連說說都不敢。
李旺家的瞪了李旺一眼,氣道:“沒用的東西。”
李旺忙勸道:“你消停些吧,咱們是做奴才的,就這命。”
李旺家的哼了一聲,她被按在慈萱堂的院子裡打板子,幾輩子的老臉都丟盡了,這還是她一心護主爲了陳老夫人好才招來的無妄之災,李旺家的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你只說想不想投奔郡王府吧?”李旺家的氣惱的問道。
李旺點點頭,他當然想投奔郡王府,聽說郡主和小王爺對下人極好,從來不輕易打罵,月銀也比靖國公府高,關鍵是郡主還請了落第的先生教小子們讀書識字,學的好的小子還會被放出來,兩代之後改換門庭就有希望了。誰也不想讓自己家的子子孫孫永遠做伺候人的奴才。
“你想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了,有我呢。等我的傷養好了……哼……”李旺家的沒有把話說完,只意味深長的哼了兩聲。
李旺翻來覆去想了大半夜,纔打定了主意,拍醒已經睡着的李旺家的,他定定的說道:“我聽你的,咱們想辦法投奔郡王府。”
李旺家的笑了起來,有這話就行了,她要叫陳老夫人看看,她也是有手段的人。
又過了幾日,無憂見靖國公府還沒有動靜,便徹底不再過問了。陳老夫人要往死裡做,她也犯不上硬要攔着,只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轉眼便到了聖壽節,無憂按品大妝入宮朝賀,因季光慎升爲從四品武官,所以葉氏也有了進宮朝賀的資格,無憂知道葉氏頭一回進宮難免心裡緊張,便趁還沒列隊的時候走到葉氏身邊低聲道:“三嬸,就是大家一起行禮,別的也沒什麼,很不用緊張,回頭行過禮,三嬸與我一起就行了。”
葉氏笑道:“嗯,我知道的,郡主不用擔心。”因是在場面上,所以葉氏並不象平時那般直接叫無憂的名字。無憂也明白這裡頭的道道,便笑着點了點頭。
魏夫人見無憂和葉氏說悄悄話兒,便快步走了過來,笑着說道:“妹妹,咱們倆離的近,回頭你只看着我就行了,我是個臉酸心硬皮厚的,她們都不敢招惹我。”
葉氏抿嘴一笑,她知道這是魏夫人怕自己緊張特意寬慰自己來了。只是她真的表現出這麼害怕不安麼,怎麼無憂和魏夫人已經去家裡寬慰過了還不算,這會子還特特過來說一遍,倒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陳老夫人見無憂和葉氏有說有笑,這氣便不打一出來,可又顧忌着那日無憂撂下的狠話,只能狠狠瞪了無憂和葉氏兩眼,什麼怪話都沒敢說。
陳老夫人正瞪着無憂和葉氏,忽然聽旁邊有人笑着招呼道:“這是不陳老夫人麼?”
陳老夫人轉身一看,見是錦鄉侯夫人張氏,她是麗妃的生母,因着麗妃和順寧公主被禁足之事,可是恨透了季無憂。
“胡老夫人,有日子沒見了,您近來可好?”陳老夫人忙也笑着招呼起來。對陳老夫人來說,但凡仇視季無憂的都是她的盟友,態度自然比從前熱絡多了。
錦鄉侯夫人也是一樣的想法,只看向無憂的方向,冷冷道:“不在正頭祖母跟前孝敬,倒跑去個庶子媳婦跟前,郡主的規矩,嘖嘖……”
陳老夫人一聽這話可是正中下懷,只用帕子拭了拭根本不曾流出的眼淚,低低道:“誰說不是呢,不親近嫡親祖母嫡親叔叔,只把個不相干的庶出嬸子當寶,胡老夫人,您可不知道我這心裡……唉,不是滋味啊!”
陳老夫人和胡老夫人一唱一和說的熱鬧,自然便引來好幾位夫人,她們中有些是剛剛進京的外官家眷,並不知道內情,看看陳老夫人又看看無憂那邊,不由都點點頭,看向無憂的眼神難免帶了些冷意。
可不是每一位夫人都不知道內情,這話傳進不遠處的穆國公夫人樂宜郡主耳中,她立刻憤怒了。只快步走到無憂身邊,拉着無憂的手高聲道:“可憐的孩子,你如何身子可好些了?你弟弟病了那麼一場,可憐你不眠不休的看了七天七夜,若不是你三嬸撇家舍業的去幫着你,真是……”
無憂會意,立刻紅了眼圈兒說道:“可不是,那時我嚇壞了,家裡也沒有長輩可以依靠,我和弟弟只能相依爲命,若不是舅媽和三嬸過來幫襯着,只怕我們姐弟都……”
穆國公夫人立刻接口道:“可不是麼,你們兩個孩子也是有祖母有親叔叔親嬸子的,無忌病成那樣,就沒見有一個上門的,一家子至親骨肉涼薄成這樣,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在場的夫人們可不少,穆國公夫人的聲音又高,大家都聽的真真切切,便小聲議論起來。在京城久住的夫人自然聽說了一些,那些外官家眷們可就是頭一回聽說了,自然要打聽的清清楚楚。這內宅的動向可都連着前頭的男人,說不準哪個消息就能派上大用場。
陳老夫人又羞又憤,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因穆國公夫人字字句句都是事實,讓她無從反駁。而且陳老夫人心裡還有鬼,請吳道婆做法之事還壓在陳老夫人的心頭上。
很快那些外官家眷便打聽清楚了,衆人趕緊離開陳老夫人的身邊,生怕被人劃到陳老夫人一系之中。不過盞茶工夫,等候在宮門外的外命婦們便以陳老夫人和胡老夫人爲圓心散開,離她們兩人最近的少說也有距離了十來步。陳老夫人和胡老夫人的尷尬難堪便可想而知了。
宮門中傳出整齊的拍手靜道之聲,衆命婦們知道這是要開宮門了,忙按品級排好隊伍,等宮門大開之後由內監們引入宮中行朝賀之禮。
三跪九拜之後,帝后叫起,率衆命婦入慈安宮跪拜,一切禮儀都完成之後,家中有女孩兒在宮中的外命婦們都得了恩旨去見自家的女孩兒,沒有女孩兒在宮中的外命婦們都被引到披香殿休息,等着皇上賜宴,領宴過後方能出宮回家。
這是對普通外命婦的安排,象陳國公主和無憂這樣的,便早早被引入懿坤宮後殿歇着了。
無憂本想讓葉氏跟自己一起去的,可是慈安宮的李嬤嬤卻特意過來說是太后娘娘想見見季夫人。葉氏雖然不知道太后爲何要見自己,卻因爲怕無憂擔心,便假裝笑的風輕雲淡的隨太后去了。
無憂陪着乘坐步輦的陳國公主莊靈前往懿坤宮。因人多眼雜,無憂也不好和莊靈說什麼,只盼着快些到懿坤宮,她也好向莊靈打聽消息。
進了後殿,陳國公主命幾個心腹之人留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幾個娘娘丫鬟會意,各自守着窗子門口等容易有人偷聽的地方,好讓陳國公主和無憂說話。
“無憂,你看到沒有,麗妃和莊嫣都被放出來了。”陳國公主低低說了一句。
無憂點點頭,剛纔她就看到了麗妃和順寧公主,讓她很意外的,是這母女二人看到她,臉上的笑容那叫一個真切親熱,讓不知情的人看了準得以爲麗妃和順寧公主同無憂是多麼多麼的交好。事實上可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靈兒姐姐,我看到她們了,麗妃娘娘笑的我身上直激靈,七公主也有些……呃……瘮人。”無憂爲難的低低說了起來。
無憂不可能不感到瘮人,明明當初莊嫣恨無憂恨的要死,可她現在卻一口一個郡主姐姐叫的極爲親熱,彷彿和無憂是親姐妹一般,無憂被那母女兩人驚的不輕。
剛纔麗妃母女的做派莊靈都看在眼中,她輕撫着無憂的背道:“無憂,不用理會她們,橫豎一年也就見她們那麼幾面。不值當爲她們不開心。”
無憂輕輕點頭嗯了一聲,見莊靈的臉色有些發白,忙關切的問道:“靈兒姐姐,你不舒服麼?”
莊靈搖搖頭道:“沒事兒,這孩子是個淘氣的,再沒個老實的時候,動不動又踢又踹的,將來必不是個省心的。”
無憂看着莊靈高聳的肚子,很敬畏的說道:“莊靈姐姐你真了不起。”
莊靈奇道:“我了不起,這話兒打哪說起呀?”
無憂低低道:“你爲孩子受苦了呢。”
莊靈輕笑起來,摸摸無憂的頭道:“傻丫頭,女人都是這樣的,當初小姨媽生你生無忌,還不是一樣熬過來的。”
無憂心緒有些低沉,喃喃道:“可是孃親沒……”話沒說完無憂便發覺自己失言,忙半路打住,看向莊靈道:“靈兒姐姐,我能摸摸麼?”
莊靈知道無憂的心思,便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溫柔的笑道:“無憂,和你的小外甥打個招呼吧。”
“寶寶,我是小姨,你要乖乖的,不能使勁兒踢孃親哦!”無憂明白莊靈的心意,便笑着向莊靈腹中的胎兒打起了招呼。
見無憂心情好些了,莊靈才說道:“徐嬤嬤,去把小王爺請過來,他還小呢,沒的跟那羣男人廝混着。”
徐嬤嬤應了一聲趕緊去請無忌,無憂心裡也惦記着弟弟,便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無憂心裡還惦記着葉氏,無憂知道隆興帝和皇后同太后的關係很不好,而她和季光慎一家都是被打上帝黨後黨印記的人,所以無憂不知道太后是不是要對葉氏不利。
看到無憂皺着眉頭擔心的樣子,莊靈笑道:“無憂,不用爲季夫人擔心,今日是父皇的聖壽,太后不能對季夫人怎麼樣。”
無憂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我多想了。”
莊靈想想笑道:“也不是你多想,華嬤嬤,你去慈安宮外候着,一單季夫人出來便將她請過來,她是頭一回進宮,別再走錯了路。”一個極精神利索的中年嬤嬤應了一聲便飛快的走了出去。
無憂見華嬤嬤去慈安宮接人,心裡踏實了些,便陪莊靈說些閒話兒打發時間,正說着話,她們透過窗子便看到皇后身邊最得力的女官孟雪捧着一隻硃紅雕漆描金托盤走了過來。
莊靈見是孟雪,便笑着說道:“怎麼是你送過來了?”陳國公主如今餓的快,是以皇后命人做了補品送來給女兒墊補墊補,免得莊靈餓的心慌。
孟雪屈膝道:“回公主,娘娘不放心您,又抽不出工夫,就讓奴婢親手做了八寶釀鴿子給您送過來。好歹墊補墊補。”
莊靈笑道:“怪道這麼香,原來是你的手藝,本宮正覺得有些餓了。撕一抿子鴿脯我嚐嚐。”
孟雪忙淨了手去撕鴿脯,無憂在一旁看着,忽然,一股讓無憂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味道飄入無憂鼻中,無憂臉色大變,騰的站起來叫道:“靈兒姐姐不要吃!”
莊靈正張嘴要吃孟雪遞過來的鴿脯肉,被無憂一叫嚇了一大跳,立刻閉上嘴巴看向無憂。而此時無憂也已經將手伸到莊靈的面前擋住了孟雪遞來的鴿脯肉。
孟雪的臉上盡是難堪之色,看着無憂委屈悲憤的說道:“郡主,婢子已經驗了毒。”
無憂沒有說話,只是第一時間端過那盞八寶釀鴿子,用銀簪扒開鴿子骨架,將釀在鴿腹中的梅花參江米瑤柱等物都扒了出來,仔仔細細的聞了起來。
越聞,那種讓無憂刻骨銘心的味道便越明顯,無憂立刻對莊靈說道:“靈兒姐姐,快讓嬤嬤去尋帶了崽兒的活物。”
莊靈臉色一沉,立刻說道:“安嬤嬤,去狗房尋條帶崽的狗過來。”
安嬤嬤趕緊應了一聲飛快跑了出去。
孟雪臉色極陰沉,看向無憂冷道:“這菜是婢子親手所做,郡主是懷疑婢子下毒麼?”
無憂看向孟雪淡淡的說道:“孟姑姑,不是無憂不相信你,只是要確保萬無一失,若是這道八寶釀鴿子沒有問題只是無憂的過度緊張,無憂一定向你謝罪。”
無憂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孟雪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憤憤的走到一旁站着,臉色陰沉的嚇人。
莊靈微微蹙眉,孟雪是極忠心之人,這點她心裡很清楚,可是無憂也不是那種無事是非之人,難道是無憂發現了什麼?莊靈用眼神和無憂詢問起來。
無憂看看那道八寶釀鴿子,向莊靈堅定的點了點頭。莊靈選擇相信無憂,小心總無大錯,倘若鴿子沒有問題,不過是給孟雪陪不是,可是那鴿子要是有問題,可就要斷送了她和腹中胎兒兩條性命。
不多時,安嬤嬤帶着個抱狗太監趕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是剛剛得到消息匆匆趕過來的皇后娘娘。
“出了什麼事?”皇后娘娘一進殿便沉聲問了起來。
莊靈坐起身子輕道:“母后,且先等一下,讓這狗兒吃了東西再說。”
無憂撥了些江米梅花參瑤柱等物放到小銀盤子上,將之放到地上。抱狗太監將懷中的巴兒狗放到地上,無憂問道:“這狗兒可是懷着崽兒的?”
小太監跪着回話道:“回主子,花花懷着崽,還有十幾天就能生了。”
無憂點點頭,那巴兒狗聞到香味便跑到銀盤子旁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住這條巴兒狗,其中孟雪的眼神最爲熱切,她還指着這小巴兒狗爲自己一證清白呢。
只吃了五六口,那條原本挺歡實的狗兒忽然慘叫哀嚎,肚子也極快抽CHU起來,大家眼見着剛剛成形的小狗崽子墜了出來,殷紅的血瞬間便流了一地,那可憐的小狗四條腿無力的蹬了幾下,身子一挺便再不動了。
被血腥氣衝的直犯惡心的莊靈“哇哇……”的吐了起來,皇后忙急急叫道:“靈兒,你要不要緊,母后這便傳御醫。”
莊靈吃力的搖了搖頭,擡頭憤怒的瞪着面無人色,已經跪到地上的孟雪,咬牙怒道:“孟雪,你怎能如此害我!”
孟雪哭着拼命磕頭道:“公主,奴婢沒有害您,奴婢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皇后看着孟雪,雙眉緊緊皺起,孟雪是她身邊最可靠的人,她怎麼都想不到孟雪會害莊靈,要知道莊靈還救過孟雪的命。
無憂見莊靈臉色極不好,便對皇后輕聲道:“姨媽,不如讓靈兒姐姐換個地方慢慢審,說不定這裡頭有什麼內情。”
皇后點點頭,掃了殿中諸人一眼,沉聲道:“都把嘴巴閉緊了,若是傳出什麼流言,本宮要你們的命。”衆人趕緊跪下連道不敢,皇后向常嬤嬤使了個眼色,常嬤嬤會意,自會去處理讓在場的內侍封口之事。
衆人移到偏殿,御醫也已經趕了過來,先給莊靈診了脈,萬幸莊靈的胎兒很好,只是受了點子驚嚇,定定驚就行,連藥都不必吃。莊靈聽說胎兒沒事,心裡也就踏實下來,臉色都好了許多。
診過脈,皇后命御醫去驗那道八寶釀鴿子到底被下了什麼毒。御醫驗了一會兒,爲難的說道:“啓稟皇后娘娘,臣於毒理實在不甚精通,請娘娘傳詔石魁石大人進宮驗毒。石大人精於毒理,於此道上乃是太醫院中的第一人。”
皇后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道:“速宣石太醫進宮。”
沒過多久,一個身形消瘦目光炯炯的男子進了偏殿,他向皇后行過禮,一雙眼睛便直勾勾的盯上了那道八寶釀鴿子。
皇后淡淡道:“石大人,請儘管查驗。”
石魁立刻拿起銀箸夾起一小塊兒梅花參送入口中,驚的皇后等人都瞪大了眼睛,這人也太託大了吧,那有毒的東西豈能亂知。
石魁仔細品咂片刻,將梅花參吐到雪白的帕子上,從懷中拿出一隻白瓷小瓶,撥開塞子倒了些無色無味的液體在那梅花參上。原本是黑色的梅花參立刻變成淡淡的灰白色。石魁雙眉緊鎖,將白瓷小瓶收入懷中,方向皇后躬身行禮道:“臣啓皇后娘娘,此八寶釀鴿子被下了樹骨蓉汁,尋常人吃了並不要緊,若是有孕婦人服用,必會一屍兩命。”
旁邊的御醫皺着眉頭問道:“石大人,樹骨蓉是何種藥材,爲何老夫從不曾聽說過。”
皇后也正想問這個,便沒有再說話,石魁沉沉道:“樹骨蓉原是南疆大澤邊上生長的一種野草,只有當地人知道這種野草的毒性,外人再難知曉。”
衆人都明白了,南疆之人被視爲蠻荒之地未開化的百姓,他們從不與中原人往來,所以中原的醫書中便不會有樹骨蓉的相關記載。
無憂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要從胸口跳出來,她急切問道:“石大人,這樹骨蓉有種特別的味道對不對?”
石魁驚訝的看了無憂一眼,見她穿着郡主品服,石魁便知道這是萱華郡主,他躬身道:“郡主所說不錯,樹骨蓉汁有種特別的微酸之氣,因和酸醋之氣相近,並不容易分辯出來,倘若仔細聞,便能聞出樹骨蓉汁的酸中帶辛之味。”
莊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無憂,你就是聞到那酸中帶辛之味,才起了疑心對麼?”
雖然事實並非如此,可無憂沒有辦法細細解釋,只得輕輕點了點頭。自皇后以下便都信了,皇后只拉住無憂的手激動的說道:“好孩子,可讓姨媽怎麼謝你呢,你救了你靈兒姐姐和小外甥兩條命啊。”
無憂忙道:“姨媽,您快別這麼說,這是靈兒姐姐和孩子福緣深厚,無憂不敢居功。姨媽,還是快查查是什麼人下的毒吧,以無憂淺見,這毒不會是孟姑姑下的。”
一直在磕頭,磕的額頭鮮血直流的孟雪驚呆了,她愕然看着無憂,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看看莊靈,莊靈會意,亦輕聲道:“孟雪你起來吧,本宮也不相信你會下毒害本宮母子。這裡頭必有內情,你起來細細說清楚。”
皇后看向孟雪,眼神也盡是相信,這讓孟雪心裡一鬆,想要起來之時卻渾身痠軟的站不起來了。
皇后命人將孟雪扶起來,孟雪邊回想邊說了起來。
“今日娘娘命奴婢準備公主最愛吃的八寶釀鴿子,奴婢沒有去御膳房,只在懿坤宮的小廚房親手做,因怕人多手雜,奴婢還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從洗鴿子開始,色色都是奴婢親手做的,一直到做好這釀鴿子,奴婢都不曾離開過半步,一做好奴婢就給公主送過來,也沒有假手於人。”孟雪邊回想邊說,越說心裡越沒有底,每一個環節都是她自己親自動手,再沒有別人插過手,這毒,豈不是還是她下的。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沒有下過毒啊。
無憂想了想,一針見血的問道:“孟姑姑,梅花參瑤柱這些東西都要提前發上一天一夜的,這些也都是你親手所做沒有假手於人,在發制過程中,你也不錯眼珠子的看着?”
“啊……”孟雪驚呼一聲,無憂一句話點醒了她,這梅花參和瑤柱等物御膳房裡白天都要發一些備用,她剛纔用的梅花參和瑤柱鮑魚等物都是從御膳房領回來的。這裡頭可做手腳的地方就太多了。
“謝郡主提醒。回娘娘,除過江米鴿子和調味料是奴婢準備的,其他幾樣都是從御膳房取來的。”孟雪有了希望,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興奮的說道。
皇后點點頭,厲聲道:“常嬤嬤,你按孟雪所說把所有接觸過那幾樣東西的人都扣押起來,等過了萬歲的聖壽再仔細的審。”
常嬤嬤領命,皇后又對石魁說道:“石太醫,你去御膳房悄悄查驗,看何處還有這樹骨蓉之毒。”
石魁跪下領旨,臨走之前還特意看了無憂一眼,眼中的讚歎之意溢於言表。
無憂想起前世莊靈於聖壽節在宮中難產,不由輕輕出了口氣,這一世,她應該已經扭轉了莊靈難產的悲慘命運。
內侍們退下之後,皇后和莊靈兩人拉住無憂的手,感激的說道:“無憂,多虧你在這裡,要不然……”
無憂笑着說道:“姨媽,靈兒姐姐可別這麼說,若說有功勞,那還得說是無忌的功勞呢。”
皇后和莊靈大爲不解,無憂忍笑正色道:“無忌現在口味刁的很,每每要我親手做東西給他吃,因常常做吃食,所以纔會對味道特別敏感,那樹骨蓉的味道並不是正經調料的味道,我這才聞了出來。”
皇后聽罷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還真是無忌的功勞呢。”莊靈亦打趣的笑道:“那我可要好好謝謝無忌了,多虧他磨着你要好吃的。”
孟雪見皇后連關押自己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在說笑,便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內疚的說道:“娘娘,公主,都是奴婢愚笨,才讓奸人有機可乘,請娘娘治奴婢的罪。”
皇后笑笑道:“孟雪起來,你是什麼樣的人本宮豈能不知道,那奸賊用盡心機下毒,便是你防的再嚴她也能找到下手的機會,這不怪你,本宮一定會還你清白的。那奸人下毒,一是要加害大公主,二,怕是就想除去你這個本宮的心腹女官。本宮豈能讓惡賊奸計得逞自毀臂膀。”
孟雪感動的哭了起來,無憂上前扶她起來,將帕子遞到孟雪的手中,輕聲道:“孟姑姑,姨媽最聖明的,你快別哭了,好生想法子把惡賊揪出來纔是正經。”皇后莊靈聽到無憂的話都連連點頭,眼中盡是欣慰的神色。
孟雪拿着無憂的帕子,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個不停,真不是孟雪愛哭,憑誰攤上這樣的事情,遇到這麼頭腦清醒的主子,誰能不激動的哭啊。
“婢子謝郡主大恩大德……”孟雪說着便又要跪下去,無憂忙扶住她道:“孟姑姑快別如此。”然後扭頭看向皇后。
皇后心中更加欣慰,無憂是多麼心思靈透又識大體的好孩子啊,她明明可以自己說出讓孟雪處理額上傷口之事,卻偏偏不說,把這些留着給皇后這個正主子去說。
“孟雪,本宮知道你受委屈了,快去處理傷口吧,多擦些雪肌玉膚膏,女兒家家的可不興留疤。你得還本宮一個和從前一樣漂亮的孟雪。”皇后笑着說了起來。
皇后說了這樣的話,孟雪心裡才真正踏實了,她鄭重向皇后莊靈和無憂行了禮,才躬身退了下去。
皇后將無憂叫到面笑,親暱的笑道:“你個鬼精鬼靈的丫頭!”
無憂挽着皇后的手臂,嬌俏的笑道:“姨媽,人家纔沒有呢。”
皇后愛憐的拍着無憂的小臉兒,對莊靈說道:“靈兒你看,這麼好的丫頭,怎麼能讓母后不疼她疼到骨子裡呢。”
莊靈看着無憂笑道:“母后,兒臣也疼她呢,得虧兒臣不是個男兒身,要不然,憑比無憂大多少歲,兒臣也得把她娶回家去。可惜兒臣是個女兒家,也不知道會便宜哪個臭小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