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神情肅然,卻說着最不規矩的話。
“看中倫理不過是堵住悠悠之口,行一回事,做一回事,皇兄你不懂麼,父皇若是看中這些,怎麼會有我存在,這西岐皇宮之中怎麼會有一個雲黎?你不是知道我只是野種麼,你都知道,父皇能不知道?”
雲姜果然被這話給氣着了,眼睛瞪大,惡狠狠的看着他,咬牙切齒,聲音卻依舊聽着無力:“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一個龍騰不要的野種也敢做我們西岐的二皇子,你母親就是個踐人,你也和她一般,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父皇不過是被你們母子矇蔽了,你也別得意,只血統一樣,你就無法染指西岐江山。”
卓不凡聽了他的話,神色未變,絲毫不見氣惱。
只是摟着明鑲的手緊了緊。
明鑲偏着頭看他,他到底還是受了影響的吧,不然,差點把她的肩膀都捏碎了。
卓不凡冷着臉,靜靜的看着雲姜,看着他怒氣升起,激烈的罵了一陣,他只是看着,並不還嘴,雲姜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歇了氣,這才安靜下來。
屋內靜的能聽見外面輕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兩個孩子哭的累了,睡着了,太子妃呆呆的看着,也忘記了去哭泣,雲姜躺着,無聲的看着卓不凡,怒氣發過了,他眸子裡又是一片死寂。
卓不凡突然“呵!”的笑了一聲,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就這樣吧,我原諒你了,你好好活着。”
卓不凡說完,攬着明鑲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身後的雲姜頓時像是炸了毛的鬥雞,他甚至拖着不成人樣的身子從*上坐了起來,臉上的死灰像是瞬間消退了。
“本宮不原諒你,你聽到了沒有,雲黎!你回來,本宮不原諒你!也不要你原諒!本宮從來不後悔所做的一切!淳于氏本就該死,你也不應該活的……”
卓不凡帶着明鑲走出太子宮,對身後的叫囂充耳不聞,他的臉色一直很不好,腳步越來越快,直到出了宮門,才略略好看了些。
一路拉着明鑲去了岐中的慈恩寺。
此時正是最熱的時候,明鑲進了寺廟,頓覺一陣涼爽,卓不凡拉着她一路奔向後山,山風襲襲,滿目蒼翠,流水潺潺,坐在空寂無人的半山腰的觀景亭裡,卓不凡面朝林海,半晌無語。
明鑲靠在亭柱上打盹。
“那邊就是皇陵。”他突然出聲,聲音有些低沉。
明鑲睜開眼,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滿眼的翠綠,層層疊疊的山巒。
“那座山擋住了,這裡也看不見,只是這裡離的最近而已。”
明鑲等着他的下文。
卓不凡聲音有些飄遠,像是保函了無限的悵然落寞:“我娘也葬在皇陵,妃陵裡,但是這不是她想要的,她一直想回去。”
明鑲有些茫然,但是還是安靜的聽着,並不打斷他。
卓不凡輕聲一笑,這笑聲落寞的不像她認識的卓不凡,他道:“我的孃親,是龍騰的皇妃,淳于氏,皇貴妃,你猜到了吧?”
他轉過頭來,明鑲點點頭,還真是如此,那他……
“我若是正常的長大,應該姓慕容。”卓不凡自嘲的一笑,拉起她的手,讓她站在自己身邊,那有些溫涼的手,讓他不平靜的心冷靜下來,明鑲神色未動,他就知道已經被她猜到了,或者說他從未打算瞞着她。
“西岐的皇后,雲姜的母后洪氏是我娘曾經的閨中密友,我娘在龍騰險些送命,走投無路之下,洪氏主動相助,提出讓我娘假死去西岐,南平是回不去了,當初她已經和孃家鬧翻,南平不會容忍她一個詐死的皇妃。”
“她帶着我投奔洪氏,起初也是好好的,後來父皇……西岐的皇帝看上了娘,甚至對我視如己出。”
他說到這,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來。
“再怎麼視如己出,我也不是西岐的真皇子,但是這些年他對我的喜愛,甚至超過了我的同母弟弟,朝臣誰不知道他對我的喜愛,我就是雲姜最大的威脅。”
明鑲偏過頭,看到他微微泛着青色的下巴,心裡涌起對着阿鬼才有的心疼。
他垂下頭,看着她,收斂了譏諷:“在龍騰容不下我,西岐也容不下,南平我的外祖父家,哼,鑲兒,三國之中,都沒有我立錐之地,我只能隱姓埋名的活着,你說是不是很憋屈?”
他那個“哼”讓明鑲感受到滿腔的無奈,南平淳于是大族,這個姓氏的人,讓明鑲曾一度很討厭,他們有種鍥而不捨的精神已經打不死,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神,曾經在南平,就被淳于家的人追趕的很苦,甚至成爲他們的小輩,作爲積累聲望的墊腳石看待的。
家族的每一個人都爲家族的榮耀而活着,而奉獻,必須以家族利益爲主,這哪裡像個家族?比起明鑲曾經知曉的一些殺手組織都差不多了,曾經孟一昶對淳于家評價是,“沒有人味”。
若是知曉卓不凡的身份,也只會利用他罷了。
對淳于一族,當初在南平的時候,卓不凡就是厭惡的。
他少見的落寞,看的明鑲心中一緊,她下意識的搖頭:“不是,你若是卓不凡,快意江湖的三俗公子,三國之中哪裡是不能去的。”
卓不凡怔怔的看着她。
她語氣又堅定了幾分:“你不憋屈,一直都是讓別人憋屈的,比如我。”
卓不凡嘴角癟了癟,想不到她還會說笑話了。
“是真的,你是我認識的最厲害的人,三國像都是在你掌握之中,我一度以爲,你會征服這個天下,成爲霸主,最庸俗的霸主。”
卓不凡眼中的黯然一掃而空,被她的話說的哭笑不得。
“那現在呢?我還是最庸俗的?額…霸主?”
明鑲十分認真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現在我也看不清楚了,你做了這麼多,龍騰亂七八糟的,西岐…多半是留給你那個同母弟弟的吧,南平…”她揉了揉鼻子,疑惑的看着他。
只差沒問,你當初搞得天翻地覆的,現在又擺出這幅落寞的樣子,似乎什麼都不看在眼底了,到底是要做什麼,一時發瘋啊?
卓不凡咧了咧嘴角。
“我只是出氣,意難平,心中鬱結,自然要找點事情做,你實在太不瞭解我了鑲兒!我只喜歡不受約束,高興戲弄誰就去戲弄誰,不高興的時候可以隨便找個人出氣,但是這皇宮,你看,”他指着遠處的宮闈,“就像是一個大鳥籠子,無聊的皇帝,找一羣女人一起陪他無聊,被女人騙,被臣子騙。”
明鑲撫了撫額頭。
他越發對這個話題興致勃bo起來:“難道你覺得皇帝能比當三俗自在?本公子可不願意,皇上能什麼話都說嗎?百姓見義勇爲、做了好事、努力奔生計了,國家還會給他們獎勵,這些官員們,他們表現好的可以升遷,可以收到褒獎,但是皇上呢?他給別人獎勵,誰來獎勵他,他不能睡到辰時,早起晚睡的,誰來說他做的好,獎勵他?”
明鑲看着他雖然帶着笑,很亮很認真的臉,有些楞。
“連自己的兒女都保不住,當個皇帝有什麼意思!”
卓不凡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樣子,笑了,將她拉到懷裡,揉了揉她的頭。
明鑲聽着他的心跳聲,感受着山中的輕風,慢慢的寧靜下來。
又聽他道:“我也曾經志在天下,父皇跟我說,我和雲姜最得他看中,我們誰做出成績來,西岐便是誰的,太子又如何呢,天下只能是強者的,現在天下三分,但是已有強弱之分,三足鼎立肯定不會長久,天下分久必合,他倒是看得清楚,他想要保全這西岐大好江山,就必須要有個有野心有手段的繼承人。”
“那會我正是被雲姜壓的最爲反叛的時候,他跟我說了這番話,讓我拿出成績來給他看,我想他應該是真心當我是他兒子吧?我化名出去闖蕩,着手安排這一切,想要讓他看看,除了西岐,其餘兩國都是一團的亂,西岐修生養息這麼多年,等到新皇登基統一天下不是空話。”
“我不與雲姜爭在西岐的成就,我也能勝他一籌……”
“我知道。我就是一顆棋子。”明鑲一語,讓卓不凡默了。
忍了片刻,他垂着頭看着明鑲的頭頂,她沒有再說話。
他終於悠悠的嘆了口氣:“是我不對。”
“我知道。你讓我當了棋子,若不是愛上我,你也不會覺得自己不對。”
卓不凡怔了兩秒,扶着她的肩膀,將她從自己懷裡拉出來,讓她和自己面對面。
還好,明鑲神色淡定,沒有異常,沒有憤怒,沒有怨氣沖天,但是這話讓他怎麼聽怎麼怪異。
他鄭重的問:“不生氣了?”
“你說呢?要是你呢?”
卓不凡又默了。
覺得今天明鑲很不對勁,她的話淡淡的,卻伶牙俐齒多了。以前他不是不開玩笑,只是她很少迴應。
若是他,他自然是讓利用他的人後悔,不殺了那人,也鬧得別人不得安生了。
他突然頓悟了,難道這就是她的報復手段。
他一臉探究的看着明鑲,明鑲擡眸也看向他。視線相觸,他心裡突了一下。
“怎麼才能原諒我?”
明鑲柔柔一笑:“對待敵人不能盲目出手,一定要找到他的弱點,並且確定。”
這句話…是卓不凡曾經跟她說的,讓她在對待慕容鐕的事情上理智一點。
提起慕容鐕,卓不凡眼皮跳了跳:“鑲兒,我可不是敵人啊!”
明鑲似笑非笑:“若有一天,需要男色的時候……我也會如同你一般,絕對不會給你丟臉的。”
說完,卓不凡臉都黑了。
“州官放火,百姓也得點盞燈啊。”
“我……慕容鐕和雲姜,你看我知道他們無法結盟之後不就沒有…改變主意了麼。”
“是啊,我知道。”
明鑲點點頭,看着卓不凡無語的樣子,終於她也有今天了!終於卓不凡也有被頂的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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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鑲醒來的當天晚上,卓不凡的那個同母弟弟,四皇子云青來了。
彼時他們剛吃完晚飯,在院子裡消食。
明鑲要離開,被卓不凡拉住了,她隱隱從他的話中聽出他有旁的打算,也許在西岐並不會待太久,至少不會在岐中,以雲黎的身份。
這也許是她唯一一次見他的親人的機會,她也就沒有強要離開,隨他一起坐下來。
雲青和卓不凡有四五分相似,尤其那眉眼長的最像,但是氣勢卻截然不同,這也不難理解,卓不凡青春年少之時都是在外闖蕩,籌謀,而云青則是好生生的生活在他的父皇爲他準備的金銀窩裡,就算有云姜的打壓,也沒有吃過什麼苦頭。
他一襲銀灰色錦袍,隨着他的走動,不時乍現一抹流光,玉色腰帶,羊脂玉的束冠,濃眉大眼,脣形很好看,不似卓不凡那般薄,笑着進來,左側有個大大的酒窩。
好一個偏偏少年郎!
“二哥!”說着他大步進來,挨着卓不凡就坐下來,自顧自的倒了一大杯茶水一飲而下。
“這天是越來越熱了。還是二哥這好,這個葡萄架子下挺好,二哥你這葡萄架下連個蚊蟲都沒有,這都怎麼打理的?我宅子裡的那些個人就打理不好。”
卓不凡面上是淡淡的笑:“喜歡這的話,以後你就常來,要不咱們倆換換府邸?”
雲青連連擺手:“哪有這樣的道理,父皇賜下來的王府,不然他還以爲我不滿意呢,其實,我園子裡那一大片的荷塘,我也很喜歡的。”
雲青說着笑了,滿眼亮晶晶的。
“這就是二哥掛在心尖上的睡美人?”雲青說着看向明鑲,“你昏睡的這些日子我來見過幾次。我若不來,我這二哥肯定想不到我這弟弟,連見我一面的時間都不肯抽出來。十足的見色忘弟,現在你好了,我也鬆了口氣,不然二哥還不會見我呢。”
明鑲看了看卓不凡,又衝雲青笑了笑,不說話,她還不知道卓不凡對這個弟弟是個什麼態度,再者,她也不知道說什麼。
雲青也沒有繼續拉着她說話,而是和卓不凡絮叨起來,從皇帝的身體恢復了不少,那些曾經叛向雲姜的臣子的處置,和忠臣的撫慰,司家軍的獎賞一路扯下來天有些發黑了,他才說到正題上,說了這麼久,他曾暗示明鑲離開,但是被卓不凡攔下了,他心中暗歎,越發不敢小瞧明鑲了。
“二哥,我聽說東宮那位今天鬧出不小的動靜來。”
“哦?又怎麼了?”卓不凡有些意興闌珊,不久前他才知道,他做什麼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又發生了一些事,他的心就淡了,對西岐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不上心了,他終歸是個外人。
當初是他想的簡單了,就算是西岐皇上屬意他即位,那些朝臣也不會同意。
他要天下,也不能先從繼承西岐開始。
雲青不知是聽不清他的淡淡,還是故意忽視,他臉上有些怒氣:“那位從午時一直睡到現在還未醒,看管的人以爲他死了,趕緊上報給父皇,父皇遣了太醫去,才知曉他是睡着了,這一番鬧騰他都未醒。那些纏着他的鬼怪突然就消失了。二哥你知道是爲什麼嗎?真是奇怪,他先前被折騰的眼睛都合不上,突然就好了。”
明鑲也看着卓不凡,等着他回答,她細細想了一遍,雲姜是再他們離開之前才睡的,他們去見雲姜的時候,他還明明一副撐不下去的樣子,根本無法入眠。她想了一遍卓不凡和雲姜的對話……
突然眼前一亮。
卓不凡正好看過來,嘴角微微勾了勾。
然後他看了眼雲青:“我也不知道啊,我中午去見過他,那會他已經快死了。”
雲青盯着卓不凡“哦”了一聲:“是嗎?”語氣卻是明顯的不信。
但是看卓不凡如此淡定,他蹙了蹙眉,道:“二哥,那位害死了母妃,現在卻只是被軟禁,父皇很顯然是不打算殺他的,萬一他再東山再起,最先開刀的就是你我了,我們要不要斬草除根。”
卓不凡盯着雲青,突然笑了一下:“弟弟長大了,二哥深感欣慰。”
雲青一愣,接着又垂下來頭,趁機感嘆了一番這些年受過的苦,被雲姜壓迫的慘況。
卓不凡一直淡淡的聽,簡單的說一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直到天色黑透了,雲青才怏怏的回去了。
“要離開了嗎?”雲青一走,明鑲就問道。
卓不凡笑:“是啊,走。”
“他不需要你護着了。”
“嗯。他長大了。”
自然是長大了,還攛掇他二哥去‘斬草除根’。
明鑲心裡有些怒,卓不凡和她一樣,有親人還不如沒有親人,她從慈恩寺回來,看到卓不凡這個府邸的名字,知曉他的封號,就有些替他不值得,庸王,這是他的封號,庸,平庸,不高明之意。
西岐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卓不凡的心智自然不是平庸之輩,但是卻得了這麼個封號,言外之意很明確了,這位老皇帝,就是希望卓不凡平庸,既然是平庸之輩,那他當初的許諾,就是個笑話,卓不凡也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
她不是沒有恨過卓不凡將她當成棋子,也想過有朝一日能夠以牙還牙,但是當卓不凡真的成了旁人的棋子,她心裡卻堵得慌。
與他相反,雲青被賜了個岐字,西岐國號就是岐,以國號爲他封王,西岐皇帝的意思很明顯。
雲姜被軟禁,太子的封號被奪了,卻也沒有多餘的懲罰和處置。也對,畢竟是親兒子,就算是犯了錯,也不會奪了命,若是卓不凡呢?
“你原諒雲姜,他便不受夢魘的騷擾了麼?”
只聽見他“嗯”了一聲。
漫天星子嵌在黑沉的天幕上,星子的微光被葡萄架擋住了,卓不凡的臉她看的並不真切,卻能聽出這聲音中是沒有怨恨的。
“爲什麼?你不恨他了,我不在乎他的生死,我是明鑲。”她說了句,以爲卓不凡是因爲她……
卓不凡低低的笑了一聲,四周的抑鬱之氣隨着他的笑聲也消散了不少。
“不是因爲這個。”
他頓了頓,“我娘並非全然被他害死。”
黑暗中他的眼睛閃過一抹幽光。
“我娘和明太傅一樣。”
明鑲呼吸都放輕了:“什麼意思?”
“呵,”卓不凡冷笑了下,“置之死地而後生,明忠義自己一條命,換來明家世世代代的自由,不再受沈家的支配,你說劃不划得來?”
他雖然是問句,但是語氣卻一點疑問的意思都沒有。
想到爺爺,明鑲心中也是複雜的,爺爺對她應該是有幾分真心的吧?還是僅僅只是出於……
卓不凡很快就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我娘她也是如此,淳于家的女子,豈會不計較利益。”他說起淳于氏也是十分複雜的,甚至有些難以啓齒。
當初西岐皇后洪氏相助了淳于氏逃出生天,到了西岐之後,淳于氏卻用計讓西岐皇帝另眼相看,終於留在了宮中,淳于家的女子心機深沉,洪氏雖然也不差,但是到底不及淳于氏。
尤其淳于氏的身份,曾經是龍騰的皇貴妃!這個身份更是讓西岐皇帝看見她的時候,就好像壓了龍騰皇帝一頭,那種征服的塊感是無法言說的,淳于氏就是掌握了西岐皇帝的這個心理,並利用此,讓西岐皇帝對她更加的欲罷不能,終於懷上雲青,一躍又成爲*妃。
西岐皇帝其實后妃也不少,但是就是子嗣不豐,在淳于氏之前,也就活下來一個正宮娘娘洪氏所出的雲姜,雲姜早就被立爲了太子,又受洪氏的影響,自然對淳于氏是十分的痛恨的,洪氏鬱鬱而終之後,雲姜將一切都歸咎於淳于氏的忘恩負義。
再一次太子和后妃的較量中,雲姜大獲全勝,幾乎是讓淳于氏身敗名裂,差點被皇帝當場抓殲。
就算她是被陷害的,她被賜死也是必然的,畢竟看見的人不少,淳于氏哭了一番被冤枉的,也是她運氣好,居然被她找到了證據,申辯了一番,已經能夠確定自己是冤枉了,在皇帝剛有鬆動的時候自戕了。
皇帝大慟,淳于氏拼着最後一口氣,淚眼婆娑的看着雲青要將他掐死,更是氣若游絲的臨終話別,大意就是:做了幾輩子的好事,才幸得皇上垂憐,如今太子年長,吾兒年幼,不能讓他們的名聲受損,反正現在我的清白也沒了,不能讓皇上和太子離心,這件事情就不要繼續查下去了。
還有,她的這個小兒子活着,以後別人也會往他身上潑髒水的,還是別活了,活着也是受苦,一起死了好。
皇上自然是連連保證,會護着雲青,不會讓他聲名受損,悉心照顧,讓他好好長大。
淳于氏又說了,皇上也別怪太子,但是太子也的確是多心了,她早就寫了自己長子云黎的身份來歷,皇上待雲黎視如己出已經是皇恩浩蕩了,活着就不錯了,還建議皇上拿雲黎的身份去緩和雙邊關係。
還讓她的貼身宮女拿了一張布帛,上面是她生了雲青之後就寫的,告誡雲黎的話,無非就是兄友弟恭,對皇上敬孝,但是不要妄想不該屬於自己的,以後要爲西岐當牛做馬,輔佐兄弟,龍騰就是他的仇人。
然後淳于氏放心的死了,她雖然是被雲姜害了,但是死前也坑害了雲姜一把,用生命給雲姜掩蓋了一個冤枉后妃的*行爲,用生命詮釋了一個偉大的后妃形象,還捨棄雲黎,爲雲青謀了一條出路。
淳于氏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這些,實在是很了不起,最值得玩味的就是她對雲黎的態度,先說把雲黎送回龍騰謀求好處,就表明了她不在意龍騰的一切,甚至是這個她處心積慮養下來的孩子,然後又拿出寫給雲黎的信,讓他心甘情願的對西岐風險,不要爭。
這個先後順序,徹底斷了雲黎的路,回龍騰還要爲西岐賣命,不然就是不孝,不尊母親遺命。而這個時候的卓不凡,也是躍躍欲試的,並且剛有所作爲。
這也是暗示皇帝,卓不凡的本事能夠在龍騰爭一爭,爭到手,也是爲他弟弟打頭陣,當然,若是對雲姜的話就不一定了。
不送回,是西岐皇帝對他的仁厚,他怎麼報答皇帝呢,就是輔佐兄弟,爲西岐賣命。
給卓不凡的這封信,卓不凡是在不久前才知道的。
他火熱的心就像是被兜頭倒了一盆冰水,最初,他以爲的出人投地就是幫他娘報仇,讓他娘享受榮耀,以後加個封號什麼的。後來再和雲姜的擂臺當中,他被皇帝引導着走的更遠了,就算那不是他所喜歡的,他也走下去,雲姜對他虎視眈眈,他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現在雲姜輸了,西岐皇帝迫不及待的告知了他全部的真相。
他和雲姜的擂臺成了雲青的教材。
他沒有想到他的娘居然這麼安排了他的人生。
他也沒想到西岐皇帝居然對她孃的喜愛超過了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云姜,皇上用他爲雲青開路,拔掉雲姜在西岐的勢力。
想起這位皇帝無可奈何、語重心長的對他說的話,他頓時就冷了心。
現在局面剛打開,突然知道真相,他卻不想在繼續下去了,他再厲害,掌握的也不過是一些江湖勢力,若不是取巧,今日這個局面也不會成功。
他的這些年,在朝廷上雖然有些耳目,但是他對弟弟不設防,這些勢力都是讓他處理的,已經都落在了雲青手中。
他突然就厭倦了,既然他娘早就爲他安排好了作爲人梯的人生,她曾經說的那些以後依靠他的話,就讓她心愛的二兒子去完成吧!
明鑲聽完也是久久無語。
卓不凡抱着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裡有些疲憊:“我娘她自己已經報仇了,何須我再多此一舉呢。雲姜,他……算了吧。”
第二日,卓不凡一大早就進了宮,到午時纔會,等他回來,明鑲已經收拾了一個小包袱。
她一項都是輕裝上陣,除了銀票和金銀不可少,別的都是可以在路上買的。
卓不凡看到她那小包袱,無聲的笑了笑。
“事情順利嗎?”
卓不凡搖頭:“自然順利,我辦事,你放心。”
“什麼時候出發?”
“到天黑了再走,現在本公子也是個王爺了,四周耳目不少,就算我有心放下,他們也不會相信。”
明鑲看他舒緩的神色,他向來都是自信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們突然這麼走了,不會讓他們更加疑心吧?”
卓不凡點了點她的額頭:“這你還不放心!”
明鑲盯着他片刻,等他的下文,卓不凡道:“現在都忙成一鍋粥,哪裡有功夫盯着我這個庸王,沒見咱們門前鞍馬稀麼。”
“別說咱們,只是你一個人。這也不是我的家門口。”
卓不凡笑道:“原來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給我啊!”
明鑲“呸”了一口,卓不凡臉上的笑意沉了沉:“出了西岐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實在是雲姜睡醒之後,又開始舊態復萌,叫囂着夜煞是他的侍妾,理應當陪他一起被軟禁着。
而且只要他是王爺,這種情況下,他的婚事就是由皇上指婚,以前是皇上忽略了他的,他亦常年在外奔走,根本無暇顧及,正常情況下,他跟雲姜應該都差不多,現在孩子都有幾個滿地跑了。
明鑲不語,他又生了戲弄她的心思:“當然,你若是不答應的話……”
“王爺,王爺……”一個小廝急急忙忙的從院外進來,滿頭都是汗,打斷了卓不凡要說的話。
卓不凡收斂了點,正色道:“怎麼回事?成何體統?”
他說這話的時候,讓明鑲頻頻用眼白看他。
現在倒是人模人樣的,‘成何體統’這四個字送給他自己還差不多,也不知道他何時有個體統了。
小廝忙不迭的道:“宮裡傳來消息,說太子薨了。”
卓不凡和明鑲俱是一愣。
雲姜死了?
卓不凡還不信,追問了句,那小廝道:“李公公親自來說的,還帶來聖旨,王爺還請去接旨。”
明鑲看看卓不凡,見他眉頭皺着,心裡突然生出一股不安來。
“你就在這等着,我去去就回。”卓不凡說了句,正要走,那小廝忙道:“李公公說,若是夜煞夜護衛在的話,也一同去接旨。”
兩人對視一眼,卓不凡反而還送了口氣,淡然道:“走,陪我去瞧瞧。”
正廳裡以爲白髮無須的藍衣太監正在飲茶,卓不凡和明鑲進來,這太監才慢悠悠的站起來,笑着和卓不凡寒暄了一二句,視線就落在明鑲身上。
見卓不凡冷光掃來,這太監尖細的嗓子發出兩聲笑聲,道:“王爺來了,那就接旨吧。”
明鑲被他看的心中發毛,忙隨着卓不凡一起跪着請旨。
聖旨的內容很簡短。
主要是說,太子死了,太子妃也殉情了,剩下兩個幼子,孤苦無依,聽說太子有個極爲看重的妾室在庸王府,這位妾室你回去養育太子幼子吧!
還主要是針對明鑲的,也是讓卓不凡將明鑲送回去。
卓不凡接了聖旨,突然笑了。
那李公公說了句:“夜美人,就跟着雜家去東宮吧!”
補充一句,明鑲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雲姜的美人,是他的一衆妾室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太子雖然做了錯事,死的也不算光彩,但是後事還是要辦的,太子妃也死了,那麼總要有個人在靈柩前做做樣子,她這位美人就派上用場了。
明鑲看看卓不凡,卓不凡神色無異:“本王也陪着李公公走一趟吧!正好去好好祭拜祭拜本王這皇兄。”
‘祭拜’二字,他咬的十分重,意味深長。
他在身邊,明鑲突然就鎮定了下來。
李公公也沒有反對,只是“呵呵”一笑,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上了馬車,進宮十分的通暢,宮中倒是無異樣,按說太子若死了,總會有些動靜的,明鑲心中生疑,卓不凡捏了捏她的手心。
只是太子東宮,隱隱可見白幡。
李公公在前面帶路:“王爺,請吧。”
卓不凡擡頭看了看那幾朵百花,嗜血的笑了笑,明鑲這兩日看他一直都是神色淡淡,現在見了他這笑容倒是覺得順眼多了,這纔是卓不凡嘛。
“走!”
卓不凡牽着明鑲就大步往裡面而去。
太子東宮還是靜悄悄的,除了正門外掛了幾塊白布,沒有什麼異樣的,正殿中間擺了兩口大黑棺木,僅此而已。
李公公就送到這裡,找了個藉口離去,卓不凡也不攔他。
帶着明鑲徑自繞到殿後,還是昨天見過的那個小屋門口,門依舊是敞開着,屋內只有雲姜一人端坐着,兩個孩子和太子妃都不知去向。
“你來了!”雲姜揚了揚下巴,面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來。
第二句話:“阿莎,本宮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眼波流轉,卻不復初見時那個俊美郎的風采,精神倒是比前一日好多了。
“你果然沒死。”卓不凡見到雲姜毫無吃驚之色。“看來對你當真是一點仁慈之心都不能有。”
“現在多說無異,本宮就算這輩子不能重見天日,也絕不能讓你好過。現在本宮不想見你,你滾吧,不過作爲本宮的美人,阿莎,你就乖乖的留下陪着本宮終老這宮闈之中吧!”
雲姜笑着笑着,突然就止不住的變成放聲大笑,像是碰到了極爲開心的事情。
笑完了,他眼角亮晶晶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二皇弟啊二皇弟,你我鬥了這麼多年,現在又如何?我落得如此下場,你呢?這被親兄弟算計的滋味不好受吧?哈哈哈!”他又狂笑了一陣,對着明鑲道:“二皇弟,只怪你放鬆的太早了,沒有坐上那個位置,一切都是有餘地的,你過早暴露了自己的弱點,被反咬一口,這感覺如何?”
“現在多說無異,本宮就算這輩子不能重見天日,也絕不能讓你好過。現在本宮不想見你,你滾吧,不過作爲本宮的美人,阿莎,你就乖乖的留下陪着本宮終老這宮闈之中吧!”
雲姜笑着笑着,突然就止不住的變成放聲大笑,像是碰到了極爲開心的事情。
笑完了,他眼角亮晶晶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二皇弟啊二皇弟,你我鬥了這麼多年,現在又如何?我落得如此下場,你呢?這被親兄弟算計的滋味不好受吧?哈哈哈!”他又狂笑了一陣,對着明鑲道:“二皇弟,只怪你放鬆的太早了,沒有坐上那個位置,一切都是有餘地的,你過早暴露了自己的弱點,被反咬一口,這感覺如何?”
“阿莎,你說呢?兩年不見,你就棄了我,難得我這二皇弟,浪子一個,竟然對你如此上心。你說我是祝福你呢,還是棒打鴛鴦?”
明鑲看着他無比冷漠,更是讓他憤憤,說話也越發難聽起來:“二皇弟,阿莎用一個假藥水許我一生不變心,她身上的曼陀羅印記你可曾見過,那可是我一針一針親自紋上去的。二皇弟你應該看了吧?阿莎她身段有致,我的破鞋,二皇弟用起來滋味如何……”
卓不凡冷着臉一腳踹上他的心口,雲姜從椅子上倒地,生生吐出一口鮮血來,他被折磨的將近油盡燈枯,此時卓不凡這一腳力道也是不輕。
雲姜用手背抹了抹脣角的血跡,咧嘴一笑,鮮紅的血讓他多了幾分妖媚姿態。
“惱羞成怒了?來,二皇弟殺了我,殺了我就一了百了了,而且,還能順了你那好弟弟的意,我死在你手上,他乾乾淨淨的去登基,去做他的皇帝,他一點污點也不會有。他不會殺我,除了你,還有誰能做這個殺人刀呢。”
他又吐出一口血,一隻手臂支撐着身體,側躺在地上,笑着,連連咳嗽,眼中卻越發熾亮。
卓不凡凝眉不語,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他像是自己纔是那個贏了的人,越發得意張揚起來,就算他躺在地上,他也不算輸。
明鑲也明白了,是啊,昨晚雲青還說要殺了雲姜呢,當然不會只是爲親孃報仇這般簡單。
雲姜這個強勢的太子當了這麼多年,在朝中很是有些根基的,他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儲君,他若不死,他背後難保會有一些死忠的人。
明鑲不知道的是,她同師門的師兄藍羽,已經在緊鑼密鼓的爲雲姜奔走了,再說雲姜的外祖家也是很有勢力的,他並未完全跨下。
雲青如何能放心呢?
但是他又想要一個好的聲名。現在皇帝病未痊癒,他監國,他想說雲姜死了,雲姜就死了,何況他只是將這個消息說給卓不凡一個人聽,等着卓不凡來做實了這事。
卓不凡就是他想借的刀,他以明鑲爲幌子,雲姜也樂得配合。
不說雲姜的佔有之心有多強大,夜煞在他心中就是他的私有物品,現在被人奪取了,不管他對夜煞有多少真情,他都不能嚥下這口氣。
而且他被困深宮之中,以後就算是東山再起,也不能名正言順的繼承西岐皇帝這個位置了,他會走上篡位之路,這對從小就認爲皇位非他莫屬的雲姜來說,打擊是巨大的,他無法做到不馬上還擊,這不是他的風格!他向來是有仇必報,還不能等!
就算是知曉‘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他也願意鋌而走險,配合雲青來激怒卓不凡,讓卓不凡不好受。
看,卓不凡現在兩難的樣子,他心中就舒爽了不少!
除了卓不凡不好受之外,卓不凡也會讓雲青不好受,他再從中加一把火,讓他們兩兄弟鬥去吧!
就算是他死了,也報了半個仇!
何況,他對卓不凡的瞭解,他還有五成的可能留着一條命!
卓不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皇兄還是等着老死宮中吧,本王祝你長命百歲。”
說完,他牽着明鑲就往外走。
雲姜在後面大樂:“阿莎,本宮現在冊封你爲太子妃啊,若是本宮死了,你就是本宮的遺孀,本宮一輩子不休你,你這輩子都是我的,哈哈哈!”
看,他比雲青更瞭解他的親哥哥。
雲姜趴在地上,笑的以拳捶地。甚至還想,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呢?雲青會怎麼動手?呵呵!
他沒輸,現在他們三人,兩兩成仇,互不相幫,比以前兩個對付他一個的時候強多了!
他們從東宮出來的時候,李公公在門口探頭探腦,假笑連連。
卓不凡懶得跟他廢話,氣定神閒徑自出宮。
他不是對他弟弟的仁德有自信,而是現在局勢未穩,雲青還不到跟他撕破臉的時候,他手中還有不少雲青想要的東西,若是他死了,這些東西就散落江湖了,誰也得不到,雲青不會就這麼放棄。
兩人很快將皇宮拋在身後,只是氣氛依舊很低落,明鑲想着雲姜最後看她時那幾近瘋狂的眼神,她心中空蕩蕩的那處更空了一些,這種感覺來的猛烈又莫名其妙。
卓不凡在想什麼她也能猜出幾分,就是不知道他是選擇就地反擊呢,還是儘快離開?
最終還是卓不凡打破了這沉默:“雲姜最後那瘋言瘋語你別放在心上,就算你真是太子妃,太子遺孀,我也不在乎,有句話,鑲兒你記得嗎?以前咱們碰到過那些個書生,他說過的……”
明鑲看他,想不起來:“什麼?”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若是太子妃,這偷的滋味我也嚐嚐,是不是更好一些!”
明鑲頓時不可思議的看着他,現在是什麼情況,又是有多少危機,他居然,居然……
她“呵呵”一笑:“是嗎?原來你喜歡偷來的?晚上就成全你!”
卓不凡曖昧一笑:“真的?”
“自然!”
“鑲兒,這麼貼心?”
“有何不可!”
“那我先說說要求!”他上上下下打量明鑲,收斂住口腔中頓時增多的口水,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好歹也是個王爺,偷來的也不能太差,首先要正當少婦風韻年華,有過一個孩子的爲佳!”
明鑲白了他一眼,他越發起勁:“還得是身份尊貴之人的妻。”
重重的強調了“尊貴”二字,他又補充了外貌、身段等等,無一不是按照明鑲的要求來制定。
等他說完了,明鑲毫不猶豫的點頭:“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