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睿貴妃在自個根前是自稱本宮的,今天卻自稱姨媽了,聽着親切了很多,其實就是想拉近距離,把關係弄得更融洽些。
如果真心融洽,諾大個宮裡哪裡就容不下一個睿貴妃了?
“臣妾讓娘娘擔心了,真是罪過。”穆清瑤上前,規矩地行了一記,不卑不亢道。
她的禮,規規矩矩挑不出半點瑕疵來,卻透着明顯的疏離,睿貴妃眼眸一閃,笑道:“你這孩子,這麼客氣做什麼?快起吧,正跟你婆婆談起宮規的事呢,瞧,瑤兒的規矩就很好。”
王妃自然喜歡別人誇她的兒媳,自豪道:“那是,瑤兒不僅能幹,懂禮數,識大體,大錦朝可找不出幾個比她強的了。”
“能不能幹的暫且不說,咱們女兒家,會孝敬公婆,服侍相公纔是頂頂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識大體。”睿貴妃笑得和暖親切,狀似無意道:
“前些日子,你說瑤兒有宮寒之症,現在可好些了?吃過藥了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是王妃與穆清瑤之間的心結,王妃以前雖是被人下藥,纔對穆清瑤做出諸多不慈之舉,可也是她心裡太過盼望孫兒,才讓人有了空子可鑽,用藥物放大了王妃心裡隱隱的擔心與不滿。
果然,王妃眼裡滑過一絲鬱悶,笑容也變得有些幹:“這些日子盡是事,沒管那事,宮寒也不是什麼大病,有離兒在,肯定能治好的。”
“那倒也是,離兒那孩子的醫術天下他稱第二,怕沒有人敢稱第一了,只是,他既然醫術高,怎地不早點給瑤兒調理調理身子,也好讓王爺和妹妹你早點得個金孫,如此妹妹你一家纔算圓滿呢。”睿貴妃笑道。
王妃聽得皺了皺眉,低聲道:“是啊,阿離該早就知道瑤兒的體質纔是,怎麼沒有早作調理呢?否則,也不會害我犯渾了。”
穆清瑤冷冷地看向睿貴妃,眸光犀利,這還是王妃,性子單純而又簡單,一般不會把事情往壞裡想,深裡想,若是別人聽了,肯定會認爲夜笑離早就幫穆清瑤調離過身子了,只是用處不大,又因太在意穆清瑤,所以一直說沒好生調理,矇混王妃呢。
睿貴妃淡淡地迎着穆清瑤的目光道:“妹妹也算不得犯渾,子嗣原就是大事,尤其在皇家,女人最大的責任就是延綿子孫,若連孩子也不會生,這個女人再能幹,再本事,皇家要着也沒用,後宮不可干政,這是祖訓,姐姐我就是榜樣,當年熟讀詩書,經子之道我又給哪個男子差了,可還是比不得皇后,會烹茶,會料理後果來得強。再能幹,一輩子也屈居她之下。”
王妃深以爲然地點頭:“不錯,是這個理兒,唉,若是王爺登基後,要充實後宮,妹妹我也是不會阻攔的,王爺這輩子只阿離一個兒子,確實也太單薄了些,我到了這個年紀,也不可能再替王爺添子了,就讓年輕些的來吧。”
穆清瑤簡直想拿個大錘把王妃的頭砸開,挖掉她腦子裡那些愚蠢而又封建的思想,愛一個人,又怎麼捨得跟別人分享他的感情?
“瑤兒你也是,阿離還年輕,他將來可是太子,子嗣可也輕忽不得,不過,你也年輕,這事也不及,慢慢來就是。”睿貴妃見穆清瑤隱忍着怒火,脣畔勾起一抹淡淡的得意,笑道。
“娘娘不久之後就要去太廟,這些事就不由您操心了。”穆清瑤不鹹不淡地說道。
睿貴妃果然眼神一僵,脣角的笑意有點泛苦:“是啊,就要去太廟了,妹妹,趕緊的,你這幾天就留在長春宮吧,趕緊好好學規矩,學學如何治理六宮,我走了以後,可就沒人這麼實心實意地幫你了。”
王妃一聽就急:“姐姐怎麼能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個腦殼笨的,事情一多,你的腦子裡就會一團亂麻,不行不行,我管不了。”
睿貴妃一臉爲難,故意道:“可是,瑤兒說的全是祖宗訂下的規矩啊。”
“其實也有前朝妃子繼續留在宮裡的……”王妃一聽就急了,咕噥着。
“娘,您管不了,不是還有瑤兒麼?咱不擔心這個。”穆清瑤忙道。
王妃一聽,頓時釋然:“也是呢,有瑤兒在麼?瑤兒可精明能幹了,容媽媽,容九幾個貪沒不就是瑤兒給揪出來的麼?”
睿貴妃眼裡頓時射出冷戾之氣,淡淡地掃了穆清瑤一眼。
穆清瑤冷眼看回去,毫不示弱。
“娘,去慈寧宮吧,皇祖母這幾天心情肯定不好。”穆清瑤趁機說道。
王妃起身道:“嗯,那姐姐我就先走了,下回再來看你。”
睿貴妃道:“下次,妹妹怕是沒這麼容易看到姐姐了,也不知承仁何時回京,到時候,去了太廟母子還能否相見還是個不定數。”
說着,她眼圈紅紅的,拿起帕子拭着眼角。
王妃看着就心酸,嘆氣道:“不會的,肯定能讓姐姐看見承仁,王爺也不是不講理的,再說了,這些年,承仁在王爺身邊多年,早就有了感情,肯定不會讓你們母子分隔的。”
睿貴妃聽了就大步過來,一把握住王妃的手,美眸中,淚水盈盈:“妹妹,在這深宮裡,姐姐就只你一個親人,姐姐就靠你了。”
王妃最看不得別人哭,何況還是姐姐,頓時鼻頭也發紅,點着頭正要說話,穆清瑤拽着她往外走。
慈寧宮裡,太后秀眉緊蹙,唉聲嘆氣,穆清瑤一進去便笑道:“誰惹皇祖母不開心了?告訴瑤兒,瑤兒替您出氣去。”
太后幽幽地看過來,嗔她:“好啊,最惹哀家不開心的就是你這個小混蛋,趕緊的,替哀家出氣去。”
王妃一臉訝然:“咦,瑤兒又做錯什麼了麼?母后儘管告訴臣妾,臣妾一定罰她。”
“你罰她?算了吧,你這個榆疙瘩腦袋,能罰誰呀。”太后沒好氣地戳着王妃的腦袋道。
王妃呵呵直笑,“也是,臣妾確實沒瑤兒聰慧。”
太后聽了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瞪着穆清瑤道:“你個小混蛋,非要把事情鬧到這步田地,如今可好了,皇帝的命不久矣,太子也被打入死牢,你可想過,他們都是哀家的血肉至親啊。”
穆清瑤知道太后心裡不好受,上前拉住太后的手道:“皇祖母在宮裡呆了幾十年,當早見慣了這種事情纔是,有的時候,該舍的就該舍,您是睿智又大氣之人,當知江山社稷與百姓安康比骨肉親情更重,瑤兒此舉,也是幫您,不然,您百年之後,真能安然面對先帝麼?”
穆清瑤的直擊太后心田,這些年,太后一直偏疼阿離,正是因爲愧對晉王一家,也更加有愧先皇囑託,幾回夢裡,常見先帝指着她的鼻子喝斥,怪她擅自作主,毀了大錦江山,祖宗基業……
見太后手心冷汗都出來了,穆清瑤捧住太后的頭親了一口:“好了,皇祖母,您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撥亂反正,您沒錯,瑤兒知道您心裡難受,想出出氣,來,打瑤兒幾下吧。”
太后斜睨着她,真的揪着她的鼻子道:“小混蛋,就不能用別的,柔和一些的法子麼?偏要弄得刀兵相見,骨肉相殘。”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您也瞧見了,不是父王想要骨肉相殘,而是皇上不肯放過他。”穆清瑤正色道。
“好吧,哀家說不過你,也怪不得你,對了,聽說你去了刑部大牢?”太后道。
穆清瑤心頭一驚,太后的消息還真快。
見她沉默,太后道:“哀家可告訴你,賀初年必須得死,誰也救他不得。”
穆清瑤皺了皺眉:“皇祖母就這樣恨他?賀相其實也並不壞。”
太后厲聲道:“瑤兒,你是後宮之人,不可干政,以後這些事,由着阿離處置就好,可不許你再幹預,賀初年是佞臣,人情國法皆難容,哀家不會放過他的。”
穆清瑤明白,在太后看來,皇帝其實並不平庸,只是被賀相所惑,理政能力也不差,鬧到民怨栽天的原因也是因爲賀相的囂張跋扈,擅動權術,這是所有做母親的人都會有的心裡,自己的兒子全是好的,不好也是因爲跟前有小人調唆帶壞,或者是被女人狐媚等等,總之會把錯都怪到別人頭上去,自己兒子不該殺,該死的是教唆他學壞之人。
可是,皇帝不好色,不變態,就算賀相勾引,他也難以成功啊。
可這話,又怎麼能直接跟太后說?
“賀相對瑤兒有恩,對父王也有恩,他如今落難,瑤兒去看望他也是合情合理的,您放心,父王說了,賀相之事,交由三司會審,審出是何罪就是何罪,依律法辦,瑤兒決不干涉。”穆清瑤認認真真對太后道。
太后眼中還有狐疑,穆清瑤笑着拿出一患糖葫蘆來:“您瞧瞧,這是什麼?”
太后眼睛一亮,糖葫蘆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再普通簡單不過,但太后深居內宮,這種東西又是粗淺之物,更是小孩子纔會吃的玩意兒,一般難吃到不說,就算有,太后的身份也不許她拿着一串糖葫蘆啃,太損形象了。
“這種東西,拿進宮來做什麼!”太后明明目光粘在糖葫蘆上,語氣卻盡是嫌棄之色。
穆清瑤笑道:“才從南街買的,聽說南街的糖葫蘆最地道,您不吃麼?不吃我和娘一人一串,這串就給安嬤嬤了。”
說着,自己先咬了一大口。
轉身要去分食給王妃和安嬤嬤,太后已經搶過去了一串:“誰說哀家不吃了?你難得有孝心,不吃豈不是對不住你個小混蛋了麼?”
一旁的王妃這才鬆了一口氣,她雖性子單純,但也知道太后的苦楚與矛盾,就怕太后因此而氣恨瑤兒,還好,太后肯當着面罵瑤兒,就不是真心恨她,如今這點心結也被瑤兒三言兩語給勸散了,王妃也放下心來。
見王妃也歪着頭啃糖葫蘆,太后沒好氣地一把搶過來:“你呀,還有心思吃零嘴兒,就要當皇后的人了,一腦子漿糊,哀家想想就頭痛,諾大個後宮,你管得了麼?”
王妃正愁這事呢,一下子被太后戳中了心事,苦巴巴地瞅着穆清瑤:“不是還有瑤兒麼?臣妾管不好,瑤兒來管。”
太后聽着就氣:“她以後是太子妃,得住在東宮,也有一大堆子事呢,怎麼給你管事?再說了,她一個兒媳婦,怎麼插手公公婆婆的家務事?說你漿糊腦殼,你還越漿糊。”
王妃一聽急了:“那怎麼辦?不如就讓臣妾的姐姐來管吧,臣妾着實管不住。”
“你姐姐?你姐姐是誰?”太后茫然道。
“就是睿貴妃娘娘。”穆清瑤替王妃回道。
太后氣得差點岔氣,回手就是一巴掌拍向王妃的腦門:“她是你哪門子的姐姐?人家是皇帝的貴妃,皇帝仙逝之後,她就要去太廟,你有沒有一點規矩啊,這話虧你也能說得出口來,你是成心給晉王招事麼?”
王妃嚇得瞪大眼睛:“母后,以前也不是沒有前朝妃子繼續留在宮裡的……”
“那也得晉王肯納她爲妃才成,否則,決對不行。”太后衝口道。
王妃愕然,愣愣地半晌沒有說話。
穆清瑤嘆氣,太后精明得很,王妃卻簡單直接,唉,將來在宮裡,作主的怕也只能是太后了。
太后沒法直視王妃了,氣呼呼的轉過身去。
王妃皺眉咕噥:“也是啊,若是姐姐能嫁給王爺……”
“娘,你快別說了。”穆清瑤也差點快被王妃氣死:“您這不是讓王爺呢?會惹來大臣和百姓詬病的,要知道,兄搶兄嫂,是會遭人罵的。”
王妃聽了這才道:“哦,哦,會遭人罵啊,那可不行,不能讓王爺給人罵了去。”
穆清瑤就見轉過身去的太后的頭搖成了波浪鼓,估計也被王妃這翻話氣得無語了。
安嬤嬤笑着拿了一大本冊子來,“王妃,您也別擔心,宮裡有太后鎮着,翻不出大花樣了,一應事務都有規制,您也不用太操心,大家夥兒自個做好自個的事就成了,來,奴才先教您封后大殿上的禮儀規矩。”
王妃一聽就頭痛,可憐巴巴地瞅着穆清瑤,穆清瑤無奈,她也不喜歡這些冗長的禮儀,但是,這是規矩,不學還不行。
正推着王妃過去,小太監來報:“稟太后,太子妃在東宮自殺了。”
太后和穆清瑤同時一震,太后道:“人已經死了?”
“被侍女及時救下了,東宮的人來問,要不要召太醫過去。”太監道。
“當然,快召太醫去。”太后雖然不太喜歡太子和太子妃,但一個是她的孫子,一個是孫媳,這麼多年了,哪裡沒有感情。
太后把王妃留在宮裡學習規矩,帶着穆清瑤急急地往東宮去。
太子妃躺在牀上,兩眼無神,頸間一入深紫色烏痕觸目驚心,她是奏家的嫡長女,十五歲就嫁給了太子,進了東宮,聽說還在閨中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儀態規矩也是最大方得體的,打小就是當太子妃陪養的,從來不敢有半點差池錯處,人家小孩子玩耍嬉戲時,太子妃就只能端莊而又優雅的坐在一旁看着,從來不敢參與。
否則,就失了儀態。
當太子妃,是她生來就被賦予的使命,也是她平生的理想與奮鬥目標,可現在,太子都廢了,她這個太子妃,自然也要下崗,這讓她如何接受得了?
“語兒,怎麼這麼傻呢?”看着了無生氣的太子妃,太后紅着眼道。
聽到太后的話,太子妃才緩緩轉動眼珠,眼裡浮起一層淚意,掙扎着想起來,太后忙按住她:“歇着吧,還折騰做什麼。”
太子妃顫聲:“皇祖母……”
“莫哭,莫哭,哀家看着難受。”太后哽咽道。
“多謝皇祖母還肯來看語兒,語兒有罪,語兒該死啊。”太子妃撲進太后的懷裡,嗚嗚哭道。
“你有什麼罪啊,都是太子自個折騰的,不能怪你。”太后哭道。
“不,臣妾有罪,臣妾有臣,如果臣妾能好好歸勸太子,能不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後宮爭鬥上,或許,太子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臣妾無能啊。”太子妃失聲痛苦道。
太后撫着太子妃的頭:“傻孩子,他那性子又豈是你能歸勸得了的?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別人,你還年輕,犯不着爲了那個不爭氣的喪命。”
穆清瑤聽了不由得多看了太后一眼,太子妃肯爲太子殉情太后不是應該高興的麼?
這個時代最看重貞潔烈女,若是有女子肯爲丈夫殉情,夫家定會大勢宣揚,既是兒子的名聲,也覺得兒子在九泉之下也不寂寞,兩全其美,而孃家一般也會以此爲傲,認爲自家家教好,家族裡調養出來的故娘若成了烈女,整個家族都引以爲榮,家族的其他女兒會嫁得更好。
太后是個心善又開明的,並不古板。
“臣妾不想做未亡人啊,沒有了太子,臣妾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太子妃哭道。
“唉,你也想開些吧,東宮的女人若都如你這般想,那不要死一堆子人?這是給加業障,造孽啊,你快別帶這個壞頭。”太后道。
“可是,臣妾活着沒有有念想,將來被關在冷宮裡,還有幾十年的光陰,怎麼熬得下去啊?”太子妃哭道。
這倒也是,太子若死了,太子妃斷沒有再嫁的道理,皇家也不允許,可她才二十郎當,正青春年少,大好年華要在冷宮裡枯守,如何渡過?
太后聽了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沉默了片刻後問:“要不,哀家讓你回秦家吧,在秦家總比關在冷宮好。只是,你頭上這皇妃的名頭肯定是要去掉的,回了秦家,你就再也不是皇室之人了。”
太子妃聽得雙眸圓睜:“不,不,皇祖母,您不能奪了臣妾的太子妃位,不能,太子一日沒廢,臣妾就還是太子妃……”
原來她在意的,不一定是太子,而是太子妃位。
太子都被打入死牢了,死是遲早的事,封號廢與不廢還有區別麼?
“好生養着吧,莫要再胡思亂想了。”太后果然皺了皺眉,正好太醫趕來,太后便起身正要走。
“世子妃,世子妃,求你了,求你了。”太子妃卻突然一把推開正要給她探脈的太醫,翻下牀來撲向穆清瑤,拉住她的衣襟跪在地上。
這一次,說起來一長串,其實只是一瞬間之事,穆清瑤愕然地看着太子:“太子妃,您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穆清瑤與太子妃早就生隙,太子妃幾次三番想置她於死地,最後太子妃自己也沒落下多少好處。
如今太子妃就要廢,以前那些怨氣也不值得一提,對已敗之人,穆清瑤沒心情去多踩一腳。
“世子妃,求求你了,把寧兒還給我吧,自他瓜瓜落地,就由我撫養,那孩子早就跟我親了,還把我當成了他的親孃,你生生拆散了我們母子,如今,我什麼都沒了,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讓我有活下去的勇氣。也讓我的將來有個依靠,好不好?”
太子妃說着納頭就磕,頭在石板上磕得咚咚作響。
“寧兒是誰?”太后皺眉問。
“就是賀雪落與公孫昊的兒子。”穆清瑤道。
“那孩子真的跟臣妾很親了,皇祖母,您讓世子妃把孩子還給臣妾吧,臣妾也不至於太過孤苦零丁啊。”太子妃轉而揪住太后的衣襟,哭得楚楚可憐。
太后皺眉:“可那是人家的孩子,你奪了那麼久,還她也是應該的啊。”
“賀雪落已經瘋了,公孫昊也死了,那孩子已經無父無母,讓臣妾養着,臣妾當親生兒子一樣的待,對孩子和我,都是最好的,何況,讓他姓夜,掛在太子名下,將來太子西歸時,也有個人給他端牌,還有點香火啊。”太子哭求道。
太后果然動了心:“你如此說,也有些道理,再說賀相也被打入了死牢,賀家將敗,公孫家就更不用說了,公孫謹正在逃,想來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這孩子確實快成孤兒了。
穆清瑤卻想,太子妃深居內宮中,怎麼知道賀雪落狀然瘋狂?
”我才從刑部大牢出來,賀雪落清醒得很,也很想念兒子,若再被你奪走孩子,只怕真的會瘋了去。“穆清瑤也不管太后如何想,令冷地說道。
”她瘋了不是更好麼?世子妃可以報當初之仇了,而且,就算她清醒着,一個要流放的犯婦,又怎麼撫養孩子,對孩子的成長也沒有好處。“太子妃道。
看着太子妃凌厲而精明的眼神,穆清瑤明白,所謂的自殺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一齣戲,就是爲了奪走賀雪落的孩子,更爲了自救。
如果那孩子被冠以夜姓,並記在太子名下,那他就是太子這一支的繼承人,孩子無辜,以晉王的心胸必定不會把孩子趕出皇家,而會讓太子妃撫養,如此一來,太子妃也不用去冷宮或是太廟了。
”賀雪落心性太壞,估計她養出孩子肯定也沒什麼好的,哀家答應你了,明兒就去賀有把孩子要過來給你就是。“穆清瑤正思慮對策,就聽太后道。
”謝皇祖母,謝世子妃。“太子妃大喜,再次下拜。
太后既然發了話,穆清瑤就不好再說什麼了,何況太后的分析也有一定的道理,光論對孩子對而言,太子妃養孩子要比賀雪落更靠譜,只是,心裡總悶悶的難受,母子連心,如果孩子懂事,讓孩子自己選,他會先生母還是養母呢?
太后帶着穆清瑤剛要走,太子妃又道:”皇祖母,孫媳一下都等不得了,就讓世子妃陪着孫媳去賀家吧。“
太后看着穆清瑤道:”瑤兒,你陪你皇嫂去。“
皇太后的眼神太過複雜,穆清瑤皺了皺眉,正要推辭,太后道:”聽說你跟賀家老三還有些交情,你去的話,事情要好辦一些,別讓人家在心裡罵皇家不地道,去吧。“
穆清瑤還能再說什麼,只好點頭。
同坐一輛馬車,太子妃精神奕奕,看不出半點虛弱的樣子來,一個才上吊自然的人,一未用醫,二沒時藥,半個時辰不到就如此神采飛揚,太子妃的恢復能力還真比狗還強大。
穆清瑤冷笑:”皇嫂脖子還疼麼?這麼快傷就好了?“
”能看到我的寧兒,我全身的病都好了,你沒當過娘,不知道做孃的心情,弟妹,一會子拜託你了。“
這孩子又不是你親生!
穆清瑤本想一句話回過去,想了想又忍住,難得她把別人的孩子養的盡心,在這一點上,還是透着良善的。
賀家,因爲皇帝被廢,賀相入獄而顯得冷落起來。
馬車在相府門前停下,正好碰見賀三公子和賀三娘子一起扶着賀夫人從府裡出來,看那孩子,似乎要出遠門。
太子妃端坐在馬車上,對侍衛道:”去,把孩子抱過來。“
賀夫人手裡抱着的,更是賀雪落的孩子。
侍衛不由分說就去奪賀夫人手裡的孩子。
賀三公子大驚,攔住道:”你們想做什麼?“
”奉太后之命,帶回孩子,交由太子妃撫養。“侍衛冷冷道。
賀夫人摟進孩子尖聲道:”不行,不能抱走,孩子是雪落的命根子啊,不能抱走。“
侍衛無奈,只好又回來稟報,太子妃將車簾子一掀,跳下馬車,卻回頭喊穆清瑤:”世子妃,不是說好了,孩子由你抱回給我麼?怎麼還不下來。“
太后只說讓自己陪着,並沒有讓自己作主搶人啊。
一聽說穆清瑤也在,賀三公子眼裡露出欣喜之色,朗聲道:”穆家妹妹,穆家妹妹,你在麼?“
穆清瑤跳下馬車,走了過去,向賀三公子一輯,賀三公子忙回禮:”使不得,使不得,穆家妹妹,你真的是來搶孩子的麼?“
”太后讓她來的,當然是真的。“太子妃道。
賀三眼裡露出疑惑之色:”穆家妹妹,雪落如今已經知道錯了,也不瘋顛了,她所有的希望都在這個孩子身上,若是把孩子搶走,不知她會如何,父親……也在牢裡,你看……“
賀三公子此時提賀相,自是希望穆清瑤看在賀相的面上,不要做得太過。
”你們賀家已然敗落,這個孩子跟着你們又有什麼出息?賀雪落是犯婦,遲早是要被流放的,她還有能力養孩子麼?把孩子交給本宮,本宮會當成自己親生的一樣養育他,莫非你們非讓孩子成爲罪奴才甘心?“太子妃厲聲道。
”孩子又怎麼會成爲罪奴?晉王並沒有抄沒整個賀家,也沒有連坐,孩子無辜,晉王不可能連個孩子也治罪的,太子妃,你太危言聳聽了。“賀三娘子道。
”那本宮不管了,弟妹,太后可是說了,讓你幫我把孩子抱回去,我是生病之人,你請吧。“太子一推穆清瑤道。
穆清瑤由着她把自己往前推。
賀夫人一見穆清瑤,眼神就開始變得瘋狂起來,突然將孩子一扔,張開五指向穆清瑤撲去。
賀三公子慌忙接住孩子,便不能分神去救穆清瑤,驚得一身冷汗。
好在,穆清瑤早有準備,身子一偏,順手扯過太子妃往前一攔,賀夫人張開的雙手如鷹爪一樣撓在太子妃臉上。
太子妃慘叫一聲,猛地推開賀夫人,一張清秀端莊的臉,頓時劃了好幾個血指印。
賀三公子還是驚住,忙把孩子交給自家娘子,制住賀夫人。
太子妃大怒:”瘋婦傷人,豈有此理,來人,殺了這個瘋婦,殺了她。“
侍衛抽刀就上,賀三娘子怒了:”穆清瑤,枉相爺待你如珠似寶,爲了你,放棄一切,不顧一切,他還在,沒死呢,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嗎?你想毀了賀家嗎?“
賀三公子眼中也露出憤怒之色來,以穆清瑤的能力,方纔明明可以輕輕鬆鬆就制住賀夫人,不讓賀夫人得手,可穆清瑤沒有,而是拉太子妃當墊背,就算她是廢太子妃,被賀夫人傷了,也是大罪……
穆清瑤心頭一痛,知道自己被賀家人誤會了,冷聲道:”住手!“
可侍衛卻根本不聽她的,抽出長刀繼續往賀家人身上砍。
穆清瑤冷冷一笑,身子一閃,傾刻間,兩名侍衛便被割斷了喉嚨,倒地而亡。
太子妃厲聲尖叫:”你做什麼?這可是太后娘娘派來的侍衛,你竟然出手殺了他們,你……你想做什麼?你的眼裡還有沒有太后?“
這纔是她最終的目的吧,故意挑起賀家對自己的恨意,然後,逼自己動手,再給自己扣個不敬的帽子。
她在替太子報仇!
無恥而陰毒的廢太子竟然還有人對他如此癡情,他死也值得了。
看着裝模作樣的太子妃,穆清瑤冷冷道:”值得麼?他到死,也是爲了別的女人,而不是你,你還對他如此癡情,有意思麼?“
太子妃的尖叫聲就卡在喉嚨裡,狠毒地瞪着穆清瑤。
”你策劃這麼一出,不就是想害我麼?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環環相扣,好吧,我是殺了這兩個早就被你收買的侍衛,那又如何?你去皇祖母面前告我不敬啊?去吧,我不會攔着你的。“穆清瑤對着太子妃比一箇中指:
”看太后會不會就此廢了我這個世子妃,哦,不是,再過幾天,我可能就是太子妃了,而你,廢太子妃,還是乖乖的進太廟吧。“穆清瑤冷冷地補刀。
她的樣子,囂張而又傲然,太子妃氣得眼睛翻白,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半晌才冷冷道:”我就算不能廢了你,也讓你過得不自在,別以爲,太后還會象以前那樣疼着你,寵着你,以前疼你寵你是因爲你弱,需要保護,而現在呢,晉王贏了,登上皇位後,太后再也不會對晉王有愧疚之心,反而會心疼皇上這一支,太子會死,而我,就成了太后想念太子的影子,太后只會對我更好,穆清瑤,不要太得意,走着瞧。“
說着,太了妃轉身就走,根本就沒有多看那被驚嚇過後,正哭聲震天的孩子一眼。
所謂的愛孩子,想要他做個依靠的話,分明就是假的。
賀三公子長吁一口氣,擔憂地問道:”穆家妹妹,你……“
”沒事,大不了,不做太子妃就是。“穆清瑤輕鬆地說道。
”估計你就算想不做,世子也不會答應,你和她不一樣,你有夜世子的愛,她沒有,太子根本就不在乎她。“賀三公子道。
剛走遠幾步的太子妃正好聽到這句話,背脊一僵,腳步變得沉重起來。
穆清瑤嫣然一笑:”還是三哥懂我,做女人,最重要的不是權勢富貴,而是有個愛自己疼自己的丈夫。“
太子妃聽得更氣,賀三哥把孩子往穆清瑤的懷裡一放道:”原就是要去刑部大牢的,想讓雪落看看孩子,想來,我們也抱不進去了,穆家妹妹,你把孩子帶走交差吧,只是,別讓他落在太子妃手裡就是。“
賀三個子還是擔心自己會得罪太后,明知賀夫人瘋了,不會願意自己抱着孩子走,但還是把孩子交給了自己。
眼圈一紅,小聲道:”三哥,放心,我保證,不會讓父親出事。“
賀三公子眼睛一亮,激動地看着她:”你……你……“
穆清瑤點頭,有外人在,認父之事不能明說。
”很好,很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我想帶着母親和妻兒去鄉下,過點平靜的日子。“賀三公子道。
”三哥去了哪裡,一定要告訴我,將來,清瑤還有求助三哥的地方,請三哥一定不能推辭。“穆清瑤道。
賀三眼神暖暖的,他是有抱負之人,但賀家這種境況下,不管是從商還是官場,估計都不會有他的位置。
穆清瑤這話卻讓他又燃起了希望。
看着懷裡粉碉入琢的孩子,大大的黑眼裡水汪汪的,正一抽現抽的小聲哭着,長得還真象公孫昊,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心底突然泛起一層酸澀感,那不是屬於自己的,而是前身遺留的情感。
穆清瑤嫁進北靖侯府三年,最想的就是給北靖侯府添枝散葉,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孩子到了自己懷裡,卻是另一個女人生的,而那個曾經癡戀的男人,也已經作古,不知到了那個世界,他們會不會再相見,會不會部釋前嫌……
忍不住抱着孩子親了親,孩子手一搭,揪住了穆清瑤的頭髮,穆清瑤笑道:”替你爹孃報仇來了麼?“說着,點點孩子的鼻尖兒。
又呵他的脖子,孩子咯咯直笑,也不哭了,小嘴巴答巴答的吐起泡泡來。
穆清瑤越看越喜歡,心裡便有了主意,告別賀三,帶着孩子進了慈寧宮。
太子妃果然早就在太后面前哭訴了。
太后正一臉怒氣,王妃則在一旁替穆清瑤一個勁的解釋回還。
穆清瑤抱着孩子進來,倒讓太子妃和太一都怔了怔,太后戳太子妃頭道:”胡說什麼,瑤兒還不是把孩子給你要回來了?肯定是你又耍了什麼心機,惹惱了她。“
太后到底還是曉得這兩個孫媳婦的本性的。
穆清瑤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將孩子湊到太后面前:”皇祖母,您瞧瞧,可愛不?“
孩子正在吐泡泡,太后果然一看就喜歡,伸了手指點他的嘴脣,孩子似乎餓了,小嘴追着太后的指尖嚕來嚕去,太后頓時開懷,故意逗他:”不給你,不給你,就不給你。“
孩子急了,突然兩手一抱,捉住太后的手指就往嘴裡吸,太后哈哈大笑,抽出手,將孩子抱了過去,對太子妃道:”難怪你捨不得,果真是個小可愛,小寶貝。“
太子妃一副很急切的樣子想要抱過孩子:”皇祖母,您喜歡,以後語兒常帶寧兒來看您好不好。“
太后正要點頭,穆清瑤卻道:”皇祖母,這個孩子,孫媳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