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風靜靜的瞧着景亦楓,似在思考着什麼事情一般,過了片刻,方纔道:“世子爺果真與一般人不同,不瞞世子爺說,雲風先前多次聽過你的大名,早便想如世子爺一比高下了,只是先前世子爺…”
景亦楓並不說話,清冷的雙眼靜靜瞧着柳雲風,等着他說下去。
柳雲風笑了笑,接着道:“先前我只把你當成了假想敵,現在到是真真出現在我面前了。”
景亦楓忽而自嘲一笑,卻是讓他瞧着狼狽的臉閃起一絲明亮:“狀元爺如今瞧見了我此副樣子,可是還想與我一比高下了?”
柳雲風瞧着景亦楓的臉,眼光閃爍,他從小便自命風流俊逸,卻是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子比他更爲俊逸不凡。雖是如此狼狽的模樣,卻遮掩不住他的脫塵的俊逸。方纔雖是自嘲一笑,卻是讓人眼前一亮。
“皆說女人的嫉妒心重,其實男人亦是一樣。世子爺雖爲此副狼狽樣子,卻仍讓雲風產生嫉妒。”柳雲風半開玩笑半認真似,嘴角掛着輕笑。
景亦楓倒是沒想到他會說出此般話語,卻是淡淡的問道:“那狀元爺想如何?”如今他武功盡失,若是前面的男子想對他做些什麼,簡直輕而易舉。
柳雲風瞧着景亦楓好一會兒,才勾起脣角,頗爲輕佻的道:“不知世子爺有沒有聽說過即生瑜何亮,如今倒是即生風何生楓了,雲風倒是與世子爺十分有緣。”
“只是此楓非彼風。”景亦楓清冷一笑,雖然知道面前的男子並非大惡之人,卻是知道他是自己的情敵,終究做不了朋友。
柳雲風輕佻一笑,點點頭:“不知世子爺能否與雲風打個賭。”
“狀元爺但說無妨。”景亦楓微挑眉頭,一身破爛不堪的衣服,與柳雲風一身錦衣華服坐在一起,如同兩個世界的人一般。此刻卻沒有人感到怪異,只覺甚是正常,彷彿這個如同乞丐般的男子身上穿得是與柳雲風一般的錦衣華服,一舉一動亦是同樣的優雅高貴。
“世子爺許是不知,當天下人都相信世子爺已逝世的消息時,卻是有一人固執的相信着世子爺未死。”
景亦楓眼光一閃,不用柳雲風說,也知她是誰;眼光暗了暗,如今他此副樣子,該如何與怡兒相見?
柳雲風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果然只有在提及她時,他的神色纔會有變化。
“怡郡主長得漂亮,又是聰慧過人,自雲風第一眼瞧見怡郡主時,便喜歡上她了。”柳雲風的輕佻的眼中浮出一絲柔色,許是連他也不自知,原先只是抱着不服,與景亦楓比之高下的心情,纔會想得到莫靜怡;而在這段日子的相處中,他非但沒有贏獲莫靜怡的芳心,反倒失了自己的一顆心。
景亦楓的眼中亦是劃過一絲濃濃的寵溺與柔和,他的怡兒又豈止是人美、聰慧過人兩樣優點!
“雲風曾多次製造機會與怡郡主偶遇,雲風原自信的以爲定能讓怡郡主喜歡上自己,卻料怡郡主的心中只有世子爺一人,雲風倒是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語氣中帶了此許低落。
屋內忽然沉默了起來,景亦楓沒有說話,只是瞧着柳雲風,他能瞧出柳雲風是真得愛上他的怡兒了。
過了一會,柳雲風擡眉一笑:“雲風原想,世子爺已死,那雲風便用這二年的時間感動怡郡主,獲得她的芳心…雲風還是沒料到,世子爺竟是未死,還平安的歸來了。”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雲風想與世子爺打的賭便是怡郡主的心,這一個月,雲風雖然沒有贏得怡郡主的心,但云風卻仍是不服。怡郡主能如此死心的對待世子爺,許是因怡郡主先遇到了世子爺。而現在,世子爺先前的無瑕的形象存在了怡郡主的心中。雲風想,若是怡郡主瞧見了世子爺不一樣的一面,她還會不會如此死心,如此情深的對待世子爺。”
柳雲風的話有些混亂,景亦楓卻是聽懂了:“狀元爺倒底想如何做?”
“只要世子爺能答應這個賭局,並且按雲風的話做,雲風能夠幫世子爺恢復武功與內力。”柳雲風開出了一個十分誘人的條件。
景亦楓搖了搖頭:“我不會把怡兒當作賭注。”
柳雲風微微一愣,卻是道:“好,那我們便不把怡郡主當作賭注。只是雲風想,若是怡郡主瞧見了世子爺別的模樣,而不再愛世子爺了,那世子爺應會自己退出罷!”
景亦楓淡淡的道:“狀元爺是想與我一較高下才會設此賭局,還是因爲其它原因?”
柳雲風又是一愣,斂下眉頭,眼中閃過迷茫,實話道:“雲風並不知是什麼原因,許是待這賭局結束了便會知,如今雲風只問世子爺試不試。”
柳雲風的內心是矛盾的,他不知道他是爲了與景亦楓一較高下而出了這個賭局,還是因爲他真得喜歡上了莫靜怡。只是他卻清楚的知道,若不賭這一局,他永遠不會甘心。
“若我不試,狀元爺會放我走嗎?”景亦楓又是淡問道,他可以與柳雲風賭這局,因爲他有這個信心,無論如何,他的怡兒都不會棄了他,他相信他與怡兒的感情不會如此脆弱。而且他知道,眼前的男子是真正喜歡上了怡兒,若不與他賭這局,柳雲風永遠也不會甘心的。
柳雲風勾嘴一笑,他的笑容與以前的司徒玄一樣,都帶着些輕佻,不同的是司徒玄的輕佻中帶着着淡漠,而柳雲風的帶着些無謂的輕浮。
“世子爺以爲呢?”
景亦楓搖了搖頭,若他不答應,柳雲風定是不會放他走的;雖然歷經瞭如此多的事,如今又是如此狼狽的模樣;可是景亦楓只是不知如何與莫靜怡見面,卻從來沒有想過放棄莫靜怡。
“世子爺即已知道答案了,又何須再問!”柳雲風眉頭微挑:“世子爺答應嗎?”
“我能不答應嗎?”景亦楓淡淡的反問。
柳雲風點了點頭:“好,即如此,那還請世子爺配合雲風。”
景亦楓沒有說話,亦沒有點頭,只是靜靜的瞧着柳雲風。
“世子爺不語,那雲風便當世子爺默認了。”柳雲風微微一笑,起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景亦楓起身,柱着柺杖隨着他走了出去。
——
馬車的速度十分慢,莫靜怡一行人此刻方纔到京城郊外。
一行人下了馬車,莫靜怡與景亦欣一左一右扶着景傲。
“兩個丫頭,爺爺無事,你們無須如此緊張。”景傲各藹的笑道,倒是爲他虛弱的臉上添了幾分生氣。
莫靜怡微微一笑:“景爺爺,怡兒與欣兒喜歡扶着景爺爺,可不是緊張景爺爺。”
“瞧這丫頭,倒還學會逗弄老頭子了。”景傲邊走邊瞧着兩邊的風景。
身後跟着的一行人都是笑了,卻都沒有出聲。
司徒玄與傅天凌並肩而走,有些心不在焉。
傅天凌暗歎了一口氣,瞧了眼前面的兩位女子,正是上官子玉與夜君凝。心中倒甚是同情司徒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玄,是時候選擇了,若一直拖下去,兩個都會被你傷害。”
司徒玄微微一滯,瞧了眼傅天凌,倒是沒有想到,平日裡一副冰山模樣的大冰塊倒是能說出這番話來。心中卻是有些感動,知道好友是關心自己,淡淡的點了點頭,卻是自言自語般的道:“若是能決擇,我又何須如此爲難至此。”
傅天凌是習武之人,自是聽到了他的話語,瞧着他道:“就按你的心來罷,心向着誰,便選誰罷,感情之事須得兩廂情願,那樣方纔會幸福,若不然痛苦的便是你們三人。”頓了頓,又道:“玄該把感激與感情分別開來。”木頭如他,卻也瞧明白了司徒玄真正喜歡的是何人。
司徒玄眼光一閃,腳步慢了幾分,瞧向前面的上官子玉與夜君凝,不知再想些什麼。
走在前面的夜君凝亦是眼光一閃,她與上官子玉並排走着,離後面的司徒玄與傅天凌並不遠,方纔傅天凌與司徒玄的話她亦是隱約聽到了。夜君凝性情本不壞,屬不拘小節之人,在遇到感情時卻失了理智。她一心想得到司徒玄,卻忽略了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正如傅天凌說的那般:感情之事須得兩廂情願,那樣方纔會幸福!
莫正宇由蕭氏扶着,走在最後面,眼光卻是瞧向自家女兒。
“月如,你說柳狀元此人如何?”
蕭氏微愣,有些不明,想了想道:“柳狀元倒是一表人才,前途應是一片光明。”
莫正宇贊同的點了點頭:“我也如此覺得,就不知怡兒如何想了!”
“老爺?”蕭氏滯了腳步,瞧向莫正宇,又道:“老爺,郡主她心中只有世子爺,又如何會?”
“唉!”莫正宇輕嘆一聲:“這我也知道,怡兒這孩子是個死心眼,世子爺卻是個好的依靠,可是如今世子爺他卻是…怡兒又有這般名聲在外…我這做父親的先前愧對了怡兒,如今只是想要怡兒她能得到幸福。原先我只想待怡兒及笄後,求景帝師,讓聖上解除世子爺與怡兒的婚約;再爲怡兒找門好些的人家嫁了。卻不想如今那柳狀元卻是三番四次往我莫府跑,每次皆是待見過怡兒後方才離去,這柳狀元定是喜歡怡兒,若是怡兒如今還能嫁給柳狀元這般人物也算是福氣了。”
蕭氏聽得莫正宇有些語重心長的一番話,眼光微微一閃,瞧向莫靜怡亦是輕嘆了一口氣,卻是道:“老爺,雖那柳狀元長得甚是俊逸,又是才華橫溢,只是終究有些輕佻了。而且依着郡主的性子,老爺的想法定是要落空了。”
莫正宇搖了搖頭:“我能瞧得出柳狀元是真心喜愛上怡兒了,如今輕佻了些,待成親後定能斂了性子,定會疼愛怡兒的。至於怡兒…依着這孩子的性子,定是不會同意我的想法。”
蕭氏點了點頭:“郡主的事還是由着她自己決定吧,相信郡主定會得到幸福的。”
莫正宇又是搖了搖頭:“依着怡兒的性子和對世子爺的死心眼,到時指不定會抱着世子爺的靈牌成親。若是那樣,怡兒這一輩子算是徹底完了…所以定是要想個法子讓怡兒嫁給狀元爺。”
說着,莫正宇停下了腳步,在蕭氏身邊說了些什麼。
蕭氏聽完後眼光中滿驚恐:“老爺…這如何行?若是郡主知道了,定會恨老爺的。”
莫正宇嘆了口氣:“怡兒若要恨便恨罷,只要她能幸福便行了。”
“老爺,你這般做,郡主如何會幸福?郡主的心中只有世子爺,別人又如何能給她幸福?”蕭氏急急道,希望能打消莫正宇的想法。
莫正宇卻是沉聲道:“如此總比讓怡兒守一輩子的活寡要強,以後怡兒便能明白我的苦心了。”
蕭氏還想說些什麼,見莫正宇堅定的表情終究沒再開口。
莫正宇卻是瞧向了蕭氏,認真的道:“月如,你定也想怡兒得到幸福,如此做是爲了怡兒好,所以月如定要瞞着,知道嗎?”
月如瞧着莫正宇,見他神情嚴肅,知他已是改變了,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莫靜怡與莫逸軒,她又還能說些什麼,只盼着莫正宇如此做,真能使莫靜怡得到幸福,最終點了點頭:“是,老爺,月如明白了。”
莫正宇點了點頭,又向前面走去,眼光瞧向莫靜怡。怡兒,你爲怪爹爹,爹爹如此做也是爲了你好,無論如何,爹爹都不能讓你守一輩子的活寡。
景傲走着,忽然停了下來,眼光瞧向不遠處的一片楓樹林。
輕風帶着清澈的涼意,吹撫着楓樹林,片片盤旋着的緋紅葉子飄飄灑灑,在半空中旋轉而落,像天女散花般漫天飛舞;仍就掛在樹枝上的火紅楓葉隨着輕風微微的飄曳,一片一片紅得似乎要燃燒起來。
樹底下的大小花池裡,蔥蔥郁郁的草地上,星星點點地點綴着不少不知名的小黃花。
寂靜的楓林小道上,鋪滿了一地的落葉,就如同灑落了滿地的愁思般,也許美麗的風景總比憂煩複雜的人世間更能打動人的心絃,最是引人邀思!
一行人不知覺走到了楓樹林下,望着火紅的楓葉,本晶亮的眼睛卻披上了一絲蒙朧…
所有的聲音頓時沉寂下來了,只餘下微風吹動楓葉的聲音。
景傲蹲下了身子,拾起一片緋紅的楓葉,想起自己最引以爲傲的孫子,老眼微微紅潤了起來。
景亦楓,是景傲所取,楓樹代表秋天之美,並不僅在那經霜的素紅,而更在那臨風的颯爽。
莫靜怡靜靜的站在一邊,又一陣微風扶來,楓葉紛落而來。莫靜怡伸出雙手,接住了一片楓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卻帶着無盡的哀愁。
自那晚如真實一般的夢發生過後,她便再也沒有夢到過景亦楓;半個月前,舅舅已是回了信,白雲陽已是前去幫助尋找景亦楓了,卻是到如今也沒有消息。
司徒玄與傅天凌靜靜的瞧着這一片楓樹林,一動不動,景亦楓便如同這楓樹一般令人折服,那是一份不需任何點綴的俊逸與不在意俗世繁華的脫塵。
“夫人,你別哭,先過去歇息一會罷。”景越良見秦氏落了淚,急忙上前安慰着,伸手想扶着她坐到一邊,卻是被秦氏避了開去。
景亦欣擦了擦眼角,蹲下了身子:“祖父,我們先在這裡歇息一會罷。”
景傲點點頭,正想起身,卻是猛得咳了起來。
莫靜怡緩過神來,急忙掏出了袖中的錦帕,蹲下身子遞着景傲,與景亦欣一同拍着他的背。
楚大夫也是趕了上來,拉過景傲的一隻手,把起了脈。
景傲另一隻手拿着錦帕,待咳嗽停了些,拿下錦帕,錦帕上卻是染了血跡。
莫靜怡與景亦欣大驚,緊張的瞧着楚大夫。
楚大夫松了手,臉色沉了許多,從懷中掏出一隻藥瓶,倒了一粒,塞入景傲的口中。
過了一會,又問道:“景老頭,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