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辭修和仲良來了,快進來吧。”最高統帥的心情似乎很不錯,沒有像往常一樣使用公式化的“請進”。
儘管最高統帥的語氣和口吻顯得很家常,但是深知這位最高統帥喜怒無常的脾氣和不喜歡部下在其面前峙寵而驕的劉建業並沒有絲毫的懈怠,仍舊按照官場裡面的不成文的規矩,只坐了半邊的屁股。
“仲良,你今天怎麼穿的這身衣服?”見到劉建業身上穿的是便裝,最高統帥顯得有一些不是很喜歡。按照當時的規矩,在晉見這位最高統帥的時候,軍人都是要穿上全副的戎裝的。
“學生,學生……”劉建業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不過他很明白,即使講了,有德安裡103號裡面那位的保駕,那個二小姐肯定連一根頭髮都不會少的。
“委座,這件事情是有原因的。”見到劉建業有一些窘迫,陳部長自然就站出來爲自己的愛將解圍。
在陳部長說完這件事情的原委以後,最高統帥心裡的疑惑也解開了。
“這件事情看來也就不可能成功了,有些可惜啊。”最高統帥嘆了一口氣。
宋氏三姐妹只有大姐有子女,所以,孔二小姐深受最高統帥夫人的寵愛。由於她的名聲實在太響,許多的國軍年輕將領都畏之如虎。當年,如今在河南統帥第31集團軍的湯總司令不過是在南京城裡城車軋死了她的一隻貓,就差點被她開槍打死。這樣的一個女子,誰輕易敢招惹呢?現在第一戰區的衛司令長官,去世已經很久,一直沒有續絃,最高統帥夫人有意爲兩人撮合,於是打電話給孔院長,當時的孔部長。孔部長表示先不要說婚事,先請衛到我家作客談談。於是,最高統帥夫人又打電話給衛將軍,要衛去孔家坐坐,相約時間是:後天上午十點鐘。此事,孔二小姐竊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暗算要把衛侮辱一番。
衛將軍的車隊,終於到達孔公館,哪知門鈴響處,卻出現一位男裝打扮的女郎,雙手叉腰,朗聲說:“姓衛的,你來做什麼,我孔家的人,不愁吃,不愁穿,知趣的,就趕快掉頭回去。”
衛將軍乍聽之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明明是夫人叫我來看孔部長,反給這位女人訓了一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怒之下,車隊便循原路飛馳而去。
這邊廂,在豪宅客廳裡面,孔部長夫婦不斷在看手錶,10點,11點,一點一點地過去了,還不見衛將軍的影子?孔、衛之會,便在一個怒不可遏,一個等得着急的情況下,告一段落。
晚上,最高統帥夫人分別打電話給孔部長和衛將軍,意欲探問兩方會談的結果,但情況卻使夫人非常震驚,可是這總是家事,也只有不了了之。
就連如今的第八戰區胡副司令長官,也在領教過這位孔二小姐的脾氣以後,按照好朋友戴老闆的主意,讓孔二小姐主動死心。
“這樣的好事情,還是留給別人去享受吧,自己肯定是無福消受的。”劉建業心裡想着。當然,在表面上,他還是要找一個好的理由,不然,會得罪勢力巨大的孔家和最高統帥夫人,那樣的話,對自己肯定是不會有任何的好果子的。
“糟糠之妻不下堂,況且學生與賤內感情甚好,豈能做下攀龍附鳳的事情?”劉建業站起來說到,顯得大義凜然。
“說得不錯,我沒有看錯人。坐下來。”最高統帥微笑着招手。
“這次叫辭修把你找來,主要是有幾件事情想問問你的看法。你有什麼就說什麼,不要有什麼顧忌。”最高統帥笑着說。
“學生才疏學淺,恐怕會有差池。”
“年輕人,不要怕說錯話,沒什麼的。”最高統帥顯得很親切。
“就是,委座既然都這麼說了,你還有什麼顧忌呢?不要害怕嗎。”陳部長也不失時機地緊跟着最高統帥。
“第一件事情呢,就是美國政府方面以私下的渠道向駐美國的胡大使(就是我國當時著名的學者胡適先生)透露,下個月他們的國會要審議和表決的《租借法案》裡,規定該法案適用於我國。我想問問你,我們應該主要向美國人提出哪些方面的援助要求?”最高統帥用浙江官話說着。這個時候,在屋裡的三個人都是浙江人,而且各自家鄉的距離不遠,口音都是基本一樣的。
“以學生的個人看法,我國首先應該向美國人提出成套的採礦,冶金,機械,化工,水電以及軍工設備的援助要求,軍工設備方面的重點應該是火炮製造和炮彈生產的設備。雖然,我國已經開始自行生產火炮,但是產量和戰場的需要相比實在是太少了,還需要增加生產規模。成套工業設備的引進,可以建立必要的重型工業,這樣,我們就可以減少對外界援助的依賴程度,避免在外國政府利用援助物資干涉我國內部事務的時候,我國不得不受制於人情況的出現。”後世的劉建業在讀抗戰史的時候發現,美國政府經常利用援助物資的分配來對我國的事務進行干涉,雖然這種干涉在不少時候是正確的。這一方面做的最明顯的就是後來的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美國來的那個“刻薄的喬”。而有着強烈的民族主義思想的劉建業很討厭外國政府和勢力對自己國家的事情指手畫腳。中國的事情由中國人自己來解決,這是劉建業向來的主張。不論是美國人還是俄國人,都不可以成爲中國人的太上皇。
“說得很好,我們絕對不能讓外國人卡住我們的脖子。”劉建業的話顯然引起了最高統帥某些方面的共鳴。在年輕的時候,血氣方剛的最高統帥也曾經是一個強烈的民族主義者,只是隨着時間和地位的變化,這種思想逐漸的隱藏了起來。
“第二,我們應該要求美國人增加我國公派留美學生的數量,最好再能減免學費。掌握了先進科學知識和技術的人,其價值絕對不低於一支完整的軍隊。拿一個例子來說,在去年的不列顛空戰裡,爲英國空軍的最後獲勝發揮了重要作用的雷達這種設備,如果由我國浙江大學物理系的束星北教授來主持研製,並且提供必要的條件的話,我敢說,不用多久,他肯定能拿得出來。另外據我所知,在昆明的西南聯大里,有人正在做青黴素,也就是盤尼西林的人工提純試驗。如果這個項目成功的話,對我國也將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作爲從後世回來的人,劉建業甚至人才對於國家發展的重要性。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21世紀什麼資源最重要?人才啊。戰後的日本能夠迅速從廢墟里完成重建,成爲經濟強國,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保住了大量的人才。而中國呢?爲數不多的頂級人才,卻在一個接一個的運動裡,命運多舛。
在當時的中國,人才並不是沒有。束星北教授和他的至友王淦昌教授,就是當時中國爲數很少的可以和當時的世界科學大師比肩的人物。他是中國第一部雷達的製造者,但當抗戰勝利後,他感到內戰不可避免時,又親手將這部雷達拆毀。他是浙大的一個普通教授,但當日本的侵略逼近時,他曾當面質問最高統帥爲何不抗日。他是與兩彈元勳王淦昌齊名的世界級物理學家,但當他的摯友王淦昌與其他同仁研究的原子彈在大漠成功爆炸時,他卻在水庫工地上當擡土工。他曾近距離的接觸科學巨人愛因斯坦,在愛因斯坦幫助下,作爲他的助手在愛因斯坦研究室工作過一段時間。抗戰期間,束星北與王淦昌、蘇步青等科學界的愛國人士,爲祖國的抗戰和未來的建設,培養了大批人才。諸如國際知名的物理學家李政道、吳健雄,“兩彈元勳”胡濟民、程開甲等人,都曾受教於他。1964年,當束星北教授聽到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消息時,他不禁在家嚎啕大哭。他爲自己有力不能出,有志不能酬而痛心,爲不能與王淦昌在現場並肩戰鬥而傷心。他哭得如此傷心,全家爲之震動,因爲家人從來沒有見他流過眼淚。1972年,他的學生李政道赴美后首次回國,受到周總理的接見,周總理希望他能爲解決教育人才“斷層”的問題做些工作,如介紹一些海外有才學的人到中國來講學等等。李政道談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他說中國不乏解決“斷層”問題的人才和教師,只是他們沒有得到使用。比如他的老師束星北先生。而這時的束星北教授卻在青島醫學院打掃廁所。1978年,束星北教授復出以後,曾經單槍匹馬,一個人獨立完成了中國第一顆洲際彈道導彈的運行軌跡計算工作。
對於這樣的一位始終堅持一個學者的人格,爲了真理和尊嚴戰鬥不息的人,劉建業從內心裡對他充滿了尊敬。
而在後世的一個接受西南聯大的電視片裡,劉建業也的確看到過有介紹西南聯大進行過成功的青黴素人工提純試驗。
“確實如此嗎?要是真的話,那就要讓軍令部着手準備了。”最高統帥對新事物還是有一些興趣的。
“最好再能給那些教授和學生們多發一些補助。他們的生活很清苦。”陳部長也適時地提出意見。
“是的,這個意見很好。”最高統帥點頭說到。
其實,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在最高統帥的統治時期,中國的知識分子們不論是待遇還是言論自由度,相對於後來的某些時期還是強得太多了。
“第三,學生在前線的作戰經驗來看,我軍缺乏自動火力和近距離的步兵支援武器,以至於我軍在和日軍的進展裡,損失很大。所以,我們可以要求美國人提供自動武器,步兵槍榴彈和火焰噴射器,以增強我軍對日軍作戰時候的近戰能力。同時,這些武器的仿製難度並不大,我們可以自行組織力量來仿製,以滿足我軍的需要。”劉建業繼續說道。
“這個建議可以考慮,可以讓軍令部和軍政部一起討論一下。”最高統帥說道。
“學生建議,我們爲了表示對他們的合作誠意,可以向他們提供一些我們所截獲的日軍方面的情報,加強兩方面的情報交流。他們美國人的技術力量比我們強,我們的人力蒐集情報能力比他們好,正好可以互爲補充。”劉建業繼續說。
“這件事情可以由雨農去辦,他在行。”最高統帥說。
“學生還有一個建議,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劉建業有一些不安的講。
“儘管講,說錯了沒有關係。”最高統帥笑容滿面地說。
“學生最近一直在想,在近階段,我們是不是可以主動發起局部的戰役級別的反攻。”劉建業大着膽子說道。
“反攻?仲良,你可一定要想清楚了,不能亂說的。”陳部長率先說道。
最高統帥倒是閉上了眼睛,看上去讓人顯得捉摸不透。
“先生,晚飯時間到了。”嚴組長站在門外,說道。
“都去吃飯,邊吃邊談。”最高統帥睜開了眼睛,說道。
設在德安裡官邸一樓的餐廳不大,一個長條桌子放在餐廳中間,長條餐桌分左中右三個部分。最高統帥坐在餐桌正中央,左手方向是第一處陳主任、第二處的張文白將軍、第三處的陳主任等侍從室的人,右手方向是軍政部何部長,軍令部徐部長,政治部陳部長等軍委會的幾個要員,最高統帥的對面坐着當晚被邀請共進晚餐的劉建業,兵工署郭署長等人。
約19時,晚餐開始。最高統帥的身後站着侍衛官蔣慶祥,另有一副官專門爲餐桌中間部分端菜上飯,左右兩部分各有一衛士做相同的服務工作。最高統帥在餐前有喝雞湯的習慣,在座的每位都和最高統帥一樣先喝一碗雞湯,很符合“飯前喝湯,營養健康”的保健飲食方式。接下來上飯菜,左中右三個部分的菜餚相同,均是四菜一湯,當晚的菜餚是:紅燜雞、炒雞蛋、肉絲豆腐、菠菜,湯是開洋榨菜湯,這也是最高統帥提倡的“四菜一湯”的新生活作風。用餐時實行公筷制,用公筷將菜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裡再食用,典型的中西結合,倒是很衛生。餐間不準喝酒,不準抽菸,邊吃飯菜,邊談公事,只要是賓客方侃侃而談,其他人以聽爲主,最後由最高統帥總結下指示。吃完了,侍衛官給最高統帥端一碗白開水,供取下假牙漱口用,其他人也各飲一杯白開水,沒有茶葉。晚餐20時結束。
在晚餐過後,最高統帥帶領衆人來到了二樓的一間大一些的房間,那裡有巨幅的軍用地圖。一進了房間,房門就被緊緊地關上,門外加了嚴密的崗哨。沒有最高統帥的命令,誰都不能進入這個房間。
根據後來侍從室的人說,房間裡的燈光一直亮到了凌晨時分。
在此之後的連續幾天,已經搬到了國府路上政治部招待所暫時居住的劉建業每天都要奉命前往德安裡官邸,接受最高統帥的專程召見。
陪都的官場上向來是保守不了什麼秘密的,劉建業“面聖”的次數一多,在不知道其中緣由的各路人馬面前,劉建業儼然就成爲了最高統帥面前的大紅人。一時之間,各方面發來的請帖紛至沓來。
劉建業一開始還有一些得意,日子一長,這種得意就變成了一種惶恐。上峰不會就此把自己從前線的指揮官變成一個專職的高參吧?
劉建業對自己還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自己仗着對歷史進程的瞭解,站在大人物的身邊臨時性的出出主意,支個招什麼的還能湊合,但是要他站在臺前去指點江山,恐怕自己就要丟人現眼了。況且一旦真地成爲了軍委會的高級幕僚人員,就肯定難以避免的捲進陪都各種政治勢力的鬥爭漩渦裡。政治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劉建業自內心裡就感到恐懼,能避免捲進去就絕對不要涉足,否則,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掛掉了。而且,已經有風聲說,軍政部的何部長極力推薦劉建業到軍事參議院做參議官,最高統帥似乎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於是,劉建業幾乎每天都託關係,找路子,想要從陪都回到自己的部隊去。最後,還是陳部長在最高統帥的面前力爭,才讓劉建業回到了新20軍,繼續作他的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