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爺被她的話氣得不行,沒多久聽說小廝來稟報,說謝燕娘帶着兩個丫鬟出了府門,兩手空空的,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因爲沒對牌,被攔在門口。
他頓時更生氣了,這個女兒果然不是自己的,真是不聽話,連忙擺擺手道:“讓她走!叫門房以後盯着,三姑娘再回來,也別讓她進門來。從今以後,府裡也再沒有三姑娘,沒這個人了!”
小廝愣住了,謝老爺這是跟三姑娘斷絕關係嗎?
他在外頭隱約聽見了“王爺”的字眼,莫不是謝老爺改變主意,原先想把謝燕娘送給十五王爺,如今想着反悔了?
二姑娘已經送到了方家,大姑娘卻是不見了人。
雖說謝夫人奮力壓下了消息,但是府里人多嘴雜,連蒙帶猜地也能琢磨出不對來。
尤其柴房裡原本關着的兩個大丫鬟,莫名其妙就少了一個,只餘下一個叫琥珀的,那個叫紫曦的跑到哪裡去了。結合青蓮園的兵荒馬亂,誰都能猜得出,估計是被送到轎子上,代替大姑娘去袁家了。
袁家老夫人不是特地過來興師問罪,謝夫人臉色惶恐地下了馬車,怕是跟此事有關。
小廝頓時一愣,謝夫人的臉色忽然容光煥發的,莫不是大姑娘並非不見了,而是到了王府?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謝府裡無人不知,謝蕊彤橫刀奪愛,搶了謝燕孃的王爺,謝老爺偏心還把三姑娘趕走,索性斷絕關係!
謝燕娘出了謝府,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雪菱原本還擔心,誰知道自家姑娘眨眼間就變了臉。
雪雁早就把東西都收拾好了,用的穿的,一點沒給謝府留下,偷偷從角門送了出門。
三人從大門出來,繞了一圈到後門小巷等着的馬車裡,籠箱早就堆了半個車廂。
謝燕娘讚許道:“做得不錯,說什麼也別留了好東西在謝府。”
雪菱無奈地道:“姑娘這樣跑出來,老爺真的不會讓姑娘回去嗎?”
“他正在氣頭上,一時半會是不可能讓我回去的。但是我巴不得能不回去,跟謝府的關係能一刀兩斷就更好了。”
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沒有孃家,以後生活要艱難得多,謝燕娘是想跟謝府再毫無瓜葛的。
而且如果她主動跟謝府斷絕關係,名聲可就更加糟糕了。如今唯一的可能,就是逼着謝老爺主動跟自己脫開關係,還是在她委屈至極的理由之下。
可惜攝政王只查出她不是柳紫芙和謝老爺的孩子,卻也找不到究竟是誰家的,一時半會她還只能姓謝。
謝燕娘託着下巴,雪雁卻在一旁問道:“姑娘,如今我們去哪裡?”
“也是,該去哪裡呢?”謝燕娘也發愁,修繕的莊子還沒弄好,她也總不能住在客棧裡。
“先往前走,離開謝府再想吧。”
馬車約莫走了一會,忽然停了下來。
雪菱到前面一看,很快回來道:“有人來接姑娘了。”
“來接我的?”謝燕娘覺得奇怪,剛下了馬車,腳邊便是軟軟的東西蹭着,低頭一看,不是阿碧又是誰?
她擡頭看向前面的馬車,帶着白狼緩步上前:“民女見過大人。”
“既然無處可去,不若去溫泉莊子上小住幾天?”阮景昕一手撫着跳上來蹭在他腳邊的白狼,一邊看向謝燕娘。
“姑娘離開也好,免得被牽連。”
謝燕娘眼皮一跳,謝老爺要準備倒黴了?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姑娘還是避避風頭爲好。”阮景昕一手扶着她上了馬車,謝燕娘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大人怎會在這裡?”她還不至於自我良好到以爲阮景昕是在這裡等自己的。
“若我說在謝府里布下了眼線,姑娘會如何?”阮景昕好整以暇地往後一靠,白狼又鑽到了他的懷裡蹭了蹭。
謝燕娘一愣,苦笑道:“民女能如何?大人總是對的,確實不該相信主動靠近的任何人。”
“姑娘錯了,不是不信,而是擔心。”阮景昕揉着白狼的腦袋,低聲答道:“姑娘孤身一人在謝府,我總是有些不放心。”
這番話叫謝燕娘心裡暖融融的,就算阮景昕要盯着自己一舉一動,那也是無可厚非。
只是以他的性子,沒必要騙她。說不是盯梢,那就不是,而是真的在擔心。
“勞大人費心了,”謝燕娘被白狼拱進了懷裡,笑着伸手揉了揉它身上柔軟的毛髮:“民女疑惑,大姐究竟是怎麼回事,怎的就在王府裡了?”
阮景昕笑了笑,也沒隱瞞:“王爺再次遇襲,這回是在王府裡,都是蒙面的男人,也不知道是誰。恰好謝家的長女在,替王爺擋了一劍,受了傷,便留在了王府養傷。至於那些蒙面人,後來被侍衛制服了,服毒自盡。臨死前卻說,王爺是幼帝最大的威脅,此次不死,下一次總會手刃之。”
謝燕娘挑了挑眉:“所以說,是保皇派那邊的人派去刺殺十五王爺的?”
若是如此,之前不利於龍志宇的傳言,可就要轉風向了。
都說十五王爺可能跟戎族勾結,打算對幼帝不利。
如今卻是幼帝身邊的人來刺殺龍志宇,可不就將傳言不攻而破?
從人人都要打殺之的賣國賊,眨眼間就變成了無辜的可憐人。
不過是因爲王爺的身份,而被人忌憚,誰知道了都會對龍志宇報以憐憫之意。
畢竟這些年來,龍志宇除了吃喝玩樂,還真沒做過什麼大事。
說是地位超然,手裡卻也沒有實權,那些子虛烏有的事哪裡能當真?
謝燕娘眯了眯眼:“這事太巧合了,不會是王爺買兇做的一場戲吧?”
阮景昕看着她微微一笑:“姑娘說的,正是我想的。時機實在太巧合了,不早不晚,偏偏這時候出了這樣的事。王爺不但洗清了嫌疑,還狠狠打了保皇派一巴掌。而且王爺只受了一點輕傷,死了三個侍衛,還有重傷的謝家大姑娘。不管怎麼看,王爺都是最後的大贏家。”
說他不是背後謀劃此事的人,實在說不過去。
謝燕娘這纔回過神來,阮景昕告訴她的,都是不能外傳的隱秘。
她得意忘形了一些,竟然聽見了這麼多不該知道的,還自以爲是地議論了幾句。
似是看出了謝燕孃的擔憂,阮景昕笑笑,不在意地繼續說道:“皇上已經派了心腹送了兩車藥材和兩位德高望重的御醫到王府去。”
聞言,謝燕娘滿臉瞭然。
幼帝如此作爲,也是安撫龍志宇,順便向衆人表示對十五王爺這位叔叔並沒戒心和惡意,兩人依舊關係頗爲不錯。
皇帝張揚地做出關心的姿態,也讓幼帝對十五王爺有猜忌的流言不攻自破。
看着兩方互相較勁,坐在面前的攝政王卻逍遙自在,謝燕娘眨眨眼。
阮景昕沒站在任何一方,實在是太明智了。
不過也是暫時的,兩房角逐,他不可能一直遊離在外。
若是兩者聯手對付他,阮景昕再厲害,只怕要招架不住的。
思及此,謝燕娘皺起眉頭,滿腹的憂慮。她能爲阮景昕做的,實在是太少了。
她只覺額角一疼,天旋地轉的,耳邊傳來一陣陣飄渺的聲音,像是在遠方傳來,又像是在跟前。
‘戎族大軍過境,攝政王率軍迎戰。’
‘堪堪三萬將士,戎族卻有十萬人,能打贏這場仗根本是不可能的,皇上這是讓攝政王去送死嗎?’
‘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謝燕娘聽着這些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眼前的畫面一晃,再不是迷霧重重,恍然間變得清晰起來。
城門之外,阮景昕身穿銀色盔甲,手握長劍,高高舉起,三萬將士尾隨他離開了京中。
不,別去……
謝燕娘想要去阻攔他,可是伸出手,卻穿透了阮景昕的身體,根本碰觸不了。
這是一場夢,又或是上輩子的記憶?
她腦海中一片混亂,只知道這一去,阮景昕再回來,卻是一副純金打造的棺木,被將士親自擡了回來。
棺木打開,裡面的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樣,依舊穿着銀色盔甲,安安靜靜地躺着,雙眼緊閉,銀色的面具早已裂開,卻沒有完全脫落。
謝燕娘眼睛一痛,心裡有一道聲音不停地說着:阮景昕不該如此,不該是這樣的下場……
幼帝一臉悲痛地站在棺木前,向衆多將士和百姓沉重地讚許着攝政王對慶國的功績,將他刻在碑文上,受萬民叩拜。
如此榮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是對死人來說,這樣的風光又有什麼用呢?
謝燕娘只想他活着,好好的活着,這就足夠了……
她睜開眼的時候,依舊恍恍惚惚的,還沒完全從剛纔的情景中回過神來。
那樣悲壯的場面,謝燕娘想到那副金色的棺木,如今仍舊心如刀割。
“姑娘終於醒了?”沉靜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謝燕娘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枕在阮景昕的腿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連忙紅着臉,手足無措地坐起身來:“大人,民女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