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1944年春天的中國戰場,倭國強盜到處都在發動進攻。爲了重新獲得將從東南亞殖民地掠奪而來的戰略資源輸送回倭國本土和中國東北的安全通道,這一年的4月,日軍在中國戰場上發動了代號爲“一號作戰”的新的大規模攻勢,其目的是要佔領河南、湖北、湖南、廣西等省區,打通平漢、粵漢鐵路,以便經由中國大陸與印度支那和東南亞一帶的日軍連成一氣,同時還要儘可能摧毀中國內地的主要空軍基地,防範盟國特別是美國的航空兵力量使用中國內陸的空軍基地對倭國本土發動象在歐洲戰場上對德國的戰略轟炸那樣的打擊。本身就缺乏資源,工業生產能力和生產效率比德國都要差得多的倭國顯然不可能像德國那樣支持那麼長時間。
從4月中旬開始,日軍出動15萬人首先對河南發動了進攻。在日軍的攻勢面前,國軍第一戰區的43個師約40萬守軍一觸即潰。僅1個多月,日軍便佔領了鄭州、許昌、洛陽等城市,打通了平漢路南段。5月下旬,日軍又從武漢出發向湖南發動進攻,至6月中旬即擊敗了號稱精銳的第九戰區部隊,佔領長沙,幷包圍了衡陽,當地的美軍空軍基地受到嚴重威脅。
日軍“一號作戰”的兇猛攻勢和國軍部隊的全面潰敗,使同盟國感到十分震驚,也使得作爲主要盟國之一的中國在同盟國陣營裡丟盡了顏面,使大多數盟國對中國能否繼續堅持抗戰的信心發生了動搖。這一危機如果繼續發展下去,不僅使以中國大陸爲基地攻擊倭國本土的計劃將成泡影,而且即使同盟國佔領了倭國,中國大陸上的一百餘萬日軍仍將是一支強大的抵抗力量。事實已清楚地表明,單憑陳納德的空中戰略,不僅無法擊敗倭國,甚至無法阻止日軍的進攻。而經過史迪威整訓的中國駐印軍和中國遠征軍,卻在緬北、滇西的反攻中顯示了重大的作用。兩相比較,美國最高統帥部不難對挽救中國戰場危機的辦法作出新的決斷。
此時的中國戰場上,太陽旗伴隨濃烈的硝煙和侵略者的勝利歡呼在中國的廢墟上冉冉升起。強盜們燒殺**,無惡不作。中國國土繼續淪喪,人民大衆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在全世界,盟軍到處都在反攻。這是多麼巨大的一個反差。
這一切也給遠征小軍的二十餘萬將士們憑添了一番使命感。中國的國家和民族形象,都仰仗於遠征軍的表現了。
正當二十萬穿*鞋的中國士兵陸續渡過怒江並向盤據在山頭上的日軍陣地進攻時,在中國遠征軍司令長官部的大房子裡,空氣卻突然變得緊張起來。那些平時很神氣的副官們個個變成了驚弓之鳥,連參謀長也遠遠的躲進參謀部不肯露面;沒有人敢大聲說話,或者高聲喧譁。
因爲代司令長官衛俊如上將正在大發雷霆。
作爲既無後臺又非黃埔嫡系出身,依靠曾經作爲中華民國國父中山先生廣州大本營的四個警衛營長之一起家的中央軍旁系將領,衛俊如上將同最高統帥及中央軍何部長派系,土木系均有較深的矛盾。作爲一名舊時代的傳統軍人,他既不滿國民政府,又離不開國民政府。中央軍排擠他,他便靠攏GCD,最高統帥感召和起用他,他又賣力爲最高統帥打仗。這樣,他就註定成爲一個被時代造就的反覆無常和大起大落的悲劇性人物。
在三十年代,他即與GCD有秘密往來,他曾經從延安方面要來一名機要秘書留在身邊,並提出過入黨要求。一九三七年,他作爲第二戰區副司令長官指揮的山西忻口戰役是他同GCD人第一次合作,第十八集團軍的朱總司令稱他爲“忻口戰役中立下大功的民族英雄”。最高統帥得知後非常生氣,後來藉故讓他在家裡坐了兩年冷板凳。這次起用他擔任遠征軍代總司令,除了戰時人才難得之外,也是意在以觀後效。衛俊如上將走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遠征軍司令長官部從昆明附近推進到距怒江前線不到五十公里的保山縣馬王堂鎮。他命令下屬各集團軍及各軍、師、團依法效仿,將司令部逐次前移,這樣既能減少通訊聯絡上的障礙,又便於各級指揮官深入前線和指揮作戰。
五月初,各部隊依照命令隱蔽到達指定位置,進入攻擊狀態。美軍方面亦於四月二十九日成立Y軍野戰司令部,隨同遠征軍司令長官部行動。至怒江戰役打響之前,美軍直接投入參戰人員已達三千餘人(不含空軍),其中包括野戰醫院,流動外科、工兵營、炮兵團、噴火培訓隊等。
爲了保證戰役取得勝利,美軍還爲各集團軍配備了大口徑榴彈炮、山炮、機關炮和火焰噴射器,並在瀾滄江和大理洱海對中國工兵部隊進行了半個多月的模擬渡江作業訓練。這樣,雖然戰爭上馬相當倉促,但是中國人佔有火力裝備和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倭國人的防線就沒有理由不在中國軍隊的打擊下崩潰瓦解。
然而戰爭是一個難以捉摸的未知數,你明明以爲答案應當是這樣,它卻偏偏變成了那樣。
五月二十日上午,美軍G2部伯丁上校派人送來一份繳獲的緊急情報,並附有一張怒江東岸日軍防衛兵力部署圖表。遠征軍司令長官部作戰部情報處林處長看過後感到吃驚不小,因爲日軍這個部署毫無疑問是有明確針對性的。按照計劃,遠征軍進攻分爲左右兩翼。左側松山、龍陵由一個軍佯攻,目的是分散和牽制敵人,右翼騰衝纔是主攻方向。主攻集團爲第二十集團軍,第十一集團軍擔任增援。日軍似乎早已洞悉遠征軍部署,將第五十六師團主力三萬餘人全部集中在騰衝高黎貢山一線,利用險要地形頻頻反擊,致使遠征軍攻擊受挫,傷亡慘重。
深感事態嚴重的林處長將情報火速呈送衛長官。衛長官看完情報,臉色鐵青,一拳砸翻了桌上的作戰沙盤。自從出任遠征軍代司令長官以來,衛長官還從來沒有發過這樣大的脾氣。
攻擊部隊屢屢失利,增援部隊堵在峽谷裡進退兩難;炮火施展不開,飛機無法投彈……日軍卻佔據山頭,居高臨下地大量殺傷中國軍隊。開戰頭一週,中國軍隊傷亡近萬人。六月雨季將臨,一旦天降大雨江水陡漲,中國軍的攻勢勢必自行瓦解。問題並不僅僅在於怒江戰場。如果二十萬中國大軍對區區三萬日軍尚不能取勝,那麼失敗的影響必將迅速波及到緬北、英帕爾和整個東南亞。倭國人完全有可能乘勝挺進,直取緬甸、印度,進攻昆明、貴陽、重慶,那時候亞洲戰場的“多米諾骨牌”就會因爲一個小小的怒江戰場而發生難以預料的倒坍。
泄密事件在遠征軍高級將領中引起極大震動。究竟是誰並怎樣把機密泄露到倭國人那裡去的,當時的遠征軍上下,誰都不知道。衛長官認定是重慶方面出了奸細。事實上,當時的重慶國民政府裡不少的高級官員,都或多或少的和南京的僞政府以及倭國的中國派遣軍有聯繫渠道。
衛立煌畢竟是一名真正的軍人。他不同於何部長、陳辭修之類政治化的軍人的根本之處在於:軍人面對戰爭勝負,政客面對利害得失。他連夜招集樹下兩位集團軍總司令緊急商議對策。
遠征軍司令長官在取得宋,霍兩位集團軍司令官的一致同意後,立即責令參謀部變更原來的進攻計劃。他親自帶著新起*的作戰方案直飛重慶面見最高統帥。新方案擬利用倭國人將兵力集中於右翼的部署,將後備隊第十一集團軍所部隱蔽地調往左翼松山,對松山和龍陵發起總攻擊,控制滇緬公路並切斷騰衝日軍退路。這樣,以二十萬優勢兵力同時兩面進攻,使敵人首尾不能相顧。蔣問:敵前變更部署,關係重大,誰能負責?衛答:如果失敗,卑職願領罪責。
新方案很快得到美軍野戰司令部贊同。多恩准將表示,將出動更多作戰飛機予以支援。
五月二十五日,調動部隊的命令下達了。第二十集團軍繼續擺出攻擊姿態迷惑敵人,第十一集團軍所屬三個軍則沿怒江東岸向左翼戰線秘密運動。所有部隊車輛均在夜間行軍,不得開燈或暴露目標。這一重大軍事行動幾乎瞞過了倭國人的耳目。後來當“芒市一號”的偵聽電臺發現松山對岸老六田一帶的通訊信號突然增高時才引起警覺,但是畢竟遲了一步。
六月一日,第一批中國士兵出現在松山陣地面前。緊接著,潮水般的中國大軍繼續向怒江西岸的松山、龍陵和滇緬公路沿線涌來。
松山爲龍陵縣境內第一高峰,屬橫斷山脈南麓,海拔兩千六百九十公尺,它突兀於怒江西岸,形如一座天然的橋頭堡。扼滇緬公路要衝及怒江打黑渡以北四十里江面。易守難攻,地勢極爲險要。
自從一九四二年日軍長驅直入佔領怒江西岸之後,松山的戰略地位就變得尤其重要。它不僅牢牢控制了滇緬公路,而且掌握著怒江戰場的主動權:進可攻,退可守,還與騰衝,龍陵形成犄角之勢,互相呼應。登上主峰子高地,勿須藉助望遠鏡便能將東岸婆海山敵軍陣地盡收眼底。平時雲開霧散,每個標準視力的人都能清楚地望見峽谷裡那架折斷的怒江大橋(惠通橋),還能看見滇緬公路保(山)龍(陵)段八十八公里長的灰色公路好像帶子一樣在兩岸山間繞來繞去。根據美軍飛機獲得的航測資料表明,日軍設在松山陣地上的一一五榴炮羣至少可以將兩岸一百公里路段完全置於炮火控制之下。因此松山又被當時的美國報紙稱爲“滇緬路上的直布羅陀”。
松山既爲兵家必爭之地,因此敵我雙方都高度重視。遠征軍最初將騰衝選作主攻方向,其中就有考慮松山易守難攻的因素。
駐守松山之敵爲日軍第五十二師團下屬臘孟守備隊,指揮官金光惠次郎少佐。該守備隊配備強大火力,計有一一五重炮羣、反坦克速射炮、高射機槍、坦克等。兵員共計一千二百六十名。
臘孟是松山大埡口下面的一座村寨,“孟”在傣G中是平壩的意思。環山而上的滇緬公路即穿寨而過通往龍陵。金光少佐的司令部就設在臘孟街上。
早在一九四三年初,日軍在太平洋上連遭失利之後,松山就已被倭國戰略專家深謀遠慮地設想爲支撐滇西和緬甸日軍防衛體系的重要據點。日軍第十五軍司令部專門從緬甸調來一支工兵部隊,另外從泰國、緬甸徵集大批民工(爲保密不用中國人)晝夜施工,苦心經營年餘始得完成。松山工事完全按照永久性作戰需要構築,極爲複雜堅固,甚至連坦克車也能在地堡裡開進開出,活動自如。倭國緬甸派遣軍總司令河邊正三中將,第十五軍新任司令官牟田口廉也中將和第五十六師團長松山佑三中將都曾親往視察,現場觀看重炮轟擊和飛機轟炸試驗。試驗表明,數枚五百磅重型炸彈直接命中亦未能使工事內部受到損害。司令官們對此極爲滿意。河邊總司令在寫給南方軍總司令寺內壽一伯爵的報告中稱:“松山工事的堅固性足以抵禦任何程度的猛烈攻擊,並可堅守八個月以上。”
值得一提的還有倭國官兵的軍事素質和戰鬥精神。
抗戰勝利後,一位姓方的國軍將領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寫成一本名叫《八年抗戰小史》的書,意在總結經驗,明辨得失。該書於一九四六年在昆明出版,受到許多國軍元老的高度肯定。方先生列舉二十三大條對中日兩軍進行詳盡比較。比較結果,除“領袖英明”和“全民抗戰”兩條外,日軍竟有二十一條優於中國軍隊。例如第二條:“敵中級以上官佐,其戰術修養比我高一至二級,下級軍官比我高二至三級;至士兵素質,我簡直不能與敵相比。”又如第十三條:“獨立作戰精神;我軍一連有時尚不能獨立作戰,敵兵一班甚至一名,擔任搜索、掩護與阻擊時,常能發生很大效用。第一次南寧作戰,我軍追擊數師,因受敵一班掩護之兵力,而遲滯數小時前進。”
結論:“就作用而言,敵兵可望以一當五、當十,我軍若無五倍十倍優於敵人,則不能殲敵……”
中國遠征軍左翼戰線的攻勢是在三十架美軍B29重型轟炸機對松山的狂轟濫炸中拉開序幕的。
一九四四年六月一日凌晨,第十一集團軍一個加強師強渡怒江,隨即開始仰攻松山。據偵查報告,松山守敵約有三、四百人,火炮五門,機槍十餘挺,以臘孟寨、大埡口、陰登山、*龍坡和松山主峰子高地等處爲主要陣地。考慮松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宋希濂命令第七十一軍二十八師主攻松山,以該軍另外兩師繞過鬆山進攻龍陵,切斷龍陵之敵對松山的增援。
若以兵力論,中國軍約爲日軍三十倍,另有兩個整編軍隨時準備增援,取勝當萬無一失。
因此第七十一軍中將鍾軍長親隨第二十八師渡江督戰。
戰鬥一開始,仗著炮火和空中優勢的中國軍便氣勢洶洶地撲向臘孟寨外圍山頭。鍾軍長從望遠鏡裡看得清楚,他的穿土布軍裝的士兵貓著腰,好像灰色的蟻羣順著山谷和山坡的縫隙慢慢蠕動,漸漸接近敵人陣地。山大,坡陡,飛機和大炮早把臘孟寨犁成一片焦土。士兵們端著槍警覺地前進,或匍匐,或跳躍,或不斷鳴槍壯膽。
他們等待敵人出現。
五百公尺,敵人沉默著;兩百公尺,敵人仍然沉默著。越接進山頭,這種沉默越發顯得陰險和不祥。
莫非敵人在耍什麼花招?鍾軍長頭腦中剛剛閃過一絲疑惑,立即被自己否定。無論如何,敵人只有一支小小的守備隊,難道三、四百人能夠打敗一個師加上飛機大炮的進攻麼?
鍾軍長身經百戰,對自己的戰爭常識深信不疑。
敵人的出現不幸打破了中國將軍的樂觀信念。
地雷爆炸。手榴彈爆炸。陣地上騰起的黑煙吞沒了士兵灰色的身影,無數煙柱此起彼落,死亡的陰影漸漸遮沒了天空。
機槍響了。不是十挺,而是五十挺,一百挺。機槍、小炮、擲彈筒從隱蔽的地堡中噴吐火舌,交叉射擊,強大的火網籠罩著灰色的人羣,將他們紛紛拋入血泊和死亡中。
僅僅一刻鐘,第一輪進攻即告失敗。主攻團一營只退下來一排人。正副營長均陳屍山頭。
若非親眼所見,鍾軍長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事實,即倭國人眨眼工夫就把他的部隊趕下了山。於是第二輪炮轟之後,更大規模的進攻又開始了。
然而進攻依然失敗。
鍾軍長被激怒了。不僅激怒,他更因失敗感到驚恐不安。因爲在軍長背後還有一雙雙更加嚴厲更加冷酷的眼睛:集團軍司令官,遠征軍總司令,直至最高統帥都在注視著松山,注視著強大的第七十一軍在敵人區區一支守備隊面前一敗塗地,潰不成軍。鍾軍長並非不能容忍自己部下打敗仗,他不能容忍失敗帶來的後果。如果那樣的話,不僅他可能會被極度憤怒的最高統帥送上軍事法庭,甚至**審判之後就被處決,第七十一軍也很有可能難逃番號被撤銷的命運。
松山,難道你註定要給第七十一軍,給鍾軍長帶來滅頂之災?!
瘋狂的衝鋒又開始了。第二十八師在軍長親自督戰下,各團各營輪番投入進攻。各級長官層層靠前督戰,士兵們被督戰隊的槍口逼迫著,好像一羣羣面如死灰的囚犯,硬著頭皮衝向倭國人的火網。有時白天打下一座山頭,夜晚又被倭國人奪回去,漫山遍野躺滿了中國士兵的屍體。
失去理智的衝鋒使士兵感到無比恐懼和絕望。與其曝屍荒野不如自己撿條活命,於是成班成排的逃兵出現了。他們或遁跡山林,或乘夜間泅水逃回內地。初戰半月,第二十八師傷亡達三千人,逃亡近一半,剩餘部隊軍心渙散,攻勢日衰。
司令部聞訊,急調第六軍新編三十九師增援,亦遭傷亡。月底,兩師人勉強攻佔臘孟寨,日軍遺屍百餘具。
至此,鍾軍長才確實獲悉:日軍守備隊共有兵力一千二百餘人,附火炮數十門,機槍百餘挺,另有坦克若干。
大吃一驚的鐘軍長一面將情報火速上報,一面命令按兵不動。於是松山前線陣地就出現短暫的平靜和對峙局面。
右翼戰線,第五十六師團師團張松山佑三中將發現中國軍已經轉移兵力,突然對松山、龍陵大舉進攻。經過短暫躊躇,終於決定留下一個聯隊固守騰衝,自己匆匆率領師團主力馳援左翼。同時,駐守芒市、遮放、畹町和臘戍沿線的日軍第二、第三十三師團也接到河邊張三總司令的命令,沿滇緬公路向龍陵進發。日軍的戰略意圖是:一舉夾擊並消滅龍陵城外的兩個中國師,然後在松山將中國遠征軍左翼擊破,最後在騰衝圍殲中國軍右翼,實現怒江大捷的戰略抱負。
正在龍陵圍城的第七十一軍兩個師本已攻入城中,眼看再有一兩日便可大功告成。然而天有不測3雲,敵人援軍突至,只好慌忙退出城外,像刺胃一樣縮起身體,在公路沿線山頭掘壕固守。衛俊如司令長官意識到形勢嚴重,給兩名師長下了死命令:戰至一兵一卒,不許後退半步。
由於松山據點始終像根魚刺那樣牢牢卡住滇緬公路的咽喉要道,中國軍隊急需的糧食彈藥後勤物資均要依靠人力騾馬經由山間小道運抵松山和龍陵前線,因此前線供應時時發生危機。六月中旬,滇西雨季來臨了。晝夜之間,到處山洪暴發。怒江江面比平時漲寬一倍。交通斷絕,山道泥濘,民夫騾馬均不能行,美軍飛機亦無法起飛。前線作戰的軍隊失去後勤保障,好比飛機艦船沒有了動力,一時軍心動搖,功勢頹緩。士兵們蹲在光禿禿的戰壕裡,懷抱步槍,日夜聽憑大雨澆潑,苦不堪言。有時實在耐不住飢餓,就滿山遍野去尋覓充飢之物。傷員運不下來,只好聽其自然死亡,痛號呻吟之聲到處可聞,其狀甚慘。遠征軍司令長官部對此憂心如焚。他們明白,如果暴雨再持續十天半月,中國軍隊的攻勢將自行瓦解,全線崩潰將不可避免。
值得慶幸的是,中國司令官擔心的不可收拾的局面終於沒有出現。頭場暴雨只下了一週便有了二三日好天氣。怒江上空雨駐雲薄,時隱時現的陽光將深山大谷照耀的滿目青翠。大雨暫時洗刷了戰場上的硝煙氣息,使人感到一派清新氣象。數千民夫和騾馬隊抓緊起程,大批美軍機羣迅速飛臨前線陣地進行空投。這樣才暫時緩解了前線四個師瀕臨崩潰的危險局面。在空投過程中,一架美軍飛機由於飛得過低不幸被敵人炮火擊中,機上六名人員全部遇難。
長官部的人們雖然喘出一口大氣,但是威脅依然存在,日軍隨時都有可能吃掉龍陵兩個師然後會師松山。於是,衛立煌急令後備隊第二軍、新二十軍、第八軍渡江增援。第八軍和新20軍接替輪番攻打松山,第七十一軍和第六軍各一師偕第二軍經小路繞道增援龍陵。至此,中國二十餘萬大軍全部投入戰場,方圓百里的怒江前線呈現這樣一種錯綜複雜的戰爭場面:左翼龍陵松山,中國四個半軍與倭國三個師團緊緊咬在一起,槍炮晝夜不息,大地硝煙瀰漫,陣地犬牙交錯,攻防互有勝負。右翼騰衝,中國第二十集團軍六個師圍攻日軍一四八聯隊,日軍頑強抵抗,寸土必爭。
對處於劣勢的倭國人來說,戰爭能否取勝的關鍵在於松山。松山是內線,是釘子,是支撐勝利的據點。松山不守,騰衝龍陵則無依託,怒江防禦體系的三角支點就將瓦解,把敵人各個擊破的戰略設想也將化爲泡影。
對人數佔優勢的中國軍隊來說,他們在天時地利上明顯處於不利,背水一戰,交通受阻,大雨滂沱,進攻困難。松山據點正好是插在心窩上的一把匕首,它的戰略作用是把中國大軍分割成彼此孤立的三塊,至使龍陵方向的中國軍隊首尾不能相顧,始終處於被動挨打和岌岌可危的境地。
如果倭國人守住松山,雨季裡實際上被分割成三大塊的中國軍隊,將因爲這個“毒瘤”阻礙着後勤保障,因而始終存在被各個擊破而導致全線崩潰的危險;
若中國軍隊攻下松山,則滿盤皆活,三處戰場連成一片,與此同時,大動脈暢通無阻——滇緬公路將源源不斷地爲中國遠征軍提供後續部隊與物資,倭國緬甸方面軍將面臨不可避免的失敗結局!
這樣,松山就必然成爲戰爭雙方拼死爭奪的焦點和取勝關鍵。
第八軍軍長現在已經是那位有着侄帥之稱的何中將了。何中將和他的叔叔,同時也是他的養父何部長一樣,實際並不特別擅長打仗,又尤其不擅長與倭國人打仗,因此每有戰事或遭遇激烈戰鬥,便將前線指揮權慷慨交與副軍長李文卿,自己蹲在第二線掩蔽部裡坐山觀虎鬥。
一九四四年七月一日,怒江大橋修復通車,第七十一軍轉攻龍陵,由第八軍和新二十軍接替進攻松山。五日,遠征軍直屬炮團及軍、師炮羣百餘門大炮一齊轟擊,掩護首先進攻的第八軍三個步兵師從四個方向向松山陣地輪番進攻。
臘孟以上,即大埡口、陰登山、*龍坡、子高地等處,山勢更陡,敵人工事更加堅固隱蔽。數以萬計的中國士兵冒著大雨和敵人槍炮,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在山谷裡攀登。泥濘的山坡好像潑了油,士兵們既要留神腳下摔交,又要提防頭頂上長了眼睛的機槍子彈,真是兩面受敵,艱苦異常。
日軍利用惡劣天氣頻頻發起反擊。他們完全不懼怕數十倍的優勢敵人,心理上沒有負擔。他們或以逸待勞,準確射殺暴露於開闊地的中國人,消滅敵人有生力量。或者派出小部隊,攜帶擲彈筒、手榴彈和迫擊炮,隱蔽出擊,一頓猛轟將敵人趕下山去。
接連幾日,第八軍進攻受阻,傷亡官兵六百餘人。各師奉命待命一日,在山下修築工事。
次日夜,榮1師3團約兩個連的精銳乘夜悄悄摸上了松山主峰子高地,試圖來個斬首行動,搗毀日軍的指揮部,,打亂敵人陣腳,不料立足未穩即陷入日軍的火力埋伏圈,這時才知道上當。這一夜,山上槍炮聲喊殺聲終夜不息,黎明時分,僅有兩名傷兵爬下山來,據傷兵稱,主峰子高地中央有一個大地堡,而周圍有許多衛星狀的小地堡,火力網四面交叉,密不透3,堡與堡之間且有掩蔽溝壕相通,可以相互支援,一些中國士兵身上捆滿手榴彈,匍匐前進剛接近甲地堡,還沒來得及投彈,乙地堡機槍響了。你攻擊乙地堡,丙地堡丁地堡的機槍又地把你打得滿身彈孔,就這樣,各個地堡前都倒臥着飲恨而亡的榮1師的勇士。有人曾一度接近大地堡,聽到地堡裡有倭國女人唱歌。第2天召來了美國飛機,調來了百餘門大炮,整整轟炸了1天,松山的大小山頭被反覆犁耕,整個山頭都是焦土。有的地方達幾米深。炮火不可謂不足。
轟炸再進攻,進攻再轟炸,但是,松山日軍的陣地依然堅如磐石。真是邪了門。
仗打到這個份上,第8軍官兵的傷亡已超過數千人。加上先前71軍士兵的損失,放眼望去,從松山的山頂至山腰,鋪滿了中國士兵土黃色的屍體。由於倭國士兵的槍法很準,用戰場士兵的話來說——就像長了眼睛,因此誰也不願意去救傷員或搬運屍體。每當炮火激烈或飛機轟炸的時候,不少屍體的胳膊大腿飛上了天。怒江的天氣也極其無常,日夜溫差很大,晚上下雨冷得發抖,但白天太陽一出來,烤得人流油,陣亡的士兵往往兩三天後就開始發臭腐爛,隨後生出白蛆,爬得到處都是,由於美國軍醫晚上在陣地上到處打針,給士兵服藥片,戰場上纔沒有發生瘟疫。
打仗就是這樣,要多殘酷就有多殘酷,士兵們天天泡在屍水裡打仗,在死人堆裡打*,那種日子,別提有多麼艱苦。幾個月下來,人都變了形狀,手臂、腳杆、身上的皮膚都被屍水咬成黑色,死人的臭氣好久都洗不乾淨……
“我是廣州人,南京黃埔十期畢業,打松山那年二十九歲。當過士兵、二等兵,至副排、連、營、副團。中校。老婆孩子扔在廣州淪陷區。部隊一律不帶家屬。”
“打倭國跟打內戰不同,但是從打仗的角度講是一回事。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當兵就得打仗,命令下來,不管是誰都得打……你問現在對倭國民族怎麼看?我想他們是有罪的,他們並沒有承擔戰爭責任,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永遠忘不了這個事實”
“他們必須對中國作出賠償……政策是一回事,感情是另外一回事。”
“每團都有美軍聯絡參謀組,軍部設有參謀團。一九四三年在雲南文山駐防,辦軍事幹訓班,由美國軍官訓練排以上幹部和特種兵。效果不大,連排長習慣按照自己的方法帶兵。”
“戰鬥前一般要進行短期的精神訓化,啓發士兵的愛國覺悟。團部設政訓處,有政訓主任,連部設政治指導員,後來撤銷,改設副連長,負責對士兵進行時事政治和抗日救國教育。”
“渡江第一階段,我軍進攻基本上是失敗的,傷亡很大。倭國人不僅工事堅固,而且非常隱蔽,即使我軍佔領了表面陣地也無法立足,因此軍部決定改變戰術,一個地堡一個地堡地掏,將包圍圈一點點收攏。這樣看上去雖然進展緩慢,卻很有效果,敵人消滅一個少一個,所以到七月下旬,我軍陣地已經穩步推進到離主峰子高地不到五百公尺的陰登山,大埡口和黃家水井一帶。”
“我是在指揮攻打黃家水井時負傷的。當時我隱蔽在一棵樹椿後面觀察,大約被倭國狙擊手發現了,於是幾顆槍榴彈就接連在我身邊爆炸,其中一顆直接命中樹椿,將我頭部和大腿炸傷。倭國兵槍法好,狙擊手特別多,狙擊手往往都用步槍和槍榴彈。槍榴彈比手榴彈厲害,拋得遠,準確性高,瞄準射擊,對付步兵比迫擊炮還管用。倭國士兵素質比我們好,訓練有方,聽說他們都是志願兵,沒人強迫,所以經得起打硬仗。”
“據我個人所知,國民革命軍裡沒有督戰隊,也許只是我所在的部隊沒有。榮一師攻下子高地,被敵人反攻,李副軍長急了,親自率領敢死隊上戰場。”一名當時在松山前線作戰的國軍軍官在戰役過後四十餘年這樣回憶道。
“俄(我)是一九四三年七月在家門口被抓丁的。那天俄還記著,俄背了一簍早稻去趕墟,剛出門就碰上抓丁。都怪個人命不好。”
“那些兵蠻兇,動不動就打人。壯丁都拿麻繩捆了,幾百人一串,有認得的,也有認不得的,槍押了往南走。白天走路,晚上圈成一圈睏覺。不許跑,跑了捉回來打板子,活活打死。走了一個多月,才走到雲南的馬關,就是現在打仗的老山前線。”
“你問路上乞(吃)甚麼?那才慘哩,告訴你,乞稀吃!天天兩餐,一人分一碗,清的跟米湯一樣。纔到安順就餓死人。記得俄有個老鄉叫陳世行,讀過初中,不知怎麼也抓了丁。當分飯組長,大公無私,結果自己才走到雲南的富源就餓死了。路上至少餓死了一半人。”
“壯丁先關在軍營裡受訓,立正,敬禮,下操,然後才分到部隊。俄分在第八軍一○三師三○八團當步兵。俄們團先是駐在馬關,天天下操,還要挖工事。當兵的伙食比壯丁好多了,頓頓不捱餓,能吃飽,有時候一月能乞幾回肉哩。也不捱打,當官的害怕上戰場挨黑槍,所以一般對當兵的還很照顧。雖然這樣,俄還是不想當兵,“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俄家裡有田有地,雖然不富裕,也餓不死,爲啥子偏要當兵呢?所以第二年部隊換防到文山,俄開了三次小差,都沒有跑脫,要槍斃。幸好排長是俄們遵義老鄉,說了情。你不曉得,當兵的老鄉能頂親兄弟,俄現在就還記老鄉的大恩。”
“第二年五月,俄們部隊接到命令,開到保山增援第七十一軍。聽說那邊的倭國人兇的很,七十一軍快打光了。過江前,俄們何軍長,李副軍長李都講了話。俄記得他們的意思主要是讓大家不怕死,抗日救國。誓師大會後就打牙祭,乞肉,喝壯行酒。排裡分了一罈燒酒,排長派人買了一隻公雞,宰了,弟兄們一起喝雞血酒。俄喝著喝著就哭了。俄想這回準得死在江對面,俄倒不是怕死,是因爲再也回不到家鄉了。”
“過江那幾天正下大雨,左右的山都遮沒了,到處白茫茫一片。山頭上在**,不像戰場,像半空中打雷。後來雨住了,雲露出條縫,俄們纔看清那座松山。俄的娘!陡得能望掉人的帽子,上面那半還罩在雲霧裡。怪不得七十一軍吃了大虧。”
“不打仗不曉得槍炮厲害,打起仗來才曉得鍋兒是鐵打的(硬碰硬之意)。炮彈一炸,連石頭都在抖,槍炮聲密得跟大年三十放鞭炮一樣。鬼子的機槍厲害極了,子彈好像長了眼睛一樣往人身上鑽,打得人擡不起頭。連長命令衝鋒。排長說敵人機槍這麼猛怎麼衝?連長說是團部的命令。大家只好爬起來慢騰騰地前進,結果只衝了幾十米又退回來,白白丟下十幾個弟兄。”
“硬衝不行,就邊打邊修工事,打了半個多月,俄們團的工事修到了大埡口下面。大埡口有倭國人的指揮部,有發電廠,聽說還有妓院。反正暗堡到處都是,火力猛得很。有次三連剛剛衝上去,軍部的榴彈炮就打過來,結果只有十幾個弟兄逃回來。李副軍長氣得當場就把那個炮兵團長給斃了。”
“倭國人的工事修得有水平,不光牢固,轟不垮,而且很隱蔽,不容易發現。你衝鋒他不打槍,等你衝到跟前機槍就響了,所以每次進攻都有傷亡。開頭對付暗堡沒有經驗,連長命令班長帶幾個人上去幹掉它,班長就罵罵咧咧地點起幾個弟兄,身上捆了許多手榴彈,匍匐前進,跟電影裡演的那些事差不多。但是倭國鬼子精的很,他們的暗堡往往都是三五成羣,互相用交叉火力掩護。你想摸近這個,那邊槍響了,所以你很難接近它們。就是接近了,也未必能搞掉它。俄們班有個叫二牛的四川兵,不知怎麼七摸八摸到底摸到敵人暗堡跟前。不料摸到跟前也沒法下手,地堡沒有門,只有幾個槍眼,鬼子機槍打得又兇,心一慌,掏出手榴彈就扔。結果手榴彈被岩石擋回來,反而把自己腿炸斷了。你看冤不冤?”
“進攻松山那陣,幾乎天天下雨,身上沒一處乾的,加上山大坡陡,地形不利,敵人在上面,俄們在下面,所以吃了不少虧。山上死人很多,陣地前面到處都是屍體。白天傷員沒法拖,只好眼睜睜看他斷氣。到了晚上,敵人經常派敢死隊來夜襲,搞得人人都很緊張,所以誰也不願意去救傷員或者拖那些屍體。這樣,只要有飛機轟炸,或者大炮開火,到處都能見到騰起一團團血霧,死人胳膊大腿炸上了天。怒江那地方,天氣怪得很,早上下雨冷得發抖,太陽一出來,嘿,烤得跟伏天一樣。死人不出一兩天,屍體就開始腐爛發臭,生出白花花的大蛆,爬得陣地掩體到處都是。幸好美國軍醫連夜到陣地上到處打預防針,服藥片,纔沒有染上瘟病。”
“打仗就是這樣,要多殘酷就有多麼殘酷。弟兄們天天泡在屍水裡打仗,在死人堆裡打*,那種日子,別提有多麼艱苦。幾個月下來,人都變了形狀,手臂,腳杆,身上的皮膚都被屍水咬成黑色,死人的臭氣好久都洗不乾淨。”
“聽說後來用了美國造的噴火槍才解決了問題。狗日的!俄沒有趕上用那玩意兒,不過心裡挺解恨。想想燒死那些狗雜種的倭國鬼子,燒得哇哇叫,心裡覺得痛快。俄是在攻打發電廠的時候受傷的。排長命令炸掉敵人火力點,還沒有靠近就捱了子彈,在大腿上,幸好沒有傷著骨頭。但是俄不願意送命,就趴下裝死,夜裡自己慢慢爬回山下,後來被轉送到後方醫院。”
“在山腳公路上,從臘孟開始,等著過江的擔架那才叫多,一個挨一個,排了幾公里長。有重傷號,沒等過江就嚥了氣,也有像俄這樣的輕傷號。俄們都是當地老百姓組織的民夫隊擡過江去的。”
“聽說俄們那個師(一○三師)打完仗以後整編,師長一看全師還剩下不到兩個連,帶頭放聲大哭……”一名當時參戰的四川籍士兵回憶道。
面對堅如磐石的松山陣地,中國軍除了死傷累累,幾乎無計可施。李文卿心一橫,將指揮所搬上前沿陣地,親率參謀長及美軍顧問到主攻團督戰三日,方纔幡然省悟。
他認爲松山之戰不應以佔領山頭爲目的,而必須將敵人堡壘逐個予以摧毀,消滅其有生力量,最終始能大功告成。先前第71軍和第8軍採用了長期沿襲下來的舊式戰術,正好是中了倭國人的下懷。倭國人的算盤就是利用每一處工事爭取最大限度的消耗中國軍隊的有生力量,爲後續的三個師團部隊爭取時間。
至此,第八軍官兵傷亡已經超過兩千人。血的代價終於換來中國將軍對戰爭藝術的重新認識和深刻反省。
7月12日,松山前沿的前線指揮所。第八軍李文卿副軍長,新二十軍劉建業軍長和美國軍事顧問正在召開緊急的碰頭會,尋找儘快打開戰局的辦法。
“根據我們的航空偵察資料,日軍在這裡利用一年多的時間修築了極爲複雜的永久性工事,形成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據點,從而牢牢控制着怒江戰場的主動權。這支精銳的日軍是56師團下屬的拉孟(松山)守備隊,是一支步炮混成部隊。指揮官爲炮兵出身的金光惠次朗少佐。兵員共計1400名,配備有100毫米重炮羣、山炮、戰車、高射機槍等強大的組合火力。值得一提的是:這支守備隊是日軍中的尖子,在緬甸方面軍一年一度的軍事項目比賽中,他們一直保持步槍射擊、火炮射擊、負重攀登的三項第一;尤其是敵酋金光少佐,以冷靜頑強聞名軍中,他曾在此前的戰事中,親自指揮一門野炮抵近射擊,只是我軍的一名中將軍長陣亡殉國。這支日軍守衛在松山,倭國人稱爲拉孟要塞,各個高地——臘孟寨、大埡口、陰登山、*龍坡以及主峰子高地——大小不一的地堡羣裡,這些地堡修得詭詐堅固,堡與堡之間通道相連,戰車也能在地堡裡開進開出,此外地堡裡還有龐大的軍火倉庫,其堅固程度不可思議。”李文卿副軍長向劉建業介紹情況。
劉建業坐在座位上,腰桿挺得筆直,眼睛卻閉着,只是靜靜地聽着李文卿副軍長的介紹。其實,李文卿副軍長介紹的這些情況,作爲後世的一名軍事發燒友,早已熟知。
“到目前爲止,我們各種方法幾乎都已經使用過了,炮兵集團轟擊,飛機重磅炸彈轟炸,地面部隊梯次進攻,這些辦法我們幾乎都使用過了,就連在崑崙關用過的爆破戰術我們也用過了。可是到目前爲止,我們都收效甚微。這個仗真得不好打。”李文卿一邊說着,一邊搖着頭。
這一段時間的進攻,已經讓李文卿的臉上爬上了許多的微小皺紋,頭髮也白了不少。顯然,戰事進展不力,已經讓他憔悴了不少,只是依靠着一種軍人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才一直支撐到了現在。
“也許我們應該向德國人學習了。他們在攻打俄國人的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時候,就使用過多拉列車炮,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可惜我們沒有這種炮,即使有,我們也沒有辦法運到這裡來用。”美軍顧問雷蒙德少校說道。
1928年,飽嘗德國侵略之苦的法國爲了抵禦德國的再次人侵,沿法德邊界構築了舉世聞名的馬奇諾防線。該防線全長351千米,約由5600座永備工事組成。工事堅固,其掩蔽部頂蓋與牆壁厚達3.5米。即使有像大貝爾塔炮那樣420毫米口徑火炮的炮彈直接命中,也難以造**員的傷亡與裝備的損壞。法國人天真地認爲,有了堅不可摧的防線就可高枕無憂了,而忽視了由於軍事科技的發展而導致的作戰方式的變革。希特勒上臺後,馬奇諾防線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爲了能摧毀這難以逾越的障礙,1935年,希特勒命令軍方研製口徑在700~1000毫米的超級巨炮。德國陸軍兵工局把這一重任交給了曾設計製造過“大貝爾塔”和“巴黎大炮”的克虜伯兵工廠。雙方簽訂合同,於1940年交貨。克虜伯兵工廠雖然有研製巨型大炮的經驗,但對於研製口徑如此之大的巨型大炮,也感到是個難啃的“硬骨頭”。該工廠的設計師穆拉和保茲尤主持了火炮的設計工作。他們把全部精力投入巨炮的研製、試驗和改進當中,長年累月地忘我工作着。當1939年德國閃擊波蘭、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超級巨炮尚未設計完畢。1940年5月,德軍攻佔荷蘭、比利時、盧森堡之後,主力從比利時、盧森堡南部越過阿登山脈,從北面繞過法國重兵把守的馬奇諾防線。6月14日,德軍在洛林和阿爾薩斯的接合部兩面夾擊,一舉突破了馬奇諾防線。此時超級巨炮尚在製造之中,1941年克虜伯工廠才完成炮身的發射試驗。
到1942年春,克虜伯兵工廠終於造出了800毫米口徑的超級巨炮。巨炮的口徑大得出奇,炮膛內可蹲下一名大個子士兵。爲紀念該廠的創始人古斯塔夫·克虜伯,希特勒叫它“重型古斯塔夫”。設計師穆拉爲紀念他的妻子,將巨炮命名爲“多拉”(穆拉妻子的名字),德國炮兵則更喜歡叫它“大多拉”。
同年3月19日,“大多拉”火炮進行實彈射擊試驗。希特勒在陸軍元帥凱德爾、裝甲兵司令古德里安、軍工部長施佩爾的陪同下,親自來到戒備森嚴的魯根沃爾靶場,觀看並鑑定射擊效果。中午12時20分,“大多拉”火炮發射了一發混凝土破壞彈,彈丸實測重量爲7.086噸,火炮射角65度,射程達26.09千米。40分鐘後,火炮又以射角45度發射了一發重4.759噸的榴彈,射程達47.22千米。對火炮頗爲熟悉的希特勒對“大多拉”火炮的性能非常滿意。
“大多拉”除了身管長度(32.48米)和射程(40多千米)不如“巴黎大炮”之外,在許多方面都堪稱世界之最:全炮約長43米、寬7米、高11.6米,有4層樓那麼高,重1350噸,幾乎是“巴黎大炮”的兩倍,它的塊頭之大,宛如一艘軍艦;炮彈也大得驚人,有7.8米長,豎起來比兩層樓還高,其中榴彈丸重4.1噸。內裝大量炸藥,破壞力巨大,射程可達47千米;另一種用於破壞混凝土掩蔽部的彈丸則重達7噸,內裝200公斤炸藥。據說它的威力足以擊穿3.4千米處厚度爲0.85米的混凝土牆。
“塊頭大”既是“大多拉”的優勢,也是它的缺陷。與“巴黎大炮”一樣,由於塊頭太大,運輸、操作、保障都極爲不便。就運輸而言,首先要把下炮架、身管、炮閂等部件卸下來,再分別裝車。爲了裝運這門炮,德國又同時研製了大功率軍用火車。1941年10月,克虜伯兵工廠製成了兩臺功率爲1050馬力、時速達60千米的D311型機車。運炮車與兩層樓的樓房相當。整座大炮及所需的彈藥需動用60節列車。由於炮寬7米,標準寬度的鐵路無法運輸,需採用特設的專用軌道。到達發射陣地後,還需藉助巨大的吊車將各部件安裝在炮架上。僅安裝好這座巨炮就需1500人至少整整忙上3個星期。顯然,這種巨炮對於後勤人員來說絕對是一種惡夢。
“大多拉”作爲德軍最高統帥部的王牌,由一名陸軍少將擔任總指揮。射擊時則由一名上校具體指揮。直接操作大炮的士兵多達1400多名,加上兩個擔任防空任務的高炮團、警衛人員、維修保養人員,共需4000多人。動用這座大炮需經陸軍參謀長哈爾德上將批准。
1942年4月,德軍第11集團軍司令曼斯坦因上將前往希特勒的總部,彙報了進攻克裡米亞半島上的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方案。這個要塞不僅十分堅固,而且地形險惡,德軍曾於1941年12月17日發起一次大規模進攻,戰至12月30日,德軍的攻勢已成爲強駑之末,除了損兵折將外,沒有撈到任何好處。爲了減少傷亡,增加勝算的把握,曼斯坦請求總部提供重炮支援。結果曼斯坦因不僅得到了420毫米固定式臼炮“剛瑪設備”、610毫米自行臼炮“卡爾設備”,還有舉世無雙的800毫米列車加農炮“古斯塔夫設備”,也就是“大多拉”。
從6月7日起,德軍在空軍和炮兵火力的有力支援下,再次發起進攻,但進展非常緩慢,雙方都堅持寸土必爭,每一個碉堡和每一條塹壕,都要經過浴血苦戰,蘇軍克里米亞方面軍部隊一再發動反擊,以求奪回所喪失的陣地。無論是大型的據點也好,小型的碉堡也好,他們都常常會打到最後一人一彈爲止。“拉鋸戰”成了此役獨特的3景。儘管德軍最後取得了此役的勝利,但是卻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有些團只剩下了幾百人,還有一個連在撤離前線時只剩下了1名軍官和8名士兵。希特勒深知此役之勝利來之不易,特命令曼斯坦因由陸軍上將晉升爲陸軍元帥,並對所有參加克里米亞戰役的人員頒發一種紀念臂章,以資鼓勵和表彰。在攻克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戰鬥中,火炮特別是“大多拉”炮立下了汗馬功勞。“大多拉”火炮離塞瓦斯托波爾25公里的地方炮轟了13天,向該要塞的7個主要目標共發射了48發巨型炮彈。劇烈的爆炸聲似電閃雷鳴,驚天動地,一股股濃煙從要塞升起。炮彈降落之處,立即化爲廢墟,尤其是其中有一發重達7100公斤的穿甲彈直接穿透8000毫米的防護層命中並擊毀了在塞維納亞灣南岸地下深達30米,存放塞瓦斯托波爾要塞基本彈藥的“庫拉貝”主彈藥庫,令德軍和蘇軍都爲之震驚。隨着一個一個的堡壘被“古斯塔夫巨炮”擊得粉碎,塞瓦斯托波爾也被德軍佔領。儘管人們認爲“大多拉”的真正效力與製造它的成本不成比例,即效費比很低,但是“大多拉”在克里米亞的出色表現令參戰的將士終身難忘。
如果,中國軍隊能夠使用“大多拉”,那固然好,即使沒有“大多拉”,能夠使用“剛瑪設備”或者“卡爾設備”,再配用裝有延遲爆破引信的爆破彈,那麼日軍的松山要塞肯定是會被輕鬆解決的。日軍在修築要塞防禦工事上雖然不遺餘力,但是比起俄國人來說,功力顯然還要差的不少。可是問題就在於中國軍隊或者他的盟友英美軍隊都沒有這樣的武器裝備可以使用,而且,這種裝備即使有也無法運送到山高林密的滇西地區。
“你說得不錯,我們是沒有多拉列車炮。可是,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劉建業突然張開了眼睛說道。這時的劉建業,雙眼流露着強烈的慾望,似乎他早就等着這一天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