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合影後的半個小時裡,楊峰同志成了半個主角,各個單位的領導們也重新認識了一遍他。
當然,團拜會的重點,終究還是要挪移到書記一家人身上。
楊峰心滿意足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是個視榮譽重於生命的男人,被領導重視,被同僚看重,令其老懷大慰。
當然,這個年代的中國人皆是如此,這就好像當代的美國人韓國人崇拜金錢勝於生命一樣,而從世俗的角度來說,80年代以前,擁有榮譽的中國人,差不多也就擁有了一切,無論是在工廠、在學校、在政府或者在農村,擁有上級的褒獎,具有高級別的榮譽,做生命事情都會順利許多。
小成同學則是滿懷疑惑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個勁的回想楊銳是如何反客爲主的。
又喝了一輪茶一輪酒以後,書記夫人招手叫來了楊銳,笑道:“你們來家裡拜年,我也沒有準備好招呼的東西,這個壓歲錢給你拿着,祝你學業有成,生活順利。”
楊銳愣了一下,直接接了下來,道:“謝謝阿姨。”
沒有照例的推辭,這讓書記夫人有點不適應,不過,她也就是笑了笑,繼續走到另一個孩子面前,再送紅包和祝福。
來拜年的人一看,得,這是必須要給壓歲錢的節奏啊,那沒說的,一個個都趕緊掏錢。
一會兒,楊銳手裡就攥滿了鈔票,多的有10元的,少的有兩元的,而五元是最多的。
事實上,現在人互相送壓歲錢,都是一毛錢起步。即使是南湖市,兩塊錢也很大了,五元十元都是最高面額的鈔票,如今的農村裡甚至都不常見。
在這個一瓶茅臺才十幾塊的年代,能隨手塞出五塊十塊的,也是牛叉行局的領導。
給楊銳塞10塊錢的,到了小成同學面前,自然要更加大方。
這時候20塊已經是起步了,楊銳親眼看着某位領導,將厚厚的一疊真鈔塞到小成手裡,然後摸摸他的頭:“這是你吳叔叔給你的壓歲錢,以後好好學習,爭取也考一個北大出來。”
小成同學立刻印象深刻了。
此景此景,舍小家爲大家的楊峰也不會表現出異類形狀,拿出二十塊錢去給了小成,再給其他孩子每人兩塊錢,坐回到楊銳身邊,問:“書記給了多少?”
楊銳拆開紅包看了眼,道:“兩塊。”
楊峰嘴角抽了抽,嘟囔一句:胃口真大。
楊銳看的暗暗咋舌。
帶着孩子來的家長畢竟是少數,在場的總共也就是十個左右的孩子,書記每人給了2塊錢,等於支出二十多塊。
但是,給書記兒子紅包的卻是全體拜年者,每人少則二三十,多則數十元,統和起來,少說就要上千元。
如此明目張膽的收禮,也確實開創了南湖市的先河。
在前幾年,領導們婚喪嫁娶雖然也收禮,但規模可是小多了,而且,人家至少會擺個酒席,意思意思。
小成同學雖然上繳了大部分的錢款,手裡也有些抽成,頓時心情好了不少,將“叔叔阿姨”們送出門,再送到楊銳的時候,卻是叫住了他,微笑道:“楊銳,我請你和吳倩吃飯,我現在可是款爺。”
小成同學拍了拍胸脯,引來身邊幾人善意的笑聲。
此時自稱款爺,卻是個不錯的調侃。
楊銳愣了一下,道:“你認識吳倩?”
“今天認識的,咱們吃個飯,不就熟悉了。”小成眼裡閃爍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又道:“我想從你這裡取點經,聽你說說高考的事。”
看他的樣子,似乎對一個小時前發生的故事完全不在意了。
或者,是吳倩的吸引力大過了楊銳的威脅。
房間裡,********聽到高考了,卻是走了出來,溫和笑道:“楊銳同學,你如果不忙的話,就和我們家小成多說說,讓他知道一下高考是怎麼回事,免得整日裡嘻嘻哈哈的,荒廢了功課。老楊,麻煩你兒子了,咱們做父母的,不幫點什麼,心裡總是咯得慌。”
即使是********,但在高考過程中,能做的其實也有限。不是特別執着的人,一般還是會採取常規方式,找最好的老師幫忙補習,提供最好的學習環境,買一些能提高學習效能的中草藥,這大概就是父母們能做的極限了。
楊峰一點都不在意楊銳有沒有時間什麼的,在他看來,聊天就是娛樂了,於是大聲笑道:“小兔崽子回家以後閒的渾身長蝨子,有什麼忙不忙的,讓他們去,隨便問。”
一句話,楊峰就把兒子給賣了。
其他人倒是挺羨慕的,都覺得楊峰能有這麼一個兒子賣賣,實在是幸福。
楊銳撇撇嘴,無可無不可的道:“那就邊走邊說吧。”
“行,你們年輕人去玩,玩的高興點。”********灑脫的擺擺手。
楊銳叫上吳倩,出門,轉彎,接着上公交車。
在此過程中,楊銳一言不發,吳倩好奇的大睜着眼睛。
小成同學開始還保持着微笑,很是穩重。車行漸遠,小成皺起眉來,道:“你就不問去哪裡?”
楊銳瞥了他一眼他那瘦胳膊細腿,道:“隨便。”
小成想發脾氣,還真說發不出來。
“下站下車。”小成舔舔嘴脣,站到門邊。
吳倩見楊銳也站了過去,連忙轉身。正在此時,公交車一個大轉彎,令措手不及的吳倩整個人都撲了上來。
楊銳挺了一下腰,像是接籃球似的,將吳倩攬住了。
軟香溫玉入懷,楊銳也不禁一顫:真大呀!
儘管隔着棉衣,楊銳也能體會到胸臂間的柔軟,腦海中不由的做出描繪,順便來了一個3d建模。
32d是沒跑的,說定有34e!楊銳低頭看了一眼滿臉通紅的吳倩,將她輕輕放開,心想:還真是深藏功與名的奇女子!
“下車了。”小成看到了這一幕,莫名的心酸,下車後一言不發,先找了個公共電話機撥電話。
儘管不像是90年代那麼普遍,但在84年的市中心,小賣鋪之類的店裡,還是少不了公共電話的存在。
在某些人來人往的地方,這些付費電話賺的錢,比賣報紙雜誌賺的多多了。
一分鐘三五毛錢的計價單位,令人不得不掐着表來說話,撥電話前的字斟酌句,宛如電報。
當然,今天的小成同學卻是土豪般的存在,他拿起電話以後,看都不看時間,愣生生的聊了五六分鐘,才大方的甩出一張10元大團結,瞅了吳倩一眼,道:“我叫了兩個朋友,一起吃飯,然後去溜冰。”
楊銳擡手看了一下時間,道:“我下午要回去,就在附近找一家。”
說完,他也不管小成,就走進離的最近的春和樓。
春和樓是南湖市有名的餐館,乃是早些年從揚州遷移而來的,一度是南湖市數一數二的飯店,做到現在,顧客雖然少了,至少不是門可羅雀,實屬不易。
楊銳從門口自己拿了菜單,又找了張有桌布的桌子坐定,小成同學才追上來,急匆匆的道:“都說我要找朋友來吃飯,咱們不吃這家。”
“那你去別家吧。”楊銳對小成愛理不理。
吳倩也微笑着坐在了楊銳旁邊。
小成無可奈何,他倒是可以用老爹威脅一下楊銳,但想想也挺沒意思的,腦筋飛轉之後,憋了個大招,道:“你要在這裡吃,我不買單,你自己付賬。”
楊銳挑挑眉毛,開始在一張小紙上寫菜名。這時候的國營飯店基本沒有服務可言,從點單到買單,都得自己主動,楊銳呆了一段時間,倒也習慣了。
好在現在的飯店和廚子還有節操,也沒有地溝油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另一方面,這種國營飯店的廚師技術依舊頂尖,如果單子點的正確的話,口味也是不錯。
譬如春和樓這樣的飯店主營淮揚菜,雖然也賣麻婆豆腐這樣的大衆化川菜,但你要是點了,也就別期待能得到高等廚師的伺候,能被三廚的徒弟練手就不錯了。
楊銳的經驗是點有挑戰性的經典菜,比如想吃豆腐了,就點文思豆腐,這道菜要將豆腐切成細絲,香菇切成細絲,冬筍切成細絲,雞脯肉切成細絲,熟火腿切成細絲,最後煮成一碗柔而不爛的濃湯。
僅是刀工一點,不夠頂尖的廚師就別想碰這道菜,火候的掌握更是難倒無數人,而春和樓的大廚哪怕再懶,看到這道菜也要打點起精神來,否則被顧客叫罵起來,必會丟了特級廚師的臉面。
當然,文思豆腐這樣的菜也是夠貴的,兩拳大的一碗湯就要4塊錢,趕得上一碗紅燒肉的價格,正常人也不會點它。
而以楊銳的角度來看,30年後,一碗紅燒肉也就是數十元,一碗文思豆腐卻敢賣到近千元,比較一番,似乎還是文思豆腐更划算。
自然,也是他囊中豐盈,4塊錢也是普工十分之一的月薪了。
大約一刻鐘時間,兩名服務員一起,先給楊銳端來三盤菜。
小成也經常和小夥伴們出來吃飯,此時不禁訝異道:“上的這麼快。”
大廳裡另一桌人也喊了起來:“怎麼給他們先上了,我們的菜呢?”
兩名服務員一老一少,年紀大的聽音辨位,轉頭就是獅子吼:“叫什麼!這是袁大師傅親自做的,你有本事也請去。”
轉過頭來,這位又降了音調,但仍然粗聲粗氣的道:“大廚讓我問你,文思豆腐做的好不好。另外,拆燴鰱魚頭要等一會,派人買魚頭去了。”
楊銳眨眨眼,先嚐了文思豆腐,豎起拇指說“入口即化,不錯”,繼而又問:“鰱魚頭是常用材料,怎麼會沒有?”
年輕的服務員細聲細語的道:“袁大師傅說了,淮揚菜裡的拆燴鰱魚頭要5斤以上的魚頭,不能落了招牌。”
吳倩訝然道:“到哪裡找5斤以上的魚頭?”
“水庫裡就有,小毛騎摩托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兩名服務員扭身去彙報了,留下小成滿面疑惑,瞪大眼睛的問:“你認識春和樓的袁煤子?”
“什麼?”
“袁大師傅啊,他煤礦裡出來的,還帶着春和樓的人去過北京,做過國宴,你不知道的?”
楊銳“哦”的一聲,舉起湯勺,笑道:“趁熱吃,涼了就浪費了。”
小成滿心的疑竇泛上來,貓抓似的,不由自主的問:“你什麼人啊。”
楊銳擺擺手:“說了你也不懂。”
小成驚疑不定,對楊銳的身份冒出更多的懷疑,心想:據說袁大師傅是認識中央領導的,楊銳在北大上學,又認識袁大師父,會不會也認識什麼人?……要不要回家說一下這事?不行,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他要是真認識什麼人,我找人把他給打了,那可就闖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