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想爲難他們, 只是沒那個閒情雅緻來試這我並不想穿的嫁衣。我道:“這衣裳是做給我的,與大公子無關,既然我都說不用試了, 你何必再去想其他。”
“風月姑娘, 我……”繡娘皺着眉頭, 想必她也是十分苦惱。在她眼中我倒是個十分難伺候的, 我也曉得這是難爲她了。只是, 不到逼不得已,我絕不會穿上浩轅爲我定製的嫁衣。
我也不想去理他們了,只是淡漠地坐在那裡, 等他們覺着沒趣了自然會走。
等聽到一聲恭恭敬敬的問安:“大公子。”
我亦無動於衷,坐在桌前, 慢慢品着那一盞淡茶。祈軒喜歡喝淡茶, 猶記得當初我將一杯濃茶放在他面前, 他眉心發黑的摸樣,雖然他十分大度, 卻對淡茶和濃茶這一方面糾結的緊,像個小孩子那般挑剔。
浩轅在我對面坐下,直直看着我,旁邊有丫鬟過來爲他倒茶。
浩轅看着我道:“這衣裳既然做好了,何不試試。”
“我雖應下要與你成親, 可是沒有答應要穿着一身衣裳。”
“若是不喜歡, 叫繡娘重新做一件便是。”
“大公子可是忘了, 你我只是逢場作戲。”我輕飄飄看他一眼, “既然不是當真, 何必在穿着上這般較真。”
浩轅端起茶杯,放在脣間淺抿, “我還道你與別的金枝玉葉的公主有些不同,看來,是我想錯了,既是金枝玉葉,出身顯貴,又怎麼會沒有公主脾氣。”
我輕笑一聲,“那可真是讓大公子失望了。”
浩轅放下茶盞,擡眼看着我,夠了勾脣,“只是,你如今是我的人,以前你怎麼耍公主脾氣我管不了,現下卻是由不得你。”
我狠瞪他一眼,而後將臉偏向一邊,不再說話。
浩轅則對幾位繡娘發話,“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只管爲她試衣裳。”
我心裡一股火,他這是想強硬着來!幾位繡娘聽了浩轅的話,也過來跟我說:“風月姑娘,你看您這是自己來,還是小的幫你?”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瞪着浩轅,“卑鄙!”
浩轅臉上不見波瀾,只道:“既爲階下囚,何必呈口舌之快。”
我瞥了一眼旁側正要等着爲我換衣裳的繡娘,既然浩轅發話,我今日若是不試這嫁衣,想來是也會惹出一些枝節來,還不如順了他的意,只是前提是他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收斂滿腔的怒氣,別過頭,“我要見金銀。”
“不是說過,等你替我辦好了事,我自然給你見他。”
我理直氣壯道:“他先前傷得那般重,而我將近一個月未見他,誰曉得他是否安好,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何必再爲你辦事?”
浩轅微微眯起狹長的眼睛,意義不明地看着我。
我偏頭看着他道:“你三番四次拒絕我見他,莫非是他已經出了什麼事,你不敢讓我曉得?”
浩轅沉默了片刻,終是妥協,悠悠然道:“試了衣裳,我便帶你去見他。”
我反駁道:“先去見他,若是見到了,我回來便試。”還是談條件,我與他出了談條件便沒有別的。
“你總想着以退爲進。”
我回他,“你不也總想着怎麼逼我?”
他逼我,我便以退爲進。
最終,浩轅還是答應了要我先去見金銀,而後,我回來之後試衣裳。
這次去見金銀,還是被蒙上了眼睛,到了地牢纔可以將覆在眼睛上的白綾取下。這次我從廚房帶了些好肉好菜過來,想來這些天金銀被關在這地窖之中,定是吃了不少苦,更別說吃上好的。
被取下白綾的那一刻,我的鼻尖一陣酸楚,緊接着眼睛也積滿了淚水。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窖裡,靠着牆根坐着的金銀早已被折磨地不成人形,近些日的天氣十分冷,他只是穿了兩件薄薄的衣裳,以前十分整齊的發放下之後便十分紛亂,臉上沾了些污漬,被鐵鏈鎖住的手腕只剩下皮包骨。一雙眼睛也深深陷了下去,以前都會帶笑的臉上早已是一片滄桑憔悴。
在我心裡就如有千萬根針在扎,我提步要向着金銀靠近,被旁邊的侍衛扯了回來。我回頭看着浩轅,眼淚唰唰地流,放下了所有的尊嚴求他,撕心裂肺叫他,“求你,求你,讓我過去看看他!”
浩轅對着侍衛使了一個眼神,侍衛便放了我的手,我的身子便踉踉蹌蹌地撲了過去,在金銀面前蹲下,放下了食盒,將他冰冷精瘦的身子摟在懷裡,眼淚不住地流,“金銀……”
金銀擡了擡皮包骨的手撫了撫我的背後,連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別碰我,髒。”
我加大了力度抱住他,想溫暖他冰冷的身子,“沒關係。”
金銀再我耳邊小聲說:“對不起,不能保護你了。”
眼淚還在不住地掉,鼻尖的酸意直衝腦門,我搖着頭道:“沒關係,沒關係,是我,是我害了你。”
“別哭。”金銀撫了撫我的背輕聲說,“若是有機會,你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不需要顧及我,知道不。”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出去。”我輕聲道:“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安全地離開的。”
我鬆開了他,將身上的一件狐裘脫了下來,搭在他的身上。再拿出手帕爲他把臉上的灰塵和污漬擦去。被這般囚禁了一個月,他早已消瘦地不成樣子,下巴削尖,隨意摸到一個地方,便只能摸到骨頭。
我多怕,我多怕他被關在這裡會瘋掉,也怕他會一直瘦下去,到後來堅持不下去。
我穩住他的肩膀輕聲哽咽道:“求你,求你再堅持一些時間,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好好地睡覺,你知道嗎?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很快,很快我們就能離開了。”
金銀那雙下陷的眼睛滿是血絲,他勾了勾脣角,只是再也沒有從前那份灑脫,“我也只想你好好活着。”
“我們一起好好活着。”我道。
說完,我便有些慌亂地將我帶來的食盒打開,把裡面的東西都拿了出來,雞鴨魚肉都帶了。金銀喜歡啃雞腿,我便將那一隻雞撕開來,給了他一個雞腿,“來,快點吃一些。”
金銀用被鐵鏈鎖住的手來接雞腿,放在嘴裡咬了一口,而後嚥下。我心裡酸澀,他們到底多少天給他吃一餐,又到底給他吃什麼東西?爲什麼會瘦成這個樣子?
後面的浩轅道:“走了。”
我不理他,給金銀倒了一碗雞湯,放在他脣邊,“來,喝一點。”
剛餵了他一口,身後就有侍衛過來把我拉起,那一碗雞湯便淌了出來,我對着拉我的侍衛道:“放手!”
金銀見我被欺負,想要站起來,因着四肢無力,一個起身卻向前傾去。我大驚,掙開了侍衛的手便去將他扶起來,重新將他扶到牆根靠着,我道:“你放心,他們不會拿我怎麼樣的。”
“風月,答應我,要好好活着。”金銀放柔了眼神看着我道,滿目蒼夷的眸中透着幾分懇求。
我擡袖抹了抹眼淚,“嗯,我會好好活着,所以,你也要答應我好好保重自己。”
金銀緩緩閉了閉眼睛,點了點頭。
我吸了吸鼻子,站了起來,轉身對着浩轅質問道:“金銀瘦成這個樣子,你作何解釋?你這雪園怎麼也是有錢財萬貫的,難道你連給他一天三餐都捨不得?”
浩轅不說話,將視線移到專門看守金銀的侍衛上,侍衛連忙低頭打着囉嗦道:“回,回公子,是他自己,他自己不吃的,不關小的事。”
浩轅再看向我,“你可聽清楚了?”
我咬了咬牙,看向那個看守的侍衛,“那你說說,你每天到底給什麼給他吃?可都有按時?飯菜可都是熱的?他被鎖了手腳不方便,你可有耐心喂他?”
被我一連串的質問,看守侍衛的身子直打顫,用十分心虛的眼神看了看浩轅,再看了看我,支吾了片刻,終是答不了我的問題。我就曉得,他雖然給了他飯菜,但是,是不是餿了的?是不是過了時辰纔給他送?是不是給他吃一些不是人吃的東西?
浩轅不理會我,徑直往地窖的門口走。而我身邊的侍衛過來將我禁錮,把我的眼睛覆上白綾,半推半拉將我帶出了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