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琅琅的讀書聲隨着他們的腳步漸行漸遠,夏小洛走到街上才愕然地發現街上所有飯館都打烊了,楚秀菡愁眉苦臉地道:“小洛,都關門了,我們要餓肚子了。”
他想起北郊的“啞巴羊肉湯館”,啞巴很敬業,都是到深夜才收攤,他道:“跟我來。”於是兩人沿着街道往北郊走去。
大學把街道全部覆蓋,整個世界都是那麼的純淨清潔,銀裝素裹,粉雕玉砌。枯枝上也積滿了白雪,昏黃寧靜的燈光透過如同白色的珊瑚一樣的樹枝,在地上留下斑駁的陰影,形成千奇百怪的圖案。
長街寂寂,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楚秀菡跟在夏小洛身後,看着他穿着灰色的棉衣和很有質感的粗布褲子,還有男性氣息十足的鞋子,一臉平靜與祥和,寬厚的圍巾讓她感覺眼前的男子有一種別樣的溫暖。
天地間彷彿只有二人在踽踽獨行,越往北走,彷彿越低矮破舊,田野已經在房屋的掩映下若隱若現,天地也顯得寬闊,人也越顯得孤獨,楚秀菡心中的柔情也愈加氾濫。
她心想,多想這一生就這樣和他一起走過,看路邊的路燈昏黃,雪花飄零。
夏小洛忽然回過頭,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在遠處遠遠跟隨,不禁心中一動,心道,最近縣城裡很不太平,黑道猖獗,不會是有人在跟蹤自己吧。站着看了一會,只見那個黑影又往往岔路口的另外一條道路走去。
他不禁暗自嘲諷自己杞人憂天,自己現在也是正兒八經的子弟了,誰敢動自己?
夏小洛看着眼前的雪花,想起重生過來的這一生,總有一些東西讓他感動,情不自禁地唱起薛之謙的那首《續雪》——“這個冬天,我去了北京。在長安街上踏雪而行,通告的休閒還是會想起,曾和你在街邊彈琴。我發了唱片,你有沒有聽,是過去的事情。當你在街上聽認真的雪,是否會紅了眼睛,雪下得那麼深你會否聽得很認真。全世界的離人,都哼着我的心疼。可誰看到我,憔悴了幾分……”
聲音婉轉而深沉,那眼神幾乎要將楚秀菡融化,歌聲在平靜中又帶着淡淡的憂傷,
楚秀菡徹底被震驚了,她莞爾一笑,認真地道:“小洛,你唱得真好聽。”
夏小洛心中一驚,心道,自己觸景生情,不知不覺把自己前世聽得到的歌曲唱了出來,只好嘿然一笑,顧左右而言他,指着被雪花覆蓋的麥田道:“秀菡,看見沒?剛剛跑過一隻兔子。”
這是夏小洛第一次叫楚秀菡的名字,她心道,原來,他也可以聲音這麼溫柔的,心裡如蜜裡調油,一陣香甜。
再望田野望去,空無一物,哪見兔子的影子。她旋即明白他這是在轉移話題,心道,守弱守柔,守愚守拙,事事不顯山不露水,此人深得道家文化之精髓,她哪曾想到夏小洛只是怕人發現他是重生回來的這一事實,故而處處遮掩。
她悠然道:“聖人不用智而守愚,不用巧而守拙。智則日鑿,而愚則返樸;巧則自僞,而拙則還醇。夏小洛,你很精明啊。”
夏小洛停住腳步,愕然看着她,道:“什麼智啊愚啊的?我不懂。”
其實夏小洛真不懂,要知道,前生他可不是什麼精英,大草根一枚,天天看毛片還來不及,哪有功夫研究什麼老子孫子的,扯淡呢。重生過來以後,他倒也曾頭枕《菜根譚》大談《金瓶梅》,可是,看《老子》之類的對他來說還是艱深了一點,委實是一竅不通。
他越這麼一臉愚蠢的樣子,楚秀菡反倒覺得此人絕非等閒之輩,只是不慕虛名,抱朴守拙,對他更加仰慕,又道“老子說,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說得就是以柔克剛的道理。”
夏小洛心道,扯淡的,這世界從來都是暴力最強者說了算,沒看毛爺爺曾經教導我們“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麼!
只是自己這一思想也未成體系,不便和她探討,說幾句未免理屈詞窮,露了怯。又想到,自己的功夫這些天也精進不少,“煉氣”已經練過了“羅漢抱肚”、“大鵬展翅”、“金剛怒目”三個招式,雖然距離單手開磚之類的頂級氣功還有一段距離,但是也小有所成,哪天找幾個人練練手呢?
又想到,自己的學識還需加強,不能侷限於高中知識了,不然,自己唸完高中最多的收穫也就是能考上一個好大學,僅此而已,水平還是不能提高。不然,和女孩子坐而論道都做不到。
暗暗下定決心,把買了好久還沒有看完的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和羅素的《西方哲學史》再翻看一番。
心裡浮想聯翩,於是只是魂不守色地點頭。
楚秀菡本想着和他坐而論道一番,藉此拉近雙方的距離,沒想到他毫無反應,眼神冷淡而遊移,只好作罷,不再談那些玄奧的話題,揉了一下凍得發紅的耳朵,道:“小洛,剛剛那首歌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
夏小洛心說,你當然沒有聽過,這要到2000幾年纔會有好不好?口中卻撒謊道:“我自己隨便哼的。”
這一句話讓自持才學出衆詩詞歌賦樣樣皆通的楚秀菡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她瞪大一雙眉目,瞧着夏小洛平靜到若無其事的側臉,恨不得匍匐在他腳下。
要知道作曲其實是一向很複雜的技術活,很多學了很多年作曲的人窮其一生也難寫出一首通順的歌曲,更別說如此的婉轉動聽。
她學過作曲,剛剛只聽了一遍,歌詞雖然沒有記住,但是已經在心中編好了曲譜,不自覺地把調子哼唱出來,只覺得曲子柔美深沉,曲子中蘊含着深深的情意和淡淡的憂傷。
夏小洛看她一臉沉醉的樣子,道:“想不想再聽一首,還有呢……”然後又把《認真的雪》哼唱出來,再一次讓楚秀菡目瞪口呆。
兩人說說笑笑,渾然不覺天寒地凍,北風如刀,不知不覺中,經過半個小時的跋涉,已經到了“啞巴羊肉湯館”。
大雪瀰漫之中,一燈如豆,卻給人無線的溫暖。
啞巴正在看着一臺十二寸的黑白電視機,不住地呵呵傻笑,一看夏小洛來了,笑容綻開如同一朵燦爛的花朵。
他認得這是何京生的小跟班,每次都對他很和善,每次來吃飯,總不讓他找錢,給點小費。於是,就拉着夏小洛的雙手不斷傻笑,眼神很興奮,嘴裡不斷地“嗬嗬”着,看了一眼身後的楚秀菡,然後衝夏小洛豎起大拇指。
夏小洛故意逗他,道:“你說那姑娘長得醜是吧?”氣得身後的楚秀菡皺眉跺腳。
啞巴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奈何不能說話,手胡亂的比劃着,臉憋得通紅,夏小洛心中不忍,大聲道:“我明白了,你是說這姑娘長得漂亮是吧?”
啞巴重重地點頭,因爲夏小洛理解他的意思而高興,呵呵傻笑。楚秀菡自然心中甜蜜,不禁一陣嬌羞。
啞巴又做了一個複雜的手勢,夏小洛道:“我明白,你是說,讓我把她娶回家是麼?”
啞巴看他一下子就明白,喜出望外。
夏小洛做出一副成熟的表情,道:“不行,老師說了,不能早戀,再說了,我看不上她,她說要當我姐姐呢!”
氣得楚秀菡直扯他的耳朵。
啞巴嘿嘿一笑,忙去了,楚秀菡打量着這個小店,幾張破爛木桌椅,滿是油膩,一盞十五瓦的電燈,黯淡如豆,這種小店要在平日打死她也不願意去的,嫌髒,可是和夏小洛一起來這裡,外面風雪飄舞,店裡,爐火如同藍色的舌頭一般舔着鍋底,屋裡卻溫暖入春,已經是深夜,真有圍爐夜話的感覺。她感覺很幸福、很開心。
一會兒,熱氣騰騰的羊雜碎湯就端上來了,楚秀菡看着上面漂着白白的羊油,不禁有點噁心,遲疑着要不要吃。
夏小洛則往碗裡放着油炸辣椒和其他調料,吞了一口,讚道:“吃啊。”
楚秀菡只得學着他的樣子調好羊雜碎湯,這邊夏小洛已經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心道,苦逼啊,真是命賤,現在咱好歹也是身價數百萬的小富翁了,卻吃這如此平民化的東西。
楚秀菡看他吃得甚是迅速,好像很可口的樣子,壓着噁心吃了一口,卻發現湯濃味美,入口又香又鮮,驚喜地看着夏小洛,大讚:“真好吃!”
夏小洛得意地道:“我找的地兒沒錯吧。不要看着店小,味道可是不差,何京生都經常來呢。”
自何京生上臺以後,何詩韻再也無法低調了,她是縣委書記的女兒已經人盡皆知,楚秀菡也知道,心道,早聽說何、夏兩家關係莫逆,看來傳言非虛,又想不知小洛和何詩韻是何種深沉的感情。心中微微一沉,但是,臉上卻波瀾不驚。
啞巴又端上來一盤烤羊肉,拿過來一瓶小二鍋頭,夏小洛扯他一起坐過來喝,楚秀菡看他和善熱情,也叫他過來,而啞巴看楚秀菡是如此一個纖塵不染的小姑娘,心中自卑,怎麼也上座,去收拾碗筷去了,不住對夏小洛翹大拇指,那意思是“這姑娘,不錯。”
楚秀菡道:“你怎麼和他這麼熟?”
夏小洛大致把啞巴的遭遇講了一遍,又說道張萬里就是盧軍超的勢力的時候,楚秀菡對這些事情也有所耳聞,心中恨恨不已,道:“張萬里、董九星、盧家這幫人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