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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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以後,程昱非很少再出現在肖行舒的眼前,本來就屈指可數的見面,在雙方都有意躲避的情況下變得幾乎沒有了交集。

兩個人都不再關注對方,面對現在的狀況,肖行舒深深的鬆了一口氣,那天的話他說的暢快淋漓,埋在他心底的憤怒和絕望終於統統狠狠的發泄出來了。

他看到了程昱非受傷的眼神,難堪、屈辱、悲傷,看着他受傷的樣子,肖行舒心中莫名的感覺到了痛快。

再次面對他,自己原來根本就沒想過報復回擊他,偏偏他自己要送上門來給自己羞辱,那就當然不能放過這次可以發泄的機會了。

真是可笑,只是這樣就受不了了嗎?他可知道當初的自己面對他的出軌又是什麼心情,他又如何知道自己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去殺死了方明啓,再將利刃扎進了自己的脖子的?

程昱非,你現在經受的又哪及當年我的受到的半分痛!你該慶幸我高擡貴手,沒有花心思去引誘你再拋棄你,讓你也經歷一次那種蝕骨之痛。

不是因爲我善良,而是今後我再也不會多花一秒鐘的時間在你身上,你,不值得!

形同陌路的日子肖行舒依然是忙碌的,在學校忙着學習考試,在外面忙着給妹妹攢藥費,稍有空閒便飛回去看望病情時好時壞不太樂觀的妹妹。

他將自己的時間塞得滿滿的,青春再也不是用來肆意妄爲、任性撒野了,而是變成了責任和守護。

忙碌的生活讓人很容易忽略了時間,大二忙忙碌碌的在轉眼間溜過了,他長成了神秘又有着神仙顏值的大三學長。

李維成和他的小女朋友也已經從無腦熱戀期過渡到了平和穩定期,和程昱非的偶爾相遇,也變成了人海中擦肩而過不經意間的一瞥。

就在他以爲終於可以將程昱非從自己的生活中抹掉的時候,班主任找到了他。

“肖行舒,學校最近準備籌拍一部咱們校慶的宣傳紀錄片,咱們也算是名校,校長的意思是一定要好好拍,方便以後對外宣傳招生用。這次校長特別點名讓你參加,上次你幫學校爭得的榮譽校長可是印象深刻啊,所以你最近安排一下把時間騰出來,假期專心配合拍片,差不多五天時間吧,你好好準備一下。”

“可是老師,我還要打工。”肖行舒爲難的說。

“克服一下好嗎,這畢竟是學校的大事,你也要積極貢獻自己的顏值,啊不,自己的力量纔是,這事就這麼定了!”班主任信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吧。”

週六一大早,肖行舒按照規定的時間走進了教師會議室。

一進門,就看到有七八名外形出衆的男男女女坐成一排,而程昱非不出意料的也在其中。

“肖行舒來了啊,快進來坐。”宣傳部的宋老師招呼他隨意坐下。

肖行舒找了個離程昱非最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宋老師看了一眼手錶,安撫道:“大家再等等啊,還有一位同學沒來,咱們等他來了再一起開個短會具體安排一下這幾天的拍攝行程。不如這樣,我先給大家互相介紹認識一下,今後幾天你們就要一起配合工作了,先熟悉一下吧。”

宋老師清清嗓子:“那就從左邊第一個開始吧,第一個是你們大四的學姐趙萌萌,是咱們學校舞蹈隊隊長。”

一個高挑纖瘦的美女站了起來:“大家好!”

“好,第二個是咱們大三的程昱非,之前代表本校出演的歌舞劇表現的很不錯。”

程昱非站起來微微點頭:“你們好。”

很久沒有看到過他了,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什麼時候?好像是學校的圖書館吧,莫名的在同一排書架前相遇,視線剛一對上肖行舒便轉身走了。

肖行舒想的有點發呆,直到旁邊的人輕輕碰了碰他,示意輪到他了。

他連忙站起來:“大家好,我是肖行舒......”

“報告!我遲到了,不好意思!”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匆匆趕來稍顯狼狽的人站在門口羞澀的笑着和衆人打招呼。

肖行舒全身的血液立刻從腳底衝到了頭上,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出現在門口的人。

方明啓!怎麼會是方明啓?!

宋老師急忙招呼道:“快點進來,就差你一個人了,給大家介紹下啊,這是咱們大一剛來的新生,方明啓。”

方明啓微微彎腰,明媚的笑容讓整張臉都光彩照人:“大家好,我是方明啓。”

打完招呼,方明啓環顧了一週後,直直的向肖行舒走來。

在確認真的是方明啓後,肖行舒本能的望向了程昱非,去看他的反應。

程昱非察覺到肖行舒的視線也回望了過去,意外的看到一直躲着他的肖行舒此刻卻毫無顧忌直直的看着他,臉色蒼白,眼神中全是痛苦的——無助?!

程昱非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間的脆弱從何而來。

肖行舒驚恐的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身旁的方明啓,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方明啓看他看向了自己,急忙低聲打招呼:“你好。”

一瞬間,肖行舒感覺自己被緊緊掐住了脖子,嗓子裡塞滿了石頭連唾液都難以吞嚥,頭腦因爲缺氧開始窒息。

不行,他快要失控了,他無法冷靜下來,他要離開這裡,離這兩個人遠遠的,不然他真的會死,真的!

肖行舒突然站起來,略顯艱難的開口:“老師,對不起,我突然肚子疼,我,我想去一下衛生間。”

“好,你先去吧。”

老師剛一點頭,肖行舒便迫不及待,彷彿身後有惡鬼在追趕一般逃了出去。

看着他慌亂的腳步,程昱非刻意的讓自己不要去在意,卻心中暗暗不安起來。

肖行舒衝出會議室後便跌跌撞撞的向樓上跑去,周圍的一切都虛化成了灰色,在路人的眼中,他彷彿一個失去了平衡和方向感的木偶,連撞到了人也沒感覺到,只是一直不停的逃,逃走!

肖行舒呼吸混亂的衝上了天台,空蕩蕩的涼風吹的他渾身一激靈,沒有人,沒有人就好。

再也不用怕有人看到現在他的樣子,他衝過去緊緊握住圍欄,用力到指骨發白的凸出,爆出青色的血管。

他全身開始劇烈的顫抖,在壓抑了半晌後,終於仰頭髮出一聲淒厲的悲鳴——

他肆無忌憚的痛哭起來,傷心的好像被全世界所遺棄,是啊,程昱非曾是他的全世界......

曾經他們無所顧忌的相愛,勇敢的像兩名稚嫩的戰士一樣,和所有人敵對來守衛他們的愛情,直到——肖行舒的媽媽絕望的倒在病牀上,撒手人寰。

那天,他在醫院被失控的父親用吊瓶砸的滿頭鮮血,他在地上長跪不起任憑父親用椅子在他身上砸的四分五裂,妹妹驚恐的尖叫在耳邊哭喊:“爸爸,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我要媽媽——”

程昱非衝進來替他擋住拳腳,拖起他狼狽的跑了出去。

那一夜,程昱非抱着他說了一夜的對不起,自己在他懷裡哭到發不出聲。

他被驅逐了,所有的東西都被父親扔了出來,他搖搖欲墜的直直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後,攥着母親的照片決然的離開了。

妹妹被父親鎖在屋裡趴在窗口上撕心裂肺的哭喊:“哥——哥!不要走,不要走哥——”

他一邊走一邊無聲的慟哭,他從小到大熟悉的家,沒了!

路的盡頭,程昱非站在那裡向他伸出手緊緊握住,肖行舒,以後我就是你的世界!

曾經多麼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愛情啊,誰又能知道到頭來卻抵不過一個方明啓,真是可笑!方明啓的出現讓他曾信以爲真的偉大愛情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

肖行舒終於知道了爲什麼所有的童話故事都是以“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了上幸福的生活”爲結局,因爲沒有人敢接着往下寫,世上哪裡有什麼永遠的愛情,當激情燃盡,跌落塵埃,你就會明白,當初有多愛,摔的就會有多慘......

肖行舒滑落在地上一直哭到脫力,等他終於耗盡全力發泄完後,便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空曠的高樓開始發呆。

方明啓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對,一切都不對,他應該出現在結婚後的第五年纔對,爲什麼現在突然出現在這裡!

老天,你到底想幹什麼?把人湊齊了再欣賞一出大戲嗎?

肖行舒將頭深深的埋在膝間,好累,他不想再被動的跟着命運繼續這狗血的人生了,如果結局是一樣的,那他情願現在就結束這一切,難道還要再死一次嗎?

程昱非不停的看着手上的表,不安的緊抿着脣看向門口,肖行舒已經出去一個多小時了,眼看會議馬上就要結束了,他怎麼還沒回來?

十分鐘後,會議結束了,宋老師疑惑的看向門口:“這個肖行舒怎麼還沒回來,算了,今天的會議就先說到這裡吧,大家記好具體流程時間和拍攝順序,下午到體育館集合,就這樣,散會。”

“哪位同學和肖行舒比較熟,等會找到他把今天會議佈置的內容傳達一下?”宋老師看着大家問道。

程昱非剛猶豫了一下,一個清亮的聲音便搶先應道:“我去吧,我會好好傳達會議內容的。”

“行,那就交給你了,方明啓。”

程昱非不快的看向搶了他話的新生,一言不發的走出去開始尋找肖行舒。

他來到廁所一一查看,發現裡面根本就沒有人,奇怪!

他又開始一間教室一間教室的找,整個樓裡都沒有,圖書館、食堂、操場、湖邊到處都沒有,他會跑到哪裡去了呢?

程昱非仔細的回憶當初跟蹤他去過的地方,忽然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他掉頭轉身向樓頂跑去。

急促的推開天台的小門,入眼就是蜷縮在角落的身影。

程昱非急忙跑過去,蹲在他面前:“肖行舒,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肖行舒慢慢的睜開眼擡起了頭,程昱非驚詫的看着他,通紅的雙眼,帶着凝固血痕牙印的紅脣,蓬亂的劉海半遮住他水墨般的雙眸,整張臉蒼白到透明,睫毛溼漉漉的垂着,讓人一望便像化進了心裡。

“你......你怎麼了。”程昱非小心翼翼的問道。

肖行舒凝望他了好久好久,才張嘴發出嘶啞的聲音:“程昱非......”

“嗯,是我。”

“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