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手機鈴聲打破了地下停車庫的暗潮洶涌的寂靜,陳時榆已經在一瞬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鎮定地走到一邊接電話。電話是經紀人Lisa姐打來的,陳時榆簡單地跟她說了下自己的情況,就掛了電話,走到陸訥面前,說,“我的經紀人馬上就過來接我,今晚我住酒店,就不麻煩你了——”頓了頓,他接着說,“你們上去吧,我到外面等她。”

陸訥張了張口,終究沒拒絕。

大概等了十來分鐘時間,陳時榆的電話又響了,他看了看屏幕,沒接,笑着對陸訥說:“我經紀人來了,我走了。”

陸訥點點頭,看着他離開,轉身進了電梯。

房間裡,提前回來的蘇二躺在沙發上,翹着腳漫不經心地翻着一本雜誌。陸訥將鑰匙放到玄關櫃上,上回兩人鬧得太僵,有陳時榆在場的時候,好歹還有個默契表現得若無其事,現在獨處,卻多少有點兒不自在。

陸訥脫了大衣,走到一邊背對着蘇二倒水,邊問:“你不是到溫泉山莊去了嗎?”

最後一個尾音被一個擁抱切斷,蘇二不知何時走到了陸訥身後,伸出胳膊輕輕地框住他的肩。陸訥沒動,蘇二的胸膛貼緊他的背,胸腔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彷彿悶雷般擊打在陸訥身上,有那麼一刻,在燈光的配合下,兩人之間顯得格外柔情百轉。

然後蘇二用力地掰過陸訥的腦袋,湊上去就去吻陸訥嘴脣,撬開他的齒關,在他的口腔內翻攪。因爲發燒的關係,陸訥的口腔溫度比平時要高,像乾燥的炭火。

陸訥反應過來,趕緊扣住他的腦袋,分開兩人的嘴脣,道,“別,我感冒了,別傳染給你了。”

蘇二黑闐闐的眸子盯了陸訥一會兒,依舊不依不饒地湊上來,陸訥退無可退,四片嘴脣終究還是貼在了一塊兒,火熱的舌頭勾纏,手伸進對方的衣服裡面,乾燥的掌心撫摸對方的皮膚,帶起微微的顫慄,兩具年輕的身體糾纏着,跌跌撞撞地倒在沙發上。

陸訥的後腦勺撞在沙發扶手上,一時頭暈目眩,滿天繁星,跟進了星象館似的。就這麼一會兒,體溫噌一下又上去了,口乾舌燥外帶汗流浹背。蘇二趴他身上,額頭貼着他的額頭,嘟囔,“你還真生病了啊?”

“騙你幹嘛?”陸訥有點兒有氣無力,瞪着蘇二像只外強中乾的紙老虎。

蘇二的眼裡盪漾着狡黠而愉悅的笑意,又低頭在他嘴脣上啜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想起什麼,問道:“那你剛剛給我打電話,是在醫院?”

陸訥點頭。這回蘇二沉默的時間有點長,眼瞼下垂,濃密的睫毛覆蓋住眼裡的情緒,輕輕地問:“是陳時榆在那兒陪你?”

陸訥無法從他的眼神或者語氣裡得到任何訊息,但不妨礙他認爲蘇二又腦補過頭,立刻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別瞎想。”停了停,繼續說,“時榆他,家庭環境不好,從小到大性子都比較孤僻,我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他奶奶過世後,他獨自在外漂泊,吃了很多苦,他可能就把我當成一份寄託。”老實說,對着自己的戀人闡述兄弟對自己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彆扭,陸訥說得磕磕絆絆,有些詞不達意,“我不會因爲這個而跟他翻臉,或者刻意疏遠他,如果我這麼做了,就是徹底推翻了我們曾經二十幾年累積起來的感情,徹底否定陳時榆這麼個人,我會覺得我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我知道你可能很難理解,我就是跟你這麼一說。我會把握好分寸。從前我拿他當兄弟,以後,也不會有其他的感情。”

陸訥說完,等了很久,蘇二也沒吭聲。陸訥的心提起來了,試探地叫了他一聲,“漾兒?”

蘇二懶懶地掀起眼皮,拖着聲音惡聲惡氣地問:“幹嘛?”

“我說了這麼多,你就沒點兒看法需要發表的?”

蘇二冷哼了一聲,目光又高傲又輕蔑,“陳時榆是什麼人?跟我有屁個關係?”

陸訥點頭,“此屁有理。”過了一會兒,誇張地用懷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掃描蘇二的臭臉,“不對呀,你昨晚入黨了,思想覺悟瞬間昇華到另一個境界了?”

蘇二立馬瞪住雙眼,跟條大狼狗似的,咬牙切齒道,“滾你大爺的,我是想明白了,就你這大齡未婚男青年,這輩子是撈不着我這樣又帥又多金脾氣還特好的優秀青年了,就當做慈善了。”

“得了,誰是大齡未婚男青年啊,有本事把身份證拿出來!”

“陸訥你來勁兒了是吧?”

陸訥笑起來,低啞的笑聲從胸腔悶悶地傳出來,有點虛弱,又夾雜着真心的快樂,捧着蘇二的臉去啜了啜他的嘴脣。蘇二還擺出一副不情不願高貴冷豔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拉過陸訥插過針頭的手,看着上面留下的一大片烏青,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陸訥就只能看見他被燈光照亮的頭頂,和下巴,陸訥覺得他是在難過,可能還有點兒愧疚,陸訥的心也跟着軟乎乎的,生病讓他變得有點兒多愁善感,正想去摸摸他的頭說點兒什麼。

蘇二忽然開口了,說:“陸訥,我想吃醬肘子——”

陸訥的溫柔的表情瞬間僵死了,蘇二就是有那種本事,將一部浪漫的愛情輕喜劇變成活生生的兇案現場。他說完這一句話,就跟小學生似的開始耍賴,沙發就那麼點兒地,他還一點兒不考慮陸訥病人的身份,將自己的分量全賴在他身上,樹熊似的抱着他,整張臉都埋在陸訥的頸窩,吸了吸鼻子,他沒讓陸訥看見他微紅的眼眶。

陸訥睡了非常漫長而沉實的一覺,醒來感覺自己骨質都疏鬆了,在牀上翻了個身,半掩的門外,傳來一陣陣撲鼻的粥香。

陸訥有些感慨地想着,想不到他這一病,把中二晚期的大少爺還整賢惠了,打開門一看,差點兒沒暈過去。

蘇二穿着淺灰色的居家服,用耳朵和肩夾着手機正翻着陸訥的錢包,旁邊站着個穿着五星級酒店制服的年輕小夥。蘇二的注意力還在電話上,一邊說:“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陸訥生病了,我得照顧他——”,一邊看也不看地抽出五張紅票子遞給小夥子,然後用一慣非常欠揍的姿態揮揮手。小夥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下躬,走了。

陸訥斜倚着門框,兩手交叉抱胸,氣哼哼地質問:“蘇二同志,你不覺得用我的錢體現你的革命情誼,這態度有點兒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掐得比較厲害,來點兒溫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