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的人幾乎都是一夜無眠, 韓冬榮則是被莫老太爺安排歇在了莫修遠住的鬆院的暖閣,這也是韓冬榮自己要求的,要挨病患住的近些, 甚至還囑咐了伺候的下人, 讓他們時刻注意着莫修遠是否有發熱的跡象, 若有立刻便來叫他, 畢竟這個時代並沒有無菌病房。
雲少卿這一晚也是歇在了莫家的客房的, 一大早他起來就向韓冬榮以及莫家老太爺等人告辭回了自己家。
韓冬榮清早起來去莫修遠那邊觀察了情況,爲他號脈後稍稍安心了些,這莫家家主的情況尚還算好, 暫時並未出現什麼併發症,只是人還尚未清醒。
莫家的府醫一早也過來過, 他們也分別莫家家主莫修遠號過脈, 見自家家主如今雖昏迷不醒, 可脈象卻是漸漸穩定了下來,他們知道以自家家主如今這樣的情況, 醒來是遲早的事。
韓冬榮這會兒正在清點一些從空間拿出來的器具和藥材,昨日他出來的急,臨時也不過是隨意抓了個小藥箱就來了,所幸昨晚這墨家人都救人心切也就沒有注意到他那小藥箱實在是裝不了那許多東西。
“韓公子可是在忙?”屋外走進來一個人,韓冬榮回頭一看正是莫家老太爺。
韓冬榮見了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對莫老太爺拱手一禮道:“莫老太爺。”
莫老太爺見他如此有禮擺擺手道:“韓公子不必如此多禮, 倒是老夫這會兒不會打擾公子做事吧。”自己兒子暫時沒了生命危險, 莫老爺子也是放鬆了許多, 這會兒也重新想了昨夜韓冬榮救人時用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醫治法子。
“莫老太爺言重了。”韓冬榮淡淡一笑, 而後看了一眼屋裡還睡着的莫家家主道, “老太爺,不如我們去外面說?”
莫老太爺眸光微閃, 最後微笑頷首。
一老一少走到了院子裡,老爺子請他去了一邊的涼亭中,下人送了立刻送了茶水點心過來。
韓冬榮看着茶水中泡着的幹菊花,老太爺微微一笑說,之前偶然同皇上下棋,見宮裡泡了這花茶,老夫覺得很是清香可口,所以就學來了。
韓冬榮聞言覺得有趣,這用曬乾的菊花泡茶還是他同蕭鴻煜說的,這小子說他父皇喝慣了茶葉茶,對那寡淡的白水很是嫌棄。
韓冬榮暫時無法將那茶葉從空間一股腦兒弄出來,只得先給蕭鴻煜出了這麼個注意。沒想到這莫家老爺子也用上了。
韓冬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菊花不錯,他微微一笑對老爺子道:“好茶。”
老爺子捻鬚含笑,看着韓冬榮的目光很是柔和,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緩緩開口:“一直聽煜兒說你是他的救命恩人,看來煜兒回京那年你也是如昨日那般救他的?”
煜兒?韓冬榮聽了老爺子對蕭鴻煜這般親密的稱呼微微一愣,他記得蕭鴻煜很少提及莫家,就是在他面前也很少提及,他曾經以爲蕭鴻煜與他這個外祖家不太親近,看來他是想錯了。
韓冬榮垂了垂眸,很快擡起來,眸光清澈而坦蕩點了點頭道:“當日他的傷太重,那箭還在胸口處,只能這般取出來。”
莫老爺子又喝了一口茶沉吟道:“我已讓府上封口昨日是公子爲我兒治的傷,公子治傷的法子實在是有些異於常人,難怪當初雲家並不透露公子便是救治雲夫人之人。”
“如此多謝老太爺了。”韓冬榮微愣,心想果然這老爺子是莫家泰山般的人物,之前他還在想如何請莫家爲他保密他是大夫這事,沒想到這老爺子倒是替他做在了前頭。
莫老太爺淡淡一笑說:“無妨,當初你救了老夫的外孫,如今又救了老夫的兒子,若說謝,倒是老夫該對公子你道一聲謝了。”說到這裡,莫老爺子竟真的站起了身朝韓冬榮躬身拱手行了一個大禮。
韓冬榮忙站起身側過身去,並未受莫老太爺這般大禮道:“老太爺如此便是折煞晚輩了。”
莫老太爺看着韓冬榮認真的模樣,最後也只是頷首一笑說:“好吧,你與煜兒的關係,老夫實在是不必如此。”
韓冬榮點頭,心想這古人到底是禮數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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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府這邊司徒蒼今日並未去上朝,而是告了假稱病在家,他此時聽着昨日吩咐去莫家探消息的刀疤男子的彙報。
“家主,昨夜雲家大少爺確實是去了莫家,與他一起的人是個年輕的少年。”刀疤男子道。
年輕的少年?司徒蒼雙眸一眯,劃過絲絲冷光,雲家果然是要與他司徒家作對了!只是這少年……司徒蒼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在桌案上輕輕點着。
“是誰呢?”腦海中似有一道靈光閃過,可他未能及時抓住,於是擡眸問刀疤男道,“莫修遠如今如何了?”
刀疤男恭敬回道:“屬下未打探出來,不過如今莫家已經是莫瀚莫老太爺主事了。”
司徒蒼聞言冷笑一聲說:“可算是將他逼出來了,這個老狐狸,當初讓他逃過一劫,此次休想逃過!”
刀疤男依舊是恭敬站着,司徒蒼道:“去查查那同雲家小子進入莫家的少年是誰!”他總覺得這人應當是他知道或聽說過的人。
刀疤男應是,而後又如一陣風一般消失在了司徒蒼的書房。那刀疤男纔出去沒多久,很快司徒蒼的書房又有人進來了,來人正是司徒府的管家高昌。
高昌進來朝司徒蒼恭敬行禮,而後稟報道:“家主,西邊魏家來信了。”
司徒蒼眸光一閃道:“拿來。”
很快管家高昌就遞上了一卷小小的木簡,司徒蒼接過拆開細細看了起來,看過後便是面沉入水,眼中迸出強烈的殺機怒道:“不識好歹!”魏家那狐狸竟拒絕了與他合作的事!
高昌聞言躬着身不敢說話,司徒蒼冷哼一聲道:“北方可有消息傳來?”
高昌忙回道:“北方兵變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皇上派去的人只怕有些鎮不住了。”
“讓他們鬧,再鬧得厲害些纔好!”司徒蒼總算是聽到一個讓他覺得舒心的消息了,於是脣角微勾,露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
“是,屬下立刻就去吩咐。”高昌拱手,立刻就要出去辦事。
司徒蒼微微頷首,待高昌出去後,他又重新拿起了魏家老爺子給他的竹簡,看着上面那字裡行間的拒絕,甚至還隱有諷刺駁斥他之意,他眸中寒光閃爍不熄。
“魏家!看來也不過如此!”想他司徒蒼抱負滿身,雄才偉略,自認不必那蕭乾宇差,這天下本就是有能者皆可做,蕭乾宇自從平息戰亂過上安逸日子後,性子便不如從前鋒銳,倒是滿心找起了他們這些世家的麻煩 !他倒要看看最後是誰笑到最後!
當初他還想拉攏有輔世大賢世家之稱的魏家與他合作,那時他再做什麼會更順利些,之前他與魏家新任的家主接觸過,二人已經是相談甚歡,那魏家新任家主倒是很有意向與他合作,誰料魏家這退隱了的老不死的竟然橫叉一腳,硬生生將此事給弄黃了。
罷了,既然魏家有眼不識泰山,待他事成之後,這魏家也不必再留了。
而此時藍越國西邊的魏家祠堂中,一鬚髮皆白的老者正滿臉寒霜手執戒尺狠狠責打着跪在祖宗牌位前的一留有青須的中年男子。
邊打這鬚髮皆白的老者邊狠狠罵道:“混賬東西,讓你叫那權欲迷了眼!老夫怎會將魏家交到你這樣一個混賬手中,司徒家那樣一個心思陰狠狡詐又野心勃勃的家族也值得咱們魏家去做他的輔世之臣,你也不想想他找上咱們,爲的是什麼,以司徒蒼那樣狹隘狠毒的性子,若他真的成事,那也將只是我魏家傾覆之時!”老者畢竟是年紀大了,這番又怒又罵又打的弄下來,一時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跪着的中年男子見狀大驚忙認錯道:“父親,父親您要好好保重身子,此次是兒子想岔了,讓那權欲一時迷了眼!父親,兒子知錯了,您,您歇一歇吧,這家法讓下人來替您執行吧。”
老者冷哼一聲,手中戒尺又砸了下來怒道:“你的這頓罰,老夫定要親自來,好叫你清醒清醒!”
中年的後背被戒尺打的生疼,可看自己老父親氣的臉色漲紅的樣子又是急得的不行,萬一自己的父親被氣了個好歹,他將如何是好!
“父親,兒子知錯了,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中年雙眼通紅,有淚光閃爍,他此時也確實是後悔了,他其實也知道司徒蒼是什麼人,可藍越建國後,他魏家一直未出世,當今陛下竟也未有讓他魏家出山的意思,而他父親也只是說讓魏家低調些,可魏家已經低調這麼些年了,再不出世,他魏家只怕就要被世人所遺忘了。
司徒蒼當初找上他時,他心中其實有猶豫過的,可司徒蒼當時卻向他許諾,若魏家助他成事,他必定昭告天下魏家爲當今之世第一世家!
這天下第一世家的名號着實深深引誘着他,又想着當今皇上對他魏家不甚看重的樣子,他又有些不甘心和氣憤,要知道當初哪一朝皇室不想得他魏家輔助,反倒是到了蕭乾宇這裡,從此就沒了動靜。
“你可是真知錯了!”老爺子氣喘吁吁。
青年連連道:“是,兒子知錯了,兒子日後定不會如此莽撞了。”
老者聞言終於是扔了手中戒尺,而後退到一邊的軟墊上坐了下來,慢慢平復了一下自己有些不順暢的氣息,許久後他才稍稍擡了擡眼皮看了一眼還跪在一邊蒲團上,背上已經被他打出血來的兒子道:“我已經寫信拒絕了司徒蒼,如今藍越天下安定,當今之主亦是明主,我魏家幾百年輔世清譽決不能毀在司徒蒼和我們的手裡。我知道我下令讓魏家隱世不出,家族中有不少人有些不甘心,可咱們魏家已經風光了將近千年,如今也該低調些了,也正好當今陛下暫時還不需要我們。”
“父親所說的陛下暫時不需要是何意?”中年是個聰明人,很快抓住了老者的話中的重點。
老者再擡眼淡淡看了中年一眼,直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到底還是沉不住氣,他心中嘆息,若是老大還在……心中一傷,不由得想起了那個早年夭折的大兒子,他那個孩子天資不錯,從小遇事便沉穩聰明,是個做家主的好人選,可如今……
“當今陛下有大謀算,以後需要的用人的地方很多,那時便是我魏家出山之時!”老爺子不得已將話對自己這個兒子說了個通透,最後便讓這個兒子下去治傷了,而他自己則坐在了這祠堂中對着魏家那一排排的祖宗牌位出神,也不知是不是在爲魏家的未來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