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南半部分在前宮,建築風格華麗威嚴,大門外有巨形的白玉獅子鎮守,是吳王和臣下們議政的大殿所在。
長樂宮的後園是吳王起居休息的地方,和前宮嚴格地區分開來,三層圍牆皆由披甲侍衛守護。
施施揹着她的小包裹走進長樂宮後園,高高興興地和守門的侍衛們打了招呼,穿過一片低矮的扶桑花樹,夏蘭盛放的清雅氣息撲面而來,嫩綠和素白交雜的清涼色染遍庭院,花香草香沁人心脾。
走廊不遠處有長長的圓石子鋪成的水渠,匯到南門處形成一個圓形的池子,裡面綻放着大朵的水芙蓉,碧綠的荷葉輕輕搖曳,不時晃掉一枚透亮的露水珠兒。
這地方和膳園婉容總管的那個小窩兒比,真是天上地下啊!施施嘖嘖嘆息,每天都能看到這種好風景,當個打雜的宮女也是甘心的。
大宮女阿玉手裡捧着一把剛剪下的雙色牡丹向這邊走來,看見施施站在門廊下面四處張望,不由得抿嘴笑了笑,“夷光姑娘,到這邊來?”
施施聽到叫聲回過身,“阿玉姐姐,莫再姑娘姑娘地叫我,以後我們都是一樣的啦!姐姐叫我阿施便好。這宮裡的規矩多得很,咱要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姐姐多指點、多關照着些!”
最怕和心眼多的女人打交道了,施施打量這阿玉姑娘雖然笑容滿面,卻是一絲也沒笑到眼睛裡,一定有《紅樓夢》裡面薛寶釵那種女人的城府。
阿玉只是微笑,領着施施走進西面的一間廂房,“姑娘……不,阿施妹子,昨晚主上便讓我收拾好這間屋子給妹子安置,你看看還缺少什麼物品,直接給我或者你媚兒姐姐索要,姐姐先把這些鮮花朵兒擱到明堂的花瓶裡去。”
施施愣愣地站在光可鑑人的雲石地上,望着房裡遠比芳華園還要華麗的擺設,這是長樂宮大宮女應有的待遇?
阿玉見施姬愣怔的模樣,以爲是她這種鄉下長大的村姑沒見過如此華麗的居處,一時間驚喜得呆滯了,不由得嘴角勾起三分輕蔑,“阿施妹子?”
施施反應過來,“呃,這樣就很好、很好了,多謝阿玉姐姐費心。”施施送走阿玉,輕輕關上紅木的房門。
房裡的梳妝檯、博物架、衣櫃、雕花木牀,全是由散發着優雅清香的紫檀木製成,窗子邊的銅勾拉起淡紫色的絲制窗幔,牀上是同色的牀巾和薄被。
施施伸手按一下牀鋪:很軟,掀開牀巾看看,下面是厚厚的新草毯,牀尾還墊着兩隻艾草、硃砂做成的除蟲香荷包。
博物架上擺着幾個可愛的彩陶娃娃,還有一些竹簡,施施隨手拿起一卷,正是《素問》裡的‘上古天真論’,其它幾卷書簡也都是五味調補之術和養生典籍,正是適合施施看的類別。
後窗子上還懸着一掛粉色貝殼做成風鈴,施施用手一拂,那串風鈴發出叮咚悅耳的聲音。
推開後窗的窗櫺,正對着幾桿秀麗的修竹,輕風徐來,清香盈袖滿懷;‘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看來對於居住環境的審美觀念古今相同啊……
施施發了一陣呆,想像着姬夫差囑咐宮女如何爲她陳列房間的情形,甜蜜地微笑了……
‘姬夫差這位大老闆對咱這個小小下屬這麼慷慨優待,咱也得好好回報人家對不?’
施施把存錢的箱子藏到牀底,之後撲到軟軟的新牀上滾了幾滾,開始盤算着晚飯要給吳王做哪些淡而有味又能補脾的菜式。
這時候正是一年當中的長夏,長夏的氣候爲‘溼’,在五行當中屬‘土’,對應人體當中的‘脾’髒,所以就當吃一些補脾的食物。
黃色的食物屬土,基本上都是補脾的:牛肉、雞蛋、黃豆、陳皮、南瓜……除此之外還有補脾氣的山藥、紅薯、大棗,利水溼的薏仁和紅豆,茯苓也不錯……
施施在舒適的新窩裡睡了一覺之後,神清氣爽地來到膳園給吳王殿下準備晚上吃的點心。
婉容看施施的眼神有點怪怪的,自從施施臉上的那些斑斑點點‘洗’乾淨之後,她就覺得施施和她成了兩個世界的人,再不也肯和施施說些宮中女人的小道消息。
只有阿螳還是那張不變的笑臉,昨天聽說施施要搬到長樂宮的時候,他的臉上有片刻冰裂的痕跡,隨後又恢復平常的溫良恬淡。
施施把茯苓粉摻在麪粉里加蜂蜜和溫水和麪,加上頭天留下的面酵頭揉在一起醒發,等麪糰稍稍發起來,就讓阿螳幫她用力揉結實了——做餅的面不需要發得太厲害。
麪糰揉筋道以後,擀成薄皮兒抹上一層熟油,再撒層芝麻鹽和香蔥末兒,把它捲成長條兒再扭成麻花。
‘我扭、我扭、我扭扭扭……’,施施把扭成麻花狀的長麪條再盤成圓團,按平了,重新擀成薄餅,這樣就成了茯苓餅的面坯。
鍋里加半碗紅小豆和一碗水,大火煮開豆子轉成小火燜着,等豆子開花之後加甘蔗汁再煮幹水,用鏟子把豆子壓成紅豆沙。
山藥煮熟用刀拍成泥,開水燙的薏仁粉和山藥泥和在一起,分成一個個小穄子,每個小穄子壓扁了包上一點紅豆沙,團起來包成丸子狀。
茯苓餅用烤的,銅鼎底上抹一點油,把茯苓餅放在上面小火烤幾分鐘,聞到香味後給它翻個身,然後用木鏟子拍打它(拍得越久,餅裡的層次就越分明,當然不能太大力把它拍碎了)。
山藥薏米豆沙丸子用炸的,大火熱開油花,丸子放進鍋,等到它們漂到油麪上就行了,不能炸得太過。
這些小點心就是準備起來麻煩,上火不一會就完工。
湯是施施昨天就備下原料的,把小茴香和生首烏塞進豬肚裡面,用粗線縫緊,小火煲一個小時,取出豬肚來,把肚裡的藥渣去掉,豬肚切絲放回湯中,不加鹽和醬,但是這道菜吃起來肉質香嫩,沒有動物內臟固有的腥羶氣,味道還是不錯的。
這道藥膳是施施前世在一個訪談節目裡看到的,某位女養生專家的祖傳秘方,一週吃一個用這種做法制成的豬肚湯,連吃三到七週,不管是哪種類型的脾胃問題都能治癒。
施施曾經試過這個藥膳偏方,還真的治好了小時候不吃早餐引發的胃酸胃痛的老毛病。
烤成的茯苓千層餅切成小塊碼盤,外脆裡糯的山藥丸子也出了鍋,肚絲湯裝進保溫的瓦罐,消食去膩的陳皮荷葉茶倒進銅壺;施施出門叫來一個膳房使徒跟她去後園送餐。
阿螳本來伸向食盒的手縮了回去,眼中閃過一絲悵然;施施看到他的神情,張張口卻無法解釋出來:她不希望阿螳再出現在吳王的視野當中,以免姬夫差和手下侍衛認出他就是那天在鏡湖裡刺殺他的黑衣人!
她更不想阿螳借這種機會接近吳王殿下,再次執行他的暗殺任務;這兩個關心她的男人她都想守護,不管是誰遭遇不測……那都是她無法想象的痛苦。
這一天吳王殿下回來的特別晚,施施坐在書房門外和守門的寺人大眼瞪小眼,等到飯菜都涼透了,也不見姬夫差來書房上工。
窗外夜色漸漸沉重了,施施的乏勁兒又上來了,跪坐在那裡快要會周公的時候,宮女阿玉匆匆找來。
“阿施,你怎麼躲在這裡?主君回寢宮了,你快去內房服侍主君和英良娣!”
施施的睏意一下子消去多半:姬夫差今天不來書房閱簡了麼?直接回臥室滾牀單去了?
不容她多想,阿玉拉着她急急忙忙來到後面的吳王寢宮,媚兒正端着一個托盤往裡走,看見施施和阿玉過來,把托盤遞給施施。
“施姬,主君剛纔回來的時候還問起你來着,正好你把這壺米漿送進去,等在內帳外面,若是主上和貴人口渴了,立刻倒兩杯送到牀邊服侍他們用下。”
“噢。”施施愣愣地接過托盤,被阿玉催着走向姬夫差的臥室,媚兒輕手輕腳地打開門簾,讓施施快些進房。
裡面有些動靜,是男女很原始的聲息,施施一邊走一邊臉上飛快地漲紅了:雖然前世也看過一些高h的網文,可是觀摩這種真人秀的場面真的是……不太好意思地……
這個房間施施並不陌生,數月之前她曾有幸在這裡和夫差做過熱身運動——她咬了夫差一口,夫差打了她一個耳光……
施施把托盤輕輕放在木几上,在靠近房門口的地方跪坐下來;木牀的牀幔垂着,擋住了裡面發生的香豔場景,但是夏天的牀幔極爲薄透,要是施施想窺探帳內春光的話,也是看得很清楚的。
“嗯……快一點……”
“妖精……翻個身……”
兒童不宜的種種臺詞不可阻擋地灌進施施的耳朵,令她面紅耳赤之餘,心底泛起極度的委屈……
‘這樣悶熱的桑拿天,咱在火氣騰騰地廚房裡給你做補脾養身的美味,你倒好……連書房也不進,下了班直奔牀上和別的女人做這等勾當……’
牀上又是一陣攻擊牀板的動靜,施施冷笑一聲擡起頭來:爲什麼不看?現成的三級片,擱在前世看還得花錢買電影票呢!
雕刻着龍鳳呈祥圖案的紅木大牀上,有兩個交疊在一起的赤祼身影,吳王覆在英寶兒的身上,用一種奇特的頻率動作着。
英姬的一隻雪足勾動了一側的帳幔,使得紗幔的一邊露出縫隙來;從施施跪坐的這個角度,正好看清他們身體連接的那個部分……
姬夫差的側臉似乎看不出什麼表情,除了額角汗滴閃着微光,呼吸比平時粗重了一些。
英寶兒是清姬夫人的陪嫁女,施施見過她一面,這婦人平素的氣質比清夫人還淡泊,是被婉容和施施私下裡劃歸爲冰山美人那一類的。
但是此時,英姬笑得那麼不淡定,甚至可以說是淫…蕩,隨着吳王的劇烈動作,她如仙如死地呻吟着,容長的臉蛋泛起發燒一樣的潮紅。
施施擡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看到這種激情畫面,她沒有興奮,反倒是想嘔吐,頭痛欲裂……
不知何時,牀上的戰鬥結束了,施施用力掐自己的額角和虎口的合谷穴,抵抗着右太陽穴開裂一樣的刺痛……她沒有聽到吳王讓她倒杯漿來的命令。
又過了一會,一對穿着便靴的腳出現在施施面前:姬夫差已經繫好了睡袍,發泄過雄性荷爾蒙的面容神采奕奕。
“丫頭,你的臉色怎地如此蒼白,可是犯了頭風?”
姬夫差此時像昨天、前天、大前天那樣對着她微笑着,溫和得像是她的認識許多年的好朋友。
吳王伸出右手想摸她的頭,施施突然恐慌地向後退坐了幾步,即便他現在衣帶緊束、言行如常,她腦裡想到的依然是剛纔那種污穢的畫面:他的身體和另一個女人,用那種方式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如此地齷齪不堪……他是有意讓自己看到這一幕?
“走開!”施施眼角泌下一行淚,聲音無法控制地顫抖着,“好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