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坐下來以後,蔣上尉就開始招呼負責勤務的印度當地人上菜。
大概是因爲在座的人裡大多有海外留學經歷,所以並沒有吃傳統的中餐而是吃的西餐。菜式雖然不算多,但是做得比較精緻,特別是英國產的薰豬肉味道還可以,還配上了英國產的紅葡萄酒。當然,現在是沒有條件搞法式大餐,喝法國紅酒的。法國現在還在德國人的佔領之下,等着盟軍去解放呢。
劉建業一邊吃着,一邊不引人注意的觀察着蔣上尉。大概是因爲這位最高統帥的二公子赴德國留學,在德國獲得正統的普魯式軍人教育,也在良好的生活環境下,習得歐洲優雅的3度,重視儀表,懂吃會喝,十分歐化,看得出來是一位爲生活而工作的人。這些都與他的哥哥,最高統帥的長子差別很大。大工資於16歲赴俄留學,在俄國的12年間,物質上、精神上均甚缺乏,又遭受不少挫折,吃了很大的苦,但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因爲在留學期間養成吃苦及節儉的習慣,再加上曾經受到共產主義教育,對於財產方面的看法及處理上就有所影響。他自己不置產,也厭惡別人置產,認爲這與品德操守良莠有關,特別是高級官員。大公子不重穿着、吃喝,他外出時,常常是夾克配西褲;飲食方面,外出時經常是路邊攤,在家則是幾樣百吃不厭的家常菜,如果有剩,則下頓再吃。兩兄弟的生活態度因爲曾經的生活經歷不同,教育不同,連生活態度也差別很大。
吃完了飯,頭上包着厚厚的頭巾的印度侍者收拾完了杯盤,幾個人開始喝着咖啡,抽着香菸或者雪茄,開始閒聊。當然,這樣的閒聊,不可能和軍人的身份無關的。
“仲良,你是剛各剛從國內過來的,你給我們講講現在國內的情況怎麼樣了。”鄭將軍一邊喝咖啡,一邊拿着香菸問道。
“情況嘛,軍事上面講,倭國人自從去年吃了兩個大敗仗以後,爲了和美國人爭奪在太平洋上的島嶼,不斷地從東北的關東軍和關內的中國派遣軍抽調精銳,南下補充到負責太平洋方面作戰的南方軍,留下來的空缺用新建立的二流甚至三流部隊來補充,所以,他們在關內的部隊戰鬥力都有所下降。因此,他們又比較長一段時間沒有向前線的國軍主力部隊發動大規模進攻了,但是,不排除他們向後方的蘇魯和冀察兩個游擊戰區的部隊發動進攻的可能。這兩個戰區的部隊戰鬥力大多都不怎麼樣,如果倭國人集中力量發動進攻,恐怕他們會很難辦。”劉建業說道。
“倭國人現在是集中力量用於太平洋上的逐島爭奪戰,他們去年發動浙贛會戰,目的不也就是要報復美國人用飛機轟炸他們的本土嗎?”廖師長說道。
“美國人事先也不打招呼,就把轟炸完倭國本土的飛機降落到我軍第三戰區控制區的機場,讓第三戰區措手不及,招來倭國人的大舉報復。”鄭將軍說。
“他們的主要目的也是爲了保密嘛。”孫師長說。
“這個先不講它了。現在國內的老百姓生活是越來越艱難了。大後方幾乎是什麼都短缺,從糧食到布匹,再到燃料,藥品,除了人和鈔票不短缺,可以說是什麼都短缺。連軍隊的供應也越來越困難了。不少部隊都嚴重缺編,武器彈藥嚴重不足,軍糧補給也少得可憐。我帶的那個軍,要不是由兄弟自己做生意**來貼補,再自己種菜養豬,恐怕就要像一些雜牌部隊一樣,每個弟兄每天只能靠喝一頓稀飯度日了,就算這樣,兄弟也只能保證弟兄們每天吃一頓乾飯,喝兩頓稀飯,每個星期吃一頓肉。說老實話,兄弟我在國內已經很久沒有放開肚皮吃肉了。所以,剛纔兄弟我吃的豬肉多了一點,希望各位不要見怪。”劉建業有一些不好意思地講。
“這主要還是因爲國際交通線斷絕了。不然,國內也不至於艱苦到這個程度。”孫師長說到。
“俄國人和英國人都不怎麼樣,他們都有自己的算盤,就是苦了我們了。”廖師長說到。
“國內如此艱苦,我們就有義務早日向緬甸發動反攻,儘早的重新打通國際交通線,不然,越往後面越艱難。”鄭將軍說。
“還是桂庭大哥說的對,早一天打通國際交通線,國內的艱難時日就能早一天解除。”劉建業說。
“仲良,我們今天在這裡也就是聊一聊,不要當真。你講講看,我們前面的緬甸作戰主要輸在什麼地方?”鄭將軍問道。
“幾位都是大才,還用得着兄弟我在這裡班門弄斧嗎?這不是讓我丟人嗎?”
“你就不要太謙虛了,你的大名現在在軍令部裡可是赫赫有名啊。再說,每個人的角度和看法都有不同,也許你的看法和我們有不同呢。”
“既然這麼講了,那我就講一講我的個人看法,全當說過就忘,不要當真啊。”
“快說吧,不要在這裡賣關子了。”
“那好,我就先說幾點吧。第一,遠征軍入緬佈防過遲,倉猝應戰,是失敗的主要原因。英國在緬甸戰爭問題上始終處於矛盾境地,一方面擔心在英國威信已經降低的情況下公開承認沒有中國增援就守不住緬甸,這樣英國的威信將進一步下降;另一方面,面對德國在歐洲的強大攻勢,無論從戰略上還是從實力上,都不能對抗倭國在東方的挑戰,因此希望藉助中國的力量來遏止倭國南進,保持他們幾個列強國家在亞洲的所謂力量均勢。英國的利己政策使它在對待中國出兵緬甸問題上躊躇不決、出爾反爾,不敢正面否認中國出兵的重要性,只是強調時機未到,不同意中國軍隊先行入緬。直到去年2月仰光告急,我們遠征軍纔開始陸續入緬。第5軍先遣師第200師一部於3月8日到達同古時,該軍主力尚在滇緬路運輸途中,炮兵及戰車部隊亦正從昆明向緬境趕運中。而當天日軍第33師團已攻佔仰光。遠征軍還未能迅速集中優勢兵力於戰場,就面對從勃固北進的強敵,以致作戰一開始就陷於被動。以後兵力逐次投入使用,無法發揮全力,從而影響整個戰役。”
“這一點是我們大家都公認的。英國人在這方面做的的確不怎麼樣。”鄭將軍說道。
“他們本來就是想利用我們,根本就是不拿我們當盟友看待。”廖師長說。
“第二,聯軍缺乏協同,致貽誤戰機。遠征軍入緬之初受英軍總司令胡敦指揮,但聯軍對緬境作戰並無完整計劃,亦無明確目的,僅有地境劃分與部署的建議:將緬甸大部正面劃給遠征軍,英軍則集中在伊洛瓦底江地區,以印度爲後方(便於在戰況不利時向印度境內轉移),而以第5軍在仰曼路方面掩護其撤退。在聯軍協同聯絡方面,英國人爲便於其單方行動的方便,一再拒絕我們要求派遣聯絡員到英軍師、旅的要求。在作戰進程中,英軍不顧第5軍右側的安全,節節敗退,甚至放棄阿蘭謬,向仁安羌轉進的重要行動亦不通知第5軍。爲了右側翼的安全,我們遠征軍被迫放棄曼德勒會戰,坐失擊破當面日軍的良機。”
“我早就說過,英國人不可靠,結果大家也是看到了,他們在倭國人面前根本就是一觸即潰,連一點軍人的樣子都沒有。”廖師長說。
“的確是這樣。他們自己擅自放棄陣地撤退,從來就連招呼都不打,簡直就是自私到了極點。”蔣上尉也說道。
“第三,聯軍指揮系統紊亂,層次多,不統一,影響全面作戰。中國遠征軍初受英軍司令胡敦、後改亞歷山大指揮,他們都未實施其統一指揮責任。遠征軍長官部成立後,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全權指揮在緬遠征軍。1942年4月蔣介石第二次赴緬督戰時,對在緬將領明確宣佈了五個指揮關係。其中三個是:(1)史迪威全權指揮中國軍隊在緬作戰。(2)司令官羅青公受史迪威的指揮,第5、第6軍軍長和在緬軍官都受羅青公的指揮。(3)對英一切問題,由史迪威接頭。此外,軍事委員會選派駐滇參謀團入緬就近協調作戰。名謂協調,實際亦參與指揮。此種指揮系統,層次繁多,指揮失靈。在保衛緬甸的大前提下,中、英各方均對緬甸的戰事有各自的戰略目的:英方以保衛緬甸爲次,以利用我們遠征軍掩護其撤入印境爲主;我們則既要協同英軍擊退入緬敵人,又要儘可能減少傷亡,保存部隊,所以,校長在戰略上着重嚴密防守、部隊縱深配置,也不是積極協助英方。這樣,在全役作戰過程中中、英兩軍各自行動,情況通報失時,史迪威與參謀團並未起到協調中、英兩方的作用。在指揮層次本已複雜的情況下,國內還不時親自遙控指揮,迭次電、函指示駐滇參謀團。參謀團負調協責任,但亦參與直接指揮,造成前線指揮員無所適從。如4月24日,第200師將攻克東枝時,遠征軍長官部電令第5軍攻克東枝後,即返曼德勒,準備會戰。同時,駐臘戍參謀團又電令第5軍督率所部於攻克東枝後,繼向雷列姆北進之敵尾擊。兩電相左。經向雙方請示,最終還是由校長出面授意,命長官部採取折中辦法,令第200師繼向雷列姆,令軍主力返回曼德勒,同時令參謀團指示按長官部命令行事,以維持雙方的面子。這種指揮方式既難適應作戰需要,又復造成兵力分散,且又枉費寶貴時間,哪裡能不影響作戰呢?”
“拿破崙講過兩個出色的指揮官不如一個平庸的指揮官,就是說的這個道理。”廖師長說道。
“令出多門,讓我們無所適從。誰都有權力管,到頭來誰都沒有辦法管。我簡直不知道這是誰想出來的辦法,搞得這樣一個指揮系統,像一個怪物一樣。”孫師長說道。
“有些話,我們大家心裡明白就行了,就不用說出來了。”鄭將軍說道。
“對,有些話,大家明白就行了。”蔣上尉也說道。他何嘗不明白,大家指的是誰。
“第四,作戰指導失誤,忽視翼側、後方安全,影響全局。緬甸東境本已完全暴露在侵佔泰、越日軍的威脅之下,而且此地地形複雜,僅有壘(壘固)、臘(臘戍)公路貫通縱深。整個東境原先僅有1個軍的兵力。該軍既要拒止泰方來攻之敵,又要扼守壘固要點、配合正面作戰,顯然力不勝任。如此部署,使我們遠征軍的左翼十分薄弱。當正面放棄曼德勒會戰時,本應調整部署,加強東境防務,確保遠征軍後方通路的安全,阻擊日軍第56師團的東進。可是指揮部對此仍未引起重視,未能阻止日軍沿壘臘公路長驅直入、深入滇西邊境、切斷所有主要退路,造成遠征軍的迅速失敗。當壘固失守、臘戍告急,第5軍東進增援、攻克東枝,有可能挽回不利局勢時,又因長官部與參謀團的指導思想各異,造成兵力分散使用,以致第200師既未能起到阻止日軍、穩定戰局的作用,反而陷入困境;第5軍主力亦徒勞往返、浪費時間,未能發揮戰力,且從此轉入完全被動挨打的局面。至此,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的敗局已無可挽回。”
“說得很對,整個作戰期間,我們幾乎一直都忽視了後防和側翼的安全,直接導致了後面的大潰敗。”鄭將軍說道。
“我在和史迪威將軍一起經過緬甸叢林撤往印度的時候,曾經在休息的時候聽他說過,你不只一次的提醒過他,不要總想着儘快反攻仰光,也不要對英國人抱有太高的希望,要做好英國人單方面撒手的準備,還要注意部隊的後防和側翼安全。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穩固控制緬北,然後再考慮從曼德勒南下。可惜他當時沒有聽取你的意見,否則,即使戰事失利,也不至於輸得這麼幹淨,至少我們還能夠在緬北站的住腳。”孫師長說道。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吸取經驗教訓,然後再發起反攻的時候,避免再犯下以前犯過的這些錯誤。”鄭將軍說。
“桂庭大哥說的對,我們還是應該先着眼未來發動的反攻,想想怎樣才能打好反攻。我們可沒有本錢再輸上一次了。”劉建業說道。
“你既然這樣說,肯定也是有所考慮的,說說吧。”廖師長問道。
“那我就獻醜了。我們首先應該明確,我們的反攻作戰,作戰的目的是什麼?是奪回緬北,打通國際交通線,還是和倭國人爭奪整個緬甸?如果是奪回緬北,重新打通國際交通線,那麼這一仗還是很有可能獲勝的。要是想要爭奪整個緬甸,恐怕我們還沒有那個實力。”
“我聽史迪威講過他的那個反攻緬甸的計劃,由我們出兵收復緬北,前面作戰部隊進攻,後面工兵部隊修築公路,搶修起一條連通印度和雲南的公路,用來運輸物資。由英國人出動9個師的兵力南下,收復整個緬甸。”孫師長說道。
“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要出動部隊反攻緬北的。至於英國人,出動九個師?這一點,我可不會相信。對英國人來說,他們現在首先想着收拾在突尼斯的德國和意大利的北非集團軍,儘管這個集團軍已經是奄奄一息,行將就木了。北非戰場的事情一了結,他們的注意力也不會轉到緬甸這裡來。他們會選擇對意大利實行打擊,向軸心國的軟腹部狠狠地來上一刀子。即使收拾完了意大利,他們也會試圖在歐洲開闢第二戰場,配合蘇俄打擊德國人。緬甸這裡,對於他們來說根本就是無足輕重。”劉建業說道。
“我從來就對英國人沒有多少好感。他們信口雌黃的本事,我是早就領教過了。”廖師長憤憤不平的說道。
“以我的看法,很可能事情到最後,還是要依靠我們自己,英國人是不能相信的。”蔣上尉說道。
“我們就先不深入講這個了,這個問題一時半會也講不完,先講其它的吧。”鄭將軍說道。
“我們還要確定指揮權的歸屬,到底是由誰來統一執行指揮權。不管是由辭公還是由史迪威來行使,指揮權必須要統一,不能再出現令出多門,無所適從的事情了。”
“這一點很對,誰都下命令,命令還都不一樣,我們到底聽誰的,不聽誰的?”廖師長贊同地說。
“我們還要聯繫緬甸的內部勢力,讓他們配合我們作戰,他們是當地的地頭蛇,如果他們能幫助我們,我們就好辦多了。”劉建業繼續說道。
“我知道這個你做過這個方面的工作,這下你正好可以利用過去的關係。”鄭將軍說。
“這種事情,我不方便出面,還是由羅家灣那位戴老闆手下的沈處長出面好了。他們幹這個在行。”劉建業說道。
“要是能再時不時的騷擾一下倭國人,順便搞一些情報就好了。可惜,我們都是正規軍,幹不了這個。”廖師長說道。
“我們是幹不了,可是不代表沒有人幹不了。我們可以找那些緬甸當地的山地民族嘛。撣人,克欽人,他們都是在大山裡長大的,幹這個最擅長了。”劉建業說道。
“史迪威的手下好像有這麼一個特遣隊,有幾十個人,任務就是進入緬甸叢林,採用各種方法襲擊日軍。用他的話講,我想聽到的一切就是從密林裡傳來的隆隆聲。”孫師長說道。
“他們美國人可以這麼做,我們也照樣可以這麼做。我們不還可以從果敢那裡招人嗎?那些果敢人,都是我們的同胞,他們在緬北地區,可是哪個民族都不敢來招惹的。”劉建業說。
“對,他們美國人找的是外人,我們是找我們的同胞,比他們還放心。”廖師長說道。
衆人又聊了好一陣,才各自散去。
晚上,劉建業一早就在牀上睡覺補充體力。蔣上尉則在臺燈下面寫着什麼,然後裝進了一個信封。信封上寫着收信人的地址是重慶曾家巖德安裡101號——
抗站中臺兒莊戰役的敢死隊隊長仵德厚老人,終於離開了這個世界,與他的戰友們在天國裡相會了。在祈禱他靈魂永安的同時,我們很難不會發出感慨,時間如流水,當年的那些生命,那些熱血澎湃的場景,隨着時間的流逝,離我們越來越遠,也許,不用多久以後,就不會再有多少人記得,曾經發生過的抗戰,曾經有那麼多得人,爲了保住我們的國家和民族,甘灑熱血,無怨無悔。也許在他們的記憶裡,他們會覺得,抗日會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倭國那麼好,我們抗什麼日呢?
讓我們爲仵德厚老人的離去默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