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
姚賢平匆匆趕到的時候,場面基本已經處於失控的狀態了,任憑他怎麼勸也沒用,幸好隊裡早早有人騎車去了水力報警。綠色的三輪摩托突突突開過來,猛地朝天上放了幾槍,兩邊的人總算是熄火了。
“全部跟我回警局錄口供!傷者全部送往醫院。”
姚賢平也跟着一起去了,他到底是水塘村的管家人啊。這次的羣架涉及的人數過多,警局裡打算往全鎮做個通告批評,這批評的詞還必須要兩個村的村長相互協商。
趙家裡的人要賠陳家人打爛東西的錢和陳家媳婦的醫療費。馬富源晚間也來了一趟水塘村,這從集體生產一下過度到個人,這些問題都是難免的,這次打架不過是矛盾激化出來了而已,確實也怪他統籌的不力。
姚賢平和他討論了一個晚上,最終決定在每家每戶的大田橫頭邊開鑿一條寬一些的水溝,這些水溝和下游的河相連,等地裡的水一積起來就往那橫頭溝裡豁出一個口子就成。
全村人民的力量是巨大的,這不過短短三天時間水塘村的小水利就竣工了,爲了方便各家各戶到達地裡,又兩家人共修了個土坡下來。
出了梅,水塘村總算又重新見到了太陽,家家戶戶忙着將櫃子裡的衣服、被子都抱出去曬了太陽。
桂香特意起早將一家人的牀單都扯下來洗了,滿滿當當地曬了一院子。池塘邊的捶衣服的人也多,瞧見桂香都問了她婚事的進程。這能嫁給軍官可是女孩們盼望不已的事啊,但她們沒遇見啊。
桂香只是笑着回了句:“快了,到時候一定給你們發糖吃。”農村的話頭一牽扯出來那可是千千萬萬句議論呢,不如這般冷處理。
暑氣蒸騰幾回,那原本叫雨水沖刷得軟綿綿的土地變得又軟又熱,地裡的草也長得極爲茂密,連拔直拔的已經和莊稼長得差不多大了。
李紅英在自留地裡種了一畦玉米,這回纔在長玉米棒子,但綠油油的一大片看起來格外的舒服,只是這除草的事根本沒個盡頭,得一趟一趟地往地裡趕。
那邊天氣不下雨,她又得操心着是不是該打水了,這稻子到底不能疏忽了,秋季還要指望它行錢呢。最讓她頭疼的是棉花,光是打頭就來了兩輪,那棉花地裡的草也不比玉米地裡少,地又多,忙起來氣都喘不上來。
單福滿本來是要在家裡幫着幹活的,但家裡一時半會需要的現錢就不少,光是家裡的那點莊稼根本不行。單福滿也不是特例,那些和趙光趙亮一樣出去找活幹的男人都是這般。
桂香趁着去玉水送東西給桂平,請了馬小紅和桂平一起吃了頓飯。小紅早和桂平達成了協議,她不告訴桂香他偷偷跑去幹活的事,桂平則要每天留一個小時給她補數學課並且按照城裡的家教收費標準來。
桂平身上還有些糧票,直叫桂香不要出去吃飯,他請了兩人在學校食堂吃了午飯。
“小紅,你上次同我說的那個會計班,還有嗎?”桂香先開了口。
“有的,我早都叫我叔叔給你留心着了,你要來的話正巧呢!他們那裡就缺點有文化的人去,上次好幾個人大字不識,那會計倒是學會了,可記賬的時候連名字都不會寫,你所好不好玩?”
桂平笑:“那我姐去,肯定能成爲咱玉水最厲害的會計。”
其實馬小紅叔叔起先的確留了名額,桂香一直沒去,就轉給別人做去了,不過她叔叔疼她,再多個人來學習會計也不費勁。馬小紅在心裡想了一圈,打算今天放學後就去一趟她叔家。
玉水中學的梧桐樹剛巧開了花,這會正往地上飄那種小花,小紅拉着桂香在那操場上轉了一圈,桂平知道女孩子之間都有些體己話要說,自覺地回了趟宿舍。
小紅今天穿了條水紅色的裙子,被風吹着看着像朵粉紅的荷花,極爲好看。
“你爹在水力鎮的這些天也不好過。”整個鎮裡都仰仗着他這個頂樑柱。
小紅嘆了口氣,卻沒接那個話茬子:“你瞧,你不過就比我大兩歲,咋就比我成熟那麼多?桂香,我記得你那會同我說咱兩要一起拼搏的……桂平同我說你要結婚,我哪裡肯信?”
桂香心裡也是百感交集,頓了許久才道:“小紅,即便是不在學校,我也依然和你一樣努力的。咱們祖國都在進步,我們哪有退步的理?我不在的話,還有桂平啊,你未來的大學生活應該不會孤獨的。”
小紅抿抿脣:“不過,我還是想和你穿一樣的校服……我有時候真怕你成了閏土,桂香,你告訴我你不會和閏土一樣,磨去了棱角,不知學習,只能叫生活拖着走。”畢竟從前她們是整個水力中學唯一的兩個女生。
桂香抱了抱她:“傻丫頭,等你發了大學校服回來咱們去照相去。”
“一言爲定!不過,桂香,我也等你成爲咱玉水最厲害的會計呢!今晚你就跟我去趟我叔叔家。”
颯颯的風捲着兩個女孩子的笑聲飄蕩開來,桂香實在是喜歡這丫頭的性格。
晚上的晚自習馬小紅直接請了假沒去,騎着車載着桂香一路去了她叔叔那裡。桂香特意買了些水果帶着,託人辦事不能空手,但她也買不起啥好東西,
馬國祥見小紅來樂得合不攏嘴了:“丫頭吃飯沒?這個丫頭是?”
桂香將一籃子的水果遞過去,叫了句“叔叔”,馬國祥點了點頭知道這丫頭大約是有事找他,這年頭借了各種方法來接近他的人也不少了,轉眼間就有些不悅。
小紅知他有些誤會了:“哦,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可是咱水力中學學習最好的女學生!比你侄女強多了。”
“你學習也不差,在玉水中學的成績也很拔尖。”
桂香猜他也是把自己當做那種趨炎附勢的人了,也不生氣,見了時間不早了拉着小紅回去,卻叫小紅拉住了。擺擺手道:“小爸,上次我和您說的那會計的事,目前還有空缺嗎?”
“給你去的話肯定是有空缺的,旁的人嗎怕是沒有!”他說這話的時候有意朝桂香看了好幾眼,那意思很明顯:想靠他開後門沒門!
小紅一下急的跳起來了:“小叔,你能給我變個名額出來,能再給桂香變個名額出來的啊!你真是……”
桂香捉了小紅的,不叫她亂說話,對於長輩就得禮貌:“沒事,這次我來也是碰碰運氣,女孩子嘛,能學點本領都是好的,以後去了夫家也能減輕點負擔。這會計要是學不成,我再學學其他的也成……這次也怪我,小紅早就和我說過這會計的事,我一直想等着初中畢業纔來……”
馬國祥點了點頭,還算是滿意桂香的答案,他話說的那麼難聽不過是爲了他家侄女。不過這丫頭說話井井有條,沒有半分不喜之色,顯然是和她說的那樣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出了門,夜風已經不像白天那般熱了,卷着褲管裡一片柔軟,小紅先開了口:“桂香……真是對不起,害你白來了一趟……”她小叔啥時候變得這麼不同人情了?
桂香連忙打斷了她的話:“小紅,你快別這麼說!你幫我的忙還少嗎?”
“我叫我爸再瞧瞧。”
春生纔到了隊裡就又被上頭叫去說話了。
張竟坐在辦公桌後面,見了春生來連忙舒了錢口氣笑道:“小侯啊,家裡張羅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等到十月份我請假回去結婚就成。”
“哦哦!”張竟也在琢磨怎麼說比較恰當,侯春生雖然現在是他下級,但隊裡的意思,下半年可能會再有次提拔,而且這人雖然比他低一級,那種壓迫人的氣場可一點也不缺……
“您找我來就爲了這事?”春生手插在口袋裡,擡了眼瞧說話的人。
張竟笑:“也不全是,咱上頭催着難受,我纔不得已叫了你來。小侯啊,你瞅咱隊裡未來誰最有前途?我心底覺得你是咱隊裡最有長勢的苗子,有些事吧,能退就退退,畢竟大事化小嘛,再說了許……”
春生忽的打斷了他的話:“張團,您覺得啥算大事,啥算小事?”
張竟一敲桌子站了起來:“侯團長,你結婚是你的自由,但咱隊裡不能叫你坑了。那許家上頭盤根錯節,不是你想動就能動了的人,你寫信上去那是啥意思?你以爲上頭那象徵性的小調查能起上作用?”
春生冷眯着眼道:“我寫投訴信上去是叫那人少插手我的婚事,至於旁的調查,我可是一點也沒參加,也沒興趣。”
“什麼?”張竟一下從桌子後面走出來。
春生冷哼一聲道:“張團,雖然人各有志,但我勸你一句,不要站錯了隊。從前的事牽連太多,上頭也不會追查,至於以後嘛,可就難說了。”春生說完了這番話就擡了腿出去了。
張竟將春生的話仔細琢磨了一遍,一下落進身後的椅子裡直喘粗氣,他站錯隊了?