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在北大離子通道實驗室的院子裡,建了一個食堂。
是的,一個食堂。
食堂並不稀罕。如今的企事業單位,家家都有食堂,有的企業還不止一個兩個。工廠的分廠有食堂,分廠的大車間有食堂,都不是什麼稀罕事。
甚至在吃大鍋飯的年代,各市鎮的街道和行政村都有自己的食堂。
當然,離子通道實驗室的規模還是小了點,完全沒有必要單獨建一個食堂——要說北大的食堂,也是相當不錯的,雖然它仍然是一個食堂,但在中國第九大菜系中,它起碼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然而,楊銳還是決定單獨建一個食堂。
建就建吧,學校辦公室負責此事的幹部,根本就沒有反對的意思,三兩下就給楊銳簽了字,蓋了章子,還好心的提醒楊銳道:“您可以和後勤商量一下,讓他們選人選東西的時候,注意一點。”
說完,幹部還給楊銳指了方向,說:“單主任管這個事,單于的單。”
楊銳道了謝,笑道:“不用,我就是要個批准,實驗室的小食堂,就不麻煩學校了。”
幹部以爲楊銳不明白,連忙道:“你不找單主任,就批不下來計劃,沒有計劃,你總不能自己掏錢買菜買面吧。”
“我找了贊助。”楊銳手動微笑。
“贊助?”
“對,贊助。”楊銳拿好了批准的文件,笑着告辭。
辦公室負責的幹部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沒有多去想。
但過了只兩天時間,所有北大的老師,都開始瘋傳北大離子通道實驗室的食堂特色——
離子通道實驗室的食堂對內,只收主食錢,不收菜錢。
當然,對內是指離子通道實驗室內部。
或許是因爲消息太令人震驚,又太令人嚮往,以至於僅僅一天的功夫,偌大的一個學校,幾百名老師竟然全都知道了。
有不相信的。
有不屑一顧的。
有好奇的。
有羨慕的。
有蹭飯的。
接下來的第二天,各種消息更是傳的神乎其神,以至於蔡教授接到了校長的電話。
不得已,蔡教授和劉院長兩人,只好聯袂前往離子通道實驗室。
兩人算好了時間,正好趕上中午12點30分的飯店。
離子通道實驗室門前,卻是已經聚集了一圈的教師,且以年輕者居多。
看到蔡教授了,有生物學院本系的老師,悄然的將腦袋縮了起來,外系的教師就無所謂了,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喊:“蔡教授,人家實驗室,獨居小樓成一統了,一個學校的老師,還進不去門了。”
“就是說,學校的食堂,憑什麼我們不能進。”
“開門開門。”有性子急的,順勢拍起了大門。
警衛室裡的老嚴,立即站了出來。
老嚴依舊是一身簇新的83式警服。四邊形的紅色平絨領章,洗的乾乾淨淨,熨燙的平整。
最令他具有權威性的,是左邊腰間的警棍和右邊腰裡的bp機。
年逾四十的老嚴,像是上面派下來檢查的領導似的,虎視四周,聲音不大,卻蓋過了人羣中最尖銳的聲音,喊道:“都吵啥?來勁了不是?楊主任剛纔都說了,離子通道實驗室的食堂,接待能力有限……”
他像是背過似的,稍微卡了一下殼,又緊接着道:“我們接待能力有限,但是竭誠爲學校老師服務,想入內用餐的老師,請排好隊,裡面有一個桌子,這邊就多進一組人。但是,非本實驗室的老師,不享受實驗室的補貼政策,請自帶飯票和現金入內。”
“一個學校的,憑什麼我們要掏錢,離子通道實驗室的就不用掏錢?”門口的老師,看着蔡教授來了,也全都精神了起來。
哪怕是問過的問題,也要再問一遍。
老嚴也看到了蔡教授和劉院長,他認識兩人,於是面對問過的問題,也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明,道:“因爲離子通道實驗室的食堂,是其他企業贊助的,指明用於離子通道實驗室的福利支出。”
“蔡教授,您說這像話嗎?”
有人當場就吼了起來。
蔡教授輕輕的咳嗽一聲,道:“我先了解一下情況,你們稍安勿躁。”
說完,蔡教授向老嚴道:“我和劉院長進去可以吧。”
老嚴點點頭,道:“兩位領導當然能進來,不過,現在可能沒位置了。”
說着話的功夫,老嚴就將門給打開了一條縫,並且手握警棍,看着人羣。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即使是剛纔鼓譟的最厲害的,也不說將老嚴推開,闖進去的。
蔡教授和劉院長側身進入離子通道實驗室。
穿過離門不遠的接待廳,實驗室的小院就一覽無遺了。
這裡是蔡教授極熟悉的,他快步走下石階,向兩邊一看,就發現了新做的一個石門。
石門的一頭是院子,另一頭露出半截花園,花園的上空還冒着煙。
“過去看看。”蔡教授虛指了一下,自己先去了。
劉院長連忙跟上,沒走幾步,就看到了石門後的熱鬧景象。
只見石門後的花園,此時已經變成了露天食堂,幾套桌椅擺在那裡,側面就是一排的大鍋,正熱騰騰的冒着氣。
桌椅都是很簡單的式樣,此刻卻是都坐滿了人,一個個面前放滿了菜餚,吃的滿嘴流油。
而在桌椅的另一邊,則用粗布圍着,尚有工人在鋪地的樣子。
“蔡教授,你怎麼過來了。”楊銳也在院子裡坐着,經人提醒,連忙過來招呼蔡教授和劉院長。
“不過來不行啊,外面都要鬧翻天了,你聽到沒有?”蔡教授向後指了一下。
離子通道實驗室的面積並不大,雖然隔着兩棟小建築,但門口的音浪依舊是聲聲入耳。
楊銳表現的很無所謂,道:“就十幾個人而已,也是今天才聚過來的,想着馬上就走了。”
要不是蔡教授來了,外面的人也不會如此精神旺盛。
蔡教授聽出了他的意思,嘴角抽動兩下,道:“校長親自打了電話,要我瞭解情況。”
“得,那您就瞭解吧,我知無不言。”楊銳呵呵笑兩聲。
蔡教授皺眉道:“你弄的這個食堂,吃飯不要錢?”
“那哪行啊,飯肯定要錢的。”楊銳又笑。
“菜不要錢?”劉院長補充提問了一句。
楊銳點頭:“這個沒錯。”
蔡教授於是緩緩的走到了盛飯的一排大鍋前,掀開第一個蓋子,瞅了一眼,道:“這是魚香肉絲?”
“沒錯,咱們學校的老師,五湖四海哪裡的都有,川菜吃的慣。”
“魚香肉絲算菜?”蔡教授用大鍋裡的勺子攪和了一下,發現了爲數衆多的肉絲,眼角不由的抽搐兩下。
楊銳微笑:“看您說的,當然算菜了。”
蔡教授問:“菜不要錢?”
“不要。”
“魚香肉絲也就不要錢了?”蔡教授三段論的驗證,嚴絲合縫。
楊銳確定的道:“不要錢。”
蔡教授又翻開了第二口鍋的蓋子,只見裡面是一鍋炒土豆絲,問:“要錢嗎?”
“不要,菜不要錢。”
蔡教授將鍋蓋放回去,又打開了第三口鍋,香氣撲鼻。
“紫菜雞蛋湯。算菜。”楊銳不等問,就回答了。
蔡教授點點頭,又將第四口鍋的蓋子打開了。
濃烈的香氣噴涌而來。
小半鍋的紅燒肉,油滋滋,油汪汪,油亮油亮的展露在蔡教授眼前。
“紅燒肉?”蔡教授問。
“紅燒肉。”楊銳回答。
蔡教授的鼻子抽動兩下,問:“這個算菜算肉?”
“算菜。”
“紅燒肉也算菜?”
“當然。肉菜也是菜。”楊銳一副你別歧視紅燒肉的表情。
蔡教授的眼角再次抽搐起來:“吃紅燒肉,也不要錢?”
“當然。”楊銳理所當然。
蔡教授微微轉動腦袋,只見跟前的桌子上,不光有紅燒肉,還有切開的滷肘子塊,油炸的帶魚,閃着亮光的悶雞肉……
甭管是爲人師表的許正平教授,還是正在讀書的年輕科研狗,一個個都將頭埋在碗裡,吃的呼嚕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