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有些驚訝:“不用這樣吧?我們不是一直都跟他有來往嗎?”
劉三祿嘆一口氣:“你還是沒真正意識到上海對於中國來說意味着什麼,也沒意識到幫會對上海來說意味着什麼。以後不好說,可現在,他姓黃的是上海灘幫會界的第一號人物。他有這個身份,就值得你去傾心結交。”
“我也贊成老師的意見。”,戴笠忽然插話,蔣介石苦笑一聲:“你們容我再考慮考慮,等重回上海的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答覆的。”
他們就這樣一路顛簸着去了雲南。而杜月笙呢?他真的要做山大王了嗎?
“唉,說到底我們還是朝中無人。要是有大人物罩着,我們早發了。”,連大元站在杜月笙身邊,拍着半掛的車頭,看着眼前的荒山,做出一個總結。
“我們很快就要朝中有人了。”,杜月笙輕輕地回了一句,那更像是夢囈一樣的自言自語:“大元,你討厭上海嗎?那個總是下雨或者總是準備要下雨的城市。”
“什麼?”,連大元有些摸不着頭腦:“下雨不是很正常的嗎?我們都習慣了。”
宋三喜來到杜月笙身邊,比起別的人,他的腰板更直,腿腳更快。也不知是因爲他當過兵,還是因爲他覺得自己追隨杜月笙的時間超過了連大元而更有面子。
“杜先生,我們上哪裡去?”,宋三喜問了一句:“兄弟們看過了,這地方就是一個光禿禿的荒山,不適合做馬賊——”
“誰說要做馬賊了?我很像一個山大王嗎?”,杜月笙反問了一句。接着他看看天色,距離夜晚還有一段時間。他捏着蔣介石給他的介紹信,冷靜的下了命令:“大夥兒先在這兒委屈一下,我去給你們找住的地方!”
他帶着袁珊寶走了,臨走之前,杜月笙扭頭對連大元呲牙一笑:“大元啊,有人罩着是好事,但是我們不能滿足於大樹底下好乘涼,明白吧?”
杜月笙帶着袁珊寶經過一番周折,終於聯繫到劉存厚。正如鬼眼所說,四川的局勢遠沒有上海那樣混亂。這裡也在戰鬥,可清兵明顯遜色於革命黨。
劉存厚對這個孫中山親自舉薦的少年不敢怠慢,他急忙做了安排。而經過幾次相處之後,劉存厚徹底喜歡上了杜月笙。杜月笙見慣了大風大浪,在上海灘那片漩渦裡面他尚且能夠應付自如,更不用說在這相對偏僻的四川了。
此時的他,已經遠非昔日剛剛闖蕩江湖的時候可比。更何況他現在有人有錢,又有革命黨襄助。杜月笙迅速在四川站住了腳。在這裡,他如魚得水,一步一步開始壯大自己。漸漸地,四川從上到下,從革命黨到清政府,從社會名流到幫會大哥,都知道了這個橫空出世的神秘杜先生。
爲什麼神秘?因爲杜月笙留了個心眼,沒有大搖大擺的顯露自己。除了劉存厚等幾個少數知道他身份的人之外,別人跟他交往,都是通過陳君容和袁珊寶等人。杜月笙的想法很簡單,他是在清政府上了黑名單的人,儘量不能拋頭露面。
終於,大街上開始有人剪辮子了。有歡呼雀躍的激進者,也有呼天搶地的遺老遺少。在四川的各個非官方勢力裡面,杜月笙他們是最先響應號召的。咔嚓一聲,杜月笙腦袋後面的辮子剪了下來。這可真把他高興壞了,他滿心歡喜的從捲髮到背頭,從分頭到碎髮,從毛寸到寸板,然後平頭,最後連光頭也試了一把。
街上的長衫馬褂依舊很多,但是西裝革履終於也漸漸多了起來。再沒人會嘲笑西裝革履的人是假洋鬼子。因爲現在的掌權者革命黨裡面,就有大批的西裝革履。這些以前被稱爲亂黨,現在被尊爲英雄的人,誰敢說他們是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
清政府最後沒有被趕盡殺絕,而是被迫做了妥協。而革命黨也沒有緊逼,而是也做出了讓步。巡撫依舊代着省長的職務,而他的一身官服自然也換成了西裝革履。於是皆大歡喜,局勢一步一步開始明朗起來。
冬去春來,時光荏苒。距離杜月笙離開上海,已經足足四年了。這幾年裡,杜月笙在一步一步經營着自己的勢力,早已經跟他剛來的時候大不一樣了。可他總是很悠閒,似乎總也不着急。陳君容和袁珊寶等幾個人都明白,杜月笙之所以不着急,那是因爲他根本沒打算在這裡常駐。
他們沒斷了跟上海的聯繫,隔一段時間杜月笙就會跟革命黨人打探一下上海的情況,並且會時不時的派人去上海走一趟。陳君容和袁珊寶等人都在私下裡嘀咕,他們覺得上海似乎成了杜月笙的心病。他以前一直沒在那裡混出個樣來,所以就跟上海較上勁了。
可真是這樣嗎?杜月笙真的是在較勁嗎?當然不是。他之所以如此惦記上海,那是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上海的重要性。而他也一直堅信,只有上海,才能真正實現他的理想抱負。
重慶杜公館,這是一個建立在城邊的小公館,小到不怎麼起眼。可寥寥幾個在四川真正有分量的人都知道,這裡面住着那位神秘的杜先生。
杜月笙此時正坐在客廳的紅木太師椅上。說實話他不喜歡坐在這上面,因爲這東西硬邦邦的,遠不如沙發來得舒服。他曾想要運來一套真皮沙發,可沙發跟他這屋裡硃紅色的中式裝修風格實在不怎麼搭調。現如今,他這屋裡接待的已經不全是刀頭舔血的江湖客了。他的客人,大多都是一些上流人物。要是自己把客廳弄得不倫不類,難免會引人笑話。
他手裡摩挲着一把刀鋒三寸的飛鏢,鏢身已經被他把玩的鋥亮。那上面,影影綽綽的能映出他的臉。從二十一歲到二十五歲,他的容貌沒有太大的改變。因爲他已經很少需要提心吊膽了,也很少需要熬夜了。而風餐露宿,早已經跟他無緣。他當初的鋒芒畢露已經隱藏極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淡然。只有很少的時候,他的雙眼纔會爆出當初的那種光芒。
“先生!”,走進客廳的是劉俊達。劉俊達已經不再是簡單的門房,而是成了這個杜公館的管家。他對杜月笙微微一躬:“清水袍哥的霍開山大當家,他磨着小姑奶奶耍賴,非要今晚見您一面,您看怎麼回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