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惜,陳小寶來電話了,說建博物館的事有些變化。”詹明遠放下電話,神色中露出一絲怒意。
“什麼變化?”顧惜倒比較鎮定,雖然搭上了陳市長這一條線,但是也不能保證事事如意,所以事情有變也在情理之中。
“陳小寶說有幾家公司聯合向市委反映,想要加入到捐建博物館的隊伍中來。”詹明遠的眉頭擰了起來,“這是來者不善啊!”
顧惜把筆往桌上一丟,笑道:“這些人可真有意思,剛挖出古墓的時候他們幹什麼去了,怎麼博物館都要開始建設了,這些人倒蹦了出來。”
詹明遠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裡面有什麼內情不成?”
“陳小寶還說什麼了?這幾家公司是什麼背景?”
“這個他沒有說。”
“那你就想辦法跟他見一面,探探陳市長的意見。”顧惜囑咐道。
“好。”詹明遠馬上就明白了顧惜的意思,建博物館的事已經將三和公司和陳市長綁到了一起,這些人既然敢橫插一槓,就說明他們對三和公司和陳市長的關係有了一定的瞭解。在明知道要得罪江城二把手的前提下,這些人仍然站出來要分一杯羹,這個舉動可就耐人尋味了。
詹明遠約了陳小寶晚上一起吃飯,顧惜則站在窗前靜思對策。
現在對手的情況不明,她也不能做進一步的判斷,但是既然這些人不忌諱陳市長,那就說明他們背後一定有依仗。可是官場上的事,她一個小丫頭不太好做判斷,因爲在江城能壓陳市長一頭的,不僅有江城的大書記,還有省裡的一些領導,顧惜想到這裡不由得嘆了口氣,三和公司剛剛起步就遇到了攔路虎,看來想要做一些事業,確實很難。
與陳小寶吃過飯之後,詹明遠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消息。
“惜惜,鬧着要參與博物館捐建的是江城的其他幾家建築公司。”詹明遠灌了一大口水,壓下嘴裡的酒氣,繼續說道:“他們聽說捐建博物館能低價拿地,所以就動了心。”
“真有這麼簡單?”顧惜纔不信,背後沒有人撐腰,誰會傻到和市長過不去,而且爲了避免落人口實,三和公司拿下的兩塊地價格並不算離譜,只比市價低了兩成左右,這樣的價格並不足以讓這些建築公司動心。
“自然沒這麼簡單。”見顧惜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詹明遠苦笑道:“我聽陳小寶的意思,這件事不僅是衝着三和公司來的,極有可能是衝着他父親來的。”
“陳市長?”顧惜挑了挑眉,道:“他官聲還不錯,爲什麼會惹上小鬼?”之所以要請付志軒牽線,也是看中了陳市長的人品,這是個實幹家,不是誇誇其談的政客,要不然顧惜也不會砸下大把的銀子去給陳市長的政績捧場了。
“就因爲官聲吧……”詹明遠低喃了一聲。
顧惜一怔,有些明白了。捐建博物館的事主要是陳市長和三和公司談下來的,政績自然也歸陳市長所有,可是在捐建了博物館之後,陳市長出於補償心理,將江南區的兩塊地以低於市價兩成的價格出讓給了三和公司,又讓兒子陳小寶與詹明遠結交,這樣一來,就給了別人攻擊的藉口。
三和公司給市裡捐了個博物館就能低價拿地,那別的公司是不是也能效仿?如果陳市長接受了他們的建議,那麼博物館的主權就要發生變動,甚至三和公司的命名權也將消失,因爲不再是一家獨大了嘛。
可是不接受這些捐贈,就會落實了陳市長和三和公司存在不良交易的傳聞,如果不是心中有鬼,爲什麼不能公開透明的接受捐贈呢?難道還有人嫌錢多不成?一時間,江城官場上就像在油鍋裡滴進了熱水,嗤啦嗤啦地沸騰起來。
其實以陳市長的地位而言,早就過了爲自己撈好處的階段,坐到了江城二號的位子,他更多的是想爲人民多留福祉,爲自己的履歷增添幾分光彩。除了陳小寶和詹明遠建立了私人交情外,陳市長和詹明遠等人並無私交,而且爲了避免讓別人抓到把柄,顧惜也從來沒讓詹明遠給過陳小寶任何好處。
如果在一起吃吃喝喝算好處的話,那江城的官員可就沒什麼清白的了。只是這些事他們自己知道,別人不知道啊!自從捐建博物館的那天起,三和公司就飽受爭議,因爲沒有人相信三和公司會無私地爲市裡捐建造價高達一億五千萬的博物館!
縱然三和公司的前期資金已經劃撥到位,還是有人出來唱反調,認爲三和公司這是在譁衆取寵,趁機造勢。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很多人看到了博物館建成之後存在的巨大商機,想要混進來分一杯羹。當然了,幕後有沒有人出謀劃策就不得而知了。
顧惜在屋子裡慢慢地踱步,思考對策。這件事,不僅是對三和公司的考驗,也是對陳市長的考驗,容不得他們有半點馬虎。
“三和那邊怎麼說?”陳家的書房裡,陳市長坐在書桌後面,看着晚歸的兒子。
“詹明遠沒說什麼,只說依着您的意思辦,三和一定無條件配合。”陳小寶坐在椅子上,蹙眉道:“爸爸,這次的事不過是幾個跳樑小醜蹦躂罷了,有那麼嚴重嗎?”
陳市長笑着搖了搖頭,道:“還是太大意了。”
他到江城之後,還沒做出過太亮眼的成績,所以三和公司提出捐建博物館之後,他馬上就意識到了這是個好機會。投資一億五千萬的惠民工程,沒用市裡花一分錢就建設起來了,哪怕付出了一些小小的代價也是值得的。爲了這個工程,陳市長殫精竭慮,不僅成了專門的籌備小組,還設置了專門的監督機構。
沒想到措施越嚴格,就越招小人,如果他所料不差,應該是那些得不到好處的人在暗中搗鬼,都說市長位高權重,可是不能讓手下撈取好處的市長,恐怕也坐不穩位置。
這一次,他錯在兩點,第一點就是沒有功勞均攤,第二點就是監管太嚴格,斬斷了無數條伸往博物館建設資金的黑手。只是這次到底是誰在幕後攛掇呢?鬧出這樣的事來,他又會得到什麼好處?
陳市長蹙眉沉思,陳小寶在一邊安靜的沒有說話。好半晌,等陳市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之後,陳小寶說道:“爸爸,我覺得那個幕後黑手一定會後悔的。”
“爲什麼?”已經有些眉目的陳市長放鬆了神情,笑看自己的兒子。
“因爲他不知道三和公司的靠山是誰啊!”陳小寶早就向父親報備過鄭恪和秦政的事,當時秦政出場太霸氣,不僅把他嚇到了,回家一講,他老子也嚇得不輕,江城到底是怎麼了?以前想見個大牌衙內都難,現在可好,頂級太子爺們不要錢一樣噌噌地往外冒。
招牌還一個比一個嚇人。好在陳氏父子比較謹慎,陳小寶雖然是嘻嘻哈哈的性子,但是手中既沒錢也無權,要不然也不會被李敬等人看不起了。偏偏他這樣的性格最合詹明遠的脾氣,兩個人都比較實在,只要陳小寶不耍鬼心眼,不管鄭恪和秦政哪個大少,只要手指頭縫裡漏點也足夠陳小寶享用了。
所以當聽說鄭恪和秦政在三和公司都有股份之後,陳市長讓陳小寶不要聲張,該怎麼對詹明遠還怎麼對待,不要跟平時有什麼不同。
“爸,你說這事咱們要不要告訴鄭少和秦大少?”陳小寶搓了搓下巴,露出一絲奸笑,他彷彿已經見到了兩位大少威壓江城的震撼場面了。
“你給我消停點!”陳市長瞪了他一眼,道:“這麼點小事還要驚動那二位,你是不是覺得你老子我太無能了?”
“爸,我可沒那意思。”
“這件事我差不多心裡有譜了,明天你給詹明遠通個信,這樣說……”陳市長低聲囑咐了幾句,道:“明白了?” www✿ Tтkд n✿ C〇
陳小寶楞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怒氣:“爸,真是那王八蛋搞的鬼?!”
陳市長說的這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副手顧萬同。
因爲政見不同,陳市長和顧萬同的關係不怎麼融洽,陳市長是穩紮穩打派,他雖然也想出成績,但是總會根據現實考慮,哪怕速度慢一點,也不會給老百姓的生活造成什麼重大影響。
而顧萬同則不同,他性格偏激,追求急功近利,以至於他到江城之後,陳市長對他的某些作法就有些看不上眼,別的不說,雙官橋回遷工程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這一次之所以這麼快就懷疑到顧萬同身上,陳市長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
在江城,陳市長在二號的位置上雖然沒有太多建樹,但是還是很穩妥的,和大書記的配合也比較和諧,博物館這個工程雖然亮眼,但是陳市長相信大書記不會爲了這件事和自己爭功勞。
書記管帽子,市長管錢袋子,書記總管大方向,只要這博物館一建成,不管他出沒出力,功勞自然有書記大人一份,所以他沒必要爲了陳市長爭功勞就唱上這麼一齣戲。
至於其他眼紅的,陳市長認爲他們就算想插手,也不會找幾個建築公司來當打手,唯一有可能指使動他們的,就是主管承建的顧萬同。而且他這個推測還有個更重要的依據,那就是雙官橋回遷工程的資金鍊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前些日子,雙官橋就面臨停工的窘境,聽說是顧萬同向京城顧家求援,這才解了一期工程不能封頂的難題。可是顧家不是開銀行的,花出去的錢他們也要有所回報,而且扔幾個億來給顧萬同鋪路,也實在是太不划算了,所以這次資金鍊再出問題,顧萬同就沒臉向自家張口了。
銀行貸不出款來,外來的投資又拉不到,雙官橋還鋪着那麼大一個攤子,他要是再不想辦法弄出錢來,恐怕段大富馬上就要破產了。他可不是陳市長,陳市長沒收三和公司的好處,自然不怕人調查,可是顧萬同和段大富,富華地產和京城顧家,都是有一些不能爲人道的關係的,段大富要是狗急跳了牆,那可夠顧萬同喝一壺的。
人被逼到急點,就會鋌而走險。
就算陰沉詭譎如顧萬同也有不得已的時候,雙官橋工程面臨停工,可是建設博物館的一個億先期資金就躺在銀行裡睡大覺,只要能拿到這筆錢,馬上就能盤活雙官橋工程,不僅解了段大富的燃眉之急,也能趁機打擊陳市長的聲望。
可以說,顧萬同現在已經快被段大富逼瘋了,不然他不會不經過仔細謀劃就匆匆把這步棋給推出來。藉着幾家公司的捐助把建設博物館的事攪混水,再借由三和公司低價拿地的事拉低陳市長的聲望,等事情亂起來,他就有機會渾水摸魚了。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已經被隔絕在江城權力主場之外的顧萬同並不知道,三和公司之所以叫三和,是因爲它背後有三家勢力撐腰。
而知道鄭恪存在的幾個省級公子哥,他們是不會主動向人透露這個消息的,畢竟搭上京城鄭家是非常難得的政治資源,誰也不會傻到和別人分享,而秦政那個殺神,不宰了他們就不錯了,誰會閒着沒事去揭露自己被秦政指着鼻子罵的醜事。
所以,顧萬同還不明白他招惹了什麼人物,爲了安撫段大富,他甚至特地把段大富叫到家裡來小酌幾杯,並笑着告訴對方,雙官橋的後續資金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