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和莊寒接觸,古箐都會做一個夢,夢裡的場景熟悉而又陌生,讓她恍惚中失去了對夢與真實的判斷力。
這一次的夢裡,古箐看到了一片黑暗,之所以知道這是夢,只因爲這一次的意識出奇的清醒,再也不是那種身臨其境到無法自拔的真實,這一次,她作爲一個旁觀者,看着在那片黑暗的虛空之中,一道蒼白殘破的身軀蜷縮着瘦弱的身體嚶嚶哭泣。
依舊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判斷到那是個女孩,她呈現出一種脆弱的美麗的形態,渾身一絲不掛,凌亂的黑髮掩蓋了大片背部,卻蓋不住那寸寸肌膚上刻骨的辯駁傷痕。似乎還有紅色在那冰白的肌膚上流淌。
然而,就是這樣殘破而血腥的畫面,卻透着一股近乎於病態的美感,似乎是在彼岸綻放的黑暗之花,血色曼陀羅,偏執、美豔,卻又透着令人無法拒絕的誘惑。
幾乎是下意識的,古箐覺得那張臉一定很美,但她就是看不清她的臉。她只知道,那是一張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蛋,成珠兒的水珠匯聚到下巴,如一條細小的溪流,潺潺而下,她甚至還能聽到有水滴滴落在靜謐的空間之中的聲音。
“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都在騙我……”詭異的,古箐能感覺到女孩的眼神空洞地沒有一絲光亮,幾乎是茫然而機械地重複着這句話。
那是一道依舊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卻不是屬於以往夢裡的‘她’的。
女孩似乎癡了一般,一直在喃喃地囈語着,然而,每個字,每句幾乎沒有停頓的話都清晰可辨。
“爲什麼我會存在於這個世上,既然不想要我爲什麼要生下我,難道我的存在只是一場荒唐嗎,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母親,你讓我記住仇恨到底是爲了什麼?難道我不是你的女兒嗎?明明滿嘴說着愛我,爲什麼眼睜睜看着我被打入‘落回’的深淵卻什麼都不做……不,他們一定是騙我的,你是愛着我的,是他們剝奪了我的愛與恨,我不甘心……”
女孩蜷縮地更狠了。
古箐突然感覺心中有些壓抑的悲傷,但既然如此痛恨與不甘,那匯聚流下的淚水是爲什麼?
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意義嗎?相信每一個人都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而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卻一輩子迷失在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裡。
令古箐心有所感的是,這個如被折了翼的鳳凰,儘管頹廢依舊美麗的女孩身上有着令她所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她知道,這個夢是不屬於自己的,這個人也不是自己所謂的前世。
身處在茫然中,古箐眼看着女孩突然又輕輕地笑了起來,她的聲音柔婉中透着魔魅,又與之相駁地相攜着清泠疏冷,不可否認是相當動聽的,但古箐卻打了個寒顫。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熟悉到她無法忘記,那一切模糊的景象也都變得清晰起來。
那張臉!
如果在這個夢境中古箐有實體,她一定會膛目結舌。
藍瑛!
她的夢中怎麼會出現藍瑛?!
直直地看着那美麗而又蒼白的身體蜷縮成一個極爲脆弱的姿勢,那是她沒有見到過的柔弱,那雙空洞的眸子中點綴着無限的絕望,她臉上帶着笑卻不達眼底。
“文箐,我只是太寂寞了……爲什麼你不肯來陪我……”女孩突然擡起頭來,那深黑的彷彿黑洞的雙眼直直地看向古箐所在的地方。
那一瞬,古箐真的以爲自己被看到了。
事實上沒有。
因爲女孩的瞳仁深處出現了恐懼、顫慄,那悅耳的嗓音不再輕笑,一聲聲尖叫幾欲劃破人的耳膜,那是彷彿看見了魑魅魍魎一般,瘋狂而又可怕的神情。
“不要纏着我!不!不要!”
女孩大叫着,瘋狂地掙扎起來,整個人在虛空中無力地痙攣起來,承受着他人所不能想的痛苦。
古箐愣住了,因爲她什麼也沒看到,她從心底感覺到一股寒意,看着女孩一次次的翻滾躲閃着什麼。
整整一夜,古箐在睡夢中繃緊了神經,直到第二天天還未亮時醒來,卻發現渾身已經脫力了。
閃身進入空間,狠狠灌了一大口靈水,清甜的湖水沖淡了她心口的抑鬱之氣,她復又盤腿坐下運氣,腹部一日比一日充盈,這樣的修煉並不是無往不利的,就算有那麼許多充分的準備,還有莊寒的指導,但她明顯感覺到修煉的停滯。
也許是因爲最近的忙碌使然,也許是因爲外界的靈氣太過稀薄,也許是因爲最近的事太多她的心太亂,總之,她的進展慢的可以。
自從it和速遞公司走上那正規後,古箐也沒再去管空間裡雜七雜八的水果,只是定時送了些時令水果給二姑奶撐攤子,對於二姑奶時不時想要進一步擴大招牌的試探也是打太極糊弄過去。
現在定睛細看,古箐不禁有些頭腦發漲,自從小湖出去後,這片空間沒有了主人約束,無拘無束地自由伸展着,已經儼然成爲了一片‘原始森林’。
別說,還別有一番野外原始風情。
如果可以忽略那遍地瘋長的野草的話。
好在玉晶樹被古箐移植在了靈湖的一旁倖免於難,古箐也懶得去規劃了,她拿起一旁專門用來收水果的鉤子,直接收了一把金黃的芭蕉,小東西一點也沒有外界芭蕉的些微澀口,滿滿的香甜勾人食慾,連剝了三個古箐才帶着垃圾閃身出了空間。
時間過的很快,日子在這樣東拼西湊下勉強能過,高中的學業並不簡單,古箐在平時對公司的決策之餘也不忘複習學業,她的生活是忙碌而又充實的,爲生活做着努力的同時一邊還得警惕藍瑛,一邊不忘觀望言希那邊。
在她爲數不多的朋友當中,每一個都彌足珍貴。
當然,她還得對家中父兄做保密工作。
轉眼就到了高三,古箐本就忙裡偷閒的日子更加忙碌了,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古箐在繁華區開了個一品齋,裡面的鎮店玉石都是她空間裡的高品級靈石經過加工促成,珍品一向不缺買主,更何況她沒有砸本錢,她註定賺的比其他人多。半年下來,她經過奇石雲推薦,基本放權交給了一個人品不錯,又有些玉石底子的人,就和陳老三還有鍾荃一樣,都算是她身邊信得過的人。
短短一年,發生了許多改變,比如:小湖丫頭四歲半了;她乾爹張藩生退休了;言希宣佈出櫃了;莊寒以迅雷之勢拿下了國內黑、道第一幫的位置;洛老爺子去世了,才成年的洛熙被推了上去;當初難得幾個和她搭話吃飯的人都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轉學了,可能是關係不到位,沒有人和她解說……
身邊的每個人都在變,古箐得到了很多的同時,也失去了一些,這是無可避免的。
而自從古家一家都搬過來後,古箐也許久沒有和李佳琪好好聚一次了,但這不代表她沒有關注李佳琪,就目前來說,雖然兩人的關係有些淡了,李佳琪的生活卻一點點超越了上一世,步上了正軌。
而在一年後的今天,古箐迎來了她的第二個孩子。
暑期剛過,外面的世界蟬鳴喧囂,然而在這一片清新空間之中,難得一片寧靜。
抱着那剛剛成了人形,腳步踉蹌跌撞而來的小娃娃,古箐只覺得內心有一股深厚的感動,滿滿地充斥着心房。
“媽……媽……”和小湖不一樣,小虎娃娃就和他的名字一樣,虎頭虎腦的,胖嘟嘟的小臉上掛着酣甜的笑容,一張開小嘴,就能看見上面那幾顆小糯米似的乳齒,可愛的人心都化了。
儘管靈魂依舊五百零三歲,如今的小虎就如人類一歲半的小孩一樣,稚嫩又脆弱,胖乎乎的四肢和藕節一樣粉嫩可愛。
而最爲四歲的大姐姐,已經上了幼兒園中班的小湖丫頭表現出了姐姐風範,“小虎笨笨,睡了那麼久。”
“嘿嘿。姐……”小胖子在媽媽的懷裡輕輕扭動,小牙長得參差不齊,憨笑的時候嘴裡含着的口水泫然欲滴。
小湖抽了兩張柔軟的紙巾小心地給弟弟擦了口水,像模像樣地摸摸小虎的腦袋,呵呵一笑,“乖。”眼淚卻毫無徵兆地掉了下來,卻不是悲傷的淚水。
“不……不哭。”小男娃被嚇到了,揮舞着胳膊手足無措地安慰着姐姐。
古箐一笑,把小湖也擁進懷裡,腦袋抵上兩個孩子的,眼眶蒙上一層溫熱的水霧,她眨眨眼,看向一旁微笑站着的男人,看着他眸中顯出的欣慰釋然,心中難以言喻的滿足。
一家團圓了。
這樣就好。
古箐覺得自己已經得到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了,這是她擁有着的無尚的財富。
然而,就在這麼美滿的一天,她再次做了那個詭異的夢。
在夢中,依舊是那一片虛空,女孩身上多了一件衣服,不,說是衣服也不盡然。
那是一團縈繞在血色霧氣中的無數骷髏頭,化爲了血腥的外衣包裹在藍瑛的身上,她的軟弱,她的眼淚統統消失了。
在那雙冰冷的眼眸中,古箐看到了無情。
“文箐,是你們在我最幸福的時刻把我拉入了地獄,如今我回來了,你也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