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清雅便帶着穀雨,提溜着一些應季的新鮮果子和上好的藥材,進了宮。
與初次回京太子妃設宴那次人滿爲患截然不同的是,毓慶宮門可羅雀,甚是冷清。
剛一進屋子,便聞到一股嗆鼻的檀香味兒。雖然是大夏天的,太子妃卻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躺在榻上,頭帶丁香色的抹額,粉黛未施,看起來的確是病得不輕,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
一看到清雅,她便捂住胸口,咳嗽了幾聲,朝着一旁的大丫頭喊到:“給屋子裡加盆冰吧,難爲九福晉大熱天的,還來看我。”
清雅趕忙攔住了她,開玩笑,若是因爲這盆冰,太子妃病情加重了,她可脫不了干係。
太子妃見她拒絕也不強求,揮了揮手,讓屋子裡的丫頭們都下去了,清雅見狀,知道太子妃有體己話要說,便讓穀雨也跟着出去。
雖然她與太子妃還完全沒有到說私心話的友好地步,但是她今兒個也是抱着目的而來,正是想要這樣無第三人在的場景,爲了保險,清雅還是放開了神識,以免有那些不懷好意的聽壁角的。
太子妃見她知情懂趣,點了點頭,“你且放心,我與你都是有秘密之人,暴露你就等於是暴露我,我還不至於那麼蠢,讓人當做妖孽給燒了。沒有想到,上輩子嘗過的人情冷暖,這輩子我還要再嘗一遍。太子爺雖然是復立了,可是誰都看得出,他已經失了聖心,這毓慶宮便成了衆人的觀望之地了。我一直等着,看你和雲曦,到底是誰會來,想來是你。”
清雅嘆了口氣,太子妃是經歷了兩世之人,重來一次,居然還落得同樣的下場,叫她如何不倍感淒涼。
“你可知道,這輩子,我到底錯在哪裡了麼?”太子妃抓住清雅的手,疑惑的問道,想來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很久了。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你到現在都還不明白麼?八阿哥才德兼備,卻被斥責,真的是因爲他母親的出身太差麼?坐在那裡的,只有一個真命天子啊,普天之下,怎麼會有人比他更好?好便是錯了。”
太子妃聞言一怔,轉而笑出眼淚來,“這麼說,是我害了他。上輩子他做錯了太多的事情,我便想着一一糾正,那他便是個合格的太子爺了吧,沒有想到,卻是矯枉過正了。”
“你一定沒有感受過被關在冷宮裡的感覺吧?鹹福宮裡好大好大,太子爺心如死灰,每天喝得不省人事,平日裡那些卑躬屈膝的人影子都瞧不見了。我坐在那四方的院子裡,看着灰暗的天,整個人生都暗淡無光。我受夠了那樣的日子,突然有一天,雲曦過來了。她穿着大紅的旗裝,耳朵上掛了三串明晃晃的東珠,那一瞬間,我彷佛看到了當年意氣風華的我,那個時候,她是四福晉,是未來的雍正皇帝嫡出的元后。”
清雅看着太子妃,她的眼神有些迷離,顯然已經完全陷入對上輩子的回憶之中去了。如此強烈的對比,正是因爲如此,太子妃對雲曦,纔會有恨吧。
“她站在那裡,告訴了我一個秘密,她說她是知曉未來的人,她一早便知道,太子爺會被廢掉,而我不過是個短命的太子妃,一輩子都登不上那個位置,那個位置只會屬於她!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或許原本我們爺可以順利登基,我也可以成爲一國之母。卻正是因爲有了她這個變數,我才落了個如此的下場。”
太子妃閉了閉眼,顯得極其痛苦,半晌她陡然睜開雙目,兩隻眼裡全是滿滿地恨意,“你可知道我是怎麼死的麼?哈哈,都是雲曦那個賤人,使毒鳩殺了我,那時候我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哪裡能夠擋得了她的光輝前程,她卻還是殺了我,她原本便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清雅心中一驚,鏡子裡可沒有放這一出,雲曦怕是瘋魔了罷,爲什麼要殺掉太子妃?莫不成她掩藏秘密太久,無人可以吐露,所以才告訴了太子妃,然後再殺人滅口,這……這也太怪異了吧……
“在醒來之後,我居然又回到了毓慶宮,回到了我成爲太子妃的那一年。我拼命的想要阻止雲曦,所以故意讓萬歲爺發現了她的不同之處。當然,我還發現了你這個變數。上輩子,你一早便被雲曦給害死了,沒有想到,你居然成了九福晉。只可惜,九阿哥的下場,也不比我們爺好,你們還是早做準備吧。如今我已經心灰意冷,只等着二廢太子,接受與上輩子一樣的命運了。”
時機已到,清雅拍了拍太子妃的手,兩眼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問道:“你甘心麼?甘心再在鹹福宮裡不見天日!”
太子妃猛的從榻上站了起來,“不甘心,不甘心我又如何?”
她看了看清雅的雙眼,那目光異常的堅定,給人一種信服的感覺,她緩緩地坐了下來,疑惑的問道:“你可是有計策助我脫困?”
清雅點了點頭,“有舍纔有得。若是太子爺身殘有疾,無法勝任儲君之位,該當如何?”
太子妃一驚,四下看了看,剛忙捂住了清雅的嘴,“你……你是想要……”
清雅推開太子妃的手,“這便要看你能不能說服太子爺主動放棄了。而且你們最好早下決斷,趁着那位對太子爺還有父子之情。這樣雖然有些遺憾,但是多少也能封個親王,可以出宮建府,不會出現二廢之事。更何況,這樣太子爺對日後的新君也構成不了威脅。”
太子妃仔細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突然鎮定了下來,眼神中又有了新的希望,恢復了先頭裡精明太子妃的形象。
“你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幫我出主意,你想要我做什麼?”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
清雅笑了笑,“不是什麼難事兒,我只是希望那個害得太子爺出事的人,是雲曦。”
太子妃一怔,哈哈大笑起來,“即便你不說,我拼了這條命也要拉那個賤人下水。你且放心,這事情再簡單不過了。”
清雅點了點頭,“今兒個我不過是來毓慶宮探望了太子妃,兩妯娌聊了會育兒經而已。太子妃,您說是不是?”
“可不是,我正想問問妹妹有什麼好的生子方法,也好爲我們爺再添個嫡子呢。”
既然事情已經辦妥了,清雅也不多留,便帶着穀雨離開了毓慶宮,又去了宜妃那兒,送上了一些消暑的聖品。
宜妃如今到底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比不得密嬪之類的年輕妃子得寵,這些年九阿哥常年在外,母子二人的情分也是越發的淡薄。
清雅也只是逢年過節的萬萬不斷了禮品,宜妃的大兒子如今封了親王,自然都是伴着他過的,倒是對九阿哥府不聞不問了,清雅與九阿哥只覺得輕鬆不已。
宜妃畢竟是他的母親,若是以孝字壓人,也是不好對付的,如此甚好。
“額娘,身子可好?最近鋪子裡頭新得了些上好的藥材,九爺特意選了些上好的,讓媳婦兒拿過來,給您補補。”
宜妃淡淡地看了那些藥品一眼,點了點頭,她此刻正舒舒服服的躺在竹椅之上,伸着手兒,讓五福晉給她修着指甲。
五福晉見清雅進來了,羨慕的笑了笑,同是兒媳婦,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
清雅見宜妃也不招呼她,便自顧自的擇了椅子坐下,喝了杯淡茶。
“聽說你適才去瞧太子妃了,你的腦袋裡都是石頭麼?現在人人避之不及,你送上門去做什麼?”
清雅也不在意,笑道:“額娘,太子爺到底是我們爺的親兄弟,皇阿瑪最是看重手足之情了,大大方方的去,方纔顯得我們問心無愧,無所圖不是。”
也不知道誰的腦袋裡都是石頭,天天有事沒事的瞎折騰人。五福晉偷偷地撇了宜妃一眼,心裡暗自接口道。他們爺要做孝子,自己倒好,日日裡在外頭跑,苦啊累啊,全都落在她這個兒媳婦身上了。
她也是再過不了多久,便要做婆婆的人了,卻還要在這裡,對着自己的婆婆伏低做小,便是一些下人做的事情,都要事必躬親。就這樣,這個婆婆還要三天兩頭的往爺屋子裡送女人,想到這裡,五福晉便委屈不已。
宜妃見清雅油鹽不進,又想到了最近聽聞的九阿哥府裡完顏氏的事情,開口說道:“那完顏氏沒了,應該給老九多尋幾個侍候的人方是。”
清雅開始有些後悔來這裡瞧這個婆婆了,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麼?只是若是進了宮,只去看太子妃,卻連自己的婆婆都不看,那又要被人說嘴了。
“額娘說的是,媳婦兒也是這樣勸着爺的。只是您知道的,早些年,爺後院姐妹衆多,有些虧了身子,王太醫說讓多將息調養幾年才能夠延年益壽。好在我們府裡如今孩子也多,大格格過不了多久都要找婆家了呢。”
宜妃一聽,來了興趣,人上了年紀,便最是愛給人做媒的了,那大格格雖然是庶出的,但是到底是九阿哥的長女,想必也能嫁個不錯的人家,“我們郭絡羅家倒是有不少適齡的好小夥兒,你改日裡帶着大格格進宮來讓額娘瞧瞧。”
清雅點頭應了,只是不定下那日子,心裡想着趕緊去爲大格格尋門親事,這郭絡羅家可不是什麼好親,日後她的三個兒子,是萬萬不會由着宜妃擺佈,和她們家沾上什麼邊兒的。
兩人就着這事又胡亂聊了幾句。清雅回到府中的時候,九阿哥正帶着蛐蛐在院子裡練拳,一見到她,便開口問道,“可是辦妥了。”
清雅點了點頭,咱們就等着看戲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