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辰看着一桌子三菜一湯,感覺自己真的很幸福。可是,他心裡還有兩件添堵的事情:一件事情讓他不安,一件事情讓他不滿。不滿的事情是,詩云一直堅持說要到結婚的時候纔會從了自己。不過,這也沒什麼,逸辰沒有表示異議。他不急,他心裡明白着呢,等兩個人相處時間再長一點,擦槍走火就會變得順其自然了。倒是另一件事更讓他不安,那就是詩云的身世。她爲什麼要騙自己?她爲什麼要瞞着自己?如果不是嶽晨給自己打電話,可能自己打死都不會去懷疑詩云。誰沒有特殊理由會去懷疑自己喜歡的人呢?呵,自己怎麼可能去懷疑她!可是,她卻騙了自己。夫妻之道,相互信任是最基礎的部分,她,爲什麼騙自己?或者是她覺得時候不夠成熟?逸辰一面努力剋制着自己去主動問詩云,另一面又止不住地希望她能夠主動跟自己說明,甚至,是祈求她會相信自己。
今天的飯菜很可口,逸辰食指大動,如風捲殘雲一般將桌上的美味兒一掃而光。詩云洗碗的時候,逸辰也立在一旁。他很喜歡這樣看着她洗碗。倒不是自己不願意去幫忙,而是詩云嫌自己笨手笨腳,實在看着着急,所以她自己動手洗碗。用她的話說,看逸辰洗碗的時間自己就已經可以洗好兩次了。
中午的陽光很好,從窗子斜斜地照了進來,把廚房裡照得亮堂堂的。詩云背對着窗子,陽光在她身上快活地跳着,從旁邊這個角度看過去,她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手中雪白的抹布帶着水珠上下翻飛,一個個羊脂般白瓷漂亮的碗發出動聽的響動。
“嗯,有時間得帶你回去見見我爸媽。”逸辰沒話找話地說道。
詩云洗碗的手輕輕一滯,隨後又繼續熟練地進行着。
“怎麼樣,好不好?”逸辰問道。
“唉……不知道去了說什麼啊……”詩云嘆口氣。
“呵,去了就知道了嘛。”逸辰呵呵一笑,“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吧,更何況我老婆又不醜。”
“呸,貧嘴!”詩云頭也不擡,輕笑着說道。轉而慢慢斂起笑,“說真的,我準備考研,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還能怎麼辦?老爸的腳手術成功了,還得再養上半年,如果恢復得順利的話,就得再動一次幾乎一樣的手術——把鋼釘再取出來。基本上相當於我要在半年內賺到老爸的手術費。”逸辰聳聳肩。錢的問題他已經心中有底。其實他已經問過小猴兒了,現在的功德分足夠他兌換出近100來粒那種用來交易的3E鑽石了。當然,這都是拜和詩云同居所賜。
“我準備自己先找些項目來做。”逸辰想了想,答道。“我爸第二次手術在年底,估計明年就可休養好;而你考研也不能分心,還有不到半年左右的時間……”
“還剩三個半月,105天,這裡面還包括節假日。”詩云一口答道。
逸辰暗暗吃驚,果然,這考研的人,每一天都算得清清楚楚的。不,是每一天都是考試那天的倒計時!逸辰很鬱悶,自己原來沒有關注教研的情況,不然把當年的英語和政治考研題弄來就牛叉了!小猴兒也沒辦法,它沒看過的東西,複製不出來。
“如果以你現在這樣的狀況
,我相信你一定能夠考上!”逸辰說的是真心話,詩云現在每天都是按她做的一個作息表在進行,同時她還製作了一個學習進度表。學習,和其他所有的事情一樣,不僅是靠堅持到底、死纏爛打地精神,還要靠高效率、聰明的方法。就像現在,她還有大約三十五分鐘,就要開始練習在20分鐘內完成一篇英語完形了。答題20分鐘,對答案並研究錯的題目也要20分鐘。做題只是過程,重要的是瞭解出題的思路,考點在哪裡,舉一反三。
“你……跟你父母的關係一定非常好吧。”詩云已經放好了碗,擦擦手,接過逸辰給她倒的綠茶。透明的玻璃杯襯着詩云雪白修長的手指,杯裡碧綠的茶葉正在懶洋洋地散開,她擡手張開小口,呷了一口濃淡適中的香茶,頓時齒頰留香。逸辰這茶泡得也好!
“當然了。”逸辰脫口而出,“雖然老爸喜歡給你暴炒栗子,但是其實挺心疼我的。”逸辰想道,在農村裡,父母只養一個孩子,要頂着多大的壓力,或者說,是出於對這個獨苗兒有多大的期待啊!
他看到詩云微微一愣,以爲她不知道暴炒栗子是什麼意思,於是解釋道,“就是勾起手指敲彈額頭。又響又脆……”
“我其實挺羨慕你有個好爸爸的……”詩云嘆了口氣,雙手捂着其實水已經並不燙的杯子。
“哦?”逸辰突然心中一動,也許,現在是跟她談她身世的機會……於是,他又說道,“難道你爸爸不是這樣嗎?”
詩云看着杯子,裡面的綠茶葉在水中盈盈地動着,就像是清澈小溪底的水草一般。“我跟你說過,我和前一個男友分手,就是因爲他媽媽嫌我家條件不好?”
“嗯,聽你說過,不過,我爸媽絕對不是那樣的人,你別擔心。”逸辰安慰道。
“逸辰,兩個人相處,是不是應該坦誠相見?”詩云徵求似的眼光看着逸辰。後者肯定地點點頭。甚至還想加上一句,“其實應該身心坦誠。”當然,這句話他只是想,沒有說。
詩云又喝了一小口茶,像下決心似的說道,“那好,我決定跟你說實話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什麼實話?”逸辰不動聲色地說道。
“其實,我還有一個父親……”
“啊?你不是說在你很小的時候,你父親就去世了嗎?”逸辰明知故問,先前她跟自己說過關於她父親的事情。果然,現在她終於要說實話了。
詩云搖搖頭,“我當時是說他不在了,不是說他死了。”頓了頓,又緩緩說道,“他離開了我和母親,對於我們來說,他就是不在了。”
逸辰順理成章地脫口而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
詩云搖搖頭,開始說道,“我從小就跟我媽媽一起生活。在我十九歲那年,母親去世。在她臨終前,她把我的身世告訴了我。我父親,不,那個人本是臨村的,在一次趕集遇到了我媽媽,兩人正年輕,一來二去便偷好上了。不久,那個人突然返城當兵了,據說他村裡的是他養父母,他的親生父親原來是個知青,上山下鄉時就在那個村子。後來,返城當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他得知自己在農村裡還有一個孩子,就是那個人,於是接回了城裡
。那個人這一走,便杳無音信。”
“他並不知道,當時可憐我母親已經懷了兩個月大的我。隨着母親身子越來越沉重,我母親也越來越擔心。她和那個人並沒有結婚,而就算是在當時,農村裡對於這種事情也是很難接受的。於是,我母親偷偷生下我後,便帶着我到城裡去找那個人。可是當時部隊已經調動了,沒有找到他。迫不得已,母親只好在縣城裡妹妹家借住,艱難地把我養育長大。”詩云說到這裡,聲音略有些哽咽,逸辰憐愛地將她攬在懷裡。
“爲了給自己掙學費,母親在城裡給人擦皮鞋。有一次在街上擦皮鞋,她居然遇到了他!!當時她就認出了他,可是他卻沒有認出已經被生活折磨得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的母親!我母親見他好像當了官兒,身邊還有隨從人員;也可能母親看到了他年輕漂亮的妻子,總之,母親沒有跟他相認。回來後,積勞成疾,加上她本有心事,不久便拋下我去了……”詩云的眼裡噙滿了淚水。
“母親臨終時把我的身世告訴我,這時我才知道那個人叫張毅。母親囑咐我不要去找他,我從小就沒有父親,我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可是我跟母親的談話卻被我表姐聽到。後來母親和姨媽相繼去世,我在表姐家裡她一直覺得我是個累贅,竟然偷偷去找到了那個人!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那天來找我的情形!他一進門便給我跪下了。原來,他返城後,便在他父親的安排下,入了伍。很快便考了士官學校去學習。等他畢業後,用了極短的時間,便已經成爲了團長。這時,他回到母親村裡去找,雖然沒有找到母親,卻聽村裡人說起我。這時他才知道還有一個女兒。但是從此跟我母親音信全無。過了近三年,一箇中將的女兒看中了他,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後來,還生了孩子,成立了新的家庭。他轉業後一次安排出差去縣城,在街上擦皮鞋,這才遇到母親。當時他就覺得眼熟,只是沒有認出來。”
“他就這樣跪在我面前,請求我的原諒,還希望我跟他一起走。那麼大一個男人,就這樣跪着,滿臉是淚。我一看見他,想到的卻是我那苦命的母親含辛茹苦地獨自己揹負着巨大的壓力把我養大!他想怎麼樣?!他要我跟他一起回去,他的老婆和孩子呢?!我的母親又算是什麼呢?!!不,我不原諒他,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我要讓他一輩子愧疚,一輩子都活在自責當中!我只有我母親一個親人!!”說到這裡,詩云已經淚如雨下。逸辰想說些什麼安慰她的話,但是最後只是輕輕摟緊她。
“後來,他又時不時地來看望我。可是我不願意再見他,也不接受他一絲一毫的幫助。我按照母親臨終說的,不去找他,我過自己的日子。可是我表姐卻收了他的錢,另一方面,她也一直想把我從家裡趕走,因爲姨媽雖然把房子留給了她,卻書面寫清了我可以在房子裡住,這讓她很不舒服。當時我正好大學畢業,剛剛跟朋友分手。於是我索性離家出走,再也不見那個人。我就這樣到了海上市,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遇到了要去學校應聘的小柯,於是便到了這所學校當了個輔導員。”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逸辰愛憐地摟緊已經哭得梨花帶雨的詩云,“你還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