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張御醫和國師在殿外候着了。”一個太監邁着細碎步子,飛快的上前來,恭敬的垂着頭道。
雲姜的視線這才從明鑲身上挪開,語氣有些急切:“快請!”
那太子妃也是一臉激動,二人再次看向明鑲就像是看盤中的一塊肥肉,若是再流點口水的話,明鑲毫不懷疑,他們想把她吃了。
這種未知和古怪讓她心中發毛,後背生涼。
她站在殿內,和雲姜對視,雖然瘦,但是一雙眼睛卻瀲灩無雙,此時像是突然得了救命良藥而乍現喜色,甚至沒有收斂回去。
明鑲心中一嘆,這次怕是是福不是禍了。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明鑲回頭看去,進來兩個年歲差不多的老頭,皆是須發花白,一個瘦長臉,顴骨高,目光銳利,一個圓臉,緊繃着,一雙細長眼,兩人俱是一進門便看向明鑲,還不及拜見行禮,雲姜就問:“國師,張御醫,如何?”
這兩人收回視線,正待施禮,雲姜忙道:“免禮。”
胖老頭上前兩步,盯着明鑲的臉,細長眼眯的只剩下一條隙縫,那瘦長臉則是眼睛赫然瞪大:“伸出手來!”
聲音無比蒼老,比之面相不過六旬,聽聲音說七老八十也不誇張,但是像沒有人味,冷冰冰的。
明鑲伸出手,那老頭順勢把脈,剛一碰到脈搏,臉色就一沉,約莫一炷香之後,這老頭臉上烏黑的差不多跟鍋底灰能媲美了。
兩個老頭眼神無言的交流了一番,又落在明鑲身上,像是在做最後的確定。
一個說:“印堂明亮飽滿,不是極陰生辰女子的霧裡觀花朦朦朧朧。”
另一個就說:“脈搏沉穩有力,間或低弱,忽重忽緩。”
諸如此類,兩人一來一往,說了十多句,明鑲也隱隱聽出些門道來,
從最初的擔憂,到現在反而淡定下來了,天下事誰能保證盡數得知?
雲姜和那太子妃卻等不得了,太子妃滿面急切,卻不好多言,雲姜實在耐不住,打斷了這二人說的玄乎的話。
“如何?”
兩老頭交流了心得,證明了自己沒錯,於是瘦長臉先道出結論,羅裡吧嗦了幾句,見雲姜臉色變了,才快了些,結論大概就是,此女雖然是陰生處子,但是被未知因素破壞,救不了你。
雲姜看向那胖臉老頭,這老頭也附和了幾句,大致差不多。
雲姜急了,倏地站起來,手隱隱有些發抖:“這是何故,怎麼會……怎麼會!”
他一激動,話都說不清楚了,但是大抵意思大家卻都知曉,那太子妃在一旁差點哭暈在地,滿屋都是她抽抽搭搭的哭泣聲。
直讓人心煩意亂。
見太子和太子妃太過難過,胖臉老頭一臉凝重,躊躇了一下,道:“殿下,此女雖然作用大減,但也不是全然無用,臣查看古秘法,但凡陰生女子陰氣旺,對邪魅最有吸引力,殿下若是將此女待在身邊……”
老頭話沒說完,雲姜臉色已經緩和了:“對,正是如此,阿莎以後你就如以前那般貼身伺候本宮。”
明鑲臉色一沉,他又道:“如此也不好,不若你就做本宮的侍妾,日日夜夜陪着本宮。”
太子妃哭聲漸小,雖然面有悲慼之色,但是也抽抽搭搭的表示了對太子言語的支持。
那瘦長臉老頭,冷着臉補充了句:“殿下近期身體不康,精陽不可泄。”
雲姜點頭,看了眼明鑲,但見她面色稍緩,心中突生不快。
那太子妃卻是徹底舒展開了。
兩老頭無話補充,很快離去。
明鑲一臉沉寂,看着雲姜若有所思。
容不得她不多想,莫不是雲姜被鬼神纏了?以前爺爺常說,這世上根本無鬼,所謂鬼神之說,不過是佛家用來勸善世人罷了,她本不信,但是她自己從一個人變成了另一個人,容不得她不信。
對於只陪着雲姜,她心中長舒了口氣,倒是有些好笑的暗忖,她也算是半個鬼,不知道這半鬼遇到真鬼會如何?
很快明鑲就知曉了。
她被雲姜一直帶在身邊,甚至見朝臣,沐浴,這廝也帶着她,她必須在他目之所及,除了如廁的時候,也要隔了門,聽見她的聲音,毫無在龍騰時的貴氣,滿面皆是陰沉,如此膽小,明鑲無數次暗裡咒罵他,鄙視他了。
她倒是想要找個機會制住他溜走,無奈,藍羽將她的內力封住了。
明鑲煩不勝煩,當娘也不帶這麼黏糊的,而且她也是個人,也有三急的時候。
這樣總算是捱到了晚上,明鑲被邀請一同分享雲姜的牀,她拒絕無效,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宮女按在了牀上,綁在牀板上了,雲姜很快就來了,巴在她身上,長舒了一口氣,用言語和行爲表示他對有明鑲保護的愉悅和期待。
從他的話語中,明鑲知道,這個倒黴鬼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睡一個好覺了,別說好覺,他甚至閤眼的時候都沒有,就這麼熬着,每每剛閉上眼,就……
他說着說着,聲音漸漸低沉模糊,竟是抱着她睡着了。
就會如何?
明鑲很想問問,突然雲姜大叫一聲,赫然睜開眼,眼裡滿是紅血絲,看着格外滲人。
屋外的宮女太監也被驚動,又往屋裡加了幾盞宮燈,房間被照的透亮。
雲姜雙手抱着頭,蜷縮在牀頭,看着很是脆弱可憐。
他叫喚了一陣:“走開!不是本宮!滾~~”諸如此類的話之後,語氣就軟下來,甚至帶着哀求之意:“走吧,本宮只想睡個好覺……合上一會眼都不行麼!”
接着又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脖子,呼吸沉重,雙目圓瞪,連連躲避。
明鑲看的驚奇又隱隱覺得有些恐怖,她環視牀周,滿屋俱是光亮,只有怯怯不敢上前來的宮人,並一個她。她雖然內力被封,但是感官極爲敏銳,仔細查探了一番牀周,根本沒有第三人的呼吸聲。
雲姜來回爬走,突然一把抱住明鑲:“阿莎,阿莎……”抱的死緊,明鑲被捆縛了,根本不能動彈,只能由得他,差點被勒死了,骨頭都疼了。
他就像是被人按着,身體一個勁的往下沉,只一張臉驚恐又可憐的看着明鑲。
雙脣失了血色,一雙眸子看着她就像是溺水的人看見了浮木,再無半點貴公子的樣子,胡亂喊着:“阿莎,阿莎……你幫本宮,你不是願意爲了本宮付出一切麼……你是陰生的女子,你幫本宮受罪吧!你們去找她,找她啊~!”
明鑲聽到最後,冷冷笑了一下,像是在看戲,她不是他口中的‘阿莎’,只覺得可笑可嘆,若真的夜煞聽到會作何感想?
她甚至十分壞心的希望,莫不是夜煞真的來找他了吧?
當初他能夠對夜煞下狠手,夜煞又是個癡情狠絕的……她向着雲姜身後,她看不到的東西,露出一個笑來。
夜煞和她明鑲倒是在情路上有如此相似的遭遇,落崖的那一瞬間,她就是在想,就是死了,她也要化成厲鬼回來找慕容鐟報仇。
但是她卻不信此時有鬼在屋子裡。
在她看來,雲姜就像是陷入了夢魘,她更願意相信,他是被人施了法術,她憶起孟一昶曾說,有些人可以給人下指令,這些指令平日裡不發作,也不會影響正常的生活,但是有個引子,可以是一句話,可以是一件東西,一旦激發了指令,那人就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按照指令行事。
重生一回,她比較認可孟一昶曾經說的,所謂鬼神靈魂,不過是一縷神識。一個人的記憶,情感的寄託,記憶情感除了能傷自己,還能傷誰。
看雲姜驚懼不已的神色,她笑的愈發的開心。
雲姜被她笑聲吸引,又和看不見的東西推搡了一會,才惱怒的道:“你笑什麼?你是笑本宮?!夜煞,別忘了你的身份!”
明鑲斂去了笑意,意味深長的問:“你知道是誰在鬧你嗎?”
雲姜一愣,搖頭,又問:“你知道?”
明鑲眨眨眼:“不知。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啊~~滾開!”雲姜又是一聲大叫,聲音朝下,有些悶。
貼着明鑲,用力的往被子裡拱了拱,極爲暴躁。
“你想想你害過多少人?可想過天理昭昭?因果循環,說不得是他們尋你來了。”
雲姜雙拳在牀鋪上用力捶打了幾下,紅着眼擡頭,面色如鬼。
他要出去在外面亂走肯定會被當成鬼了。
雲姜聽了她這話,倒是平靜了一會,沙啞的聲音道:“若說殺人性命,夜煞你做的可不比本宮少,本宮乃天之驕子,就算有命案在手,也不過是那些鬼蜮伎倆的小人!”
“活人的鬼蜮伎倆都能被你識破砍殺,死了也不過是個無能之鬼,那些鬼蜮伎倆,你怕什麼?”明鑲反脣相譏,雲姜一愣,雙手抱頭,不再理會她。
只是吼叫聲倒是小了些,明鑲私以爲,多半是被她的問題困住,分了寫心神出來。
有人一整夜在耳邊嗡嗡作響,明鑲迷迷糊糊竟然也不覺得吵,趕了這麼久的路,她昏沉睡去。
待到天色放亮,她一睜開眼,差點沒被嚇死。
雲姜烏青的眼袋,血紅的眼眸,蒼白如鬼的盯着她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