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邵章之後，停頓了十來秒纔有第二個股東再次舉起手來：“秦總這些年確實爲公司做了不少事，我贊成他進入董事會。”
有了第二個，就有第三個第四個。
包括隋老在內，總共是十三個人。人數過半的話，也就是說必須要有七個人同意纔算成功。
而秦弘揚這邊，在第五個人的時候就斷了，再也不見第六隻手舉起。
有了隋老的那麼一茬，對於這個結果邵章其實是已經有點準備了。
他靜靜地等了將近一分多鐘，見再也不見第六個股東舉起手來，知道事情就這樣了，就算無奈也只好接受了這樣的結果：“投票結束。算上隋老的話，在場一共十三名股東，人數過半算合格。現在，一共有五位股東同意秦總經理進董事會，人數不過半，失敗。”
他說完，有些同情地看了旁邊面如死灰的秦弘揚一眼。
說起來，秦弘揚也真是倒黴，本來都妥當當的事情，就因爲突然殺出個程咬金，一下子泡湯了。要是沒有突然出現的隋老，沒有他指名道姓的懷疑和訓斥，結果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這之前，有意支持他的人，有八個。現在就因爲這麼一着，硬生生被砍掉了近一半的人數。
真是，天降無妄之災。
當結果從邵章口中宣佈，秦弘揚直接腿軟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神色恍惚的，顯然無法承受這個意料之外的巨大打擊。
再次親眼見到自己的父親露出失去全世界一樣的崩潰表情，顧煙只是輕輕抿了抿脣，小手指稍稍動了動，卻沒有其他過多的表情。
爸爸，這還只是開始呢。
“好了，非常遺憾秦總這次沒辦法加入我們。但是我相信以秦總的能力下次一定會成功的。那麼接下來，就是第二位，顧煙小姐。顧煙小姐是由隋老推薦，今年才十七歲，甚至都還未成年。贊成她同意進董事會的，請舉手。表決開始。”
邵章說完，開始等着其他股東的反應。
秦弘揚也是忍着悲痛的心情往這邊看來。
只見在他剛剛宣佈之後，就齊刷刷地舉起了五隻手。而這五人之中，僅有一人是之前給他投過票的。
隋老環顧了下四周，見還沒見到第六個，就自己把手舉了起來：“雖然我把股份讓給小丫頭了，但這時候，還是得算上我一個。”
邵章想說什麼，卻還是忍住了。畢竟，他自己也還只是8%而已。再加上今年已經是最後一年的任期了，這時候還是給自己留點後路的好。
就在隋老說完後的幾秒鐘，兩個之前搖擺不定的股東幾乎是同時舉起手來。
五個加一個，再算上這兩個，一共是八個，遠遠超過了半數。
而在贊成過半數後，又有兩個股東一前一後舉起手。
數字從八變成了十。
結果，一目瞭然。
邵章一直都沒有舉手，本來他心裡還抱着如果人手不夠的話考慮一下給人賣個人情。可現實根本沒給他這種機會。總共十三人的董事會，整整十個人投了贊成票，就三個反對，其中一個還是邵章自己。
大家心裡的想法，都表現得非常清楚。
邵章也被這個結果給驚到了。要知道在這種場合中，一面倒的結果是極其少見的。大部分人都是走的保守的中立路線，像現在這樣明確地表達立場簡直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想通這一點，他看着隋老跟顧煙的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
他之前沒跟顧煙接觸過，不知道平日的顧煙是什麼樣的人，卻也不會白癡地真的把她當成普通的小女孩。像隋進洪這樣的人，隱退了幾十年卻突然出現，絕對不是爲了推薦一個普通小女娃而已。能夠讓他費這麼大力氣，只能說明這個人有什麼過人之處。
“恭喜顧煙顧小姐成爲我們公司的第十三位董事會成員，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邵章率先站起來鼓起掌來。
他很自發地把顧煙說成第十三位成員，也就表示顧煙加入董事會的話，隋老就不再是董事會成員了。這本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隋老將所有的股份都轉讓給了顧煙。沒有股份的他，是沒有權力繼續待在董事會的。雖然事實是這樣沒錯，但邵章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的某些私心，更是將對隋老的排斥和反感表現得徹底。
秦弘揚恨得差點咬碎一口老牙。
顧煙也很配合地站起來，朝在場的人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在場的各位叔叔。我年紀小，以後有什麼事還需要各位叔叔們多多關照。”
她表現得進退得體，沒有因此而歡喜萬分，也不曾因爲在這麼巨大的場合而緊張膽怯什麼的。從頭到尾，她都淡定得像是參加一個學校的班幹選舉一樣。
比較起她的父親秦弘揚那外露的表情，她的表現，實在是優秀很多倍，很直接地就將秦弘揚比過了。
秦弘揚坐在角落裡，臉扭曲的，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個小丑，他甚至感覺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裡都是帶着嘲笑的。本來十拿九穩的事情泡湯了也就算了，這個讓他夢想破滅的人居然是他的親生女兒。最最重要的是，他一個快四十的成年男人，竟然連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小女孩都比不過？
不管哪一點，都足夠讓他火冒三丈了。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也沒誰會顧得上去管他這個失敗者了。就連之前一直捧着他的邵章，此時也是覺得自己看走眼押錯了籌碼，不再像之前那樣對他期待滿滿了。
股東大會結束後，顧煙含笑跟每一個股東寒暄着。她臉上一直帶着從容鎮定的微笑，沉穩老成得根本不像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她說話時候的語氣也是老成穩重的，讓那些本來還因爲某些舊情而推薦她的股東們都暗暗心驚不已。
十七歲的顧煙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越跟她接觸，會越發覺得她的不可思議。她看着甜美乖巧，就跟很多的富家千金沒有區別，可是一旦交談，就會發現她的自身修養非常的優秀。她老成穩重，內斂雅然，比起很多在商界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都毫不遜色。
如果說剛開始顧煙在他們心裡還只是一個身份比較特別的小姑娘的話，那麼經過對她談吐舉止的觀察，就會發現事實遠遠不止這樣。那種感覺很難描述，簡單說就是讓人覺得她身上有很多的秘密，會給人帶來預想不到的驚喜。
顧煙是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的，等到送走了邵章，她攙扶着隋老邊聊邊往外走。
“隋爺爺，今天謝謝您。要是沒有您的話，我還不知道得到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現在這一步。”
顧煙很坦然，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如果沒有隋老的話，三個月後的她也會憑藉手上45%的股份強勢加入董事會。但現在的情況，分分秒秒都變化莫測的，誰也不能預料三個月後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隋老爺子?...
聽到這話有些不高興了，眉一皺眼一瞪：“你這小丫頭，怎麼盡說些沒意義的話？難道老頭子我就是爲了這麼一句謝謝嗎？”
顧煙早就習慣了老爺子耿直到犟的脾氣，聽到這話也是軟軟地笑着：“這不是想讓隋爺爺您感受一下我心裡的激動嗎？我相信外公看到的話，也會很高興的。聞鑑是外公一輩子的心血，他絕對不想看到它被別人掌控着。”
她很清楚隔牆有耳這件事，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只有隋老爺子聽見了。
隋老爺子見她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歡喜得失去冷靜，神色緩了緩，但是很快又沉下臉來，兇巴巴地說道：“誰說我是爲了那個老傢伙的？我只是看不過邵章罷了。”
顧煙笑得更加燦爛，她攙扶着老爺子乘電梯下了樓，一直到他上了車，纔再次上樓。
“小煙！”
纔剛從電梯的拐角處出來，顧煙就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她眸色微暗，嘴角勾了勾，轉過身的時候又是平日那個溫和無害的小女孩：“爸爸。”
她聽見自己這樣叫着。
秦弘揚氣得肺都快炸了。怕給股東們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一直強忍着沒有當場爆發。可是他等了這麼長時間，纔再次看到女兒出現。而且女兒居然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一樣，一臉無辜地看着自己。這個現象，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讓他心裡的怒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顧煙，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秦弘揚一臉沉痛地說着。
顧煙聽不出他的指責般，依舊笑臉盈盈地看着他：“爸爸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讓你失望了？”
“你還裝傻？你說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去參合大人的事做什麼？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正在做正事嗎？可是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就因爲你，我都成爲了別人眼裡的大笑話了。”
秦弘揚根本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憤怒地指責着，將今天的失利全都發泄在女兒身上：“我一天到晚忙得跟陀螺一樣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你跟你媽媽？我不求你有多大的成就，但最起碼不要給我拖後腿，可是你呢？我真懷疑你腦子裡是不是進水了，怎麼會做出這麼荒謬的事情？你一個連大學都沒畢業的小屁孩，知道什麼是股東什麼是股票什麼是董事會嗎？居然也敢去競選？我是你爸爸，你今天就這麼看着別人污衊我也不幫着開口解釋半句，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真的讓我非常非常的失望！”
顧煙歪着頭，一臉的困惑：“爸爸，你每天忙來忙去，不是爲了你自己跟爺爺奶奶嗎？我雖然年紀小不懂事，但是3%的股份相當於幾千萬這種事還是知道的。爸爸你存了這麼多錢，媽媽知道嗎？”
秦弘揚：……
“顧煙，你太放肆了。我是你爸爸，你怎麼連這點禮貌都沒有了？”
“爸爸，你每次都是這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說是我不對，是我錯了，是我沒禮貌。可是，我的爸爸是你，我沒長好不也是你這個做爸爸的沒用心教嗎？”
顧煙歪着頭突然調皮一笑：“對啊，就像爸爸你說的，你一天到晚忙得跟陀螺一樣的賺錢，哪有哪個時間來管我呢？”
秦弘揚簡直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女兒，完全沒想到竟會從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口中聽到這種話。這個話，堵住了他滿肚子沒說出口的話，一時間只有粗喘的呼吸和越來越急促的心跳。
“而且，爸爸，你說說我今天到底做錯了什麼呢？公司是外公創建的，我是外公指定的繼承人，我參與公司的事情有什麼不對嗎？況且，我是爸爸你的女兒，難道我不是你唯一的繼承人嗎？既然這樣的話，爸爸你爲什麼還要生氣呢？你應該開心呀。你的女兒做到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這不是一件很值得驕傲值得自豪的事嗎？”
顧煙笑眯眯地說着。
秦弘揚被堵得啞口無言。女兒說的話讓他根本無從辯解。他該怎麼說，他一向都是認定自己的東西就是自己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又或者說，他又該如何說，他一直野心勃勃地想要得到公司，想要將聞鑑變成他秦弘揚的私人財產嗎？
這些見不得人的隱蔽心思，又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說出口呢？
“看，爸爸你也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吧？”
“放心吧，爸爸，別人看到我有出息，也只會覺得你有一個懂事的女兒，羨慕你。而不會有誰說你連自己的女兒都比不過之類的話的。畢竟，哪個做父親的，不是期盼自己的孩子越來越有出息，哪會有那種見不得自己的孩子好的父親呢？你說對不對，爸爸？”
直到顧煙氣閒若定地離開，秦弘揚還跟被雷劈到一樣呆在原地根本無法回過神來。
這樣一反常態的女兒，讓他感覺到陌生和……不安。
就連沒再繼續看，顧煙也能猜想到自家父親此時的臉色和心情，她勾起嘴角，漆黑的眼睛眯成狡黠的弧度。爸爸，被信任的人戳一刀的滋味，不好受吧？這還只是開始呢，你讓我跟媽媽嘗過的滋味，很快你也會慢慢品嚐到的。
“小煙，恭喜。”
回到辦公室，邰重很快就聞訊趕來，一臉歡喜得跟走在路上撿了錢一樣。
在邰重面前，顧煙纔有機會卸下僞裝的面具，她撤下笑容，揉了揉因爲笑着有些發僵的臉。
“謝謝。”
直到在椅子上坐下，她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其實一直都是緊張的。挺得太直的腰桿，肩部緊繃的肌肉，全都酸脹的。一直到坐下舒口氣，才真正地放鬆下來。
“現在好了，小煙你可以稍微鬆口氣了。按照慣例，過不了幾天小煙你的認命就要下來了。因爲年紀的關係，我猜測你這次應該最多隻會落得副總的職位，而且很有可能只是個空職沒多大的職權。”
邰重心疼地看着面露疲倦的女孩。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是無憂無慮地享受着成長的歡愉的，可是這個女孩，卻獨自一人承擔起了一個家族的使命，承擔起了成人都擔不住的重擔。
“邰叔叔，今天還只是個開始，更困難更嚴峻的考驗，還在後面等着我呢。”顧煙單手襯在桌子上託着下巴，濃密的睫毛垂下，在精緻的小臉上留下扇形的影子。
她說完，不等邰重說什麼，又調整了下姿勢，再次挺直腰桿，昂首挺胸，眼睛晶亮的注視着前方：“但是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不管多嚴峻的考驗，我都不會被打倒。”
這樣子的顧煙，讓邰重心疼而欣慰。
他覺得，顧老還有那個溫柔的女人，能有這樣一個晚輩，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反正不管怎樣，小煙你都首先要保護好自己。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戰鬥。”邰重認真叮囑着。知道女孩肩上的擔子，他說不出讓她放輕鬆不要給自己那麼多壓力的話，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邊，儘自己的力量幫助她。
“嗯，我知道的。”
顧煙用力點頭。
大新聞?...
總是會傳得非常快，特別是在人有意爲之的情況下，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聞鑑裡的員工都聽說了那個爆炸性的大新聞——公司多了一位才十七歲的董事顧煙。而這位顧煙小姐，正是總經理秦弘揚的女兒。不僅如此，還有內部消息傳出說，秦總也是一起申請加入董事會的，但是因爲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失敗了，而他的女兒，卻成功了！
這簡直，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了。
當了那麼多年總經理的秦總沒加入董事會，反倒是他還沒成年的女兒成功了？這怎麼聽着都不太正常。而且，既然是父女的話，那爲什麼要同時加入董事會呢？這不是自相殘殺嗎？
只要稍微推敲一下，就會發現這裡面隱藏的某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